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萊斯特跟在埃斯克裏特身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埃斯克裏特開放給希萊斯特的這一段記憶時間跨度很大,不過為了避免浪費不必要的時間,埃斯克裏特會將一些不需要仔細觀察的記憶片段調快速度。

同時,為了不讓希萊斯特感到無聊,埃斯克裏特還會時不時地陪他說說話。

希萊斯特漂浮在半空中往下看,自從曼斯菲爾和杜立安成為好友並且一同鑽研機械之後,埃斯克裏特就變得格外的乖戾。

他是曼斯菲爾在煉金術方麵的得力助手,可現在曼斯菲爾換了一個研究的方向,他就再也不能占據他主人身邊最重要的位置了。

這讓他對機械這門學科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感。

不過希萊斯特知道,在一開始,埃斯克裏特對機械的反感並不大,在曼斯菲爾首次開始鑽研機械的時候,埃斯克裏特還十分主動的去學習了機械這門學科。他並不是一個傻瓜,相反,他掌握機械知識的速度也十分的快,幾乎可以和曼斯菲爾相媲美,隻不過,他就算學的再快,也比不上浸**了幾十年的杜立安。

曼斯菲爾遇到困難的時候,能夠解答他疑惑的,不是埃斯克裏特,而是杜立安,久而久之,曼斯菲爾逐漸忘記了自己曾經在實驗室中最親密的伴侶,轉而開始重視杜立安。

這一點讓埃斯克裏特無法忍受。

“我當時可真是有點傻。”埃斯克裏特帶著笑意的聲音從希萊斯特耳邊傳來:“是不是?您此刻正在心中嘲笑我嗎?”

“當然不了。”希萊斯特說:“說實在的,我倒是覺得你那個時候很可愛。”

埃斯克裏特低笑一聲,沉默了下來。

而他的記憶仍舊在繼續。

就在曼斯菲爾和杜立安沉浸在機械研究中時,城堡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掀開兜帽的時候嚇了希萊斯特一跳:他就是希萊斯特的“妹妹”,阿柏諾莫。

阿柏諾莫來者不善,不過他不是衝著曼斯菲爾來的,他憤怒的目光直直看向了杜立安,他用最尖刻的言語嘲諷杜立安所擁護的機械學科,而這同樣惹惱了曼斯菲爾。

曼斯菲爾冷著臉,簡潔地向杜立安道了歉,隨後領著阿柏諾莫去了書房。

在書房,他們爆發了一場爭吵。

“難道您看不出來嗎?他是在欺騙您!”

阿柏諾莫極度憤怒:“就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未來,您就要放棄美妙的煉金?您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這段時間思考了很多。”

曼斯菲爾的語氣很平靜,他並沒有被阿柏諾莫的憤怒所影響,他語氣淡淡地說:“在杜立安的建議下,我看了很多的書。”

“尤其是曆史書,我從能找到的最早的神話傳說開始看,從遠古一直看到現在,我發現了幾件事。”

與其說他是在回答曼斯菲爾,不如說他是在自言自語,就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我們人類這個族群,隨著時間的推移,總體上是過得越來越好的。而讓我們越過越好的,是我們發明出來的工具和技術。”

“但是,我發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地方,那就是,不管是什麽,學科也好,工具也罷,它們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衰老,會有更先進的東西來取代它們。而這個更先進的東西,會讓人類過得更好。這是杜立安所說的,文明的進化,或者也可以說是文明的發展。”

阿柏諾莫麵無表情,他緊緊地盯著曼斯菲爾,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煉金術是怎麽被發明的?”

曼斯菲爾冷不丁地問道。

阿柏諾莫回答:

“煉金術的前身是草藥學,器具和神學的混合,在很久之前,人們意外的發現有些草藥能夠治愈傷口,在那個時候,傷口和疾病是人們最想要戰勝的,因此,他們開始大肆的探尋草藥的作用。他們認為草藥中具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不同的草藥分別代表不同的神明或惡魔,慢慢的,人們又開始製作各種器具,他們將有各種用途的草藥抹在器具上,希望將草藥中蘊含的神秘力量加持在器具,尤其是武器上,然後,煉金學的雛形就產生了。”

曼斯菲爾點了點頭,“沒錯,你說的對。在一開始,煉金學的出現是能夠給大部分人帶來好處的,或者說,因為能夠大部分人帶來好處,所以煉金學才會出現。”

“但是現在,它已經失去了這個作用。它隻能給極少數的人帶來好處,比如你,比如我。可是對於大部分人類而言,煉金術不僅不能帶給他們好處,反而會讓他們受害。”

曼斯菲爾說:“現在,煉金術是什麽?是一門建立在血肉和金錢之上的學科,它用絕大部分人的痛苦換來極少數人的愉悅。”

“這足以說明,它老了,它正走在消亡的路上。而機械將在未來代替它。”

“是嗎?”阿柏諾莫看上去沒有絲毫被說服的樣子,他冷笑了一聲,“照您所說,一門學科隻要給人類帶來的害處多過它能夠給人類帶來的好處,它就該被拋棄是嗎?”

“但是您是不是忘記了,能夠決定一門學科是否能給人類帶來好處的,隻有人類本身?”阿柏諾莫說道:“不是煉金術妨害了人類,而是人類自己妨害了人類,不是嗎?”

“您以為機械就能夠讓人類得到更多的好處了?我看您是大錯特錯了!您猜猜如果有人能夠製造出您製造出的那隻鐵鳥,那個人會做什麽呢?他會不會乘著它上天空去做強盜呢?他會不會從上往下扔石頭呢?”

兩個人僵持了很久,誰也說服不了誰。

“您真的要為了杜立安那個家夥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嗎?”

“你錯了。”曼斯菲爾依舊冷靜:“我是拋棄腐朽的東西。”

“是啊,是啊!腐朽的東西!”阿柏諾莫尖銳地笑了一聲:“他杜立安是新鮮的,生機勃勃的,他的血是溫熱的,這才符合您的心意,對不對?而我,一個冷冰冰的,就連血液都是涼的,當然比不上他,對嗎?”

希萊斯特:“……?”

他總覺的這場對話有些不對勁。

“阿柏諾莫自從被您帶回了人間之後,就變得很偏激。”這個時候,埃斯克裏特的聲音在希萊斯特耳邊響了起來,他恍若閑談地說道:

“您用煉金術救了他的命,所以他格外看重煉金術,也因此,在看到您居然放棄了煉金術之後,他就極為憤怒,因為在他看來,您拋棄了煉金術,就相當於拋棄了他,畢竟他的生命是由煉金術維持的。”

埃斯克裏特歎息了一聲,略帶苦惱地說:“當然了,我想您也看出來了,阿柏諾莫非常嫉妒杜立安,雖然他外表是個男性,不過他的靈魂依舊是當初那個姑娘……女孩兒的嫉妒心啊,不過您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極為在乎您,這倒也能夠理解。”

希萊斯特的思路立刻跟著埃斯克裏特的話語走了,他恍然大悟,心中那抹疑慮也消失了。

下方兩個人還在爭執,阿柏諾莫步步緊逼,想讓曼斯菲爾改變主意,重新回到煉金上來。曼斯菲爾無動於衷,任由阿柏諾莫怎麽說也不鬆口。

最後,阿柏諾莫說道:“我會證明給您看的,我會讓您知道,有危害的不是煉金術,而是人,而我能夠用煉金術讓大部分的人都過得很好,您就等著看吧!”

說完,他就離開了。

這段小插曲似乎對曼斯菲爾沒有什麽影響,他依舊和杜立安研究機械。又過了一段時間,埃斯克裏特對機械的抵觸也漸漸消失了,不過也僅僅是不抵觸而已。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段了。”

埃斯克裏特輕聲在希萊斯特耳邊說,這是最後一段希萊斯特需要看的記憶了。

希萊斯特居高臨下,他看著大廳中央那個古怪的儀器,心裏很平靜。

“我們一起去驗證一下我們的猜想。”杜立安和曼斯菲爾做了一個實驗,而這個實驗的結果將在幾百年之後才能得知,因此,他們造了一個能夠帶他們穿梭時空的儀器。

杜立安率先走進了儀器裏,曼斯菲爾緊跟著他的腳步。

埃斯克裏特站在一邊,這一次,他沒有跟隨曼斯菲爾,他需要留下來,隨時把控和觀察這場實驗。

在脫離埃斯克裏特記憶的最後一刻,希萊斯特看見,等在穿梭儀器之外的埃斯克裏特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讓人很難形容,希萊斯特無法準確的說出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