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的行駛在一群老房子間,似是在找什麽,韓溯坐在後座,側著頭看著拿一棟棟連在一塊的房子,不消多時,車子停在一棟樓前,司機迅速的下車替他開了門,韓溯低頭從車內出來,立在車子邊上,扭上了西裝上的那顆紐扣,微微眯縫了眼睛。

揚了揚下巴,問:“就是這兒?幾樓?”

“五樓。”司機微微彎腰,低聲回答。

“上去看看,你走在前頭。”

司機應了一聲,就率先走在前頭,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樓道,這房子應該造了有很多年了,是由裏到外都老舊的不行,樓道上完全沒有燈,黑漆漆的。司機走在前麵給韓溯照明,兩人上了五樓,這一層有三戶人家,這種房子並不是套房,就一個房間,衛生間在外麵,一層樓的人公用一個,門口有灶頭和水槽,門前就是陽台可以掛衣服。

就像是那種職工宿舍一樣,韓溯他們立在最裏麵那扇門前,“這就是他們母子兩最早住過的地方?”

“是的。”司機立在一側輕點了頭。

韓溯看了一圈,司機就開始在一旁介紹這裏的曾經,“當初這一段住的全是小姐,根據多方打聽,這扇門的生意最好,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法子,客人絡繹不絕。這地方,在附近都是出了名的,時移世易,現在是破敗了,人都轉場子了,當初的那些女人,到了這個時候也差不多都從良了,畢竟這行當也要年輕啊,老了誰也下不了嘴。”

這司機說話還挺逗,韓溯輕笑了一聲,說:“差不多到幾歲才搬走的?”

“據說是孩子上學了,就換了處地方。”

“這裏頭現在還有人住嗎?”韓溯指了指緊閉的門。

司機搖了搖頭,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鑰匙,笑嗬嗬的說:“空了很久了,我花了點小錢,把鑰匙拿來了。現在來這裏租房子的人不多,不說地方不好,治安也太差,初來青城的打工仔可能會過來租,但都住不了多久,晦氣。您看看這一眼望出去,也沒什麽燈光。”

這司機一邊說一邊拿出鑰匙開了門,一開門,迎麵就是一股子黴味,看樣子是很久沒人來租過了。司機先進去開了燈,這房子確實小,其實就是一個房間,裏麵還擺著床,我一張桌子,大概是前一個租客不要留下的。韓溯立在外頭,掃了一圈,這才走了進去。

他立在屋子中間,環顧了一圈,這樣一目了然的地方,帶著孩子接客?韓溯勾唇一笑,說:“也是能耐,這樣一目了然的地方,當著自己孩子的麵也能幹那檔子事兒?”

司機聳了聳肩,笑說:“也許生活所迫吧,這事兒查起來挺費勁的,要從旁邊的人入手,要再詳細點,就得找那些個恩客了,但……”

“能查到這一步算是不錯了,畢竟這是有些人刻意隱瞞起來的東西,想查很難的。你去外麵等我,我再看看。”

司機低了一下頭,就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站在門口。

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畢竟過去那麽多年了,這屋子裏也住過不少人,很難會留下什麽痕跡。韓溯在屋內轉了一圈,最能留下曆史痕跡的大概就是這一麵牆了,他走了一圈,在一麵牆前站住,緩緩的蹲了下來,這上麵有刻的十分工整了一個正方形,一橫一豎刻的筆直,並且非常深,還是螺紋的,由小到大,層層疊進。在這樣一個位置,刻下這樣一個圖案,想來這個位置應該放過一張床,有人在這裏躺過,顯得無聊就刻這樣的東西。

看樣子時間應該很久了,上麵還有貼紙被撕掉的痕跡,韓溯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刻的還真夠深的,普通的人頂多是畫一畫,這要刻也不會刻的那麽深。韓溯頓了一會,就起身出去了,拍了一下拿司機的肩膀,說:“我們走吧。”

……

第二天,新聞報紙就刊登了青城發生的大火,宋燦粗粗的看了一下這篇報道,說的就是王冕家那棟樓,沒想到殃及範圍還挺廣的,樓上樓下都被波及了,還發生了輕微的爆炸,看報道昨晚的火勢相當嚴重。宋燦還看了新聞,因為有關於火災現場的報道,看樣子王冕那房子算是徹底的燒毀了。

宋燦坐在電腦前看著那一張張現場照片,心裏不由的發寒,這是要毀掉所有對他不利的證據。她一下下點著鼠標,薄唇緊抿。

舅舅們的計劃到了最後一步受到了阻礙,去加拿大的時間已經定下來了,連機票都買好了,結果跟方葛平也說,這老爺子忽然就不走了,說什麽都要等著宋燦一塊去。宋燦不走,他也不走,任何說都不聽。宋燦老早跟舅舅們提過自己要等處理完一些事情再過去,所以會比他們晚幾天。

誰知道這老爺子死活不依,愣是要宋燦一塊走,油鹽不進。

這不,還得讓宋燦親自出馬,好說歹說才同意下來,這麽著宋燦也就放心了。

他們走的那天,宋燦親自去送行,方葛平是千萬個不願意把宋燦一個人留在青城的,但她的態度堅決,也是沒辦法,隻好就這麽妥協了。

過安檢之前,方葛平握住了宋燦的手,緊了緊,特嚴肅的說:“給我個準話,什麽時候來?別到時候一年兩年都不見你過來。”

宋燦哈哈一笑,難得的嬌嗔了一下,說:“外公,咱們之間怎麽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我保證一定盡快過去,好嗎?隻要這邊的事情一處理完,我就馬不停蹄的過去,好不好?”

方葛平將信將疑的看著她,依舊堅決的說:“給我個期限,別給我鑽空子,我還不知道你這腦瓜子裏想什麽呢。快別耽誤功夫,今年過年之前能不能過來,就一句話。”

“過年我當然要過來了。”

“行,就這麽定了,今年過年之前你要還沒過來,我就回來。”方葛平說的嚴肅,過了一會,這臉上的表情又換成了一臉的擔憂,一張臉上的褶子都多了不少,眉頭微微的蹙著,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平平安安的,知不知道?危險的事情別做,也別趟渾水,能避開的就避開,別上杆子往上湊。燦燦,你再怎麽行,到底還是個女孩子,女孩子做什麽都是有局限的,實在不行就放下,沒什麽比自己活的好更重要了,知道嗎?”

宋燦看著方葛平混濁的一雙眼睛,裏頭充滿了對她的不放心,其實方葛平還是縱容她的,他這都一把年紀的,還有什麽事情看不透徹,他明白宋燦的用意,他要是強行留下,會成為她的負擔,所以最終就算是有一百萬個不願意,他也還是點頭同意離開這裏,給她一個安心。

隻是她把他們都弄走了,她身邊還有誰可以依靠呢?方葛平的眼眶微濕,撇開頭,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又換上了一張笑臉,說:“我可一直等著你,別讓外公失望,知道嗎?外公啊,就在外麵給你物色好的對象,在我閉上眼睛之前,看到你能有個好歸宿,我啊死了也瞑目了。”

“外公您瞎說什麽呢,好好的別說什麽死啊死的,你還年輕呢。”

“個丫頭片子。”外公笑笑,擰了一下她的鼻子。

隨後,他們又寒暄了幾句,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宋燦便陪著他們到了安檢口,看著他們進去,說實話心裏還是不舍的,但還是強忍住眼淚,麵上掛著大大的笑容,衝著他們揮手說再見。方葛平轉身進去的時候,宋燦眼尖的看到了他抹淚的動作。

她心裏自然是酸楚的不行,可這渾水她已經趟上了,就算她要走,恐怕有些人也不會讓她如意。

韓家別墅,韓海銘坐在書房內,麵色微白,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眼神異常複雜。韓家別墅大門打開,傭人見著來人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他輕點了一下頭,說:“小姑呢?”

“小小姐好像出了點事兒,韓小姐帶了幾個人就出去了。”

“噢。”他應了一聲,就兀自進了廚房,在櫥櫃裏尋了茶葉,親手泡了杯茶,剛剛走出廚房,似是想到了什麽,就將杯子遞給了傭人,說:“木嫂麻煩你幫我端上去給父親,我有點事一會就上去,記得不用跟父親提我,今個應該會有客人來,要麻煩木嫂多準備些菜了。”

“啊,怎麽現在才說啊,家裏頭都沒什麽菜。”

他依舊笑了的溫和,十分抱歉的說:“麻煩木嫂了。”

隨即,這木嫂就急匆匆的上了樓,將那杯茶放在了韓海銘的手邊,換下了他之前那一杯。因著韓海銘的麵色有些陰沉,木嫂也顧不上說什麽,就默默的退了出去,收拾收拾就出門了,還叫了家裏的司機去給她打個下手。

韓家別墅內靜悄悄的,倒是能聽到輕微的腳步聲,踏在大理石的台階上,那步子不急不緩,略顯悠然。

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的敲響,韓海銘微微頓了一下,抬眸看了看緊閉的門,問:“誰啊?”

“是我。”

韓海銘聞聲,眉心微微蹙了蹙。然而,不等他開口,書房的門就被打開了,緊接著,這人就走了進去,輕輕的掩上了書房的門。

……

韓溯接到韓海銘電話的時候,正在機場看著宋燦跟方家送別,電話裏倒是沒說什麽,隻讓他回家一趟,掛了電話,就看到宋燦此時此刻一個人站在安檢處外頭,像個望夫石,久久的立在那裏沒動。不知過了多久,韓溯看到她抬了一下手,大概是抹眼淚,然後轉身徑直的往機場外頭走。

快走到機場門口,韓溯正好與她並肩同行,宋燦側目斜了他一眼,說:“你幹嘛?”

“過來看看。”

“嗬,怕我走了啊?”宋燦冷笑了一下。

“照片我看了,別試圖接近韓子衿,這件事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做,其他事你都別管。”

宋燦停了步子,側過頭,眯縫了眼睛,點了一下頭,說:“能脫險,我自然會照辦。”旋即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胸口,“分道揚鑣。”說完就轉身走了。

韓溯立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略淺。

此時,他的身旁停在了一輛車子,程昱從副座下來,給他開了車門,韓溯這才收回了視線,彎身上

了車。

“韓總,去哪兒?”程昱上了車問道。

“去韓家。”

語落,車子便緩緩的啟動,駛離了機場。

韓海銘四肢無力,被人攥著腳從書房內拖出來,他看著走在前頭的人,咬了咬牙,聲音略有些含糊,但咬字還是非常清楚,衝著他的後腦勺,幾乎是用了吃奶的勁,罵道:“你這個畜生。”

對方隻回頭衝著他輕輕一笑,對於他的辱罵置若罔聞,隻拖著他走向了樓梯口,此時此刻,別墅內一個人都沒有,一些個小傭人都忙碌著自己的事情,誰都沒有注意到屋內的一切,行至樓梯前,他停住了腳步,鬆開了握著韓海銘腳踝的手,彎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輕輕鬆鬆就將人拉了起來,湊到他的耳側,低聲說:“你說的對,我是畜生。”

“你連畜生都不如!”韓海銘瞪著他,還呸了一聲。

他也不惱,目光在這一張老臉上逡巡了許久,唇角微微一挑,“沒關係,反正你也快死了,想罵就罵吧,我原諒你。”

“你敢!你真當警察不會抓你嗎?等你背後的人把你剔除了,看你怎麽辦!”

他嘖嘖了兩聲,帶著手套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顎,用力的晃了晃,說:“老頭,有這個時間不如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他說著抬手看了看表,眉心蹙了蹙,歎口氣,搖了搖頭,“不好意思,你沒時間了。”

韓海銘剛一張嘴,隻感覺到身後一股力氣,他根本沒有半點力氣反抗,隻眼睜睜的看著那大理石台階瞬間到了眼前,整個人不停的往下滾,腦袋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台階上,視線模糊,最後仰躺在了樓梯的盡頭。他感覺到渾身都疼,特別是腦袋,他緩緩的抬手抵在了台階上,想要起來。

站在樓梯上端的人,就這麽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無謂的掙紮,低垂著眼簾,眼中滿是不屑。見著韓海銘翻過身子,打算往外爬的樣子,他才挑了一下唇角,緩緩的一步步的往下,還輕輕的哼起了小調。

韓海銘還沒怎麽爬,他已經走下了最後一個台階,彎身蹲了下來,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猛地扯了回來,左右看了看他,笑道:“命真硬,這腦袋頭開花了,竟然還想著跑,往哪兒跑啊?”

“你個……”

最終韓海銘也沒有說完這句話,太陽穴重重的撞在了台階上,一下就沒了聲音,一雙眼睛睜的老大,深褐色的眼眸裏倒影著他的臉,笑的十分詭異。

“你也算死的瞑目了,起碼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不是嗎?嗬,下去找你親愛的兒子去吧,韓家就交給我了。”他笑著,又給他稍稍理了理頭發,合上了他的眼睛,站了起來,輕鬆的上了樓,一次都沒有回頭。

韓溯的車子停在別墅門口的時候,天色微暗,別墅內沒什麽光,好像沒人似得。韓溯過去摁了一下門鈴,等了一會沒人開,過了一會他才拿出鑰匙開門進去,木嫂竟然不在,他伸手開了玄關處的燈,換了鞋子,叫了一聲,沒人回應。

他便往樓梯口走過去,等走近了才發覺不對,這空氣裏有一股血腥味,並且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過去仔細一看,才知道竟然是韓海銘!

他愣了一下,整個人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喉嚨發緊,緩緩開口,叫了一聲,“父……父親?”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無法想象韓海銘會躺在這裏!

韓溯一直沒有蹲下身子,直到這個看起來好像沒了氣息的人,垂在一側的手,微微動了動,然後慢慢的移動過來,揪住了他的褲腿,輕輕的扯了一下。嘴巴好像動了動,但韓溯什麽都沒聽到,當他再次扯他褲腳,韓溯才迅速的蹲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他的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默了好一會,聲音略有些發顫的又叫了一聲,“父親?”

這時,韓海銘緩緩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嘴巴似乎又動了動,可聲音很輕,輕的韓溯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下一刻,韓溯在一下雙膝跪地,將韓海銘抱了起來,喉結滾動了一下,問:“怎麽回事?究竟怎麽回事!是不是韓子衿?”

說完最後三個字,韓海銘似乎有些激動,整個身子顫動了一下,捏著韓溯的手更是緊了緊,嘴巴又動了動,可韓溯隻聽到嗡嗡聲,至於他在說什麽,依舊含糊。韓溯迅速的低頭,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說:“您說什麽,您再說一遍!”

“韓……韓青……就……就是韓……韓子衿……在組……組織……”

此話一出,韓溯整個人動了一下,卻被韓海銘拉住了衣領,似乎還有話要說,隨即,便聽到他一字一句的說:“我……對……對……不……”

最後一個字沒有說出來,韓海銘揪著他衣領的手就鬆開了,韓海銘是死撐了這一口氣,一直在等著他來。然,一口氣終究是太短了。

韓溯還來不及反應,別墅內的燈忽然大亮,緊接著就響起了一陣尖叫聲。他一回頭,看到的是木嫂,還有跟著進來的宋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