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提烏是一個落後的南方郡,這裏沒有熱鬧的歌劇院,也沒有觥籌交錯的高級宴會。居住在這裏的貴族們更是沒法和來自王城的貴族們比較。

“一個鄉巴佬。”雅力士冷笑著用手帕擦了擦手,“也不看看他是什麽身份,還想跟著我一起去見公爵閣下?”

馬車裏富麗堂皇,隻有他一個人獨坐在椅子上。雅力士回想著剛才那個攔截他的貴族,幾欲作嘔。

肥胖的身體像一個鼓脹的氣囊,露在外麵的皮膚髒的看不清膚色,就連胡子上也爬滿了虱子……

那居然也能被稱作貴族?簡直是對貴族這個稱呼的侮辱!

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還想借著他的關係,把女兒送給公爵閣下當情婦?

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雅力士雖然是達爾家的私生子,身上沒有爵位,可他一手經商的本事就連國王陛下都高看他一分。他依靠著自己賺來的錢財,在上流社會裏也算混的如魚得水,雖然那些真正的貴族圈子還是將他拒之門外,可他卻一點兒也不在乎。

那些貴族瞧不起他又怎麽樣?有些地位高的貴族還沒他闊綽呢!

雅力士花錢如流水,生活奢侈,一點兒也不羨慕那些貴族,在他看來,那些貴族小姐也不過就那樣,還沒有布裏亞森的高級妓.女風情美麗。

他有錢,不需要娶一個有大筆嫁妝的妻子來維持闊綽生活,所以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他的兩個情婦都是布裏亞森的高級妓.女,被他養的奢靡成性,揮金如土,他每年至少要供給她們五十萬金幣。

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對他來說,這五十萬金幣還不算什麽,更何況,他的兩個情婦雖然地位低了點,可在他看來,就是和公爵夫人比,也不差什麽了。

直到有一天,一個落魄的侯爵邀請他參加了一場高級舞會。

亨利侯爵算是老牌貴族了,雖然由於他本身的無度揮霍讓家產縮減了一大半,可貴族血脈在那裏,許多場合他都能出席。

亨利侯爵沒錢,但是有身份;雅力士有錢,但沒有身份。這讓他們倆一拍即合,雅力士出錢供亨利侯爵揮霍,而亨利侯爵帶雅力士參加上流社會的宴會,幫他開拓人脈,方便他繼續做生意。

雖然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看不上他的身份,可看在他的財富的份上,對他還能保持表麵上的禮貌。

雅力士可不在乎他們的輕蔑,他反而還有些看不上這些貴族:一些貴婦人的首飾還沒他情婦的首飾來的昂貴呢。

上流社會的貴族們一向喜歡舉辦舞會,雅力士也去過不止一次,所以,在又一次跟著亨利侯爵參加的時候,他就有些輕慢。舞會中規中矩,沒什麽新意,他端著香檳站在角落裏,仔細聽著別人談話。突然,最中央的人群沸騰了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停下了舞步,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著。

雅力士也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他自己,就在他扶正領結,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就動不了了。

他站在原地,恍若被驚雷劈中了一樣,目光死死地盯著那位新來的賓客,眼珠子都不肯轉一下。

那是一個還帶著些稚氣的青年,舉止沉靜,氣質高貴,一頭金色的長發被束在腦後,露出了整張臉,皮膚白皙的像冬天的雪,眼睛湛藍的像是最遼闊的天空,明明長得也是所有人類都有的五官,可拚湊在他的臉上就是那麽不一樣。

他垂著眼睛,看上去似乎有些憂鬱,臉色蒼白,嘴唇的顏色也很淡,身形纖細修長,看上去好像大病初愈,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似的,有一種特殊的虛弱的美麗。一個穿著華麗的少女在他身邊跳來跳去,引他說話,不知道那個少女說了些什麽,竟然將他逗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雅力士隻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離自己遠去了,麵前隻剩下這個微笑。

不過很快這個微笑就消失了,他又恢複成了那副有些憂鬱的模樣。

舞會又開始了,隻不過音樂的風格從歡快熱烈變成了輕柔舒緩。

那青年執起少女的手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所有人都看著他們。

“嗨。”亨利侯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麽也看呆啦?”

“他是誰?”

雅力士急切地問道:“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他?”

“哦,那是尤利西斯公爵。”亨利侯爵說:“你肯定聽過他,他還被叫做‘布裏亞森的玫瑰’呢,我覺得還是名副其實的……”

亨利侯爵剩下的話雅力士根本聽不清了,他迅速的開始回想有關尤利西斯公爵的信息:據說這位公爵先天不足,從小就身體虛弱,很少出現在公開場合中,隻有在最高級的宴會中才能偶爾看到他。

他是國王的堂弟,在國王結婚生下孩子之前,他擁有第一繼承權,一個身份高貴,有權有勢的公爵閣下。

雅力士當然也聽說過對方“布裏亞森的玫瑰”這樣的名頭,可他一貫不相信:一個從小病到大的病癆鬼能長多好看?估計是那群貴族們吹捧出來的假名頭。

直到現在他見了真人,以往的印象全都被打破了,他以前覺得自己的兩個情婦就是絕世美人了,否則也不會每年供給她們五十萬金幣花費,然而現在,他回憶自己那兩個情婦的臉,發現她們也不過如此。

“您能幫我引薦嗎?”

雅力士迫切地問:“我非常希望能和公爵閣下見麵。”

他看亨利侯爵似乎想要拒絕,於是趕在對方開口前說道:“我最近買下了一個馬場,裏麵的馬精神極了,可惜我對馬沒什麽興趣,如果您願意賞光的話,我很願意把馬場送給您,畢竟我們之間的友誼堅如磐石。”

亨利侯爵最喜歡賽馬和狩獵了,隻不過上等馬非常昂貴,現在雅力士願意直接給他一整個馬場,他說出口的話就變了:“唉,你這是說什麽話呢?朋友之間還講究這些嗎?我剛巧和公爵閣下有點交情,就讓我來為你引薦吧。”

雅力士心潮澎湃,一邊期盼,一邊暗暗後悔:早知道會遇見尤利西斯公爵,他可不會對自己的外表這樣輕慢——他身上這套禮服三個月前已經穿過一次,腳下的皮靴也不是嶄新的……

亨利帶著雅力士穿過人群,徑直朝公爵走去,隨著距離的拉近,雅力士的頭腦也越來越空白,他能言善辯的舌頭此刻已經完全僵直,一動也動不了了。

終於,他站在了公爵的麵前,公爵的身量並沒有他高大,可他打量雅力士的目光卻帶著一股能讓人忽略他身高的高高在上。雅力士全身都被公爵的目光籠罩著,他恨不得時光倒流,然後提前十個小時開始裝扮自己。

“雅力士·達爾,對嗎?”

亨利侯爵說完介紹詞之後,尤利西斯公爵才漫不經心的反問了一句,他的語氣很輕,帶著輕慢,顯然,他和其他高高在上的貴族們一樣,絲毫沒有把雅力士放在心上。

可雅力士卻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在他看來,尤利西斯公爵這副傲慢的樣子也令人神魂顛倒,他忙不迭地伸出右手,“非常榮幸見到您。”

對方並沒有直接回握,雅力士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見了尤利西斯公爵高傲的表情,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在還沒說出口的時候就放棄了,麵上浮起一個禮貌的微笑,紆尊降貴地握住了雅力士的手。

這個短暫的握手一觸即分,雅力士還沒來得及仔細體會,公爵就抽回了手,他頷首,淡淡道:“很高興見到你。”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和亨利侯爵不同,尤利西斯公爵是真正的大貴族,雅力士見得到對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這也是他唯一一次和對方會麵。

但是僅僅這一次會麵就讓他念念不忘,舞會結束之後他還神思不屬。

他打發走了自己的兩個情婦,盡管她們再怎麽哭泣懇求,雅力士也沒改變主意——畢竟她們可不是真的愛他,她們隻是被雅力士大方的手筆養大了胃口,要是失去了雅力士的供養,她們可沒法兒再過上那種一擲千金揮金如土的生活了。

他冷酷無情的命令他的兩個情婦離開,開始千方百計的打聽尤利西斯公爵的喜好,隻可惜他精心準備的禮物都送不到對方麵前去。

他這才真正察覺階級之間的巨大鴻溝,隻是他還不願放棄,終於,他如願了,雖然隻能在對方身邊當一個侍從,但是這也讓他心滿意足了:畢竟這是一個好的開頭。

馬車不急不忙的往前走,要不是路麵濕滑,他恨不得催拉車的馬飛奔起來。

宏偉的城堡近在眼前,雅力士的心跳逐漸加快。馬車停了,他迫不及待的跳下車。

然後,他看見了正在悠閑騎馬玩樂的尤利西斯公爵,對方臉上的病容已經完全消失了,在金色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鮮活又美麗。

在雅力士的眼中,城堡消失了,大地消失了,天空也消失了,一片虛無中,隻剩下了尤利西斯公爵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