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新舊物品都囤積起來,隻是形式上的持有,本質上卻並不能換來美好的享受。
——【極簡便簽】
去年,父母家擁有了新房子。他們讓我做“參謀”,幫忙設計裝修的樣式,以及內飾的材料。我喜歡簡約的風格,選擇的色調也是以灰、白、淡綠為主,看起來靜謐舒適。房子雖有兩層,可整體麵積並不算太大,畢竟家裏人口不多,平日裏也就父母兩個人。我憧憬著,能在樓上給我留出一間書房和臥室,偶爾回來小住,也是不錯的。
前後花了半年的時間,房子裝修好了。通風了幾個月後,又檢測了甲醛含量,確認沒有問題後,便迎來了入駐的時刻。這原本是一件美好的事,而我也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有一間帶著落地窗充滿陽光的書房,和一間掛著遮光窗簾可以安睡到自然醒的臥室,周末或假期可以換一種環境來消遣時光。
理想猶如棉花糖一樣的雲朵,現實卻猶如瘋狂肆虐的北風,把一切都吹散了。
父母準備把原來老房的那套櫥櫃,放到樓下的廚房,這一決策被我當場拒絕了。那套櫥櫃買的時候就準備臨時用一下,不是整體櫥櫃,是大小不一的單個櫃子拚起來的,質量也不太好。況且,新家的色調都是淡色的,那套櫥櫃是暗紅色的,放進來的話極不協調。
我的想法是,舊櫥櫃還是放在老房算了,在新房安裝一套簡單的新櫥櫃,價格也不貴,可用起來很舒服。畢竟,廚房是天天要用的,櫥櫃也是高頻次使用的東西。父母聽從了我的建議,安裝了一套新的櫥櫃。之後,隻是簡單地買了一些家具,整個小家已經具備了實用的功能。
然而,時隔一個月之後,當我再次踏進父母的新家時,一種極其強烈的壓抑感又冒了出來。我以為已經被舍棄掉的舊櫥櫃,不料已經被父母安置在了樓梯底下,擺成了一個L形,存放著一些雜物,裏麵有舊的碗筷、鍋,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客廳裏還多了幾把醜陋的椅子,讓原本就不大的空間變得更加逼仄。再看其他的臥室,也多了一些無用的擺設。
刹那間,我恍悟——這是父母的家,不是我的家。我之前向他們傳輸的那些生活理念,是我的認知和活法,而不是父母的,我無權也無法讓父母變得和我一樣。身為成年的子女,我還是要退回到正確的位置上,與父母保持恰當的距離。我能夠想象得到,倘若我把父母指責一通,換來的隻能是彼此都不開心,各自都覺得委屈。
我想起了一部日劇——《我的家空無一物》,女主角的媽媽和外婆,在家裏囤積了各種各樣的物品,原本就狹小的空間全被物品占滿了,人置身於其中,就像是在夾縫中生存。我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雖未達到這樣的狀態,卻也深有感觸。
那時候,我們都還住在老房裏。客廳的沙發上經常放著兩三件衣服,有時甚至放著一摞洗幹淨的衣服,穿的時候直接拿;這樣的情景,在臥室裏也很常見;廚房裏的各種鍋,有的放在地上,有的放在灶台上……總之,一切都是淩亂的。在這樣的環境裏,經常會聽到一種聲音:“你看見我的××了嗎?找不著了……”
東西太多了,太雜亂無章了,找起來必然很費力。但問題的實質在於,原本應該囤放這些衣物的地方,被老舊的物件占得太滿了。衣櫃裏的掛杆上,還有爸媽二十幾歲時的大衣,床箱裏還有他們結婚時的被麵;廚房裏那些老舊不堪的盤子和碗,也早就該從櫥櫃裏消失了,畢竟一年都不會被拿出來一兩次。
父母在早年的生活中,吃了不少苦,總覺得家裏的一瓢一碗都是靠辛苦賺下來的,要他們把這些東西徹底扔掉,如同在割舍自己曾經的付出。盡管現在的生活條件好了,居住的條件也好了,但原來的生活習慣,以及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卻已在心裏深深地紮了根。
在他們看來,一個物品、一件衣服,如果沒有到破爛不堪的程度,就沒有理由把它扔掉。不僅自己不能扔,也不允許別人扔,父母把我準備扔掉的東西撿回來,這樣的事情不止發生過一次,他們認為這是一種“作”。
也許,真的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可我偶爾還是忍不住會跟父母講:“時代變了,那些不再穿的衣服,那些用不著的東西,該扔了就扔了吧,別總是舍不得。”
把所有的物品都囤積起來,新的舍不得用,舊的舍不得扔,在形式上是一種持有,可這種持有換來的是什麽呢?是淩亂,是逼仄,是美好的東西得不到充分的享受,無用的東西又占據了太多的空間和精力。
在物資短缺的歲月裏,誰持有的貨物多,誰的生活就會好一些。可在物質豐盈的時代,生活已不再如從前,持有也不代表幸福,更不能等同於美好。因為擁有的物品,不一定都是我們真正需要的,也不一定能給我們帶來美好的體驗,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它一定會侵占我們的時間和空間,遮掩住原本可以更加精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