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跑不動了啊。”
“堅持一下。”
“可我真的跑不動了啊,我歇會再跑行嗎?”
“你在戰場上的時候,那些帝國猩猩們會讓你歇會嗎?”
“我上了戰場肯定不跑,我打爆那些帝國猩猩們的狗頭。”
“你必須跑,如果需要跑的時候,你一定要跑。”
“不,我就不跑,我要打死他們。”
“可如果你死了,那就沒人再去打死他們了。”
“可如果我跑了,那就沒人能擋住他們了。”
……
如果時間回到那些年每一次晨跑的時候,驥星河會更用心的說服他的兒子驥辰星,可時間卻已經回不去了,而且他的說服肯定沒用,因為驥辰星的脾氣又臭又硬,滿腦子的英雄主義。
你應該跑的,兒子。
驥星河的心裏不斷的重複著這一句話,他不管什麽必須要堅守的陣地,他也不管聯邦和帝國之間的戰爭誰勝誰負,他甚至不想去管人類統治猩猩和猴子,還是猩猩和猴子統治著人類,他隻想讓他的兒子活著。
你應該跑的,兒子。
驥星河十年如一日的帶著驥辰星晨跑,在驥辰星考入軍事大學之後,他每天也會在軍事大學集體晨跑的時間裏在新鳳城晨跑,他隻是為了陪著他的兒子,哪怕之間隔著千裏路。他隻是想要讓驥辰星擁有更好的身體素質,在需要逃跑的時候能夠跑出一條生路。
你應該跑的,兒子。
可驥辰星並沒有跑,他在異星前線的陣地上死戰不退,單人單甲擊破了六架帝國機甲,而後在帝國機甲的自爆之中屍骨無存。
沉默奔跑中的驥星河,腦海中浮現出了韓力帶過來的一段視頻畫麵,來自於驥辰星機甲的黑匣子,其中並沒有驥辰星的樣子,隻有驥辰星機甲視角之中的帝國機甲。
一架又一架,仿佛無窮無盡,於是驥辰星的機甲被淹沒了。
爆裂的火光充斥著整個畫麵的時候,黑匣子記錄了驥辰星最後的聲音。
“刺啦……刺啦……爸,我沒跑,因為我不想給你丟人……刺啦……刺啦……”
是的,兒子,你沒有給我丟人,所以我也不會給你丟人。
你沒有跑的那一段路,我來替你跑。
心無外物的驥星河進入了一個他的同事們非常熟悉的狀態,每當他在修車時遇到難題的時候,就會像現在這樣沉默無言的專心致誌,他不是聽不見外麵的聲音,也不是看不見其他人了,他隻是在完成他的目標之前不會分神,這是極度專注的狀態。
今天讓他極度專注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跑完這十公裏的路,就像是隻要他能夠跑完,他的兒子就能夠從當時的戰場上跑出一條生路。就像是隻要他能夠跑完,他的兒子就能夠死而複生。就像是隻要他能夠跑完,他的兒子就會在終點那給他一個久違的擁抱。
時間被他遺忘了,但修理工的本能,以及數十年如一日的晨跑帶來的身體記憶,讓他始終保持著能夠在限定時間內完成目標的速度。
他很累,但他不會停,也不會減速,因為他的兒子沒有給他丟人,他也不會給他的兒子丟人。
他在跑,但他卻不是在逃跑,也不是替他的兒子逃跑,他隻是想跑的離他兒子更近一些,哪怕結局是死亡。
……
新鳳城體育場內,已經在主席台上站起身的少將屠遠耳邊,響起了他手下參謀的聲音。
“九公裏了,時間……還夠。”
這一聲提示有些多餘,因為體育館內的大屏幕上此時隻有一個畫麵,所有的分屏都融合在了一起,讓所有人都能夠看到正在奔跑的驥星河。
而在大屏幕的右上角,清晰無比的顯示著驥星河已經跑過的距離,以及驥星河耗費的時間:9136米,31分鍾。
時間還剩下四分鍾,距離還剩下864米,而驥星河之前的平均速度每分鍾都超過了290米,如果驥星河不減速的話,那他一定能夠在規定的時間內跑完。
屠遠麵無表情的低聲問道:“為什麽,他從頭到尾的速度幾乎沒有變化?”
正常情況下十公裏的長跑,速度肯定會因為體能的先後不同而產生變化,而這種限定時間的長跑,也會給參加者帶來很大的心理壓力,會不自覺的在體能充沛的情況下提升速度,盡可能的在前期取得時間上的優勢,到了後期就是咬牙堅持了。
可驥星河從頭到尾的速度卻完全一致,體能充沛的時候沒有加速過,體能衰弱了的時候也沒有減速。
“或許是因為他對於自身的體能狀況非常了解,從一開始就已經完成了體能的合理分配。”參謀分析道:“考慮到他會武功這個前提,我覺得這很合理。”
屠遠瞥了一眼參謀:“武功?合理?”
參謀沒有立即回應,而是沉默著注視著大屏幕裏的驥星河,當他看到那個美女記者端著一杯水湊到了驥星河的嘴邊,而驥星河卻沒有張嘴的時候,心裏不由得揪了一下。
“將軍。”參謀語氣認真的說道:“讓他去異星前線吧,哪怕,隻是去驥辰星用生命守住的那個陣地看一眼。”
屠遠已經重新看向了大屏幕,畫麵之中的驥星河距離終點越來越近,但他的視線卻不在驥星河的身上,而是在終點附近的那些人身上。
終點的人很多,可此時卻沒有人給驥星河喊加油,他們隻是沉默的看著驥星河,跑道上的其他人被他們視而不見,哪怕那些人裏麵有他們的親朋好友。
包括了一向能夠吸引周圍所有男性目光的女記者裴靜,此時也像是消失在了這些人的視線中一樣,他們的眼裏隻有驥星河。
如果鏡頭能夠拍到這些人的眼神,那就能夠從中拍到擔心的情緒,可惜鏡頭並不能這麽清楚的拍到。
但屠遠卻看見了那些擔心的眼神,就像是剛才他看向他手下的參謀時看到的眼神一樣,幾乎所有的人此時都在擔心驥星河。
10公裏的距離其實並不算長,長跑愛好者都能夠跑到十公裏以上,六十多歲甚至是七十多歲跑十公裏以上也並不罕見,但如果是在35分鍾之內跑過十公裏的距離,40歲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在40歲之後,就是一歲年紀一歲人。
屠遠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很想說話,看著屏幕中的驥星河距離終點越來越近,再次發問。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這樣用生命跑嗎?”
將軍,你在咒我?
參謀從心的回答道:“我不會,因為我知道這樣沒有什麽意義。”
“那他為什麽會覺得這樣有意義呢?”
“或許是因為……除了這樣,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救護車到位了嗎?”
“已經到了,就在終點等著。”
“那安排一下,我們一會去一趟醫院。”
“是。”
對話間,屏幕中的驥星河已經越過了終點線,時間是34分44秒,他快了16秒,於是歡呼聲從終點響起,很多人想要衝到正在減速慢跑,然後開始慢走的驥星河身邊,但有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先衝了過去,於是人群停了下來,他們擔心的看著驥星河。
因為他們都知道,當驥星河停下來的時候,就是驥星河倒在擔架上的時候。
倒下去之後,他還能重新站起來嗎?
這個問題不會有答案,因為驥星河沒有倒下,終於停了下來的他腰背挺拔,站在那像是一棵佇立在峭壁之上的常青鬆,目光平靜的看著滿臉擔心的裴靜伸出了手。
“小姑娘,我的刀。”
體育館主席台上的屠遠笑了起來,他知道他今天去不成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