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燦的身體軟軟的靠在他胸口的瞬間,韓溯整個人微微一顫,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連外麵的雨聲都消失的一幹二淨了,他的世界靜默了。他伸手攔著她的肩膀,緊緊的捏著她的手臂,連帶著指關節都發白了。
胸口插著刀的位置,能夠看到嫣紅的血液潺潺而出,一次又一次的染紅那件米白色的裙子。其實她今天很漂亮,比任何時候都漂亮,她是要用最漂亮的樣子離開這個世界,離開韓溯。真正的離開,並且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韓溯的眼眸微動,垂在一側的手,慢慢的,一點點的抬起,手指觸碰到她胸口的時候,整隻手開始發抖,止不住的抖動著,完全控製不住。他仿佛能夠看到她的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流逝,離他而去。
這時,安靜的空間裏忽然響起了一聲貓叫,茂茂不知什麽時候從包包裏掙脫了出來,還是那一副高貴的姿態,緩緩的走了過來。大而幽深的眼睛望著這邊,它不會有表情,張嘴打了個哈欠,粉色的舌頭舔了一下嘴巴和鼻子,然後低了頭,慢慢的走到宋燦的身邊,抬起爪子搭在了她的腿上,‘喵’了一聲之後,忽然就爬了上去,然後盤起了身子躺在了宋燦的腿上。
先是仰頭看了韓溯一眼,然後將下巴擱置在她的腿上,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臉,尾巴甩動了兩下,就不再動了。它沒有表情,隻是睜著大而幽深的眼睛,靜靜的窩在宋燦的腿上,乖乖的,很聽話。
仿佛每一次,宋燦一個人坐在家裏看電視那樣,它也會慢慢爬到她的身上,陪著她一起,三年來,都是如此。
韓溯一把將它掃開,然而,它也僅僅隻是驚叫一聲,在原地轉了一圈,又慢慢的爬了回來,樣子看起來楚楚可憐的,沒了半點攻擊性。
……
蘇梓比救護人員先一步到達家裏,韓溯打開門的時候,渾身是血,整個人冷漠的好像是從地下而來的死神,專程來帶著宋燦走的。蘇梓看到他一身的血,臉色一下就變得煞白,手上舉著手機,屏幕上還是保持通話的界麵。
她怔了數秒,才用力的將他推開,衝了進去,宋燦歪在沙發前,茂茂坐在宋燦的腿上,聽到動靜,也隻是轉動了一下眼睛,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抬起頭,看起來好像是情緒低落的樣子。身體上依舊沾染了宋燦的血,不知道還以為茂茂也受傷了。
蘇梓驚住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舉著手機的手慢慢的垂落下來,看著宋燦那樣無聲無息一身是血的坐在那裏,她有點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難怪昨天晚上她說的話大部分都奇奇怪怪的,原來她竟然要用這種方式來讓韓溯身敗名裂。可是……可是這樣的方式,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她緩緩走過去,蹲在宋燦的身邊,伸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低聲說:“為什麽那麽傻!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至於嗎!值得嗎!”
她恍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她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到宋燦說了一句話,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有點半夢半醒了,所以有點恍惚,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並沒有把她說的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她是真的說了那樣的話。
宋燦說:“活著太累了,做完該做的事,我就可以永遠的休息了,再也不會累了。”
蘇梓忍不住迅速的捂住了嘴巴,她以為她隻是要開始對付韓溯了,卻想不到她是這樣的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
她抬手捂住了嘴,心也跟著疼,那刀子插在宋燦的心上,該多痛啊!要這樣毫不猶豫的刺下去,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這時,救護人員也跟著到了,三四個人一下擁了進來,過來的時候,一下就把她撞開了。茂茂再次被趕走,人被抬出去的時候,電梯內正好來了幾個警察。
整個場麵有些混亂,蘇梓從屋子裏出來時候,在抱枕低下找到了宋燦的手機,還有一隻錄音筆。趁著韓溯沒有看到,迅速的收進了包包裏,然後迅速的跟了出去。
茂茂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輕巧的跳上了沙發,在原地轉了兩圈,找了個位置,再次盤起身子躺在了那裏。
警察看到被抬出來的人,眉頭皺了一下,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韓溯和蘇梓,目光在韓溯的身上多留了片刻,然後嚴肅詢問:“請問是誰報案。”
“是我!”蘇梓剛從門內出來,聽到聲音,立即上前一步,並指向跟著醫務人員走的韓溯,說:“是他!他想殺了自己的老婆!剛剛在屋子裏,就他們兩個在一起,我趕到的時候,人就已經這樣了!我手裏還有證據,能夠充分證明,他想殺自己的老婆!並且是有目的暗害!”蘇梓的聲音略略有些發顫,紅著眼睛,帶著一腔的怒意,堅定而又決絕的指證。
韓溯聞聲,隻稍稍停了一下步子,回頭冷然的看了她一眼,聲音低沉而又平靜的說:“你再說一遍。”
“韓溯,你就等著坐牢吧!”她的眼裏同樣帶著滿滿的恨意,簡直像是想當場把他抽筋拆骨那麽恨!
然而,他依舊波瀾不驚,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轉身就想進電梯,為首的警察立刻阻止了他,說:“你還不能走。”
他的話音未落,韓溯就一把反扣住了對方的手,目光森冷,“等你查清楚了,再來抓我也不遲!”他的眼睛裏布滿了紅絲,眼神非常嚇人,仿佛在警告他們,擋路著死的感覺。
旋即,他就鬆了手,在警務人員呆愣的瞬間,進了電梯。
路上,他給許池打了個電話,隨後他就強行讓救護車去了許池所在了醫院,到的時候,許池他們已經全部準備就緒。韓溯一直跟在旁邊,一隻手牢牢的握著她有些發涼的手,快要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將一直捏在手心裏的戒指,套回了她的無名指上。
許池穿著手術服站在門口,戴上口罩看了他一眼,也沒多什麽。隻聽到韓溯說:“我不準她死。”
許池聞聲,愣了一下,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徑直的走了進去,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上方的燈亮了起來。韓溯有些恍然,往後退了兩步,竟莫名有些喘不過起來,那刀子,像是紮在他的心上,生生的痛。
蘇梓她們是後趕來的,而這一次來抓韓溯的是薑朔,他今天穿的是警服,身姿挺拔,看到韓溯的時候,他倒是忍不住了,沒有一拳頭揮過去狠狠的揍他一頓。
他冷著一張臉,站在韓溯的麵前,簡潔明了的說:“跟我走一趟。販毒,殺人,光這兩項罪名,就足夠讓你焦頭爛額了。”
“找我律師吧。”韓溯現在顯然沒有精力去應付這些事情,此時此刻,他的腦子有些空。
薑朔不慌不忙,往前走了一步,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說:“這一次,恐怕律師都救不了你!韓溯,別指望你能全身而退!我一定努力,讓法官隻叛你無期徒刑!宋燦說,她不想讓你死,隻是想讓你這一輩子活的痛苦,我一定會讓她如願以償!”
這一字一句落在韓溯的耳朵裏,使得他微微瞠目,其實一切都很明顯,從她大喊著說殺人的時候,韓溯就料到了她的目的。然而,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用這樣及激進的方式。她要用她的死,來報複他,這是同歸於盡,不,她是想讓他痛苦一輩子。他不由輕哼了一聲,唇角微微的往上揚了揚,還挺厲害的,因為她的目的達到了,還沒開始,那種痛苦已經出現了。
薑朔從身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手銬,然而,韓溯並沒有讓他得逞,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輕淺一笑,正想說話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一聲略顯激動的聲音,緊接著,一些拿著相機和攝像機的人,衝了過來。
其中一個衝在最前麵的女人,拿著自己的手機,舉到韓溯的麵前,問:“韓先生可以解釋一下四年前泰恒藥業老總宋啟明販毒事件嗎?半個小時之間,有人在各大論壇,爆出的這份時隔四年才出現的宋啟明的親筆遺書,您有看到嗎?上麵說他是聽了您的指示在做事,因為您手裏有他的把柄,宋家出事,全是您一手策劃的嗎?”
緊接著,後頭又湊上一個人,說:“韓先生,有人曝光您迫使自己的妻子簽下器官捐贈書,想用自己妻子的心髒去救人,真有這樣的事情嗎?韓先生是否可以解釋一下呢?”
“韓先生,據說有人證,能夠證明宋啟明的妻子,是被您親手所害。據了解,韓太太,是宋啟明的女兒,您留著她是為了要她的心髒,是這樣嗎?韓先生,對於這些指證,您有什麽說法?您跟宋家有什麽恩怨嗎?
“韓太太是被您親手刺傷的嗎?”
“……”
韓溯抬眸,掃了他們一眼,那一張張的嘴臉,像是在討伐他的罪行,他卻隻是笑,笑宋燦的心計,同樣笑她的演技逼真。
問題一個個拋過來,這些人不知道是怎麽混進來的,‘哢嚓’聲此起彼伏,人越來越多,醫院保安過來的時候,場麵有些無法控製。
記者真是無孔不入的動物,一部分追著韓溯問,一部分問薑朔,甚至連蘇梓都不放過。最後,醫院的人是用了強,才將這群人趕了出去。
韓溯擰著眉頭,看著那群人離開,消失在走廊上,這才將目光落在蘇梓和薑朔的身上,這件事,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多了,而宋燦做的事情,顯然不止一點點。
這時,許池的副手,從手術室出來,目光在他們這幾個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韓溯的身上,他摘下了口罩,行至韓溯的麵前,說:“韓二少,許醫生讓我告訴你,做好心理準備,刀口有點深,傷者的意誌力並不強……”
他的話還沒說完,韓溯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明明看著還挺平靜的,剛剛他出來的時候,許池還讓他小心點,當時他還有點不以為意,看看這些人還都挺淡定的。結果,他掉以輕心了!
“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我隻要結果!跟許池說,她的心跳停止了,他這醫生也別做了。”說著,韓溯就將人狠狠推開了。
醫生一下就撞在了門上,他擰著眉頭,張了張嘴,忽然就不會說話了。
蘇梓有些控製不住的哭了起來,說:“她本來就沒打算活著……”
“不想活,也得給我活著!”韓溯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蘇梓聽著卻特別好笑,上前一步,幾乎毫不猶豫的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你現在還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想要她死的人,不是你嗎!我告訴你,就算宋燦真的逃不過這一劫,你也別想用她的身體分毫!”
韓溯隻看了她一眼,轉而,看向了那個醫生,不容拒絕的說:“要我進去。”
這時候,一直冷靜的站在一旁的薑朔,終於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揚手一拳揮在了他的臉上,緊接著,指著站在門口的醫生說:“你,滾回去救人!醫生的職責是救人,而不是出來說廢話!”
那醫生吞了口口水,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說:“這裏是醫院,你們安靜點!”說完,就轉身進了手術室。
薑朔剛剛那一拳十分用力,韓溯的嘴角都破了,滲出了點點血跡,連牙齒上都有。他緊了一下眉頭,扯開了他捏著他衣領的手,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冷睨了薑朔一眼。手上滿滿的全是幹涸的血跡,他輕哼著笑了起來,“她以為死了就解脫了嗎?她以為用這種方式就真的能讓我身敗名裂了?她可真是信任你們這群廢物。”
薑朔現在是怒極攻心,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抬手想去揍他,卻被他緊緊捏住了拳頭,側目冷然的看了他一眼,輕輕一笑,緊接著
便毫不猶豫的狠狠扭轉了他的手,他下手不輕。薑朔隻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手上一軟,竟然被他這麽生生的整骨折了!
“你是女人,我不打你。我知道你是幹公關的,剛剛那些記者也是你弄來的吧。網上的遺書,四年前的事情,都是你在搞,對嗎?”他鬆了手,一步走到了蘇梓的麵前,半垂著眼簾,冷淡的問。
這語氣聽不出喜怒,但能夠感覺到他身上濃濃的戾氣,“你們是想說,我害死了宋燦的父親,害的她的母親變成活死人,是嗎?四年前沒有證據抓我,你們認為四年後就有了嗎?究竟你們天真,還是宋燦天真?你們不是朋友嗎?”
他側目看向一旁疼到臉色煞白的薑朔,“你不是很愛她嗎?看著她幹這麽愚蠢的事情,竟然不阻止?這算什麽?成全?”
“好,你們成全她,我就成全你們。”韓溯一定是瘋了,“她想用這種方式,沒問題,我一定奉陪到底。”
“你這瘋子!”蘇梓看著他的模樣,除了這四個字,再說不出其他話來,心裏頭的那種怒意,竟然慢慢成了恐懼。
他輕挑了一下眉梢,忽然伸手掐住了蘇梓脖子,笑問:“嗬,她從來都知道是我害死了她的父母,是嗎?那麽,你來告訴我,她對我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呢?你們應該都知道吧。”他的腦子開始漸漸的清晰起來,身上的戾氣也逐漸加重,眉目間盡是笑意。
“那又怎麽樣!事實就是你害死了她的父母不是嗎?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她無力活下去,不都是你嗎!你要她死,她隻要你坐牢!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她成全了你,你也該成全她吧!”蘇梓掙紮了一下,下巴疼的感覺感覺像是要脫臼一樣。
“是嗎?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要她活著,陪我一起受罪!”
“你這個變態!”他眼裏的東西,蘇梓看不懂,但很恐怖,總歸不像個正常的人。
他輕輕一笑,說:“謝謝誇獎。”
語落,他就鬆開了手,孤傲的立在了一旁不再作聲。
不知過了多久,許池親自出來,看了韓溯一眼,輕輕搖頭,“你別怪我,我隻能盡力,但凶多吉少,得看她自己的意誌力。”
韓溯仿佛料到了一般,問:“她能聽見人說話嗎?”
“還有意識。”許池回答。
“告訴她,她一死,跟她有關的所有人,隻要跟她有關係的,我必然讓他們生不如死。這是她得罪我的結果。”說完,他冷然的轉身,說:“去洗個手,太髒了。”
許池微微愣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卻隻看到他沒有表情側臉。微微蹙了一下眉頭,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掃了一眼,搖了搖頭,回了手術室。
衛生間裏,韓溯獨自一個人站在洗手池前,慢條斯理的搓著自己的手,上麵的血全是宋燦的,外套已經被他脫下扔在垃圾桶裏了,他就這麽直挺挺立在那裏。半晌,緩緩抬眸,看向了鏡子裏的自己,唇角漸漸的揚了起來,那笑容看起來特別陰森。
“她死了,你也別想好好活著。”他低沉的說,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片刻,他又低頭,忽的輕笑了一聲,說:“不,她死了,對你來說是好事。”
手上的血漬全數洗的幹幹淨淨,手上的皮膚都有些發紅了,他才關上了水龍頭,伸手從一側的盒子裏抽出了幾張紙巾,擦幹手,再次抬眸,整個人又恢複了正常。他沒有立刻出去,本想抽煙的,隻是手上的顫抖有些不受控製,他嚐試了幾次,這才放棄。
之後的數十個小時裏,醫生護士不停的進進出出,薑朔的手做了一下簡單的處理,景珩他們是之後過來的。醫院裏現在是靜悄悄的,然而,醫院之外,簡直炸開了鍋,四年前宋啟明的案子,全部掀了起來,沈家和韓家亂成了一鍋粥。
誰說宋燦這次的手段不厲害,她預料到,這件事如果暗中被沈韓兩家其中任何一個知道,都會被他們暗中解決,所以隻能用輿論來壓垮他們,把所有醜陋的東西統統曝光,讓輿論愈演愈烈,最好是能夠鬧到上級領導那裏。這樣,就算他們背後有人,恐怕也難以保全韓溯。
她既然能夠毫不猶豫的去選擇死亡,必然是有百分百把握,能夠傷到韓溯,才會這麽做的!她沒想過要白死,她要用死亡來徹底毀掉韓溯的一切!包括沈婉婷在內。
許池看著旁邊的心電圖,暗自歎了口氣,湊到她的耳側,道:“你這樣做,傷不到韓溯的,你隻是在擴張他心裏的野心。你是他的軟肋,隻有活下來,你才能折磨阻止他,他是真的愛上你了,而你,卻從這一刻開始對他徹底死心了。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人,別忘了,你的母親還躺在醫院裏,你不能丟下她不管,知道嗎?”
宋燦依舊緊緊閉著眼睛,看起來沒什麽生氣。
就在心電儀上的圖像快要趨於平直的時候,忽然跳起了一個幅度,在場的人看到這一現象,均是會心一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連帶著許池都笑了笑,眼底終於有了笑意,又低低的衝著躺在手術台上的人,說:“加油,快回來。”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搶救,宋燦的命是救回來了,隻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什麽時候能醒來,醫生也說不準,而且,她現在還沒有渡過危險期。等過了七十二小時,沒事的話,也就說明她沒事了,隻要醒來,就能恢複。
宋燦被推進重症監護室,韓溯也強行被警察帶回了警局。
其實看到宋燦出了手術室,許池跟他比了個OK的手勢,他就沒那麽抗拒了,算是自願在跟著他們走的。
在警局,韓溯看到了關於自己的一列列罪行,還有那一樣樣的證據,至於是出自誰之後,很明顯,都是宋燦提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