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關聯的。那些看似毫無關係的事情,往往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世界的進程。
就在宋朝不斷發展的時候,開封府竟然發生了一樁奇案。而這樁奇案直接牽扯了宋朝四個宰相:薛居正、張齊賢、向敏中、寇準。
除了薛居正早亡之外,此案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其他三個人的仕途,最終導致朝廷罷免了向敏中,貶謫了張齊賢,為畢士安和寇準登上宰相之位創造了條件。若不是發生了這件事,寇準能否順利登上宰相之位,進而影響中國曆史的走向,都很難預料。
而接收這個案子的人,就是寇準。當時寇準剛到開封府任職。
這件看似極其普通的案子,對宋真宗統治階層人員的調整,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因此,非常有必要介紹這樁奇案。
鹹平五年(公元1002年)秋天,一個叫薛安上的人狀告自己的母親(其父薛惟吉的偏房)柴氏。兒子狀告母親,實在匪夷所思。但對於一百萬人口居住的汴京來說,任何奇事的發生,都不足為奇。
不久,這件事就在開封府傳遍了:不孝子薛安上竟然狀告自己的母親。盡管柴氏沒有生養他,但也是他父親的女人,也是薛家僅存的與薛安上最親近的人。即使柴氏對他不如自己親生父母對他好,可她也是家裏的長輩,薛安上一點兒人倫道德都不講了嗎?(15)
但薛安上既然敢狀告柴氏,就一定事出有因,他不會無緣無故狀告柴氏。民間訴訟案件,原因無外乎權、錢、色。那麽,薛安上狀告柴氏,究竟是為什麽?
猜測行不通,隻能對整個事件進行調查,摸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才能定性這件事。
於是,寇準叫人去調查此事。
薛安上本是個小人物,沒有這次事件,曆史都沒有記載他的必要。可因為他狀告母親一案,牽扯出幾個重要人物,他才被曆史記住。
薛安上的父親是薛惟吉。這個人說起來也讓人感覺比較陌生,因為在宋代群星璀璨的文人群裏,薛惟吉實在太沒有名氣。他最高的官職,也隻是做到了左千牛衛大將軍。當然,這也是憑借著他父親的影響力才有的職位。
薛惟吉年輕的時候,是個紈絝子弟。(16)後來,他被一個大官收養,而這個大官,就是前宰相薛居正。
那麽,薛居正作為堂堂宰相,為何沒有兒子呢?
據說,薛居正為官清正、手段高明,處理政事也非常到位。可在處置家庭事務上,他卻沒有在政治上的強硬手段。他老婆比較強悍,以至於他連個偏房都不敢娶。(17)這個強悍的老婆並未給薛居正生下一兒半女,薛家就這樣斷了香火。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在古代是極為嚴重的事情。薛居正雖然官拜宰相,卻沒有兒子,這成為他難以在人前抬起頭的苦楚。
無奈之餘的薛居正,隻能將養子薛惟吉作為繼承家業的人來培養。這樣一來,薛惟吉便從一個浪**公子哥搖身一變,成了宰相的公子,身份地位隨之水漲船高。但薛惟吉成了薛家的養子後,他原來那些毛病並沒有改變,繼續吊兒郎當,玩世不恭。薛居正雖然看不慣,可薛惟吉與薛居正的老婆關係處理得比較好,所以,薛惟吉便繼續在薛家肆意妄為。
後來,薛居正去世,朝廷為了表示對薛家的照顧,便給薛惟吉封了一個官。因此,薛惟吉便進入了宋朝官場。(18)不過,他能力一般,又沒有特別出眾的功績,朝廷也沒有給他提升多大的官職。直到後來,才讓他擔任了左千牛衛大將軍。
薛惟吉有兩個夫人,原配夫人給他生了兩個兒子薛安上、薛安民。偏房或者妾室,就是上文提到的柴氏,並沒有生下一兒半女。若柴氏給薛家生下子女,那麽她的身份地位也可能會改變,也就不會有這個案子了。
薛惟吉壽命不長,正值壯年,便一命嗚呼了。(19)後來,他的原配夫人也隨之去世。家裏的一切自然就落到了兩個兒子和偏房柴氏身上。按說,這時候薛惟吉的兩個兒子應該善待柴氏,做好為人子的本分。可薛惟吉的兩個兒子似乎繼承了薛惟吉少年時代的紈絝習性,他們不學無術,變賣家產,到處招搖撞騙。沒幾年,便將薛家的一點兒家業折騰完了。(20)
這便引出了薛安上狀告母親柴氏的事情。其實,都是因為利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當寇準聽說薛安上狀告自己的母親時,便來了興致:為什麽一個兒子要狀告母親呢?
按理說,薛惟吉夫婦去世後,家裏自然是柴氏說了算,畢竟她是家裏唯一的長輩。有她在,家裏也就有主事人。即使是在皇宮,官家也要聽從皇太後的意見。
然而,寇準通過側麵了解,才發現薛惟吉的兩個兒子與柴氏相處得並不好,經常發生矛盾。兄弟兩人為了一點兒家產,動輒就與柴氏發生口角。三個人生活不到一起,柴氏便有了離開薛家的打算。畢竟薛安上兄弟不是她親生的,沒有直接血緣關係,她長期待在薛家,隻能讓薛安上兄弟難受,也讓她自己難受。
俗話說,養兒防老,可她自己沒有兒子。對於薛安上兄弟,她已經看透了,他們不是能養活她的人。於是,柴氏開始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
在柴氏看來,離開薛家,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成了她迫切需要解決的事情。
可她一個婦道人家,出路在哪裏?思來想去,隻有改嫁這一條路可走,找一個條件比較好的人家,把自己嫁了,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否則等自己老了,連個收屍送葬的人都沒有。
在宋朝,改嫁是可以操作的,並不觸犯律法。可是已經嫁過一次的柴氏,不能與黃花大閨女相比,隻能選擇失偶之人去嫁。
年紀大點兒沒關係,隻要對自己好就行了。況且柴氏還有個製勝法寶,那便是她這些年在薛家積攢的私房錢,有兩三萬貫。有了這個錢,柴氏就有了底氣。
柴氏便尋找那些失偶之人。她打定主意,這次的改嫁對象必須是官員或者家底殷實的人家。如果是窮苦人家,那就要受苦了。
不知由誰牽的線,柴氏竟然與前宰相張齊賢(21)會麵了。張齊賢喪妻,也正在獨身。他雖然已經被罷相,但還是高官。柴氏若嫁給張齊賢,她的生活這一最大的問題就會得到解決。柴氏也不是空手嫁人,而是帶著豐厚的“嫁妝”。這一點,肯定讓張齊賢家裏動了心。否則,即使柴氏再有姿色,也是嫁過人的,難免會跌價。(22)
至於說柴氏與張齊賢之間的各種糾葛,史籍資料中並無記載。但柴氏一定和張齊賢家裏人建立了某種關係,因為在不久的將來,隨著案件的不斷深入,柴氏會聽從張齊賢的大兒子慫恿,狀告向敏中。由此就能看出,張齊賢與柴氏這兩個人,不僅僅是一個娶妻、一個嫁人這麽簡單。這裏麵應該還有更深層次的利益關係。
柴氏為自己選擇了如意郎君張齊賢。當然,這種改嫁在更大程度上,應該還是現實因素在驅使。張齊賢有權有勢,柴氏可以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於是,柴氏便準備改嫁。
這本來也無可厚非,既然薛惟吉的兩個兒子沒辦法與柴氏在同一屋簷下生活,柴氏選擇離開,給他們騰出空間,任由他們分配祖宗家業,都與柴氏無關,可一聽柴氏要改嫁,薛惟吉的兩個兒子堅決不同意。(23)
為什麽堅決不同意?因為在薛安上兄弟看來,柴氏改嫁時要帶走她這些年來積攢的私房錢,這些錢是薛家的錢,不是柴氏的錢。若柴氏不嫁人,他們兄弟兩人沒有辦法阻止柴氏使用私房錢。可現在柴氏要改嫁,帶走屬於薛家的錢,從此與薛家斷絕關係,薛安上兄弟兩人就不樂意了。
如果柴氏僅僅是改嫁,不帶走薛家的這些家產,薛安上兄弟求之不得,可拿了薛家的錢再改嫁,這讓薛安上兄弟兩人極不甘心。
如此一來,薛安上便將柴氏告到了開封府。薛安上狀告柴氏的理由是,柴氏利用改嫁之機,意圖將薛家幾代人積攢的財富(約三萬貫)全部卷走。除此之外,還有家裏多年收藏的一些古董字畫、名人墨寶,什麽也沒留給他們兄弟。
薛安上理直氣壯地問:她憑什麽?
寇準作為開封府長官,負責這件案子的審理。
看到薛安上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寇準本來想先給這個年輕人點兒顏色看看。對於薛惟吉這兩個兒子爭奪財產之事,他早有耳聞,這件事甚至傳到了宋真宗耳朵裏。無奈之餘,宋真宗下令禁止薛惟吉兩個兒子私分家產。
薛家乃名門,當年的薛居正是多麽勤儉節約,多麽清廉剛正,誰能想到他家裏會出現這樣兩個不肖子孫?
寇準對薛安上說,你不要慌,把事情說清楚,不要隱瞞,也不要刻意去誇大事實,隻說你們了解的。宋朝的律法也不是相信一麵之詞,凡事都要講究證據。
寇準還告訴薛安上,一家之言,難以斷案,我們還得找柴氏了解案情。
當然,這如果僅僅是家庭財產糾紛案,處理起來也不麻煩。寇準做了二十多年的官,什麽樣的案子沒有經手過?在地方任職那些年,碰到過的匪夷所思的案子,比這難處理得多,從沒有難倒過寇準。此次這樣簡單的案件,一眼就能看出是利益分配不均所致。
但寇準在審理案子時發現,這件事並不簡單。這個看似簡單的家庭財產糾紛案背後似乎還有故事,而這也是寇準所關心的。
剛直不阿、秉公執法的寇準,總喜歡將事情搞清楚。
薛安上的證詞裏說,柴氏準備卷錢嫁人。他要求開封府調查柴氏,讓柴氏把錢還給他們兄弟兩人。然後,再不幹涉柴氏,任其嫁人。寇準便將柴氏也請到了開封府,要求柴氏交代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柴氏對自己藏有私房錢的事情供認不諱,不過柴氏說這些錢是她的個人財產,是她這些年來一點點積攢的,根本不是薛家的財產。
但薛安上堅持認為這是柴氏拿著薛家的錢財去向張齊賢獻“投名狀”。這件事本來是財產糾紛案,最終卻把張齊賢牽扯了出來。
這讓寇準來了興致。寇準沒想到這個案子背後,竟然還有這麽多故事。
案子變得複雜了。張齊賢雖然罷相,可依然是朝廷高官。這種事,寇準不能直接將張齊賢也叫到公堂前來當麵問訊。
這就讓問題有些棘手了。
審案就怕拔出蘿卜帶出泥。這次偏偏牽扯出了張齊賢。薛安上狀告柴氏的理由是柴氏要將全家的財產帶走,嫁給已經六十歲的張齊賢。這讓人忍俊不禁,又非常惋惜。
寇準覺得這件事不宜擴大範圍,畢竟牽扯朝廷重臣,案子如何進展,都會對國家形象有損。薛居正雖然去世了,但他也是朝廷追贈的太尉、中書令,又配饗太宗廟庭。如今張齊賢還活著,繼續在朝為官。
這件事情牽扯出了很多人,寇準也不敢繼續往下審理了,他害怕還會帶出更多人來,這樣會讓很多人因此而受牽連。於是,寇準便將此事上報給了宋真宗。
宋真宗能怎麽辦,隻能讓寇準按照朝廷律法來處理。不管牽扯誰,牽扯哪個層麵,都要一查到底。
當然,宋真宗也給寇準交代了,這種事不宜公開審理,讓案件的幾個關鍵人參與受審就行了。不過案子審理的進度,要盡快上報給朝廷。
於是,此案便進入了正式審理階段,審案人員對薛安上和柴氏進行了單獨談話,了解案情。但讓審案人員大跌眼鏡的是,薛安上和柴氏各執一詞,而且反映的情況截然相反。
很顯然,開封府已經沒辦法再進行審理了。畢竟這種事需要各種證據,且雙方都沒有退讓的意思。寇準隻好將審理過程上報給了宋真宗。就連宋真宗本人都覺得,這件事背後還有更深層次的問題,或許涉及幹部貪汙腐敗和生活作風問題。於是,宋真宗將此案交給了禦史台,讓禦史台參與審理。
按道理說,這個案子進行到這種程度,已經有些眉目了。涉及張齊賢的問題,也初見端倪,涉及柴氏卷去薛家財產的問題,已經落實,就等著進一步的審理了。
然而,這時候,柴氏卻坐不住了。或許柴氏知道,此事一旦查實,她定會受到朝廷的重責。
不日,身為被告的柴氏卻敲響了登聞鼓。柴氏當然不是狀告自己的非親生兒子薛安上,而是曝出了另外一件事,涉事人正是當朝宰相向敏中。
這個案子就有些意思了。就連寇準都覺得,涉案人員級別之高,前所未有。柴氏理直氣壯地表示,當朝宰相向敏中向她求婚,被她拒絕了。向敏中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向她恩威並施,最終從她手中低價購買薛惟吉的住宅。她拿的那些錢,就是向敏中給的。而且柴氏還聲稱,向敏中本人心胸狹窄,對向她求婚被拒之事耿耿於懷,最終唆使薛安上狀告她。柴氏還坦白,這才是事情的源頭。(24)
寇準一聽,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如果隻是牽扯出了張齊賢,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如今,柴氏又牽扯出了向敏中,這便成了朝中大臣亂作為的案件。本來隻是一個因家產分配不均引起的小矛盾,沒想到卻生出了如此多的枝節,涉及這麽多人。
寇準不敢再審理了,畢竟涉及當朝宰相。他一個開封府的長官,還沒有資格審判宰相。於是,寇準便將整個案子的經過上報給了宋真宗。
宋真宗十分震驚。一向做事嚴謹的向敏中竟然也參與到了這種糾紛中來,實在匪夷所思。不管柴氏狀告向敏中是真是假,這都不應該是一個宰相的所作所為。
既然案子已經審到了這種程度,還是有必要將向敏中叫來解釋一下。於是,宋真宗宣向敏中進宮來解釋這件事。(25)
宋真宗便將這個案子與向敏中對質,希望向敏中坦誠以待,如果做了,就勇敢承認;如果沒做,也要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複。
對於柴氏的狀告,向敏中卻一萬個不承認。向敏中陳述說自己的妻子剛剛去世,他還沒有從悲痛中走出來,怎麽會向柴氏求婚?至於說購買薛家祖宅這件事,倒是事實,但這事他並未打壓柴氏,而是按照市場價,給了柴氏五千貫錢財,價格並不低。向敏中還聲稱,這是柴氏誣告,故意向他潑髒水,進而轉移整個案件審理的方向和視線。
看到向敏中一副真誠的樣子,宋真宗選擇了相信他。這個人經常在宋真宗的身邊,宋真宗對他最起碼的信任還是有的。宋真宗說,既然這件事與愛卿無關,朕也就不再追究了。不過,身為朝廷宰相,竟然被一婦人狀告,這種事總歸好說不好聽,有損國家形象,以後處事要謹慎,常有如履薄冰之感,才能盡職盡責。向敏中當即認罪,表示以後再也不幹這種事了。
朝廷便再未追究向敏中的責任。事情到了這一步,案子按理來說也該了結了。況且朝廷的態度也很曖昧,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就不要搞得滿城風雨。
然而,柴氏對朝廷調查向敏中之後做出的決定並不服氣。沒過幾天,她再次敲響了登聞鼓。(26)
這樣三番五次敲登聞鼓,著實讓審案人員很被動,也讓朝廷對此事改變了態度。本來是一件小事,非要鬧成大事不可。於是,禦史台繼續徹查此案。涉案人員都回到了案子當中。
經過審案人員的深入了解,他們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
這便是柴氏如此糾纏不放的原因。她之所以揪住此事不依不饒,原來是因為受到了張齊賢兒子張宗誨的暗中教唆。張宗誨害怕案子牽扯到張齊賢,便故意讓柴氏多次敲響登聞鼓,打亂案件的主審方向。
如此,張齊賢的事情就這樣坐實了。(27)
隨著張齊賢的兒子浮出水麵,張齊賢也作為幕後黑手被擺在了眾人麵前。一個六十歲的老宰相,竟然因為娶柴氏惹出這麽大風波,即使張齊賢並沒有直接參與這件事,但他縱容兒子這麽做,也有失責之罪,難逃律法製裁。
案子已經到了這一步,隻能繼續審理,挖出那些不為人知的真相。
這就讓向敏中又牽扯了進來。本來向敏中向柴氏求婚之事,並沒有真憑實據,朝廷也不打算追究。至於購買薛家祖宅之事,本是你情我願,也不好再追究,加上向敏中做這事的時候,都不是他本人出麵的,這樣向敏中就規避了這個案件。
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這時候,向敏中在朝中的那些政敵找到了機會,開始對向敏中發難。
隨著案情不斷深入,向敏中的第一個政敵跳了出來。此人叫王嗣宗,一直與向敏中不合。之前向敏中是宰相,他沒有找到向敏中的弱點。此次,柴氏揭發的這件事,正好是一個借力點。王嗣宗直抵向敏中的要害,務必做到亮劍就能讓對手一敗千裏。
那麽,王嗣宗到底做了什麽呢?
其實,王嗣宗也沒做什麽。他隻是對宋真宗說了一件事,稱向敏中犯了欺君之罪。對此,宋真宗頗為意外,不明何意。於是,王嗣宗便將他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他對宋真宗交代了另一個事實,那便是向敏中已向駙馬都尉王承衍提親,希望王承衍將其妹嫁給他。而且,王承衍也答應了。(28)
這就又將向敏中拉回了案子中心。
這次,宋真宗很生氣。向敏中不久前還信誓旦旦地說,他剛剛死了妻子,沒有再婚的打算。可轉眼他就向王承衍提親了。這到底是個什麽人,竟然連皇帝也敢欺瞞!
這次,宋真宗還是為了保全向敏中的顏麵,派人專門去駙馬府詢問了這件事。對於向敏中想要迎娶王承衍妹妹一事,駙馬爺家裏人竟然說是真的。
那麽,向敏中之前說他剛剛喪妻,沒有心思結婚,現在又被曝出與王承衍結親,這是一種什麽樣的行為呢?隻有四個大字能定性——“欺君之罪”。王嗣宗為自己彈劾宰相找到了事實依據。
向敏中此舉一下子讓宋真宗對他不信任了。他嘴上說一套,實際行動又是一套,這就成了表裏不一的雙麵人。這也讓宋真宗聯想到柴氏說向敏中向她求婚之事的可能性。總之,這個向敏中不老實,而且對皇帝也耍小聰明。宋真宗一下子就不喜歡這個人了。
案子審理清楚了,可處理結果還沒有出來。至於說薛家財產糾紛案,薛居正和薛惟吉已死,也沒辦法追究他們管教不嚴之罪,隻能對當事人進行處罰。
可問題是,這裏麵還牽扯了張齊賢和向敏中。他們被一個柴氏整得團團轉,為財為色想盡了辦法,出盡了奇招。利益、感情、欲望相互糾纏,這不應該是朝廷高層領導幹的事情。
在宋真宗看來,這簡直就是敗壞朝綱,此風斷不可長,否則,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怎樣難以想象的事情。必須嚴肅處理涉案幾個人,肅清社會風氣。
於是,處理結果來了。首先要罷免向敏中的宰相之職,他身為堂堂宰相都這樣,底下的官員們一定在看笑話。處理向敏中已經是定局,朝廷讓人擬詔書,宣布向敏中的罪責。這時候,有個叫宋白的翰林院學士,他正好負責擬寫貶黜向敏中的聖旨。這個宋白早期因主持科考受賄被貶,後來在宋真宗時期被重新起用。本來這件事他可以處置公正,可偏偏向敏中與他也有些恩怨。當年他向向敏中借十錠銀子,向敏中沒有借給他。這件事就在他心裏埋下了怨恨的種子。這次,他巧妙地運用自己的長處,對貶謫向敏中的詔書進行“潤色”。他用“對朕食言,為臣自昧”(29)指責向敏中在這次事件中的行徑。這招借刀殺人之法,做得不顯山不露水。據說,向敏中看到詔書後,眼淚就下來了,悔恨當初不應該得罪宋白這種小人。向敏中最終被罷相,貶為永興軍節度使。(30)
而張齊賢、張宗誨父子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朝廷將張齊賢貶到了西京去任職。(31)這也預示著汴京再也容不下他了。當年他因為醉酒罷相,卻不思悔改,繼續鼓動兒子做出如此之事,實在有失身份。朝廷將張齊賢的兒子貶到了更遠的海州。
柴氏所拿薛家家產重新分配,不過朝廷並沒有過度處罰柴氏,隻是罰銅八斤。至於薛安上,他不講人倫,並掀起這麽大的風波,一定要重責。朝廷給薛安上兄弟兩人下了重要的通告。他們的老房子是太祖皇帝所賜,賜房子時,太祖皇帝就嚴令不得變賣。這時候,朝廷繼續執行太祖的決定,禁止薛安上兄弟恣意妄為。
至此,宋朝一個女人引發的奇案告一段落。但這對朝廷的打擊也是空前的,朝中幾位大臣陸續受到了處分。
接連處理了向敏中、張齊賢等人,朝中宰相是呂蒙正和李沆。而呂蒙正此時病懨懨的,什麽工作也幹不了,最終辭職不幹了。朝堂上隻剩下李沆一人獨力支撐。
可李沆也是個病秧子,身體經常出現各種小毛病。宋朝的宰相,已經無法支撐整個國家的運轉了。
此時,作為這個案子主審官的寇準(此時寇準已經擔任了三司使),便逐漸顯露出高超的行政能力。
寇準開始走向了他人生真正意義上的舞台。他將和畢士安攜手共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