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沒有經曆過飛機上死人這種事件。

秦文玉同樣沒有。

幸好,現在機艙內的燈光還是夜晚模式,昏暗的環境讓絕大多數乘客都不知道此刻發生了什麽。

目擊者隻有秦文玉與兩位空乘人員。

田口律的非自然死亡給那兩位空乘造成的衝擊不小,但她們展現出來的素質卻讓秦文玉有些吃驚。

她們驚訝於田口律詭異的死亡方式,但卻絲毫不怕正在慢慢縮回布偶上的,絞斷了田口律腰背的真凶——那些如活物般的黑色頭發。

不……她們好像看不見那些頭發?

兩人顯然係統地學習過急救知識,但她們沒有相關的醫學資質對田口律宣布死亡,即便他確實已經死了。

乘務長小聲地對年輕的乘務員吩咐了幾句,對方很快拿來了一條毯子。

乘務長又是一番公式化的道歉,安撫再次被吵到的乘客。

接著,她給田口律蓋上了毛毯,這個日本男人被固定在座位上,就像睡著了一樣。

隻有秦文玉知道,他已經死了。

兩位空乘步履匆匆地走了,像是要去匯報什麽。

秦文玉眼皮一跳,他看到了那個玩偶。

乘務長帶走了玩偶。

希望她不會帶著玩偶去見機長……

秦文玉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氣。

眼前發生的事正在對他的世界觀造成巨大的衝擊。

世界就像一塊玻璃在他麵前轟然破碎,散落的碎片正在拚湊成一個詭異陌生的神秘世界。

他是一個理性且冷靜的人,但親眼目睹這樣的事,即便是秦文玉,也產生了極大的懷疑與無措。

秦文玉側頭看向窗外,天已經開始亮了,遠處厚實的雲層鍍上了一層金邊。

真實與虛幻仿佛在這個瞬間交錯,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那個玩偶是什麽?

為什麽我和那個日本男人能看見,其他人不能?

秦文玉思考著。

忽然,他意識到了一個很可能存在的可怕事實!

會不會就是因為那個日本男人能看見,所以才會被它傷害?

空乘人員看不見它,那個紅色玩偶被乘務長帶走時,沒有出現半點異常。

而我……也可以看見。

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秦文玉忽然感覺到一陣惡寒。

這是被什麽東西注視著的感覺!

他猛然扭頭,下意識地看向那個讓自己不自在的方向。

是他。

本來好好蓋住田口律全身的毛毯不知什麽時候滑下來了一些。

他慘白扭曲的臉迎著晨光,正好對著秦文玉所在的窗邊。

渙散的瞳孔裏倒映出了秦文玉的身影。

秦文玉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他不害怕屍體,也不害怕鬼怪。

但他討厭未知。

未知是一種沒有邊界的無力感,每當事情的發展超出自己的理解範圍時,秦文玉就會失去一些本該有的理智與冷靜,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

這種讓他厭煩的無力感從小到大出現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但就在剛才,已經出現了兩次。

“為什麽看著我,你想告訴我什麽?”

秦文玉毫不回避地盯著那具死屍的眼睛。

離奇的事發生了。

一片鋪天蓋地的腥紅從田口律的眼裏流了出來,覆蓋了秦文玉的眼簾。

隨著一聲震顫靈魂的巨響,他所處的空間,變了。

這不是在飛機上,這裏是……某個地下室?

幻覺嗎?

然而鑽進鼻腔裏的腥臭根本就真實得令人作嘔。

這時,他看到了她。

那是一具殘破的年輕女性屍體,像個被丟棄的人偶娃娃。

她的腦袋滾落在一旁,臉並沒有變形,但膚色已經泛青,青得就像凍壞了的蘿卜,看上去和石頭一樣堅硬。

她的臉依然很美麗,近在咫尺的身體和分離的頭顱產生了一種詭異又離奇的美感,她青白色的皮膚下,沒有鮮血流動,卻依舊如活物一般蠕動著。

從脖頸處的創口能找到答案。

那些在她皮膚下蠕動的東西是蛆蟲,現在少了些,更多的是蟄伏的蟲卵。

等稍微濕潤暖和一些時,它們就會孵化出來,把她蝕為一個空殼。

她是誰?

秦文玉想嚐試著往前一步,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動不了。

他隻能被動地接受著信息,甚至連轉頭都做不到。

視線被強行固定在她身上時,秦文玉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

自己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她?

對了,玩偶!

她的樣子,和那個玩偶很像……尤其是她的……頭發!

突然,一聲刺耳的叫聲出現。

秦文玉看見,一隻碩大的紅眼睛老鼠爬到了她的頭顱旁。

並開始旁若無人地啃齧起她臉上的血肉來。

秦文玉看見那隻老鼠的肚子漸漸鼓了起來,她的唇肉幾乎被老鼠啃光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看起來竟像笑一樣。

老鼠慢悠悠地離去了。

它吃飽了。

但細密的啃噬聲卻一直縈繞在秦文玉耳邊揮之不去。

那兩排雪白的牙齒像是一把鋥亮的鋸子,與她的笑一起,鋒利如刀。

“秦先生?秦先生?”

突然傳來的呼喚讓秦文玉的意識猛然脫離。

他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時間看向那個日本男人的方向。

毛毯好好地蓋在身上,並沒有滑落下來。

也就是說,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嗎?

我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秦文玉抬起頭,看向空乘。

“有事嗎?”

“因為秦先生與田口律先生的座位相鄰,在先生提出換座位之後,田口律先生就死亡了,”見秦文玉的眼神越來越冷,空乘連忙說道,“我們並不是懷疑秦先生對他做了什麽,隻是……按照程序,下機後還請秦先生不要離開,日本警方需要進行一些簡單的詢問。”

“知道了。”

秦文玉回應道。

空乘愣了愣,這位秦先生明明是個非常麻煩的人,這次竟然答應得這麽爽快?

“啊……好的,謝謝秦先生的配合,請您檢查安全帶,我們馬上就到東京成田國際機場了。”

這麽快?

這下愣住的變成了秦文玉,剛才那場真實得可怕的夢,竟然做了這麽久?

“對了,先生,請問這是您掉的嗎?”

空乘攤開手,露出了一個穿著紅色和服的玩偶。

秦文玉臉色一變:“不是,拿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