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見見你父親。”
韓溯的態度異常堅定,指間略略用力,拿起了眼前的杯子,輕抿了一口,就將杯子放了回去,抬手抹了一下嘴唇上的水漬,繼續道:“我保證,你可以順利的帶著宋燦離開這裏,她會非常安全。”
景珩聞聲,眼眸微動,但也僅僅隻是看著他,沒有絲毫回應。
韓溯沒有多留,也沒有逼著他給個回應,走的時候隻提醒說:“最好能夠快點,時間不等人。”
“好。”他輕點了一下頭,在韓溯轉身的瞬間,他忍不住開口,問:“你會跟宋燦斷絕關係嗎?”
韓溯停了步子,雙手插在口袋裏,因著他是背對著景珩的,所以並不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隻看到他挺的筆直的背脊,默了許久,才稍稍側頭,輕笑了一聲,說:“一個女人而已,沒你想的那麽重要。”
說完,他就走了。
電梯內,韓溯一個人靜靜的站著,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內,電梯門上倒影著他模糊的影子,看不到臉,自然也看不到他自己現在是怎樣的一個表情。有些人,不是不想抓著不放,他隻是想讓她好好的,簡單的活著。
活著才能陪伴,隻要活著陪伴就行了,死了就不用了。
他抿唇微微的笑了。
韓溯離開之後,景珩洗了個澡,讓自己清醒了一下,並一邊收拾屋子,一邊想韓溯說的話。忽的,他停下了手,心裏微微沉了沉,意識到了一點,韓溯對宋燦竟然是真的有情。
他丟了手上的東西,彎身坐在了剛剛韓溯坐了位置上,靜默了許久之後,他便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景晉鵬的號碼。
……
宋燦在電梯間裏遇到了韓子衿,她要去一趟申滕,韓溯在那邊。電梯在中途停下,韓子衿就立在外麵,身邊跟著助手。見著宋燦便主動打了聲招呼,回頭同助手耳語了幾句,他就一個人進來。
“我有幾句家常話想跟二嫂說。”這話是說給電梯內其他幾個人的。
那幾個人一聽就明白了,迅速走出了電梯,畢恭畢敬的衝著韓子衿叫了一聲韓董。韓子衿笑的依舊溫和,輕點了一下頭,就伸手摁下了關門鍵,順便掃了一眼宋燦的去向。
“有事出去?”他問。
“去申滕,韓溯近期不都在那兒處理事情嗎?我看他的架勢,大有將兩家公司合並的意向,還想重鑄一棟大廈,他正讓人物色地皮呢。”宋燦站了筆直,神色淡然,旋即又皺了眉心,說:“這人可藏的真夠深,你說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收購申滕的?真是棋差一招!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到最後這申滕還是到他手裏!”
韓子衿往後退了一步,背靠在電梯壁上,雙手抱臂,目光在她的身上遊移,默不作聲的。宋燦等了一會,見他一直沒有說話,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了他冰冷漆黑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眼神看的人有些肝顫,宋燦微微愣了愣,“幹嘛這麽看著我?”
韓子衿微微勾了一下唇,換了個姿勢,說:“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事情。他的心思確實難猜,如果那麽容易被人摸透的話,他就不可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你也不要仗著他對你不一樣,就掉以輕心,畢竟這究竟是真是假,還有待考證。”
“考證?”宋燦眨巴了一下眼睛,輕聲重複了一下。
他沒說話,僅僅隻是抿唇笑著,眉梢輕挑,不知道心裏打的什麽主意。宋燦轉開了視線,挺了挺背脊,笑說:“我能說我從來都沒覺得他對我有什麽不一樣嗎?這不都是你們認為的嗎?你們好多人都這麽認為,認為他對我不一樣,一個個的想利用我,恰好我也願意被你們利用,以此來絆倒韓溯。”
“隻是結果好像差強人意。韓子衿,你說這些是不是也在他的掌控之中?”宋燦幽幽的扭過頭去,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也……”
宋燦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一聲低哼給打斷了,“這一切都有待考證,你不用怕。”他站直了身子,抬頭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掌就此扣在她的肩膀上,問:“昨晚他回家了?”
“嗯,回來挺晚的,還受傷了,怎麽?”
“說什麽了嗎?”
宋燦笑著聳聳肩說:“沒說什麽,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接了好幾個電話,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神神秘秘的,都是背著我接的,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韓子衿笑著搖搖頭,“你一直在他身邊,卻對他大部分的事情都一無所知。”
“誠如你所說,這一切都待考證。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們都被他耍了。”
話音剛落,電梯正好停住,電梯門緩緩打開,宋燦轉頭看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看了看韓子衿的側臉,說:“我到了。”
韓子衿鬆開了手,做了一個請了的手勢。隨即,宋燦便說了聲再見,就走了出去。麵上的微笑在走
出公司大門的瞬間,落了下來,受心裏頭全是汗,雖說在公眾場合之下,他也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兒。
隻是跟他單獨站在一個空間內,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忐忑,想想那一雙手上染著的血,她就覺得肩膀的位置涼涼的。
有司機過來接她,到申滕樓下時,韓溯正站在門口抽煙,車子緩緩停下,他才掐滅了手上的煙,過來拉開了車門坐了上來。
“完事兒了?”
“本來也沒什麽事兒,看時間差不多了,算是接你下班。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他係好了安全帶,淡聲詢問。
“幹什麽?”
韓溯勾了一下唇,側頭看她一臉警惕的樣子,說:“一起吃飯啊,還能幹什麽?不如就出海吧,好久沒做魚了,我給你做魚。”
“有周衍卿嗎?”
“沒有。”不等宋燦再說什麽,韓溯就衝著司機報了地址。
到了碼頭,船已經準備好了,這一次真的沒有周衍卿,船上的兩個人同韓溯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就走了,宋燦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沒一會就開船了,韓溯親自掌舵。
宋燦側頭看著窗外,又看看天,忍不住起身走到他的身邊,問:“看天氣今天好像會下雨啊。”
“嗯,我不會開太遠。”他點了一下頭,不知什麽時候戴了副墨鏡,從側麵還是能看到他的眼睛,神情專注,不苟言笑。眨眼的時候,睫毛微動,感覺像是撫在欣賞,有種癢癢的感覺。
宋燦有點出神,半晌韓溯才注意到她,側目看了她一眼,說:“有事?”
“噢,我以為你有事。”宋燦回過神,撇撇嘴說:“以為你挑個無人的地方要跟我聊點正經事兒。”
“是想做點正經事兒。”他將‘做’這個字,說的特別重,宋燦一下就踹了他的小腿一腳。
韓溯倒是沒躲,隻嘶了一聲,笑道:“我說什麽了,你踢我。”
宋燦斜了他一眼,就走開了,自顧自坐回了沙發上,不過還是覺得他今天好像有點怪怪的。這種時候還出來釣魚,也真是有這個閑情雅致。她在船內坐了一會,就起身出去,立在船頭,看著遠處無邊的大海,緊繃的心,多多少少鬆弛了下來。
韓溯並沒有開太遠,找了個不錯的位置停了下來,也沒耽擱拿了漁具,就開始釣魚。宋燦坐在他的身側,整個人趴在欄杆上,靜靜的看著海平麵,這下麵一有動靜,她就會拍了一下韓溯的腿,提醒說:“有動靜了!”
這麽一來二去,倒也沒那麽無聊。
太陽落山的時候,風景特別美。橘黃的太陽緩緩落入海平麵,夕陽餘暉灑在他們身上,熠熠生輝。宋燦的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那是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韓溯稍稍側頭,隔著墨色的鏡片,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海風吹開她的劉海,暖黃的光襯得她整張臉分外柔和,雙眼因為光線刺目而微微眯著,但依舊能夠明顯的看到她眼裏有閃爍的光。
宋燦有些出神,忽的聽到一個輕微的哢嚓聲,頓了一下,等側過頭去的時候,韓溯依舊一本正經的在釣魚,連姿勢都沒換一下。墨鏡遮擋了他大半張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更看不到他的眼睛。
她又多看了他兩眼,難不成剛剛幻聽了?
“噢,對了,我忘記告訴你,韓子衿已經開始懷疑你的用意了。”
“嗯。”韓溯輕點了一下頭,“是好事。”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你要用什麽辦法將他繩之於法嗎?”宋燦所幸轉過了身子,與他麵對而坐,說:“其實我很想問他,為什麽要對我家趕盡殺絕。”
“你父親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又那麽湊巧,你父親當初替我父親做過事,多多少少對韓家有所了解。他知道了,你能保證他不跟我父親說嗎?他這樣處心積慮的潛伏在韓家,當初他在韓家的地位又不高,怎麽可能那麽早就曝光自己。”他終於換了個姿勢,默了好一會,才說:“隻有死人不會亂說話,他是被培養過的,跟殺手沒什麽實質的區別。”
宋燦默不作聲的看著他,片刻他才稍稍側頭,發現她的眼神有些異樣,彎了彎唇角,說:“怎麽?”
墨色的鏡片上,宋燦能夠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臉,“你已經全部查清楚了?”
木嫂給他的錄音筆裏,內容還是很全麵的。他微微抿著唇,“差不多吧。”
宋燦張嘴還想問什麽,韓溯就站了起來,看了看水桶內的魚,將魚竿收了起來,說:“這點夠了,天黑應該能做好,喜歡什麽口味?”
他自顧自的說著,顯然是沒打算剛才那個話題,宋燦仰著頭默默的看著他,不說話。
“幫我收拾一下,進來打個下手。”他將整理好的魚竿塞進了她的手裏,自己則拎了水桶,打算進去。
宋燦立刻起身,說:“韓溯,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不該知道事情我可以不問,但這件事跟我爸媽有
關的,我有權利知道,不是嗎?”
“你還想知道什麽?剛剛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明白了,你的父母是被滅口的。要怪就隻能怪你父親曾跟我父親有關係,並且關係還不錯。你們宋家會變成現在這樣,歸根結底是不該跟我們韓家扯上關係。”
“而你本該是去坐牢的,結果父親將你扯了進來,韓子衿也就將計就計,把你放在我的身邊。如果猜的沒錯,你之前在韓家,他應該是在你身邊充當了一個知心大姐的形象,旁敲側擊的問過你很多事情。我想他可能也沒有想到,你這步棋,他走對了。他想抓我的軟肋,這不就現成默默的培養了一個軟肋,而你還不自知。”
韓溯轉過身,笑的有些無奈,“你知道了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左不過是給自己心裏添堵而已。宋燦,今天我們誰都不知道提這件事,好嗎?在這裏,什麽都不要想,你是你,我是我,就這麽簡單。”
說完,他就轉身進去了,宋燦拿著魚竿,愣在原地,好一會都反應不過來。不知為什麽,宋燦心裏頭有一種特別不好的感覺,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她感覺他好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宋燦放好漁具,就去了廚房,他已經摘掉了墨鏡,正專注的處理著魚。她站在旁邊,沉默了一會,才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說:“有什麽要我幫忙?”
“暫時沒有,你就待在旁邊。”
“噢。”宋燦乖覺的點了點頭,應完之後又覺得自己有點太聽話了,梗了脖子,正想說點什麽拉開兩人距離的話,可看到他的臉,莫名又說不出來了。他低著頭特別認真,簡直是全神貫注,雖說這臉上沒什麽表情,可宋燦還是能感覺到他似乎有點煩悶。
想了想,也就不說話了,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邊上不妨礙他。
然而,宋燦已經不吵不鬧,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韓溯還是分心了,刀子割破了手指。他一直不發一言,直到宋燦看到他手指冒出來的血量有點嚇人,這才察覺到他是割破手了。
她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擰著眉頭,說:“你不疼啊?”
韓溯回神,看了一眼手指上的傷口,搖頭,說:“沒事。”
說著,他微蹙眉頭,扯開她的手,走到水槽前,隨便衝了一下。
宋燦還想說什麽,韓溯就擺擺手,“你還是去沙發上坐著吧,站在這兒有點礙眼。”
宋燦想了想,扭身就走開了,正當韓溯雙手抵在台子上發呆的時候,這人又回來了,手裏拿著消毒水和創可貼,站在他的身側,說:“手拿來。”
“不用。”
宋燦睨了他一眼,直接伸手拉住了他的手,給他消毒,貼上創可貼。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說:“繼續吧,我去休息。”
說完,她就直接走開了,韓溯回頭看了她一眼,抿唇淺淺一笑。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兩人坐在船內的桌子前,外頭是劈劈啪啪雨水砸在窗戶上的聲音,天剛暗下來,就開始下雨了。韓溯在外麵都已經準備好了,結果這雨是毫無預兆就下來了。
宋燦坐在沙發上,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說:“來的不是時候,你該先看看天氣預報。”
“沒事,隻是雷陣雨,風不大,沒有危險就行。”他開了一瓶紅酒,將其中一杯推到她的麵前,“釣魚的時候沒下雨,算是不錯了。”
宋燦捏住了杯腳,點了點頭,“也隻能這麽想了,不過幹嘛喝酒?”
“因為下雨了。”他說著,端起了酒杯,同她的碰了一下,說:“順便慶祝你即將脫離苦海。”
她愣怔了一下,半晌才回過神來,抿唇一笑,說:“謝謝啊。”抬手喝了一口酒,忽視掉那種莫名低落的情緒。
隨後,兩人便默默的開始吃東西,魚做的很好吃,宋燦一口氣吃了很多,結果芥末沾多了,一口進去就給刺激的眼淚都掉了下來,很衝,她本想忍一忍吞下去的,可實在忍不了那刺激,一下就將嘴裏的生魚片吐在了碗裏。
韓溯看她淚眼婆娑的樣子,拿了紙巾給她,笑說:“吃那麽著急做什麽,我又不跟你搶。”
宋燦一把搶過他手裏的紙巾,一邊咳嗽一邊說:“我要喝水!”
等宋燦喝下一杯水,才稍稍緩過來,然而等她緩過來了,也沒什麽胃口再吃了。擱置了筷子,就靠在沙發上,側頭看著窗外,一邊喝酒。眼睛還紅紅的,睫毛上還沾染著淚珠,看起來好像有人欺負過她似得,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見她一口一口的喝酒,韓溯提醒了一句,“少喝點。”
不過宋燦並沒有理他,這會已經脫了鞋子,長腿交疊橫在沙發上,一副慵懶模樣。
韓溯吃完,就把桌子收拾了一下,等他再回來,這宋燦已經喝完了半瓶紅酒,一隻手捏著酒杯,杯子裏有殘留的紅酒,另一隻手抵在窗戶上,眉心微攏,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目光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