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十幾秒鍾之後,林逸飛覺得自己像是等了一個世紀一般,忽然手腕被抓住,克裏斯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我們走”,便拉著他跑了出去。

身邊是那些骷髏亂舞,偶爾有幽靈飛過。林逸飛就像什麽都沒有看見一樣,被克裏斯拉著。克裏斯的方向感很好,幾乎沒有繞路,直接就將他拉到了“天堂出口”。

這一路的飛跑,林逸飛喘著氣,抬起頭來,“我們在這裏等她們嗎?”

“不,我們自己去玩。”克裏斯揚了揚眉梢,“她們就算找不到我們兩個,也知道怎樣自己回家。”

林逸飛愣住了,克裏斯是說要和他單獨去玩嗎?

很明顯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和好信息,如果自己再說要等陳曼曼的話,不知道克裏斯是不是又會不理自己了。而且曼曼也不是小孩,真的找不到自己也會坐公交車回家。

“好……”林逸飛的話還沒說完,克裏斯便拉著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這個時候正好到了中午,林逸飛已經有些餓了。克裏斯在餐車那裏買了兩個熱狗,還有一杯可樂。

遊樂園裏四處是瘋狂地叫喊聲,小孩子們拽著氣球來來往往,空氣中是甜膩的爆米花和冰激淩的味道。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吃著熱狗,林逸飛問他:“一會兒玩什麽?”

“隨便。”克裏斯拿出餐巾紙來,伸手擦掉林逸飛嘴角的番茄醬,那樣微垂的眉眼,林逸飛懷念不已。

大口喝著可樂,心情也跟著舒爽了起來。

“你不喝嗎?”雖然知道克裏斯很少喝汽水,但是光吃熱狗似乎有些單調。

“嗯。”克裏斯拿起那杯汽水,上麵隻有一根吸管,但是他卻毫不介意地抿了上去。兩個人簡單地解決了午餐,又去打了槍贏了一條口香糖。

“我打賭那個槍的準心一定調整過,不然我們怎麽可能十發才命中了六發?”林逸飛有些憤憤不平,克裏斯不說話,由始至終都隻是拉著他。

玩了一些小遊戲之後,林逸飛還是決定再去坐一次過山車。

“我買的是套票,這裏最貴的遊戲就是過山車了,要多作幾次才能值回票價!”

“好。”

正午之後,很多人都去吃飯或者小息了,所以過山車那裏幾乎不用排隊就坐上去了。

當安全杆降下來的時候,林逸飛伸手握住了一旁的克裏斯。

軌道的前十米還是直線,緩慢地開出了不到兩秒鍾就驟然加速,林逸飛興奮地呼喊了起來。

身前身後都是尖叫聲,林逸飛卻並不害怕。他側過頭來看向一旁的克裏斯,還沒來得及張嘴說話,風就灌進了嘴巴裏。而克裏斯一直側著頭看著他,這讓林逸飛的心髒懸了起來,不是因為過山車,不是因為地心引力,而是因為克裏斯,即使在最驚險的時刻也能這樣隻看著他。

一個飛快的旋轉,林逸飛閉上了眼睛,就在那一刻克裏斯吻上了他。

那是一個熱烈的親吻,唇齒相觸,放肆而瘋狂,就像這旋轉中的過山車混亂了所有的思考。林逸飛想要躲開,但是克裏斯隻是更加用力地吮吸著,熱烈而決絕。

第一次覺得,三分鍾的過山車是這樣的快,當終點到來的時候,林逸飛傻傻地愣在那裏,而克裏斯一直握著他的手也鬆開了。

安全杆升起,遊客們驚魂未定地下了車。

林逸飛就像丟了魂魄一樣跟在克裏斯的身後,直到對方轉過身來。

“你問我,我們可不可以和好。我的答案是不可以。”

林逸飛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因為我不能停下自己的衝動。我沒有辦法做到像個普通朋友一樣想念你。無論你是否站在我的身邊……我都想要擁抱你親吻你……”

周圍偶爾有小孩子的氣球掠過他們的身體。

克裏斯的表情就如同林逸飛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他會漠然並不是因為冷酷,而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他渴望的不是那麽容易得到。

“如果你隻是把我當做好朋友而已,對我是一種煎熬。”克裏斯輕輕說。

“我……我……”林逸飛張著嘴,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語言頃刻變得貧乏,窒息感襲來。

“就是這樣。”克裏斯轉過頭去。

遠遠傳來伊麗莎白的呼喊聲:“克裏斯——總算找到你拉!再找不到你我就要哭了!”

她身邊的陳曼曼看見了林逸飛也跑了過去。

“逸飛哥哥,你怎麽了?”陳曼曼還是第一次見到林逸飛露出那樣的表情。

當克裏斯牽著他在遊樂園裏打氣球扔套圈的時候,他以為他們可以回到過去。但是其實克裏斯早就知道無法回到過去,於是才這樣緊緊地牽著他,就像一場不可能實現的約會。過山車上的那個親吻,就是克裏斯所有要對林逸飛表達的話。

他們之間什麽都不是,除非相愛。

“你可以接受喜歡著你的我嗎?”

但是林逸飛卻無法回答。

克裏斯擁有的是決絕,而林逸飛需要的卻是一個肯定的答案——如果自己奮不顧身衝上前抱住他,這個幸福會成為“永遠”嗎?

林逸飛比克裏斯更了解現實的可怕,他知道在他們羽翼豐滿之前還有許多變數。

片刻的歡愉如果崩裂了,林逸飛相信自己有承受一切的心境,因為最痛苦的他已經經曆了。

那麽克裏斯呢?當麵臨這個現實世界的傷害時,他是否懂得隱忍呢?如果鮮血淋漓了,他還會複原嗎?

這便是長大的悲哀,即使想要擁有的心情那麽強烈,也不得不衡量隨之而來的結果。

伊麗莎白仍然吊著克裏斯,但是她感覺到了他的不同,那種要將整個世界都隔絕在外的漠然。

“克裏斯……你們剛才去哪裏了?也不在‘地獄探險’的出口等我……”

“我要回去了。”克裏斯走向遊樂園的出口。

“啊……好……我跟你回去……”如果克裏斯要回去,那麽自己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

坐進喬治的車裏,克裏斯一直保持著撐著腦袋看向窗外的姿勢。

喬治略微調整了一下後視鏡,他看見了克裏斯近乎悲哀的表情,在三、四點的烈日下,眼睛裏有什麽在閃耀。

那天晚上,克裏斯坐在床頭,手中始終捧著一本書。

喬治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將一杯牛奶放在他的床頭,“少爺,您一直看著這樣一頁。”

“我在看這一句。”克裏斯的手指滑過那一行,盡管喬治根本看不懂中文。

“哦,那一句一定非常精彩。”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少爺,我聽不懂中文。”喬治欠了欠身子,“不過如果您願意說些其他的事情給我聽,我保證不會把它們說給其他人,包括奧茲本先生。”

“……”克裏斯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變的柔和起來,“喬治,你說如果喜歡一個人,要怎樣才能藏起自己的感覺,然後隻是待在他的身邊呢?”

“少爺,我覺得這本來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喬治頓了頓,“人們有三件事情最不能隱藏,咳嗽、貧窮還有愛。”

“是啊……因為我隱藏不了,所以我要失去他了。”

“還沒有到世界末日呢,少爺。所以不要那麽早就下判斷。您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等待。”喬治輕輕退了出去,留下克裏斯依然捧著那本書。

那一夜,林逸飛靠著窗,看著唐人街的霓虹閃耀。當生命再重來一次,他很努力地想要去修正一些東西,去完成他沒有完成的事情。比如說他不想要克裏斯孤單,比如說他教他擊劍……但是這一切的一切仍然沒有改變一件事情,那就是克裏斯還是喜歡上了自己。

而林逸飛重生前中彈的那一刻,他感覺到最遺憾的事情……就是自己從來沒有發現克裏斯的感情,哪怕周圍人都知道了,卻隻有自己依然天真。可是如果自己知道了呢?回應還是拒絕?他撐著腦袋望著窗外,唐人街依然熙熙攘攘,他的煩惱不屬於這個世界。

林逸飛按住自己的眼睛苦笑了起來,一閉上眼睛就是克裏斯寧靜到極致的眉眼。

一輛轎車駛過,車燈掠過對麵的公車站台,那一排跳躍著的廣告語仿佛要衝破眼球。

why don’t you have a try?

血液驟然間沸騰,難以抑製。

低下頭,林逸飛嗤笑了起來。好啊,就讓我們試一試這一次會有怎樣的結局。

他拿起了電話,撥通了克裏斯的號碼,手指輕輕顫抖著。

“嘿,克裏斯……”林逸飛咽下口水,心髒緊張得快要崩裂。

“逸飛。”克裏斯的聲音微涼中帶著一種忐忑的味道。世紀末的審判悄然開始。

“我不想和你這樣……冷戰。”林逸飛咽下口水,拚命醞釀著情緒。

“嗯。”克裏斯的輕吟將空氣都撩撥了起來。

“我也不想你露出難過的樣子……更不想你總是在我麵前轉過身去,好像要離開這個世界沒什麽值得你留戀一樣。”

“你愛我嗎?”克裏斯的聲音很小,卻無比堅定。那是他必須要得到的答案。

“我……喜歡你。”

說完這句話,林逸飛忽然覺得整個人輕鬆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原來自己真的喜歡他。

“那麽‘喜歡’和‘愛’有什麽樣的區別?”克裏斯微微蹙起眉來。

“‘愛’太絕對了。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樣,因為無法在一起所以選擇毀掉自己。為了‘得到’懷抱著傷害一切都在所不惜的決絕。所以在我們這個年紀說‘愛’太早太易碎。但是‘喜歡’是不一樣的。”林逸飛輕笑了一聲,想起了重生之前自己也曾與克裏斯討論過這個話題,“‘喜歡’就是……你告訴我一件事情很重要,那麽我就覺得它重要。就是比起那些世界名車我覺得你自行車的後車架最讓人開心。就是你餓了,我會想要把我覺得最好吃的東西拿來分享。就是……”

“就是你覺得會傷害我的時候就會像以前一樣,擺出無所謂的表情要我離開對嗎?”

林逸飛呆在那裏。

“我確定我對你的喜歡,比所謂的‘喜歡’要多得多。我從來沒想過要毀掉我們彼此,因為那樣我會不甘心。如果你害怕‘愛’這個詞語的話,好逸飛,我喜歡你。”

克裏斯從來是寡言少語的,就像重生之前那樣,他總是看著林逸飛,用一種林逸飛理解不了的深度。而此刻,他卻用這樣淺白的言語來表達,反而讓林逸飛的心髒輕輕震動起來。

“笨蛋。”

這個家夥是不是無論人生重來多少次,都會重複著同樣的執著呢?

“別怕,逸飛。我們都不會受到傷害。我們都會越來越堅強。”

“嗯……”

“吻你。”克裏斯的嘴唇輕碰上話筒,林逸飛倒抽一口氣,啪地掛了電話,仿佛克裏斯真的親上了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心髒潮湧一般翻騰了起來,仿佛重生前自己第一次被克裏斯刺中一般。

那樣奮不顧身的一劍,狠狠撞上他的胸口。奇怪的是沒有死亡來臨的恐懼,也沒有失敗時的手足無措。

隻有發瘋一般的心跳……是的,我喜歡你。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

所以我不再害怕了。如果真的有一天現實要壓彎你挺拔的劍,我會做你的劍鞘保護你。如果會有傷害來臨,我來承擔就好。

誰要我的年紀其實比你大呢?

暑假就在這樣的青澀中結束了。林逸飛迎來了自己的第二個初中二年級。而他們的擊劍社,或者直接稱為“佩劍社”又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當林逸飛在擊劍活動室裏看見那個有些娃娃臉的家夥,不由得張大了嘴:“你……你……你不是我去年在四分之一決賽裏的對手……艾維……”

對方的姓,林逸飛已經想不起來了,隻記得這個家夥雖然隻學了兩年的擊劍,但是水平卻很好。

“哈哈,真高興你還記得我。”艾維朝林逸飛伸出手,順便眨了眨眼睛,“艾維?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