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
假如上帝喜歡的女孩不像我,我也不會難過
冬天剛剛來臨的時候,我突然之間心血**訂了一張機票,飛去了廈門,鼓浪嶼。
今年去過的地方太多了,導致我回到長沙之後猶如一頭進入更年期的困獸,無論多麽努力地調節心態,整個人始終散發著一股暴戾的氣息。
矯情一點兒說,是寂寞。
因為想念的人不在身邊,因為每天睜開眼睛發現都是前一天的重複,這樣的生活簡直令我窒息。在那段抑鬱的日子裏,我開始感覺到有一種負麵情緒籠罩著我,那種無力的感覺掐著我的咽喉,竟使我連發聲都不能。
決心在新年來臨之前再出去走一圈,沒有做任何計劃,收拾好行李,直接奔赴鼓浪嶼。
曾經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可以跟喜歡的人一起去看海,在沙灘上寫下彼此的名字,然後讓海水帶走它們。這近乎矯情的文藝腔,至今是我心裏一個難以啟齒的願望。
在青旅入住的第一天晚上,跟前台值班的男生聊天,因為看到他正在給照片做後期,於是想跟他學一點PS的技巧,沒想到他竟然是專業人士,並且,他比我還小。
我跟這個90後的男生很快成為朋友,小小年紀的他竟然已經做過了二十二份工作,從十三歲開始出來闖**社會,最落魄的時候做過搬運工,還在酒店的廚房裏打過下手。
他興致勃勃地跟我講,他在那裏做五廚,就是負責切菜的。
這個來自四川的小朋友能做一手很好吃的川菜,吃飯的時候,他問我,你是做什麽的?
我想了一下,騙他說,我是無業遊民,沒讀過書,所以找不到工作。
他似乎是真的相信了,然後低著頭扒了幾口飯之後,忽然正色說,我隻做我喜歡的事。
坦白講,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確定我想交這個朋友。
一直以來,我並不是一個活得很清醒很明白的人,除了愛情和寫字之外,生活裏別的事情我都是迷迷糊糊,得過且過,對吃、穿、住、行,我都沒有太高的要求。
很多人跟我說,如果想要獲得安穩的生活,首先你要弄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麽。
你有認真思考過你到底想要獲得怎樣的人生嗎?你有因為現實和理想之間的千差萬別而感到灰心沮喪嗎?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自己不想要的是什麽。
我不要突然有一天醒來,人生已經到黃昏,我已經到白頭,可是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去過,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沒有做過,還從來沒有真正地,愛過。
難度係數再高的數學題,也會有一個精準的答案,但是人生,沒有,所以很多時候看,我們隻能采取排除法,一一刪除那些我們不想要的,就像在登山時一一丟棄那些負重的累贅,到達山頂時,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什麽是最珍貴的。
不要別人怎麽過,你就怎麽過,別人追求什麽,你就追求什麽,被同化也許能夠使你獲得最夠的安全感,可是犧牲的是你自己的靈魂。
我們生來這個世界,是為了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更好的別人。
就算上帝喜歡的女孩不像我,我也不會難過,因為我始終遵從著自己的內心,我真誠地愛過,也熱烈地活過,我堅定勇敢,光明磊落。
你好,本命年
長沙下起第一場大雪的那天夜裏,我和一個閨密睡在**聊天聊到淩晨六點。我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窗外的白雪映得夜空好亮,我們都有些惆悵地說,為什麽時間過得這麽快,好像一轉眼就從十八歲跳到了二十四五。
中間的那幾年,我們經曆了一些什麽事,遇到過一些什麽人,如果不刻意地去想,簡直就是一片空白。
2010,我人生中第二個本命年,真正意義上的分水嶺,這樣不可避忌地來到了眼前。
跨年的那天晚上我跟兩個朋友去了江邊拍煙花,寒冬的夜裏,江邊風好大,我們對身邊路過的人友好地說著新年快樂,那一刻,我心裏安寧並且篤定。
我相信,即將到來的人生即使再怎麽艱難,都絕對不會比我曾經曆的更差。
對,我二十四歲了,如我曾經害怕的那樣,漸漸地離青春越來越遠了,可是心裏沒有當初以為的那份恐慌,沒錯,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了,但是我並不傷感。
有一天獅子跟我聊天,說起我高中畢業的時候,他說,你那個時候是個多麽快樂的姑娘啊,還穿綠色的褲子呢。
我想起那個高中畢業的暑假,我來到長沙見到獅子和若若,我們一起吃火鍋,他們叫我大頭姑娘。
過去的青澀無疑是美好的,但對我來說,過去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提醒我,再也不要回到過去。
我想我還有漫漫幾十年去尋找那個答案,在這漫長尋找自我的旅途中,那個曾經總是很糾結,總是很矛盾,總是嫌棄自己不夠美好,總是在愛情中患得患失的女孩子,她倔強地站在二十四歲的關口,毫不猶豫地邁出了腳步。
姑娘啊不要悲傷,笑一個吧,就很漂亮。
再見,舊時光。
你好,新生活。
那些轉瞬即逝的陌生人
冬至那天我跟一個學妹吃完飯之後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一個年輕人抱著吉他在路邊唱歌,他唱的是,《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我不太聽那個年代的歌,雖然他們說那個年代的音樂才是經典。
在寒風中,那一刻我有點兒被打動了。
走過去的時候我一直在猶豫,我到底要不要在他麵前的那個吉他箱裏放一些錢,不放的話,我會有點兒難過,但是放了的話,我怕我會更難過。
最後我還是放下了一些錢,算是表達我對這些堅守著自己的夢想的人,一點兒小小的敬意。
每天走在路上,每段旅途之中,我看著那些表麵上麵目寧靜的臉,總在想,這些人的背後有著怎樣的故事。我有一個朋友說,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於晝夜、廚房與愛。
前年七夕的晚上,長沙的市中心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和我的一個閨密從解放西路一直走到蔡鍔路都攔不到的士。她穿著高跟鞋跟男朋友打電話,一邊吵架一邊哭,我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四處湧動的人潮。
然後我看見一個女孩子在哭,坐在路邊的石階上,捂著臉,專心致誌地哭,旁若無人——詼諧一點的說法是——目中無人地哭。
我無意窺探她的悲傷情緒,然而不知怎麽的,心裏忽然有些物傷其類的感歎,也許是想起自己十六歲那一年蹲在雙黃線上歇斯底裏哭泣的情景了。
因為懂得那樣的悲傷,所以這些年來,無論什麽時候,在路上或者車上看到有人這樣不顧一切地流淚,我總會有一些難受,很明顯,有人被這個世界傷透了心。
看她的樣子,我猜想,應該是失戀了,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會說一些大道理,比如遠離那些消耗你人生的人,可是愛情這回事,總是沒有那麽多道理可以講的,很多時候,我們隻能任由自己的情感擺布。
我和我的閨密從那個女孩身邊走過,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像是沒有注意到她,不留下任何一點情緒,悲憫,同情,這些都沒必要。
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會說這句話,否則我會在心裏默默地對她說上一句,姑娘啊,不要悲傷,笑一個吧,就很漂亮。
暑假我出去旅行之前,陪一個姐姐出去補鞋,小時候隨處可見的補鞋匠在如今的城市裏已經消失了蹤跡,我們找了很久很久才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裏找到一個補鞋的小鋪子。
那位大叔的手黑漆漆的,指甲縫裏有著仿佛年份陳舊的汙垢,他給我們補完鞋之後沒洗手,又拿起那快燃到過濾嘴的煙蒂開始抽。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的手,心裏泛起那麽強烈的酸楚。
近半年的時間我時常會回想走新藏線的那段日子,到後來,想得最多的不是因為那段日子和我朝夕相處的,也不是因為那些浪漫得致命的彩虹和流星,而是在那條荒無人煙的路上,一閃而過的人們。
我並不覺得西藏是一個能夠淨化靈魂的地方,可是在那裏我的確看到了孩子們純真的眼睛。
從拉薩去納木錯的時候,途經念青唐古拉山脈,有兩個藏族的小孩子坐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是一群犛牛和山羊,我們的車還在很遠的地方,他們就站起來朝我們揮手,笑得一臉燦爛,我忍不住降下車窗也對他們揮手。
車開出去很遠之後,他們還對著我們的車揮手。
那一刻其實我很想叫司機停車,我想下車去給他們一些糖果,一些巧克力,我想用我並不高超的攝影技術,給他們拍一張照片,用影像記錄他們宛如清泉的笑容。
最近我時常想起自己曾經的願望,我多麽希望有一天,我不這麽忙也不這麽倉皇了,有時間能夠搬一把小凳子坐在這些轉瞬即逝的陌生人麵前,安靜地聽他們給我講講故事,講講他們的美麗與哀愁。
成為黑暗中的光,是我們的本質
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我還是睡不著,就爬起來上網,打開QQ的時候看到一個久未謀麵的姐姐給我留言說,舟舟啊,以前我一直希望你能夠成熟一些,但如今看來你成熟得有些快了,所以心裏可能不是那麽快樂,是不是?
我愣了半天,對著那個對話框不曉得說什麽,然後我用很輕鬆的語氣回複她說,沒有呀,很多人都是被命運揠苗助長的呀。
最後我還虛張聲勢地打了很多“哈哈”。
其實我不是那麽喜歡“成熟”這個詞語,看起來它是一件挺美好的事,可是在我的理解中,成熟就是掌握了與人周旋的秘訣,分清楚了在什麽場合應該說什麽話,接受了“人人生而不平等”的觀念。對那些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會想方設法去得到,我們會一麵痛斥那些潛在的規則,一麵又努力使自己成為某些體製中占據有利形勢的那一方。
我不喜歡說成熟,我喜歡另一種表達。
長大。
長大是什麽,長大就是你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永遠不是你的。給你的,你欣然接受,不給你的,你努力去爭取,爭取之後還是得不到,你可以坦然地跟自己說,得不到,就得不到吧。
我越來越容易回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無關於愛情的那些。兩年前第一次開始寫長篇的時候,我還沒有畢業,2009年的春天我還寄居在學校的宿舍裏,因為沒有經驗,所以之前寫的好幾萬字,包括大綱和人物設置全部要一改再改。
那個時候,很容易灰心,很容易因為一點點挫折就否定自己,很需要來自外界的關心和鼓勵來確定自己的存在感……是的,我知道我一直不是一個很自信的人,一直是一個因為不夠美好而羞於呐喊的人。
那個春天的記憶的背景就是在乍暖還寒的夜晚,我穿著傻氣的棉睡衣,站在走廊上抽煙,茫然地看著離宿舍不遠處平靜的湖麵,即將畢業的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
我記得那個時候的我每天基本上隻睡四五個小時,但是依然精力充沛得像打了雞血一樣,可以不斷地修改和重寫,咬著嘴唇跟自己說很多很多勵誌的話。
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害怕枯燥,害怕束縛,害怕一成不變的沉悶生活捆綁住貫穿我整個青春的那些夢想。
你看,那個時候的我既平庸又倉惶,既不甘平淡又沒有方向。
兩年後的今天我打開Word開始寫“深海2”,從眼前閃過的程落熏、許至君、康婕、李珊珊……還有再也不會出現的林逸舟,這些被我賦予了鮮活生命的人物,他們再次來臨。
改變的不是他們而是我,當然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在這兩年中收獲了多少,割舍了多少,而也隻有我自己知道,關於人生,蒸發的那一部分,是為了茁壯餘下的這個部分。
這兩年中我走了一些路,去了一些地方,關於在路上的種種感悟和感觸,我希望能夠寫進“深海2”中與那些真正喜歡我的文字的人一起分享。
最要緊的是我想告訴正在看這篇文字的你,如果你眼前一片黑暗,那是你自己在發光。成為黑暗中的光,並不需要詛咒黑暗。
成為黑暗中的光,那是我們的本質。
生活教我謹慎,旅行使我勇敢
你有過一個人坐夜車的經曆嗎,應該有過的吧,假期結束返校的時候,長達兩三天的車程中,有沒有那麽一兩個片刻,你能聽見自己身體裏好像有什麽聲音在慢慢流動?
大一那年我十八歲,冬天的時候我跟一個朋友吵了架,負氣之下一個人買了一張火車票來杭州。
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張火車票的價格是125塊,硬座,捉襟見肘的學生時代隻能如此。那時候我沒有筆記本電腦,沒有成堆成堆自己愛讀的書,沒有PSP也沒有Touch,甚至連一台卡片機都沒有,真的,除了青春,一無所有。
當時背著一個橘黃色的匡威包,包裏隻裝著兩樣東西,一個手機充電器,一套換洗的內衣。
就是那樣出發的,握著一個隻能打電話發短信別的什麽功能都沒有的手機,忐忑不安地跟著人流湧進站台,上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帶著一些新奇也帶著一些驚恐地看著周圍的人。
那是2007年的冬天,我第一次一個人乘坐半夜的火車去傳說中的人間天堂,那時候火車還沒有提速,下午五點半發車,要次日早上九點多才能到達蕭山。
到了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我就崩潰了,無聊得、空虛得崩潰了。
有那麽一刻我承認我後悔了,我為什麽要賭氣跑來坐火車,我為什麽要跟這些素不相識的人擠在這個逼仄的車廂裏。
時間越晚,溫度越低,我瑟瑟發抖,冷得隻能扯過車窗旁那萬年不洗的窗簾來包住自己。
那是一次糟糕的出行,從頭到尾沒有一丁點兒快樂的回憶,所以跟朋友說起過去的旅行,我從不說我去過杭州,我那怎麽能叫去過呢,最多隻能算是路過嘛。
去年走完新藏線到達新疆葉城,在陌生的南疆我們一群人想盡了一切辦法才租到車到了和田,當我以為這就算完了的時候,S跟我說,從和田到烏魯木齊要坐26個小時的車,完全沒有注意到石化的我,他還感慨了一句,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國之大啊!
中國之大啊!
大啊!
不過那時候的情況又有點兒不一樣,因為不孤單,所以也不是很害怕。
四年多之後我又一個人坐上了來杭州的火車,還是晚上發車早上到,我背著從朋友那裏掠奪來的國家地理的包,裝著我的單反和筆記本電腦,箱子裏裝著簡單的幾件襯衣和好幾本書,看起來,真的是具備了一個文藝女青年的外形。
但其實如何命名並不重要,別讓那些世俗的標簽禁錮了你,喜歡做什麽事情就去做什麽,行萬裏路未必勝於足不出戶,買一台全幅單反未必就高尚過買一個布滿Logo的LV包包,一切都是個人意識的選擇,我們得想法子讓自己過得快樂。
那晚火車在一個不知名的小站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我被站台上嘈雜的聲音吵醒了,半夜的車廂裏還有人在小聲地聊天,鄰床的男人發出均勻的鼾聲。
真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了自己身體裏對這個世界的敏銳感知在緩慢地流動。
其實在我們小時候,都是一樣天真一樣單純,靈魂這回事,是後來慢慢長出來的。
有時候,我覺得生活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
曾經有一幫朋友在一起討論,我為什麽要旅行?
大家暢所欲言,各種金句層出不窮,而我印象中最深的兩句話是,如果不出去看看,你就以為腳下這片土地就是世界。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
我得承認,在某些瞬間,想起這樣的句子我真的會有一點兒想要流淚的衝動,我想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一定也都還保存了最柔軟的純真吧。
但有時候,我真的覺得生活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
有一天我和一個朋友出去吃飯,正是中午放學的時間,一群穿著校服的男生蜂擁而出,原本就嘈雜的小飯館裏更顯得熱鬧和逼仄。
背朝著我的那個男孩子的袖子上畫著好大一個卡通人像,我不太記得是不是蠟筆小新了,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朋友問我說,難道你沒有在校服上畫過?
我搖搖頭,沒有,一是因為時間太久遠,我已經不記得穿校服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二是因為,我在畫畫方麵真的沒有一點兒天賦。
我看著他們年輕的笑臉,突然心生羨慕。
可是我朋友在一旁嗤之以鼻地說,有什麽好羨慕的,還在上學,什麽事都不能做。
可是,年輕啊,我幽幽地說。
在二十多歲的年紀歎老,我也知道這是一件既矯情又顯得裝逼的事,但是我由衷地覺得青春真的很美好,像晨光、雨露、花朵、青草一樣美好。
像音樂、攝影、旅行、微笑、愛情一樣美好。
不對,它比她們都更美好,因為這一生,我們隻有一次青春,卻未必隻有一個愛人。
有時候我會突然想要離開我自己,就像是演完了某個角色之後謝幕時對觀眾們說,我不打算接著演下去啦,你們喜不喜歡都跟我沒關係啦。
就像村上春樹在《尋羊冒險記》中寫的那樣,活到二十六歲,然後死掉。
請你千萬別成熟
去年不記得是在哪個書店裏,無意中翻到一本美國人寫的書,開頭第一句就擊中我:人生苦難重重。
從成年以來,我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麵對生活和命運,早已經習慣了獨善其身。雖然骨子裏依然是悲觀主義者,可是至少表麵上呈現出來的是樂觀開朗並且熱情的樣子。雖然我對眼下的這一切並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我依然會被悲傷輕易地擊倒。
五一的時候我們一群朋友相約在北京,去看草莓音樂節。
第一天晚上萬能青年旅店唱到“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廈崩塌”的時候,我打通我一個朋友的電話,舉著手機歇斯底裏地喊,你聽啊,你聽啊。
那一刻有淚水在我的眼眶裏打轉。
晚上回去的公車擁擠程度遠遠超過你的想象,堪比春運,我們幾個好不容易分批擠上去之後,有個站在門口的男生用已經嘶啞的喉嚨開始喊,咱們唱歌吧!
他吼完之後,全車雷動著呼應他,一車陌生人,紛紛扯起自己的嗓子一起唱:沒有什麽能夠阻擋,我對自由的向往……
毫不誇張地說,如果青春中沒有過這樣的片刻,沒有過這樣的夜晚,我真的會覺得有些遺憾。
這些年,我一直就像一個失敗的哪吒,在殘酷而堅硬的現實中負隅頑抗著,為了那些飄浮在空中根本沒法命名的東西。
我沒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但我一直活得很真,想笑就笑,被傷害了就蒙頭大哭一場,我沒有被這個世界改變,雖然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也不知道這能否令那些喜歡我的人多少有些寬慰。
我對人生的態度一直淡然得貼近消沉,認為向這個非我意願而來,又不知道何為目的,何為意義的生命卑躬屈膝地討好是一件滑稽可笑的事情。
麵對生活,麵對命運,過去的我無能為力,現在也一樣,唯一能做的僅僅是保持一點尊嚴和自由,哪怕隻是一點點。
很多事情,現在不做,以後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去做了。
所以要趁著還有力氣的時候,一分一秒都不要浪費地去享受,去揮霍,去縱情。那些勵誌書教我們的都是如何贏得讓人豔羨的人生,可是我不想等我到三十歲的時候,除了錢,沒有一點快樂的記憶。
我對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女孩,幹淨的男孩隻有一個要求。
你可以長大,但你千萬別成熟。
我要你永遠笑得沒心沒肺,永遠記得自己穿著格子襯衣,躲在鏡頭後麵微笑,我要你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永遠熱愛遠方、夢想、詩歌和流浪。
這個世界有太多虛與委蛇的成年人,但你不需要活得像他們一樣。
正如《死亡詩社》中所說,醫學、法律、商業、工程,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撐人的一生,但詩、浪漫和愛,這些才是我們活著的意義。
人生苦難重重,一點也沒錯,但為了那些更美好的東西,我們依然可以驕傲、倔強、勇敢地走下去。
再會你這蜜糖少女
我閉著眼睛也能想起你的樣子來。
在那個秋天的傍晚,光影斑駁,你在水邊脫下白色的帆布鞋,一腳深一腳淺地往水中走去,你懷著必死的決心,以摧枯拉朽的姿態毀滅青春。
我原本以為你的故事結束了,結束在那扇沉默的門口,結束在那句終你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生不對,死不起”當中。
他們都說你是我,也都說你的故事是我的自傳,他們都看得太明白了,可是對這一切我始終沒法坦率地承認,恍惚間我覺得,你已經脫離了我,擁有了自主的生命。
我沒想到兩年後我又會打開Word來寫你的故事,整理了我在旅途中所有的喜怒哀樂之後,我開始寫這個故事。有很多個夜晚,我疑心時光倒轉,否則為什麽我會坐在電腦前突然就崩潰,在那些失眠的淩晨整夜整夜地流淚?
這一切都與兩年前的某段時光嚴絲合縫,在最後,你說,你終於明白,自己如此平凡。
仿佛頃刻之間,轟然老去,不止是程落薰,還有葛婉儀。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成年許久,麵對歲月,麵對得失,我不再像從前那麽錙銖必較,如你所言,我意識到自己其實如此平凡,不美麗,不聰明,不圓滑,不溫暖。
我希望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你,那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去找到你,通宵通宵地跟你喝酒,聊天,唱歌,或者背著包一起去旅行,隱姓埋名,遠走高飛。
然而現實世界的疆土如此廣袤,我至今還沒能尋找到你。
我們一直在通過傷害來認識這個世界,無論是外界給予我們的傷害,還是自己給自己的,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無論是生活,還是生存。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法則,而我們總是不肯遵循,我們在夾縫裏一點一點瀕臨窒息。
十七歲時,我想要一件白色的、毛茸茸的外套。
十八歲時,我想要一封錄取通知書。
十九歲時,我想要在我的身體上做一個記號,於是二十歲那天,我去刺青。
二十一歲的時候我臉上貼著五星紅旗的貼紙在街上看奧運聖火傳遞,二十二歲那一年,我寫了《深海裏的星星》。
二十三歲的時候,我終於跟喜歡的人一起旅行。
而今年,我二十四了,所有我曾經想要得到的我都已經得到,除卻一個撫平我的暴戾的愛人和安靜的心。
然而你越來越平和,你做到了我用盡所有辦法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真為你驕傲。
別來無恙,程落薰。
一個宿命論者的自白
在乘坐了十二個小時的班車,從四川和甘肅交界的地方出發,跨過半個甘肅省,抵達青海省會西寧一家青旅之後,我坐在公共活動區域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打開Word,抬頭看見對麵的書架上一本書的書脊上赫然寫著四個字。
遠在遠方。
你信不信宿命這回事?我一直堅信不疑,在我們的人生中,隻有命運,沒有意外。
要找一個人,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很多的精力,可是弄丟一個人,隻要輕輕動動手指就行了。
我們路過彼此的任性和荒唐,然後像世界上大多數人一樣,在說起對方的時候淡淡地笑一笑,說這個人我的確認識,但我不太想談。
關於去年在西藏阿裏的那段回憶,其實在過去的短篇當中已經寫過一些,但我覺得對那場盛大的記憶,零碎的描寫是不夠的,何況,我們都知道,最難過和沉重的情緒,是需要長時間沉澱之後才能表達的。
那是一段不太快樂的日子,我覺得自己就像是神話中那個叫弗弗西斯的人,不斷地把石頭推上山頂,又看著它咕嚕咕嚕地滾下山,日複一日地推上去,然後看著它日複一日地滾下來,我不知道這樣的無用功要做到何時。
我不斷地跟自己強調,要忘記,又不斷地翻出過去的文字和影像來加固回憶。
然而,我依然相信,這就是我的命運,麵對它是唯一的方法,就像我在後記中所說的那樣,在寫完最後一個字時,我與命運一笑泯恩仇。
像去年一樣,寫完書之後我開始長途旅行,今年我還是沒有選擇繁華的城市,而是毅然決然地往西北走。第一站是西安,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因為它是某個人的故鄉,而這個人是我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個人。
某天晚上我和兩個姑娘在鍾樓附近看到一個男生在彈吉他唱歌,其實這樣的情形在我去過的城市裏早已經是司空見慣了,讓我停下來的原因是他唱的是李誌:我願意為你死去,就算我不愛你。
我怔怔地坐下來,點了一根煙,在西安這個陌生的城市的街頭,忽然有一種久違的感動,在他停下來的時候,我輕輕問他,你會不會唱《米店》,會不會唱《天空之城》……
都是我很喜歡的歌,無數個失眠的夜裏,耳機裏緩緩流淌的都是這些聲音。
二十四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在順城西巷那間青旅的酒吧裏,我喝了一大杯白啤,這種啤酒喝起來一點酒勁都沒有,讓我想起十幾歲的時候第一次喝長島冰茶,我曾以為那是茶。
第二天,我的右邊臉頰突然冒出一塊巨大的紅色印記,就像胎記一樣,直到它消失我都沒有搞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我隻知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從西安到蘭州,它都讓我有些羞於正麵示人。
但如你所知,我是宿命論者,在這塊紅色印記消失之前,我一直跟自己說,冥冥之中的某些力量值得我們敬畏,破相也許是為了替我擋住更大的煞。
在“深海2”中,我借程落薰的口說我自己的心聲,我總是被留下的那個人,我總是承受悲傷和思念的那個人,所以這次我想先離開,也許就不會那麽難過了。可是若幹個日子之後,我從夢裏醒過來,外麵下著滂沱大雨,絕望像一隻大手強有力地扼住我的喉嚨,我才明白,我依然是被留下的那個。
我想,總是被留下,這大概也是程落薰的命運。
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寫這篇專欄的時候,我在甘肅敦煌月牙泉附近的一個青年旅社。
這個青旅是我住過的最便宜的青旅,床位費隻要25塊,在來之前我不知道為什麽,當我背著兩個包,拖著一個箱子下了火車,上了回市區的中巴車,下車又步行了二十分鍾,坐上3路公交車,下車又走了相當於兩個長沙的步行街的路程之後,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了。
因為,這裏,真的,很,超乎想象。
這個青旅在一個果園裏,我住的房間就是一個鐵皮房,三張架子床都有上下鋪,六人間。
一夜無眠,我倒在**就睡了,一個小時之後我活生生熱醒了,當時的感覺就是,收拾東西回長沙吧!
這一個多月我從陝西到甘南自治州,再轉到青海,又折回甘肅,明信片從三十張開始遞減,到我抵達敦煌,還剩最後五張。
這一個多月來我走了不少路,像去年一樣,又認識了不少新的朋友,我篤信他們會留在我的生命中,成為久不謀麵也不會疏遠的人。
Joe和泰邏是在夏河時認識的兩個上海男生,都是師出名門,在外企工作,跟他們聊天一定要適應那種一句中文裏夾一兩個英文單詞的說話方式,一開始我其實蠻鄙視他們的,那句“我不Care”至今記憶猶新啊。
我們一起去了溶洞,在逼仄的洞穴裏我極不淡定地哇哇大叫,在桑科草原上,他們耐心地等待一個陌生大姐采來野花替我編花環,在唐克,等待拍日落時的九曲十八彎時,轟隆隆一場大雨下下來,Joe二話不說,把他的雨衣遞給了我。
在西寧,我認識了聰聰,兩個雙子姑娘手挽著手一起去看油菜花。
對我來說,旅行是生活的一個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沒有這個部分我依然能夠生活,但會喪失很多樂趣。
人生中有滋味兒的事並不多,急管繁弦的時代,我希望我能過得緩慢一點兒,即使別人覺得坐在青旅上網不如坐在家裏上網,但隻要我自己知道,究竟哪種方式讓我更愜意一點兒,就夠了。
我們沒法對著別人解釋太多,因為任何人都沒法超越自身對世界的認知去理解別人的生活。
最讓我感動的事發生在張掖。
離開西寧前幾天晚上我在樓梯口給一個朋友打電話,我說接下來我要一個人去張掖,人生地不熟,心裏其實還是有點兒擔心的。
掛掉電話後,一個男生站在旁邊跟我說,我在張掖有朋友,給你號碼,你去找這個大姐。
我到張掖汽車站的時候,大姐的女兒在車站接我,原本我要去外麵住,可是她們一家人說什麽也不肯,說一個姑娘住外麵多不安全,就住我家吧。
第二天奶奶親手做了特別好吃的手擀麵,一個勁地叫我多吃點,我捧著碗,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些善良淳樸的人,她們連我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我是做什麽工作的,可就是憑著人性中那些美好的部分,收留了這個孤身旅行的女孩子。
我知道世界上不是沒有醜陋和險惡,可是我更相信,向往善良和光明,才能夠令我們不懼黑暗。
離開那天我給他們拍了很多照片,但其實,我覺得,即使沒有留下影像也沒有關係。
相逢的人一定會再相逢,對此我一直深信不疑。
一輩子有多少的來不及
來到北京的第三個周末,我又習慣性地失眠了。
此刻你正在閱讀的這篇文字,就是寫在一個我失眠的夜晚。在北京初秋的夜風裏,我披頭散發地站在十九樓的窗口,想要大聲尖叫。
當然我知道這不行,就算不是在首都也不行,擾人清夢是罪過,這個我懂。
容我冷靜片刻,梳理一下思緒,到底為什麽這幾年我過得就跟個熠熠發光的神經病似的。
從畢業到現在的兩年時間裏,我經常會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住上一段時間,我知道很多人羨慕這種生活方式,有人稱我為流浪的文藝女青年。
我一個好友曾經評價我,不管是在路上還是在某一個地方定居,總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覺得這種感覺很美,但我隻想說我個人的感覺,其實非常痛苦。
這種沒有歸屬感的生活讓你無論身處何地,都清晰地了解你不屬於任何地方,你不屬於任何一個圈子,所有人都歡迎你加入,他們笑語晏晏,可你格格不入。
你在哪裏都是外人,你在哪裏都是過客。
你並非要探求旅行的意義,你想弄清楚的是人生的真諦。
但其實對我來說,在哪個城市都是差不多的。
在哪個城市生活都是逛街,唱歌,喝酒,看電影,拍東西,發呆,流眼淚。
在北京的這半個月,我一直處於一種很迷惘的狀態,第二個周末的晚上我約了一個很牛逼的大師給我刺青,打車去他那兒的時候,看到京城燈火輝煌,我突然淚如泉湧。。
或許有些自憐自艾,或許有些矯揉造作,但我還是想說這樣的話,城市太大了,人就顯得很渺小,對這個急管繁弦的國際大都市來說,每個小人物都是可有可無的。
換而言之,這個城市有你沒你,沒什麽區別。
有天下午我一個朋友看我心情不好,便把我帶去他一個哥們的店裏,他們給我放很舒緩的音樂,說是法國一個女歌手唱的。
閑聊時,我那個朋友跟他哥們說,舟舟是這樣的,要是一個地方沒有什麽人或者東西能讓她眷戀,她隨時就會走。
他還說,所以我們要想辦法留住她。
然後我就哈哈大笑,一直笑到有一種很酸楚的感覺湧上心頭。
或許對我們這些一直漂泊的人來說,理想這個詞語顯得太過於高高在上了,或許我們不過就是想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而已。
但我由衷地喜歡理想這個詞語,就像我喜歡善良、正直、專注、勇敢,和光明。
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可以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不同的是有些人去做了,而有些人沒有。
我希望我是前者。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在任何地方都踏實地、真實地活著,去思考,去關注,去給予,去愛。
有天晚上很晚的時候,一個男生發短信問我,你總是一副在路上的樣子,你到底想幹嗎?
我和他是在西寧認識的,當時我要一個人去往甘肅,他領著一群大學生去玉樹。
我回答他說,我在找一個信仰。
他說在哪兒哪兒有一個什麽寺,很多人去了就在那裏留下來了,建議我也去看看。
我最後回複他的那條短信,大概能當作這個失眠的夜晚,我給自己的一個答案。
找到一個信仰,而不是找到一個宗教。
最微小的故事,這史詩般的曆程
我經常寫字,小說,散文,博客,微博。
但仍然會有一些很細碎的情緒,我不在任何地方提起,甚至它們對我自己而言,也不過是極其微小的事情。
但就是這些微小的瞬間,會驅使我去做一些過去沒想過要做的事情。
那些瞬間,可以被稱作人生中決定性的瞬間。
我曾經有一個朋友跟我說,她高中的時候戀愛接近瘋狂,成績不是很好,好在家裏條件不錯,父母打算送她出國,相關手續都辦好了,可是在某個瞬間,她看到男生的樣子,忽然決心哪裏都不去,就留下來守著他。
她把所有的資料都藏起來沒有寄,後來被她爸爸發現了,被狠狠地抽了一頓。
我問她,後來呢?
她說,後來什麽啊,分手了啊。
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就像說一個無關輕重的玩笑,那些深情的歲月已經過去了,甚至可能連那個男生的臉都想不起來了,可是在她十幾歲的時候,那個瞬間,影響了她的一生。
我不知道她心裏有沒有過一點點後悔,以我對她的性格的了解,應該是沒有的,老歌裏唱過,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我隻是想起自己人生中很多個瞬間,從而發現現在的生活狀態,是過去無數個選擇的總和。
我又想起兩年前的冬天,我在那所老鼠嘰嘰叫的老房子裏寫《夢到醒不來的夢》,感覺不對,怎麽寫都覺得很費勁,心血**就給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人發了條短信說“喂,給我講個笑話怎麽樣”。
那個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可是從那條短信開始,我們便熟稔起來,此後漫長的歲月裏,我們經常為了一些看起來跟我們的生活毫不相幹的事情爭得麵紅耳赤,直到天各一方。
但那個靈感枯竭的瞬間,幾乎決定了我今後一生對異性的評判標準。
我還記得去年在雲南的時候,那會兒我還不認識S,某天傍晚在麗江古城一條清靜的小巷子裏轉著轉著,我忽然對身邊那個姑娘說,我要去西藏。
她看著我,沒說話。
我又重複了一遍,我要去西藏。
然後我就去了。
是經過了那麽多突如其來的瞬間,才有了這個此刻坐在北京寫這篇專欄的我,人生中有些路是必須走的,想要到達的那個地方,那個見第一眼就覺得“我想要在這裏生活一輩子,並且確定歲月更迭,我仍舊心甘情願”的地方,是必須經曆中間一些不那麽愉悅的路程的。
如果那個地方是我們生命中的第一百座城,那前麵九十九座都是沒法繞開的鋪墊。
那些微小的故事,卻成就了每個人一生中史詩般的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