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左右我的選擇

此時,克裏斯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樓上下來,就站在奧茲本先生身後的樓梯上。他的目光冷漠中帶著一種憤怒。

“什麽信。”明明是少年的聲音,卻壓的很低,讓人心髒都往下沉。

喬治看了看奧茲本先生,“沒什麽,少爺。是一些寄給先生各種會議的邀請信。”

克裏斯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側著臉龐,帶著一種尖銳的懷疑,“什麽信。”

喬治不著痕跡地吸了一口氣。

“那個叫林的中國孩子寄給你的信。”奧茲本先生開口了。

“在哪裏。”克裏斯站在奧茲本先生麵前,目光直落落地看進對方的眼睛裏。

“你是我的兒子,不需要同那些下層階級打交道。他們對你不會有任何幫助,隻會想要從你這裏得到些什麽。”兒子的憤怒絲毫無法影響到奧茲本先生的心情,他緩緩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咖啡。

“我說過,不要想左右我的選擇。”克裏斯的聲音冰涼的徹骨,空氣中逐漸燃起一些火藥味道。

喬治向後退了退,這位少爺是奧茲本先生唯一承認的兒子,且不說外麵私生子有多少,但是對這個兒子,奧茲本先生確是絕對重視,從學校到生活再到各個方麵的老師都下足了功夫,而可惜,克裏斯對奧茲本先生沒有絲毫的尊重。

“為什麽不可以?”奧茲本輕笑了一聲,“我可以不給你食物,不給你交學費,包括你的擊劍老師我也可以辭退,我可以讓你什麽都沒有。”

喬治在心中也笑了笑,小孩子就是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

克裏斯輕哼了一聲,“你是白癡嗎?”

奧茲本揚了揚眉梢,“你說什麽?”

“就算你什麽都沒給我,我一樣擁有我自己。”

說完,克裏斯將身上所有的衣服都當著父親的麵脫下來,不屑地扔在地上,“你的東西我都不想要。”

他走上樓去,喬治看了看奧茲本先生沒有了表情的臉,趕緊跟著克裏斯身後上樓。他的小少爺就這樣將櫃子裏的東西拿出來,那些都是克裏斯在紐約時候的衣服,廉價沒有任何款式。克裏斯利落地穿上,整理好那個破舊的背包,裏麵還有一套已經穿不下的舊擊劍護具,外加那柄放在長盒中的舊佩劍,爽利地往身上一背就這樣與喬治擦身而過。

那個時候喬治一直以為克裏斯留著這些舊東西隻是做紀念,或者用來勉勵自己記得從前的貧窮日子。現在他總算明白了,那是因為克裏斯從來都做好了離開奧茲本家的打算,而他走的時候,不會帶走奧茲本家任何的東西。

當克裏斯走到門口的時候,奧茲本先生緩緩開口。

“你會後悔離開的,我的孩子。”

克裏斯毫無眷戀地推開了門,夕陽拉扯著他的背影,沒有孤獨的意味,卻更像是一柄鋒銳的利刃幾乎刺傷奧茲本先生的眼睛。

當門緩緩合攏,奧茲本先生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

“先生,需不需要告訴太太?”

“……我會去和茜茜說。”

晚餐的時候,克裏斯的母親來到餐桌前,發覺桌上隻有兩份餐具。

“怎麽了,今天克裏斯不在家吃飯嗎?”

奧茲本先生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他帶著他剛來華盛頓時的東西,離家出走了,你不用擔心,有人看著他,等到他想回來了就會帶他回來。”

果不其然,克裏斯的母親愣住了,倒抽一口氣眼睛裏很快就溢出了淚水,“我就知道他在這裏不開心。”

“他不是不開心,隻是在記恨我丟下了你們母子。”奧茲本先生走到餐桌對麵,將虛弱的妻子摟進懷裏,“是我不好,所以我才想要把最好的東西給克裏斯,我想竭盡全力避免他受到傷害。”

“你告訴我,他會走是不是因為他在紐約的朋友林?”

“沒錯,就是他。你知道林是一個中國人,一個在美國地位低下的華人。他不可能像克裏斯那樣受到最好的教育,過著和克裏斯一樣的生活,他和克裏斯之間終究是會有隔閡。無論林是一個多麽好的孩子,他總有一天會長大,利益也將會褪去他的天真,他會想要從克裏斯身上得到什麽,而克裏斯終究有一天會失望。”

“天啊……奧茲本,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經曆過什麽……”

“茜茜,我知道因為你過著十多年窮困的日子所以對那個階層的人很有同情……”

“不是的,奧茲本。你真的不明白克裏斯啊。從來都不是林想要從克裏斯那裏得到什麽,而是克裏斯一直想要從林那裏得到……他想要得到林的肯定,得到林的關注,得到一些你想象不到的東西。如果你把這些都拿走,克裏斯會崩潰的。”

“那隻是因為克裏斯沒有接觸到更廣闊的世界而已,他把希望都放在那個中國男孩的身上。”

克裏斯的母親長歎了一口氣,“你知道嗎?因為我愛你,你成為了我的全世界。而克裏斯也被鎖在了這個世界裏。可是林的出現是那麽的讓人意想不到,我的克裏斯終於可以通過林的眼睛去看見外麵那個完整的世界了。”

奧茲本看著懷裏的妻子,沉默了。

“如果你愛克裏斯,就給他想要的。因為除非他想要的,其他的東西無論你給與他多少,他都不會快樂。”

那天晚上,奧茲本先生打了個電話給自己派出去跟著克裏斯的人。

“少爺呢?”

“少爺買了明早的火車票回紐約。”

“跟好他。”

“是的,先生。”

奧茲本先生伸手按住自己的眉心,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身旁的喬治聽,“這個孩子真是太倔強了。”

喬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先生,克裏斯少爺隻是交了一個朋友而已,為什麽要弄的這麽緊張呢?”

“克裏斯太在乎他了。越是在乎就越容易受到傷害。”奧茲本先生搖了搖頭,似乎思維中正在掙紮著什麽,“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了。”

“或者順其自然會更好呢?這個世上沒有誰是不會受到傷害的,無論您怎樣小心翼翼地保護少爺。”

從華盛頓乘坐火車去紐約,隻需要三個多小時。

一開始,克裏斯找了一個公用電話亭打去林家從前在紐約的電話,就像之前克裏斯無數次撥打過一樣,裏麵傳來的提示聲告訴他此號碼已不存在。掛上電話,克裏斯毅然走到售票窗口,買了一張火車票。隻要回到紐約,一定有人知道林逸飛搬去了哪裏。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快到淩晨的時候,克裏斯攥著火車票,就那樣睡著在長椅上。偶爾有些乘客路過他的身邊,會露出憐憫的神色,以為他是從哪裏來的流浪兒。

到了第二天早上四點多,克裏斯便上了火車。這趟火車因為太早,所以有點空。克裏斯放下行李,便撐著腦袋望著一片迷蒙的窗外。

早上八點,火車到達了紐約。克裏斯下了火車,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公交車站。又是半個小時公交車的時間,克裏斯來到了一個中學的門口。在林逸飛沒搬家之前曾經在電話裏提過,KK就在這所中學上學。現在才八點四十多,還有可能在學校門口等到KK。

果然,一個滿頭都是小辮子的女孩和一個男孩正肩並肩走進學校大門。

“KK!”克裏斯趕緊跟上去。

KK回過頭來,看見克裏斯的時候足足愣了三秒鍾。

“你……你是克裏斯?”

“是的。”

“……你長高了好多,我都快認不出來了。”KK張著嘴笑了起來,雖然和克裏斯不算熟,但是她和林逸飛的感情卻很好,“你不是去了華盛頓嗎?怎麽回了紐約啦?”

“你知道林搬去哪裏了嗎?”克裏斯自動忽略了KK的問題,直入中心。

“等等,你和林那麽好,竟然不知道他搬去哪裏了?”KK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他去了華盛頓了!那個時候他還很高興說能在華盛頓見到你呢!”

克裏斯的肩膀輕輕一顫,“那麽他在華盛頓的地址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啦!”KK拿出筆記本撕下一頁來,“我寫給你啊!在真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麽搞的。”

結果那張紙,克裏斯轉身跑去公交車站,“謝謝你。”

KK看了看旁邊的米高,“你聽見他剛才說什麽了嗎?他說謝謝我?”

克裏斯乘坐公交趕回了火車站,買了最近一班返回華盛頓的車票。

也是在當天下午的四點多,克裏斯再度回到了華盛頓。但是這個時候,他的口袋裏已經沒有錢了。

仿佛這一切都無所謂一般,克裏斯就像個背包客,行走在華盛頓的街頭。現在正好是下班高峰,車來車往,行人道上也有不少人緩慢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與克裏斯的大步流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整整走了快一個小時,才來到了唐人街附近。像是非常緊張一般,克裏斯看著唐人街的招牌和來往的華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一個年輕的女孩正騎著帶車從他身邊駛過,他上前去一把握住對方龍頭,硬生生將對方停了下來。

現在領導的官威可大了,得咱周一還得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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