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好歹
大老爺見顏玉來找他，一點兒訝異的神情都沒有表現出來，仿佛顏玉就該此時來找他一般。
顏玉暗自挑眉，起身朝大老爺行禮：“父親。”
對著顏玉點頭，大老爺麵無表情的招呼顏玉：“還未用午膳吧，一起吧。”說著坐在了紅木的橢圓型餐桌上。
顏玉微笑著坐到了大老爺的下方，一旁翠兒不疾不徐的為她添了一副碗筷。
父女倆就這般無聲的動起筷子。
這是顏玉第一次與大老爺倆人，一起在一張桌子上用膳，她沒有一點想象中的不自在，也沒有上一世渴望得到實現後，從骨子裏冒出來的溫情。
她很平靜。
平靜得她都有些古怪，按說這種情景，應該是有點情緒的；不管是什麽情緒，什麽反應，她都應該至少有些反應。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打心底發出一聲嗤笑，笑而無聲。
大老爺向來對她無情，卻沒想到，她對大老爺更是無情，竟然，心底沒有留他一點位置，甚至於同陌生人一般。不，同陌生人一起用膳，她還會感覺到尷尬，那大老爺呢？竟然一點感覺都吝嗇拋給他。
若非時機不對，她恐怕能叉腰仰天長笑不止。
手上的動作一頓，大老爺竟然給她夾菜——而且夾的是她最不喜的紅蘿卜，她夾著紅蘿卜呆了一會，知道紅蘿卜是大老爺每餐必備的菜式。
可是她就是不喜紅蘿卜，因為記憶中，飯桌上的大老爺給子女夾菜的動作很頻繁。卻隻是針對百裏如玉，而她從前很羨慕很羨慕。羨慕卻換不來大老爺給她夾菜的舉動，因此她的飯桌上，也時辰備著紅蘿卜的菜式。但是她卻越來越不喜歡，這一世，甚至到了聞到紅蘿卜的味道就泛惡心。
眼下的情況也是如此，紅蘿卜淡淡的刺鼻的味道，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大老爺看著百裏如玉發呆，不明所以的問道：“怎麽不吃？”
顏玉微微一怔。放下了筷子：“父親可能不知，我向來不喜吃紅蘿卜。”顏玉也不想與大老爺打太極，隻實話實說，至於大老爺會不會誤會，會誤會些什麽，那就不是她所能顧慮的了。
嘴角似笑非笑的撅起，她盯著大老爺，想看看到底他是個什麽反應。
大老爺蹙眉，卻是沒顏玉想象中的怒不可遏，嘲笑顏玉不識抬舉。他接過顏玉的話溫和道：“事麽？那顏姐兒還有什麽口忌？說來聽聽。”
他語氣裏有些疲憊，似乎在無聲的向顏玉訴說著抱歉。
顏玉笑道：“隻有紅蘿卜和田雞是不怎麽動筷子，旁的都沒什麽忌諱，讓父親見笑了。”
大老爺臉色不變：“女兒家就應該嬌著養，應該有口忌的，咱們家的女兒。更是如此。”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他深深看了一眼顏玉，好像要從她的笑容裏看出些什麽來，“你真是催眠者？”
顏玉反問他：“祖父沒告訴父親這事麽？”
大老爺反倒迷惑了：“可你並沒有繼承者的標誌……”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今獲得了催眠者的身份。”顏玉說完又笑了，笑容裏有些天真的意味。
老太爺神色一驚，看著顏玉，眼露清明之色，認可道：“的確如此。”
顏玉心底亦了然。大老爺果然知道了他催眠者的身份，才會告知她，他想把她送去柳府的意思。可這究竟是什麽意思，顏玉還是不明白，他看不透大老爺的作為。
就像老太爺大過年的趕他們大房出府一般。如今大老爺告知她他的主意，她同樣看不透。
隻是這倆父子，都能在自個親生的兒女身上做文章，手段同樣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讓她不得不感歎，果然是倆父子！
她溫柔的笑了笑，不知她麵上的笑意是否如同她想要表達的那般溫柔可人，反正她盡量是照著這方麵發展：“父親怎麽看祖父讓咱們搬出府一事？這幾天顏兒夜夜不寐，都在想這事……”
她夜夜不寐才有鬼了，她應該是得知此事後，睡得最安穩的一個了。
大老爺看著顏玉的滿臉的笑意，眼神閃了閃，敷衍道：“這事為父自有主意，你不必操心。”
“能為父親解憂，顏兒不勝榮幸！”顏玉絲毫不管大老爺是不是在敷衍於她，光撿好的說給他聽。
不過看大老爺的樣子，像是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案。
即便如此，她也感覺這方案並不是好實施的，大老爺此刻給她的感覺便是如此。
“顏姐兒今兒個來此，可是有什麽事要說與父親聽？”大老爺也緩緩開了口。
顏玉暗自挑眉，心道怎比她還沉不住氣，心裏頭有樂嗬，麵上笑容依舊：“今兒個我聽我那碎嘴的丫頭說，父親準備一心一意把我許給柳大表哥。”特意把“一心一意”四字的音量提高好幾度。
“如此不好麽？”大老爺也沒說這話是他說的，也沒否認顏玉的問話，隻是淡淡開口應了幾個字。
顏玉笑意依舊：“父親一心一意為顏兒著想，顏兒哪敢說不好，父親安排的自然是好的，隻是父親也知道，我與二妹妹向來姐妹情深，可若是同嫁一人，父親不知道女兒家的一些小小心事，沒準哪一天為了個男人，鬧出矛盾來，這不是傷害了咱們姐妹之間的情誼麽？”說著歎了口氣，繼續道，“自然，二妹妹的性子好，忍性也強，可顏兒不如二妹妹，顏兒的脾氣可最是暴躁，哪一天若是傷害了二妹妹，還請父親見諒……”語畢，起身朝著大老爺福了一禮。
大老爺聽完顏玉的話，臉色不忿。
大老爺聽完顏玉的這番話，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因為顏玉幾乎都在威脅他了。
顏玉的言下之意是這樣的：要我嫁過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你要想清楚，你二女兒已是柳鍾銘的的人了，兩姐妹供侍一夫，聽上去姐妹情深，實際上，大老爺很清楚，顏玉和百裏如玉之間，她們之間矛盾重重，隻是表麵上維持維持而已，一旦哪一天捅破了臉，可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事了。
大老爺能拿顏玉去賭，是不是也舍得拿百裏如玉去賭呢？
顏玉看到大老爺的反應的時候，就知道他難為了，隻是難為歸難為，並不代表他不舍不得拿百裏如玉去賭，大老爺究竟會不會拿百裏如玉去賭，她還是沒從他的神色中探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大老爺歎了口氣：“顏姐兒你終究也不能拒絕長大是也不是？姐妹之間共侍一夫，雖說聽上去有些為難，可是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你們姐妹倆從小就在一起，以後嫁人了還在一起，好歹有個照應，而且顏姐兒最近長大了許多，我也是看在眼底的，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層關係的。”
顏玉輕輕垂下了眸子：“父親，母親可知道這事？”
顏玉一提到柳氏，大老爺就顯得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回應了顏玉：“我還沒來得及與你母親提，想必你母親是不會不同意的，銘哥兒也是你母親看著長大的，你倆若是喜結連理，她估計也會很欣慰的。”
顏玉暗自詛咒了一聲，欣慰，欣慰個毛！若是欣慰，你還能麵帶尷尬的與我解釋這些，這些估計就是我母親提點我的！
“可舅來的時候，顏兒聽母親說……怎麽府邸的幾個姐妹，都要做嫡妻的，妹妹相貌才情，比我還佳，怎可做人家平妻？”
大老爺苦笑一聲，暗道，你以為我想阿，若不是柳鍾銘那混小子欺負了她寶貝女兒，她才不會如此大費周章的跟顏玉說這些有的沒的。
嗬嗬一笑，掩去麵上的尷尬：“哎，要怪也的怪你妹妹，她那個不爭氣的……”點到為止，是他的拿手活計，若是顏玉真不知情，還真得被他的這句話繞得雲裏霧裏。
偏偏顏玉知道大老爺在說些什麽，心底暗歎，也難為他了，偏偏痛愛這麽個女兒，想給百裏如玉好的，都沒法下手，如今更是被百裏如玉一手攪合掉了。
大老爺如何不氣得牙癢癢！
“父親若意下如此……顏兒也不敢違背父親的意思。”隻是到最後，希望你還得堅持這意思才好。後半句話顏玉沒說出口，卻在心底慢慢嘀咕出聲。
若是沒有想錯，她的信，最遲明兒個一早，就會到宋洛清手上。
她笑了，眼睛裏甚至都堆滿了笑意，她突然很期待，很期待宋洛清的舉動。
讓她想想，宋洛清會如何做呢？
沒知覺的，把碗裏一片紅蘿卜吃下肚子。
大老爺驚訝的突然出聲，打亂了顏玉飄飛的思緒：“顏姐兒，你不是不吃紅蘿卜的麽？”
顏玉也後知後覺的發現紅蘿卜吃進了肚子，暗自忍下苦楚，不在意的一笑：“父親第一次夾菜給顏兒，顏兒亦是第一次與父親單獨同桌用膳，顏兒哪裏會拂了父親的一片心意，若是如此，豈不是不知好歹了麽？”
大老爺看向顏玉的眼神微微帶著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