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心之但笑不語,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看著聶廣義。

原本應該社死的聶廣義,滿臉的……驚喜:

“女朋友,你趕緊勸勸宣適家的那口子,她要是臨時變卦,我就和宣適打一架。”

說著,聶廣義虛空挽了一下胳膊兩邊根本不存在的袖子,全然一副下一秒就要幹架的樣子。

動作之流暢,表情之自然,就和一開始就知道夢心之在現場似的。

什麽尷尬,什麽找地縫,什麽腳指頭摳出市中心的三室一廳。

壓根就沒有出現在聶廣義的身上。

別說表情了,連影子都找不到。

【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麽簡單的人生哲理,早就根植到了聶廣義的骨子裏麵。

夢心之是最知道怎麽化解尷尬的,聶廣義要是當場社死,她會想辦法讓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

現在這種情況,就另當別論了。

夢心之順勢開起了玩笑:“聶先生撒起嬌來,還蠻別致的。”

“別致嗎?別致的話,女朋友是不是又喜歡我多了一點?”

聶廣義對著夢心之,瘋狂地眨著眼睛。

他當然是社死的,可是比起吐人姑娘一身,或者當人姑娘的麵,哭得像個神經病。

小小的撒個嬌,那能叫什麽事情。

“並沒有哦。”夢心之嘴上雖是否認,卻也把好心情寫到了臉上。

“親愛的女朋友,這個可以有的呢,隻要你說有,我可以天天對你撒嬌,要不要關起門來,全都可以由你來決定呢。”

聶•不尷尬•廣義開始得寸進尺。

休息室裏麵,除了他和夢心之,就隻有宣適和程諾。

在這三個人麵前社死,早就不是一次兩次了,聶廣義表示毫無壓力。

聶廣義一口一個【呢】,都快成精了。

夢心之給【呢呢精】提了個建議:“既然都由我來決定,那你就在今天的發布會上,當場給國內外媒體撒個嬌吧。”

“真的嗎?女朋友想看我在台上對你撒嬌,是嗎?”

聶廣義摩拳擦掌,表現得躍躍欲試。

也不知道是真的腦回路奇葩,還是認定了夢心之不敢那麽張揚。

“嗯,想看。”夢心之點頭回應。

聶廣義意味不明地看了夢心之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連一秒停頓都沒有,直接轉身出了休息室。

夢心之忽然有點慌,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一不小心,啟動了定時炸彈。

程諾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給了夢心之一個擁抱:“大心,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啊,程諾姐,你不是下周一才回來嗎?”

夢心之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是從程諾的粉絲群裏麵看到程諾回來開發布會的消息,才來到了發布會的現場。

程諾鬆開擁抱:“大心需要我,還不得提前回來?”

“我需要程諾姐?”

程諾的話,讓夢心之感到意外。

聶廣義沒讓她知道發布會的內容有過調整。

他還沒來得及顯擺,夢心之就已經告訴他,不想把家裏的事情擺到明麵上。

被夢心之這麽一問,程諾也有些蒙圈。

她看了一眼宣適。

宣適趕緊出聲解圍:“你們女孩子第一次談戀愛,不都需要一個顧問嗎?”

“這個啊……”夢心之猶豫了一下,“宣適哥和程諾姐的感情,是沒辦法拿來做顧問的。”

宣適和程諾兩個人的愛情是模範,並且還不僅僅是小情小愛。

但並不是人人都能成為模範。

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

如果可以,夢心之希望自己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任誰看了,都會有種又相信愛情了的感觸。

可什麽樣的愛情,才會讓人這麽想呢?

必定是經曆了很多磨難的。

宣適家裏的慘劇,程諾家裏發生的事情。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太過跌宕起伏,夢心之完全不想經曆。

如果可以,她希望歲月靜好,白頭到老。

但偏偏就有人不願意給她這樣的機會。

一個陌生的成熟男人的聲音,突兀地在休息室的門口響起:

“收到邀請函的記者都知道,這場發布會,除了商業安排,重點是你要官宣戀情。你現在和我說,人沒有來,你覺得我會信?”

“官宣戀情是沒有錯,但絕對沒有任何一份通稿,有說官宣戀情的對象是我。我在建築界的那點名氣,對【遊牧咖啡】這個品牌,能有什麽幫助?”

“聶總,你要理解一個父親的心情,我之前特地在UCL安排了一個獎學金都沒有見到人,這次,我說什麽都一定要見到。”

“這事兒我真的愛莫能助啊。”聶廣義吊兒郎當地回應:“您隨便出去和那些國外來的記者打聽一下,就知道我的人生理想是孤獨終老。像我這樣的天才,這輩子都不可能正兒八經地談戀愛,有那時間,我不如多做幾個全案。”

“小聶,我能把事業做到現在這份上,怎麽也不像是個容易上當受騙的人吧?”

“您還是不要叫我小聶了,聽起來像個鑷子,頭尖尖的,很容易變成殺傷性武器。”

“你沒必要對我有敵意。”

“敵意?怎麽可能?您這麽成功,我上趕著尊敬還來不及呢。”

“既然這樣,那你就給我牽個線,以後一切合作都好說。”

“您見過有人搞這麽大陣仗,就為了說自己有女朋友了?哪個男的腦子會這麽進水?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隨便發個朋友圈我都嫌丟人。”

“小聶,我在你這兒又不求什麽,隻不過是讓我們見一麵,怎麽都是合作共贏,你說是不是?”

“今天要官宣的是【遊牧咖啡】品牌背後的愛情故事,不僅僅是**,還有海外華僑心係祖國和人類命運共同體。官宣之後,還要拍成電視劇。這種程度,才符合我搞這個發布會的格調。”

“拍劇也沒有問題,我可以給你們投資,隻要你願意幫我們父女倆牽個線。”

“投資的話,您也可以出去打聽一下,外麵起碼有三十個想要給【遊牧咖啡】投資的個人和機構,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我擋在門外的。”

“這麽說來,你是不願意?”

“哪能呢?您以及另外一個和您有血緣關係的人要不要見麵,為什麽要來問我這個毫無瓜葛的?我啊,建議您尋找別的途徑。”聶廣義各種打太極。

“那我就隻能直接上家裏了。”

之前那麽多話,聶廣義都沒有所謂,卻被這一句刺激到裝不下去了:

“有必要嗎?這麽多年了,忽然著急成這樣,總不至於家裏有個什麽人病了,需要換腎一類的?”

此話一出,對方臉上也掛不住了。

“我勸你留點口德。”

“這個也建議您一並打聽了,我這個人最缺的就是【口德】這東西了,為了規避這種風險,我建議您不要和我說話。”

聶廣義是看到手機裏麵的消息,助理說沒有攔住人,才從休息室裏麵出來。

他知道夢心之不想見,也知道這個人是自己招惹來的。

這會兒不管怎麽說,也要把人給攔住。

因為離得不遠,休息室裏麵的三個人也都能聽到這番對話。

夢心之對自己此刻的平靜感到意外。

她以為她會有很多的恨,多到久久說不出話,或者淚如雨下。

會情緒崩潰,一遍又一遍地問著為什麽。

當這一刻真正到來,她卻平靜得無以複加。

她甚至可以剝離開那個陌生的聲音,隻聽聶廣義一個人的。

又在聶廣義斬釘截鐵的否認裏麵,感受到了他的用心。

這樣的平靜,讓夢心之把剛剛所有人的反應都串聯了起來。

很快就想明白了聶廣義都做了什麽安排,程諾姐又為什麽會忽然提前回來。

有一個人,這麽護著自己,什麽事情都能兜底。

這種感覺,對夢心之來說,一點都不陌生。

回過頭來想想,這麽多年,她一直等待的,像爸爸那樣的一個人,並不是性格、長相等等的一切可以具象的東西。

而是毫無保留地護著她,為她遮風擋雨。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直到聶廣義再一次說他的人生理想是孤獨終老,這輩子都不可能正兒八經地談戀愛。

同樣的人,同樣的話,同樣的每一句好話,隻是換了時間和空間,就有了完全不一樣的表達。

這一刻,夢心之終於感受到了宣適和程諾嘴裏的那個值得托付的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夢心之自己從休息室走了出來,對著堵在門口的陌生人,平靜有禮地開口:

“如果您像我男朋友說的,需要我身上的一個腎,那我會給您,因為您給予了我生命。如果您希望從我這兒,得到類似於親情的東西,那麽,請您先向這個世界坦白,我是怎麽來的,再得到我媽媽的原諒。”

說完,夢心之挽起了聶廣義的胳膊:“走吧,男朋友,帶你去孤獨終老。”

第一次得到承認的男朋友這會兒雲裏霧裏,輕飄飄地,腳踩五色祥雲,一個勁兒地回答:“好的,好的,好的。”

走了好長一段路,聶廣義才想起來,夢心之要帶他去的並不是什麽好地方。

“女朋友,我沒有真的要孤獨終老,我剛剛就是……”

夢心之踮腳親了一下聶廣義的臉頰,出聲問到:“計劃好了嗎?我們從哪一個博物館開始?寧波博物館還是浙博?”

“啊?你不是要去碑林嗎?”

“我改變主意了,我的男朋友,覺得十裏紅妝也很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