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平靜的雨夜。

已經遠遠超過平時的入睡時間了,但是布拉德利城堡裏的每個人都還睜著眼睛,仆人們不停的燒水,一盆又一盆熱水被送進女主人的房間中,而城堡的男主人,布拉德利親王在女主人的房間外焦急地來回踱步。

房間裏時不時傳出一聲聲慘叫,布拉德利親王聽著慘叫聲,簡直喘不過氣來。

他手足無措,隻能在門外來回踱步,每當看見有仆人進出的時候,他就迅速的閃到一邊,免得擋了他們的路。門一旦開啟,他就伸長了脖子往裏瞧,希望能看見自己的妻子現在到底是怎麽樣了。

天哪!這可真是一場災難!

布拉德利親王從未想過女人生孩子居然是這麽可怕,他隻要一想到他平時嬌弱的妻子現在所受到的折磨,心痛的都要碎了。

一開始,他不停的在胸口畫十字,希望上帝保佑他的妻子,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忍不住開始埋怨上帝,恨祂為什麽要讓女人受這種折磨。

終於,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聲音終於平息了下來,房間裏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布拉德利親王先是鬆了口氣,很快,他就意識到,寂靜才是最可怕的,一陣巨大的恐怖攝住了他的心,他再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蠻橫地撞開門,撲到床邊握住了妻子的手。

“我親愛的微,你還好嗎?”

躺在**,臉色蒼白的女人有著一副典型的東方麵容,她昔日美麗紅潤的臉頰現在變得憔悴極了。

聽到布拉德利親王的話之後,她原本半睜半閉的眼睛流下了一行淚水,一旁的仆人手中抱著一個孩子,但本該哭鬧不休的新生嬰兒如今卻安靜極了。

布拉德利親王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他心痛如絞,但是還是打起精神來安慰自己的妻子,“沒關係的,隻要你沒事就好,孩子……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讓我……讓我看看他。”

微掙紮著伸出手,仆人麵色悲傷的把懷裏的小嬰兒遞給她,微貪婪地看著小嬰兒的臉,懷裏的小生命冷冰冰的,她一邊哭,一邊笑:“孩子,我的孩子……你看你多可愛……”

布拉德利同樣含著眼淚,伸手輕輕碰了碰小嬰兒冰冷的臉頰。

突然,一個聲音突兀的房間裏響了起來。

“你們想救活他嗎?”

布拉德利親王猛地回過頭,隻見一個黑乎乎的家夥站在門口,他一身黑袍,看不清容貌,聲音清晰,發音標準,隻是腔調有些古怪。

盡管布拉德利親王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黑袍人感到本能的警惕,但是對方的話讓他徒然生起了一絲希望。

“你說你能救他?”布拉德利親王急匆匆地說:“你想要什麽?”

還不等對方回答,他就繼續道:“不管你想要什麽,隻要你想要,我都能給你!”

黑袍人慢慢走過來,他伸手把小嬰兒抱起來,他露出袖口的指尖潔白修長,他伸出食指指尖點了點小嬰兒的額頭,然後他小心地拿出一瓶藥劑,給小嬰兒灌了下去。

奇跡般的,原本安靜的嬰兒突然開始啼哭,布拉德利親王和微簡直欣喜若狂。

“這隻能讓他平安到二十歲。”那個黑袍人把小嬰兒還給了布拉德利夫婦,“我以後會再來。”

說完,他就離開了。

盡管布拉德利親王一再派人尋找,也沒有找到對方的任何蹤跡,仿佛對方就這麽憑空出現,然後又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件事太過詭異,布拉德利親王在尋找無果之後就暫時放棄了,他也沒有向外聲張,開始仔仔細細的照顧他的孩子。

雖然他的孩子被救了回來,但是天生身體就虛弱無比,但是在布拉德利親王夫婦的悉心照顧下,他們的孩子還是平安長大了。

而這個孩子就是希萊斯特。

“所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希萊斯特謹慎地坐直了身體,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站在他身前的黑衣人,問道:“有什麽我能為您效勞的嗎?”

“不。”黑衣人似乎是笑了笑,他說道:“我是來履行我多年前的承諾的。”

他將手上的吊墜往前遞了遞,這一次,希萊斯特接過了它。

吊墜看上去雖然是銀質的,但是觸手溫熱,往外散發著淡淡的熱量。一條材質不明的長繩將它串起來。

希萊斯特看了看手上的吊墜,又看了看站在他麵前的黑衣人,思忖了一會,還是把吊墜遞給了埃斯維爾。

埃斯維爾明白希萊斯特的意思,他走到希萊斯特身後,伸手為他戴上了這條吊墜。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戴上這條吊墜之後,希萊斯特覺得全身都暖了一點。

他的行為讓黑衣人很滿意,黑衣人點了點頭,又和希萊斯特說了一會話,然後他就告辭了。

希萊斯特對這個黑衣人的行為感到很疑惑,不過他沒多思考,長期養成的早睡習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雙眼微眯,扶著樓梯扶手緩緩往樓上走。

埃斯維爾陪伴在他身邊,不過並沒有試圖伸手將他抱起來,經過上一次的那場隱晦的警告,他變得收斂了許多。起碼懂得要適可而止了。

房間裏的爐火一直在燃燒著,從來沒熄滅過,因此,暖融融的空氣包裹住了兩人。希萊斯特在床邊的軟椅上坐下來,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

“脫衣服。”

希萊斯特命令道:“躺進去。”

埃斯維爾毫無異議的服從了希萊斯特的命令,在希萊斯特的注視下,他褪掉外袍,脫下靴子,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希萊斯特坐在一旁慢慢地喝茶,他有些笨手笨腳,倒茶的時候一不留神倒得太多了。茶水是新換的,十分滾燙,希萊斯特隻好一麵吹,一麵小心地綴飲。

茶水喝了將近一半,公爵站起來,冷漠無情地對他的騎士長說:“很好,你可以走了。”

埃斯維爾毫無怨言的從軟被中出來,他掀開被子的動作十分小心,下床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穿衣。他走到希萊斯特麵前,細心地侍候他脫下外袍,為他除去鞋襪。

希萊斯特躺進散發著溫暖氣息的被子裏,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床幔被放下來,隔著厚厚的布幔,他看見埃斯維爾正在安靜地穿衣服。

距離他二十歲生日還有半年時間,就在這個時候,曾經將他從死神手中拉回來的黑袍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驚喜,隨著希萊斯特年齡的增長,他的父母臉上的哀愁也越來越多。希萊斯特就是因為這個才遠遠離開王城布裏亞森,挑了一個距離較遠的地方“養病”。

他認為,如果讓自己的父母眼睜睜地看著他衰弱下去,那對他們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折磨,還是分開吧。

希萊斯特想過很多遍,如果他死了,那他的父母一定會傷心欲絕,畢竟他是他們的獨子,得到了他們全部的愛。所以,他很希望父母能夠再生育一個健康的弟弟或者妹妹,這樣至少在他死亡之後他的父母還不至於失去所有希望。

但是現在,一切似乎都不同了,如果那個黑袍人的話是真的,那他就不需要做最壞的打算了,如果……僅僅是如果,如果他的身體好起來,那麽他會回到王城去,回到他父親和母親身邊。

蠟燭被吹滅了,希萊斯特聽到輕輕的腳步聲,他知道那是埃斯維爾。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在壁爐裏燃燒著的木柴會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他伸手摸索掛在自己脖頸上的吊墜,在埃斯維爾為他解下身上的小飾品時獨獨留下了這枚吊墜。而希萊斯特本人也並不想解下它。他握住精巧的吊墜,六邊形吊墜上的棱角硌著希萊斯特皮膚嬌嫩的掌心,正源源不斷地往外散發著熱量。

溫暖柔軟的床配合著臥室內的淡淡熏香,讓希萊斯特格外舒適,他閉上了眼睛,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模糊。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濃霧中。

無邊無際的濃霧籠罩了他的視野,但希萊斯特現在卻並不在乎這個。此時,一個更令他興奮的現實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他的身體格外輕盈,非常健康,雙腳踏在地上時感到的不是虛軟而是穩健。他從未如此輕鬆,仿佛輕輕一跳,就能飛上天空一樣。

他試著跳了跳,沒發現自己有什麽不對。身體不再是負擔,而是後盾。他跳了跳,又開始快走,這對他來說新奇極了。到最後,他甚至跑了起來,濃霧在他眼前散開,又在他身後聚攏,潮濕的風順著他的臉頰刮過。他在跑,跑得很快。

終於,他不得不停了下來,彎下腰,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額頭上泌出了汗水,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頭腦清晰無比。希萊斯特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活著。

突然,在寂靜的迷霧中,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是新來的訪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