宗光往後看了一眼這陣仗。

在夢心之陷入窘迫,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之前,直接拉著她的手就跑。

這麽一來,現場最尷尬的人,就成了聶廣義。

他不知道應該先跑去追夢心之,還是應該先和聶天勤解釋。

反倒是聶天勤,對著專家們拱了拱手:“就我兒子這冒冒失失的樣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的有對象。”

“怎麽會冒失呢?”其中一個專家接話:“就你兒子這樣的大才子,勾勾手指頭,後麵就有一個師。”

聶天勤無奈搖頭:“真這樣就好咯。”

“令郎竟然還沒有對象嗎?”家裏有適齡未婚女青年的專家,打起了小算盤。

“我兒子有婚史,不是什麽良配。”聶天勤直接從源頭上把話題給堵上了。

他可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

聶廣義要是那種能接受被介紹的,也不會離婚之後一直都沒有找對象了。

他的這個原本都已經做好了孤獨終老準備的兒子,既然認準了夢心之,就肯定是不會再有別的考量了的。

作為父親,聶天勤已經不在意麵子一類的虛禮。

經曆過高考誌願的牛角尖,如果被人說兩句,就能換回兒子的幸福,聶天勤自是義無反顧。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問:“剛剛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是姑娘的哥哥。”聶天勤解釋道:“估計是我們一大幫人過來,把人姑娘給嚇到了。”

“原來是這樣。”另外一個專家發聲:“小聶啊,追姑娘和造橋是一樣的,都得循序漸進,你這想著一蹴而就,很難不把姑娘嚇跑的。”

聶廣義不是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有點操之過急。

可他就是抑製不住。

遠遠地看到夢心之在那兒跳舞。

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那個在月光下,仿佛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的仙子,剛剛說了有點喜歡他。

聶天勤上前,拍了拍聶廣義的肩膀:“愣著幹嘛呢?還不快去和人姑娘解釋一下。”

是啊!

自己嚇跑的姑娘,怎麽都得自己追回來。

就是不知道,這麽一嚇,得花多少時間,才能彌補回來。

心裏麵是已經想得很明白了,行動上又有些滯後:“爸,你說這要怎麽解釋啊?”

聶廣義是真的沒有追過人,才會一上來就用力過猛。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著。

走了差不多一百米,就看到前麵站了一個白衣如雪的姑娘。

走在最前麵的聶廣義,以為自己眼花。

又往前走了兩步,發現姑娘還是站在那裏,笑靨如花。

聶廣義趕緊跑了過去:“對不起啊,剛剛嚇到你了。”

“我還好。是剛剛的舞蹈還在編排,又有簽保密協議,我哥哥以為後麵有人拿著相機一類的在拍,就拉著我跑開了。”

聶廣義看著夢心之。

他知道,這肯定不是真實的原因。

但他更知道,夢心之是在借由這樣的方式,幫他解圍。

或者,更確切一點來說,是保全他在聶教授和專家前麵的麵子。

專家們或許不是夢心之真正在意的,但她如果真的在意自己的話,就一定會在意聶教授。

明明是他太過冒失。

月下姑娘卻沒有和他計較。

明明尷尬得要死,還會出來幫他解圍。

在聶廣義沉浸在無限豐富的心理活動之中,聶天勤走近了開口:“那臭小子都沒有提前說一聲,連我剛剛都被嚇一跳,肯定不會有人拍視頻的。”

“聶教授好。”夢心之非常禮貌地和聶天勤打完招呼之後,又給後麵那一大幫人鞠了個躬:“大家好。”

“好好好。”聶天勤趕忙接話,他輕輕推了推聶廣義:“你們年輕人好好編排舞蹈,我帶古建院的專家們先去吃個流水席。”

等到一大幫人走了,宗光也離開了現場。

聶廣義還是愣愣地站在那裏。

夢心之也沒有再說話。

她隻是站在那裏,就是月光下最美的畫。

聶廣義抬頭看了半天的月亮,才開口:“你,你等我一下。”

這是今天晚上,夢心之第二次聽到這句帶點結巴的話。

上一次,她就已經非常不能理解。

這一次,她連理解的欲望都沒有了。

唯一比上次好一點的,是聶廣義沒有說完了轉頭就走,而是一邊仰頭一邊說:“我這會兒有點想哭。”

“想哭?為什麽呀?”夢心之被聶廣義給整不會了,如果要哭,也應該是她哭才對吧。

“上一次,有人這麽幫我收拾爛攤子,還是媽媽在世的時候。”

聶廣義知道自己這會兒的情緒上來得非常不對勁。

是不是萬安橋的遺址,對他的淚腺,存在什麽無法解釋的致命吸引力。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在飛機上,還幫你收拾過一次爛攤子。”

大家都是成年人。

看破不說破。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聶廣義也就直接順著杆子往上爬了:“那你在飛機上和我說分手,那我還不能哭嗎?從今往後,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能和我那麽說,不然我就哭給你看。”

“好啊。”夢心之滿口答應。

聶廣義還沒有來得及慶祝從天而降的驚喜,就聽夢心之說:“剛好前兩次,都沒認真地看著你哭。”

呃……

嗯……

此答應,非彼答應。

聶廣義的情緒,被夢心之的話,一股腦兒,全帶了回去。

他收拾好心情,如往常般傲嬌地來了一句:“你想得美!”

“聶廣義,我有個很嚴肅的問題要問你。”

“啊……可以不問嗎?你都直接叫我名字了,我感覺可能不是什麽我能接得住的嚴肅話題。”

“你能過正常的生活嗎?”

“什麽是正常的生活?我現在的生活不正常嗎?我也沒有什麽不良嗜好,除了工作就是健身,這要是拿來評級的話,怎麽都是正常以上,良好有餘吧。”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整天生活在電視劇或者小說裏麵,不要天天搞得和火箭發射似的,就安安靜靜地看看日出日落、小橋流水。”

“女孩子不是都希望生活在電視劇裏麵嗎?”

“那你可能對女孩子有些誤解,至少是對我。”

“對,都是你的錯,你都不給我機會多了解了解你。”

“那你想了解什麽?”

“我想了解你,還有你的全部。”

“你這樣說了,不是等於沒有說?”夢心之都開始懷疑聶廣義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學霸了。

“那姑娘就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吧。”

“我覺得你挺厲害的。”

“那必須的。”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聶先生最厲害的點在於,不是一句話就讓人社死,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一開始說有點喜歡,就是還不確定,後來把有點去掉了,就是不喜歡了。”

“不可能。那你都說我厲害了,肯定是喜歡我。”

“那是你理解錯了。”

“不可能,我的閱讀理解,從來都沒有錯過。就算我真的錯了,那也是標準答案有問題,不信你可以去問我高中的老師。”

夢心之看著聶廣義:“你有沒有覺得,除了夢境,我們兩個似乎聊不到一塊兒去。”

“你不帶這樣的。有點喜歡也是喜歡。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不能這麽出爾反爾的,我可都已經和我爸說了。”

“你竟然還好意思提聶教授。”

“我當然好意思啦。我肯定要在和姑娘交往之前,和我爸爸,你爸爸,還有你的哥哥弟弟妹妹,全都打好招呼啊。我又不是隻想和你談戀愛,隻要把你一個人哄高興了就好。”

“所以,你覺得你把我哄高興了?”夢心之整個人都被聶廣義給說別扭了。

“這不重要啊!”

“那什麽重要?”

“你不高興,我可以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哄。”

“我都沒答應做你女朋友,怎麽就要和你一輩子了。”

“不,你答應了!”

“我什麽時候答應的。”

“就剛剛啊。你要是不答應,你壓根沒有必要顧及聶教授的麵子,專門留在這裏,和他還有那些專家打招呼。你這不是要給他老人家一個台階下嗎?”

“我是給你一個台階下。”

“那這不就對了嘛!”聶廣義恍然大悟道:“姑娘竟然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加喜歡我一些。”

都說,曖昧是愛情最美好的階段。

這位以天才著稱的聶先生,究竟是怎麽讓曖昧變得如此別扭。

是愚昧嗎?

還是有什麽更為合適的形容詞?

這個夜晚,除了月色一直都美美的,夢心之的心情是真的有那麽點複雜。

她是喜歡聶廣義的,既然已經認清了自己的內心,倒也沒有什麽好自欺欺人的。

但這種心動,還沒有凝結出具體的形狀,就又被聶廣義的各種騷操作,給打散了。

聶廣義的表現有些異於常人,但並非沒有智商。

他再怎麽遲鈍,也知道夢心之生氣了。

“夢心之,我有個很嚴肅的問題要交代。”

聶廣義幹別的不行,學習能力上,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夢心之本不想搭理,遇到這麽個有樣學樣的特殊句式,倒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夢心之低頭看著腳上的草本老布鞋,盡可能不讓自己的心理波動過於明顯:“你交代吧,我聽著呢。”

“或許,你可能感覺不太明顯,但我真的很努力地在追你。”

“這可真是太不明顯了。”

“上一次,在遼博,我是準備了一條龍的。後來大舅哥也和你表白不說,我自己這邊還出了解釋不清楚的抄襲事件。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擔心,是不是我用力過猛,導致的這些。”

“你這也太違心了吧?”

“哲學的盡頭都是神學,何況我就是學建築的。”

“還能這麽解釋?”夢心之差一點點就要被逗笑了。

“雖然聽起來像是辯解,但我真的是很認真的。”

“聶先生對認真的解釋,倒也挺特別的?”

“不特別。其實,抄襲事件過去之後,我就在策劃新的表白了。策劃了半天,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被你給否了。”

“被我給否了?我怎麽不知道。”

“就是想要假借看建築的名義,帶你去寧波博物館。”

“你是說十裏紅妝。”

“是啊,我以為女孩子都會喜歡,策劃的時候,自己還一個人在那兒興奮到睡不著覺。結果還沒有開口,就被你給否了。”

“沒記錯的話,是你自己否的吧?”

“我那是順著你的話說。”

“啊……是這樣。”夢心之倒確實沒有想到,之前隨便聊天的背後,其實還有這麽多的事情。

“對啊,就是這樣。那件事情過後,我就對自己的策劃能力沒有了信心。然後也想著可能不夠了解你,就去找了個軍師。”

“宣適哥?”

“當然不是,他一輩子眼睛裏麵就隻看得到程諾,找他做軍師要是有用,我也不會到現在還沒有追到你。”

“那你找了誰?”

“當然是最了解你的人?”

“你找了爸爸?”

“有你哥哥在,你爸爸的胳膊肘也不見得會往我這兒拐。”

“那還有誰是最了解我的人。”

“你妹啊!”

夢心之多少有些驚訝:“你找宗意給你出招?”

“對啊!你自己剛剛不還說,在你們家,所有對愛情的向往,都被你妹妹給包圓了嗎?”

“那阿意都給你支了什麽招?”

“她說,把你追到手的關鍵,在於霸道且浪漫。”

“霸道且浪漫?”

聶廣義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對對。”

“所以,你剛剛就強迫我承認喜歡你?”

“不不不不不,不是這種。霸道的意思,說的是直接壁咚。我剛剛想那麽幹來著,結果發現,碇步橋頭根本沒有牆,怎麽壁咚都沒有合適的支點。最後隻好懸崖勒馬,讓你等一下。”

“……”

夢心之不說話了。

有了妹妹這麽多年,她第一次覺得妹妹非常需要教育。

好一會兒,夢心之才收拾好心情:“那浪漫又是什麽樣的呢?”

“那可就多了。首先,是愛就要讓全世界都看見。”

“所以,你剛剛那麽大聲當眾介紹,是因為這個?”

“對的。”聶廣義很高興終於把剛剛的話題給解釋清楚了,緊接著又獻寶似的表示:“等下我們村裏還要放煙花。”

“我妹妹來了之後讓你在村子裏放煙花?”

“不是,是好久以前找她要了一本追姐攻略,她寫的是讓我帶你去迪士尼的城堡裏麵,放一場專屬的煙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