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吊墜之後,那種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但現在,對死亡的恐懼暫時並不明確,所以盡管心裏十分後悔,希萊斯特還是硬著頭皮保持沉默。

很快,他的大腦開始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半睜半閉,他的身體虛弱的太嚴重了,就連他的思考都支撐不了了。

反正我已經把東西還給你了,看你要用什麽東西威脅我。

希萊斯特恍恍惚惚地想,這種賭氣的念頭中混雜著委屈和不能說出口的後悔。

他感覺很難受,現在這副身軀簡直殘敗的像是下一秒就能進墓穴裏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希萊斯特聽到了一聲長長的歎息,隨後,一雙溫熱的手在他的脖頸處撥弄了會。仿佛有一股無形的生命力注入了他的身體裏,希萊斯特身上那種難受的感覺突兀地消失了。

他睜開眼睛一看,埃斯克裏特正俯下身,雙手環著他的後頸,正在為他係上吊墜。

和剛才的冰冷不同,現在的埃斯克裏特的身軀是溫熱的,他的吐息也帶著熱氣,盡管身上還穿著那件黑袍,麵容也依舊慘白,可希萊斯特不再那麽怕他了。

“您怎麽就這麽任性呢?”

埃斯克裏特一邊係,一邊歎息著說:“為了和我賭氣,居然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惜了。我又沒說要您把自己當成報酬付給我。”

這個前不久還咄咄逼人的可怖巫師此刻垂著眼眸,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忠心溫順的騎士長。

“您一向很會拿捏我。”埃斯克裏特說:“我想您的心裏非常清楚,我是如此的愛您,所以我會包容您所有的任性……就算您心裏一點兒也不在乎我,我也還是忍不下心來傷害您。”

他的這番舉動是希萊斯特沒有想到過的,他略微睜大了眼睛,瞧著做出讓步的埃斯克裏特,有些不敢置信。

埃斯克裏特輕輕在他側臉上吻了吻,兩瓣溫熱的薄薄唇瓣蘊含著的是柔軟的溫柔,希萊斯特垂下眼眸,心裏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就算到了現在,在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地位的情況下,埃斯克裏特也還是願意做出讓步,這讓希萊斯特覺得很驚訝,他對“愛”沒有很深刻的認識——諾伊斯一個月能對三位女士深情款款地說“愛”——因此,在看到埃斯克裏特的讓步之後,希萊斯特還是很震驚的。

他吃軟不吃硬,在埃斯克裏特強勢的要求他同意時,他不忿地反擊,但現在,對方似乎打算退步了,希萊斯特卻不知所措起來。

他心中隱隱浮現出了一種負罪感和愧疚,他覺得自己也許有些太殘忍了,他躊躇著也想退一步,但怎麽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

“那麽請您再給我一個吻吧。”

埃斯克裏特柔聲說:“今天過後,我不會再來打擾您了。”

他麵色溫柔,垂下的眼眸卻深沉無比,他當然不會就這樣放棄,他隻是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值得一試的方法。

埃斯克裏特微笑著,他試探性的伸手捧住希萊斯特的麵頰,公爵閣下臉上沒有抗拒的神色,於是他深深地吻了下去。

這一次的吻格外纏綿,希萊斯特心緒複雜地回應著,他揪住埃斯克裏特的衣領,有些茫然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埃斯克裏特說他從此之後不會再來打擾他,這本應該是他希望得到的結果,但現在,他真的得到了這個期望中的結果之後,他反而有些猶疑起來了。

我會後悔嗎?

他在心中問著自己,但暫時無法回答。

終於,這個過於漫長的吻結束了,埃斯克裏特抬起頭來,希萊斯特的手還揪著他的衣領。

“好啦。”

埃斯克裏特站起來,語氣很溫柔,仿佛他隻是打算暫時離開一會,“那麽,我親愛的閣下,再見了。”

他伸手輕輕扯掉希萊斯特揪著他衣領的指尖,轉身離去了。

希萊斯特看著他的背影,心緒複雜,他有幾次想要開口喊停,但最終,他還是保持著沉默,什麽也沒說,就這樣看著埃斯克裏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這一場本來不該有的糾纏就到此結束了。

希萊斯特這樣想著,心裏卻沉甸甸的,他坐在椅子上,半天沒緩過神來,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滿口的冰冷和苦澀。

“……茶涼了。”

他喃喃自語道。

隻是沒人再給他換上熱茶了。

人走茶涼,不外如是。

埃斯克裏特腳步緩慢,他在逐漸遠離自己的主人,他多麽渴望能聽到對方的呼喚,就算隻是喊一聲他的名字,他都會忍不住放棄自己的計劃和希求,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自己主人的身邊,繼續讓步,繼續妥協。

但是,沒有,他什麽也沒聽見,他耳邊繚繞的除了風聲什麽也沒有。

一片沉默。

他的臉色逐漸陰沉起來,不祥的氣息重新環繞在他的身上。

很好,很好。

我親愛的主人,我已經這麽卑微的讓步了,卻還是得不到您的一點兒愛意。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會再向您祈求愛意。

——我自己來拿。

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主人,希萊斯特正坐在位置上,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埃斯克裏特眯起了眼眸,一股濃重的惡念在他心中升起。

然後,他真正的離開了。

希萊斯特在花園裏坐了很久,直到諾伊斯出來找他,他才發現,原來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

“怎麽就你一個人坐在這裏?”

他擰起眉頭,盯著希萊斯特的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希萊斯特沒回應他,諾伊斯四下看了看,“你的騎士長呢?”

埃斯維爾怎麽會把希萊斯特獨自一人放在這裏吹風?

“……他走了。”

希萊斯特低聲說,諾伊斯驚詫地瞧著他,“你又把人家怎麽樣了?怎麽就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希萊斯特不肯講話了。

“好了好了,不管有什麽事都等吃過晚餐再說,走,回去。”

諾伊斯拽著希萊斯特的胳膊把他拉起來,“走走走,回去。”

希萊斯特像遊魂一樣跟著他。

諾伊斯回頭看了希萊斯特一眼,他心裏有些擔心,不過不是十分擔憂,畢竟埃斯維爾……哦,現在應該改口叫他埃斯克裏特了,埃斯克裏特有多縱容希萊斯特,他都是看在眼裏的。

前一刻才好好的,後一刻就完全鬧翻了,這怎麽可能呢?

頂多是生一會氣而已,不會有什麽大事的,諾伊斯猜想埃斯克裏特等消氣了之後就會回來的。

更何況,他看了看被自己拎在手上的堂弟一眼,悄悄地想:這個驕縱的小家夥也是時候該受點教訓了。

埃斯克裏特好歹也是貴族出身,雖然由於是次子而得不到爵位,但不管怎麽樣,他終歸是個貴族,和那些底層的平民有著本質的區別,而希萊斯特卻無視了這種區別,就像對待一個普通奴仆一樣對待人家,埃斯克裏特能夠忍耐那麽久已經算是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了。

希萊斯特跟著諾伊斯吃了一頓索然無味的晚餐,由於他的騎士長離開了,所以諾伊斯派了另外一個男仆來服侍希萊斯特,這個男仆和埃斯克裏特完全不同,他穿著一身一絲不苟的侍者服,表情嚴肅,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垂手站在一旁等候希萊斯特吩咐。

“去給我倒一杯茶來。”

希萊斯特有氣無力地說,他手上拿著書,書頁翻動著,但是裏麵的內容他卻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男仆為希萊斯特倒了一杯茶,熱氣騰騰的紅茶被端到希萊斯特的手邊,“請問您希望在茶裏添一勺蜂蜜或牛奶嗎?”

“不用了。”

希萊斯特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著。”

“是。”

男仆離開了,希萊斯特聽見了輕微的關門聲,他至始自終都沒有抬頭看對方一眼。

隨後,他把書丟在一邊,端起茶喝了一口,有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這杯茶的味道和他平時喝的並沒有多大的不同。

這種意外的巧合讓他的心情稍微好了那麽一點,他又喝了幾口茶,深呼吸了一下,開始自力更生。

大部分貴族紳士在相當一部分程度上都是自己動手打理自己的,除了穿鞋,披上外套,刮胡子等事,其他比較貼身私人的事他們都更習慣自己來,像希萊斯特這樣事事都要別人侍奉的完全不一樣。

他有些笨拙地給自己換好了衣服,不適應地自己動手洗漱,然後踮起腳把自己的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寬敞的臥室裏金碧輝煌,搖曳的橙色燭光給所有事物蒙上了一層光影,讓它們看上去顯得朦朧而夢幻。

希萊斯特倚在床頭看了一會書,但是前一天還十分具有吸引力的書現在他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埃斯克裏特現在在哪裏?他又在做些什麽?

這個問題占據了他的腦海,讓他心煩意亂。

打住!他這樣告誡自己:不能再想了,埃斯克裏特根本就不是活人,他們之間是不可能,也不應該的,結束這種病態的關係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他躺了下去,被子裏很冰涼,埃斯克裏特不在,沒人提前在他被子裏放好小暖爐,他裹緊自己,第一次覺得這個自己熟悉的臥室陌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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