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陳家家產不能歸她,那她陳竹在陳家潛伏多載、忍辱負重又是為了什麽?

聽陳家人講起,陳家有一個極大的金庫,那裏盛滿了金燦燦的金條子。這是為何陳長華好吃懶做、坐吃山空的原因。

陳竹眼底的笑更加陰邪,她在心裏時時刻刻都在盤算著,如今陳長華命喪火海,隻剩陳家老兩口,現目前,陳家沒有康健的人。老兩口已日薄西山、行將就木,估摸著也活不長了。

可就是如此,陳竹還是不放心。

丈夫死了,她的憂傷是假憂傷,她的眼淚是假眼淚,似在一夜間,洗幹淨了她多年所承受的屈辱。

她剛及笄便嫁到陳家,因家裏實在沒錢養那三個女兒,父母將她騙到陳家,說是短工,可在這個如人間煉獄的鬼地方,怎麽又可能是短工呢?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父母都不再來看望她,她才知道,她上當了,被她所敬愛的父母給騙了。

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她折辱多年,靠心機怕是陳家夫人的位子,就算陳長華不愛她、不敬重她,她倒覺得一點都無所謂。她相信,有朝一日,她會活得比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要燦爛。

陳長華死了,她屈辱的往事也該隨風消散。

陳竹尖尖塗滿蔻丹的手指陷入肉中。

陳竹坐在正堂的主座上,這是她第一次坐在這個位置上,仿佛是個至高無上的尊主,傲視著該屬於她的一切。

陳家正堂即使是白夜,也燃著幾盞油亮亮的燈光,陳竹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在扶手上,這感覺……真是好極了!

主座下,幾個丫鬟誠惶誠恐的跪了下來。

陳夫人稍稍一動手指,座下的人膽戰心驚。

“說!昨夜是誰最後一個出東廂房?”陳夫人用憤怒的語氣問道,她的眼神惡狠狠的,似一把犀利的利劍,微微一動,如利劍出鞘,奪人性命。

她的語氣異常冷淡,不帶情調。

在下的丫鬟們都被嚇壞了,哆哆嗦嗦說了一通陳夫人愣是一字也沒聽懂。

“奴婢……奴婢,奴婢最後一個看到的人是夫人你!”

陳夫人一聽,感到大事不妙,自己苦心經營的計劃這就被人看出破綻了,她不允許還有這等醜事潑在她頭上。

陳竹重拍扶手,嚇得丫鬟驚魂未定,手足無措,她俯身給陳夫人磕了幾個響頭,請求她的原諒。

“夫人,奴婢錯了,奴婢知罪!”

陳竹稍微心安,看來她在丫鬟間的威懾力,果然很難抹去!這樣……也罷!

“奴婢最後一個看到的人是……沈心若!對!就是她!陳少爺分明說了,要留她侍寢,昨夜,陪她去東廂房的人,有奴婢!”

此話一說,陳竹心裏的那塊懸著的巨石落下。

“奴婢親眼目睹,沈心若夜中出了西廂房,其後不久,東廂房就燃起了大火!”

那丫鬟肯定,放火燒死陳少爺的人必定是她。

其他幾個適才不說話的年輕丫鬟恐慌後,又附和般點點頭。

“奴婢最後一個看到的人,也是沈心若!”

……

破屋裏,沈心若脫下了那件露肩的紅裙,但她隻要一想起陳長華那雙色眯眯的眼睛駐留在肩膀上,心裏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惡心,對此事,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

躺在**的小魯睡了一夜,剛剛蘇醒,沈心若便聽到肚子的咕嚕聲,她餓了,他也餓了。

倆姐弟餓了將近一天。

陳家的人無閑暇給她們送食物。

她好像被人淡忘了一樣,被鎖在這間破舊的黑屋裏,不見天日,使她夢回雅月軒。

她看著小魯虛弱而蒼白的麵色,她偶然間想起,她是曲驚夢時,彌留之際也是這般。她很害怕,年紀輕輕的小魯就這樣離開了他。

天乍寒,屋子裏沒有禦寒的衣物,小魯在夜間受冷,感染上了風寒。

沈心若解下稍厚一點的禦寒外衣蓋在他身上,並安慰他:“小魯,你一定要堅持下來,你一定要活下來,到那時,我們都能離開這裏,再也再也不回來了!到那時,我們開一家店鋪,一起快快樂樂的生活,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我們……”

沈心若說著說著,她以一個陌生人的視角,她與小魯之間,並無多少情義,可他保護了他,這便是情義,刻骨銘心的情義。

沈心若摸了摸他發燙的額頭,額頭上熱汗涔涔,很快濕了手掌心。

沈心若情難自禁,眼眶濕潤,一行淚瘋狂地奪眶而出。

下層人,命為何那般苦?

這是她多年深鎖雅月軒所看不到的。

哪怕秦縱對他再刻薄,也從未在物質上虧欠她分毫。

何為幸福?可能她身在福中並不知福。

上天真是不公,為何有些人自打出生便大富大貴、窮奢極侈?為何有的人從生下的那一刻起,便食不果腹。

這些人,又到底做錯了什麽?

小魯的皮膚紫紅而粗糙,最冷的冬季時分也早早過了,臉上的傷疤、凍瘡還未結痂,疤痕依舊很難看。

沈心若像情緒失控一般,眼淚似脫韁野馬,心頭沸騰如一鍋熱水,眼淚落下的聲音清晰可聞。

小魯的眼睫毛眨了眨,他似乎聽到了她在哭,熾熱的手指輕觸她的手臂,嘴裏喃喃細語,每一個字都講得格外艱難。

“阿姐……阿姐……,你不要哭了,小魯記得,我的阿姐就算再哭再累,都不會流一滴眼淚的……”

沈心若擦幹眼淚,語氣堅定的說道:“好了,我不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小魯,你這樣,我真的好怕……”

她怕,她怕他離去。

到時候,她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了,現在還好,至少身邊還有一個願意聽她講話、願意跟她說說話的人。

這可能是她,變成沈心若後,唯一的幸福吧?!

“阿姐,小魯一定會挺過去的,在我們窮人家,我們有的時候誌氣!我們一定……會過得比任何人都還要……好!”

說完,他又暈倒在了床榻上。

小魯很瘦,臉上很瘦削,身體上,瘦得皮包骨頭。

沈心若眼見,心疼至極。

她發誓,既然上天不願意讓她做一隻孤魂野鬼,她要活下去,她要活得比任何人都還要好。

她愣神之時,房門被人莽撞的推開。

沈心若轉身,竟是陳夫人帶著一行人,陳夫人手裏握著鐵鞭,僵持著一張黑臉:“沈心若,你深夜放火燒死了我的丈夫,你……”

她一口否定,硬氣的說出幾個字:“不是我!”

“沈心若,你已經百口莫辯了,你昨夜找了我丈夫對不對?”陳竹焦急的等她的回答。

沈心若臉色平靜得如一潭靜水,任風吹拂,可就是不起絲毫波瀾。

陳竹懷疑,她的話被她當成了耳旁風。

簡直太不把陳家未來的主子放在眼裏了。

丫鬟躲著遠遠的,生怕被鞭子傷到,成為無辜的受害者。陳竹揚起鞭子,在落下的一瞬間,沈心若眼疾手快將鞭子攔在半空中,雙方僵持不下,沈心若挑眉,遞了個冷冷的眼神給她,陳竹頓感,她的心裏藏了千萬顆利刺,瓦解她的肺腑。

“陳夫人何必如此心急?將此事推脫給一個在陳家尚還說不上話的丫鬟呢?”

“賤畜!你說什麽?”陳竹聽後,怒火攻心,暴跳如雷。

她真想一鞭子抽死這個叫沈心若的賤畜!

沈心若將方才講出的話又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給她聽聽,“我說,陳夫人何必如此心急,將此事推托給一個在陳家尚且說不上話的丫鬟呢?”

陳竹手上加把力,可沈心若勢必要和這等蠻不講理的人鬥到力,陳竹力氣大,可沈心若狠了心,握著鞭子的手勒出一道醜陋的紅痕,“陳夫人!不要太過分!”

話一落,陳竹身體失去了平衡點,前傾,摔倒在地,啃了個狗吃屎,模樣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她可是陳家最尊貴的女人,她不想成為所有人口中的笑話。

她聽到丫鬟們的嘲笑。

猛然回頭,氣勢洶洶地吼道:“你們這群賤畜!笑什麽?信不信我將你們一個個的狗腿打斷!”說完了這群不知好歹的丫鬟後,又該輪到沈心若了,她的目光冷冽,怒目圓睜,怒不可遏地說道:“沈心若!你個賤畜!今天我陳竹便要讓你為你所做的付出千倍代價!”

嘖嘖嘖,這年頭,重生也不容易。

在小破屋鬧出的動靜過大,惹來了陳家來兩口。

沈心若看著遠處麵容凶惡,穿得雍容過度,手戴金手鐲的陳家老夫人,她兩鬢如霜,但精神氣兒,依然很好。

陳竹卑微的跪著過去抱住陳夫人的大腿,委屈著、苦著臉將話講完:“娘啊,你看看這個賤畜敢出口傷人,我陳竹自打嫁入你們陳家,活得沒有一點臉麵……”

沈心若輕笑:你還不算太蠢,在陳家,你就算把陳家攪得翻天覆地,還不得找你那少得可憐的存在感麽?

陳家老夫人臉色緩和,好聲好氣地說道:“竹兒啊!我們前幾年真是虧待你了,真是對不住你!”

陳家老爺也前去安撫她:“竹兒啊,陳家所欠你的,我們老兩口都會盡一切彌補於你,若你要走,你這一生所用之物,錢都由我們出!”

陳竹一聽,陳老爺想趕她走,這可不得了,她的計劃絕不能半途而廢。

陳竹又去抱老爺的大腿,像一隻狗一樣搖尾乞憐,“爹啊!竹兒一輩子就要留在陳家,隻想留下來報答爹娘之恩!”

這爹啊娘啊一喊,陳家愚昧老兩口便成功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