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二 奎

二奎號子英,工部都水司經丞,此為知名票友之最早,在道光年間,即搭人四喜班,後屢當班主。他雖是票友,而創作性則很大,如《四郎探母》,即其由梆子腔改編來者。或雲整本《瓊林宴》,也是他由昆曲改成皮簧者。他是北平皮簧盛行以來,有名的三大老生之一。三大老生是程長庚、餘三勝、張二奎。在道光年間,程在三慶,餘在春台,張在四喜,三人鼎立了十幾年,這是人人知道的。他們何以能夠這個樣子呢?固然都是唱的好,但彼時唱的好的,還大有人在,不隻他三人。實在另有其他重要的原因,這也是老輩常說的。在鹹豐同治以前,普通說,北平皮簧分甲乙兩種,乙種又可自分兩派。皮簧本始自陝西之漢南,漢中府以東一帶,順著襄河,傳到了湖北,由湖北傳到安徽,唱的日期稍久,當然又都起了些變化,由安徽傳至揚州,由鹽商又把他介紹到了北平,這是乙種的第一派。因為這種由揚州來,揚州的演員,都唱昆腔,所以有些地方,稍與昆腔化合,話白念字,似較講究,程長庚唱的即是這派,號稱徽派,或曰徽調。第二派是由湖北直接傳來,演員都沒有學過昆腔,沒有與昆曲融合,稍帶湖北土音,不及徽派之講究,餘三勝唱的即是這派,號稱湖廣派,亦曰漢調。這兩派都是於乾隆年間,傳到北平。第一派較微早,乃由高朗亭等傳來者,第二派又晚幾十年,總之都是由南邊傳來者,故可算一種,假定為乙種。這兩派從前界限雖然分的很清,但在光緒初年,便融化在一起了,例如譚鑫培唱的雖是漢調,但他學程長庚的地方很多,不但譚一人如此,其餘都是如此。這才說到甲種,這種是由漢南傳到西安,由一般北京中,山陝的商人,又把他傳到了北平,時間大約在明朝末葉,彼時雖然山西陝西人歡迎,但總未發達,然亦未斷絕,此在《綴白裘》雜牌戲中,可以看的出來,張二奎唱的即是這種,故程餘雖以徽派漢派為號召,而張則說,隻知道京腔大戲,以洪武正韻為準繩,字正腔圓,不知什麽是徽派漢派,暗有輕視之意。總之此派自明朝傳來後,至此始輝煌發達了一番,稱號奎派;他之後,繼之者,隻有張子久,最後是許蔭棠,此派腔調高亢不易學,後來還沒有傳人。又因他的腔調,與徽派不易融化,民國以後,此種就算是消滅了。

盧勝奎

勝奎外號盧台子,係一跟人出身,而知識文筆都不錯,人戲界後創造的很多,例如程長庚掌三慶班時,曾挑整本《三國演義》,便是由他參考清宮中之昆腔的《鼎峙春秋》,搜羅社會中舊有關於此事之劇本並參以己意,一手所編成者,結構頗好,名腳皆能展其所長,故極能叫座。他去全本之《諸葛亮》,處處都有精彩,《舌戰群儒》一場,比《三國演義》還精神。自己創的腔也很多,例如《空城計》,城樓上兩段,都是他由梆子改創來的,譚鑫培完全學他,隻有一兩腔稍微改動,至今還風行全國,此事陳德林君言之最詳。《魚腸劍》伍員見公子光一段,亦其所創。

張 子 玖

子玖乃張二奎之車夫,專學二奎,嗓音極高亮,也很有韻味,凡二奎之戲,他都能唱,惜不久即去世。

燈 籠 程

姓程忘其名,做牛角燈出身,人遂以燈籠程呼之,專學程長庚,嗓音很宏亮。陳德林常與他合唱,問其名,而陳君也不記得了。

孫 菊 仙

菊仙名濂,因其聲音寬亮,唱腔講韻味,少彎轉,故外號孫一囉。他本天津票友,與北京戲界各派,都無關係,最初是學餘三勝,到北京後,自稱是程長庚的徒弟,然程則否認,因為他的嗓音,隻有寬亮不夠沉厚,故不能學程,然亦可自算一派。他雖非北京出身,但在北京建樹也很多,屢次掌班。能戲也極多,如《舌辯封侯》《葫蘆峪》《逍遙津》《撲油鍋》《澠池會》《雍涼關》等等,皆其拿手,在光緒中葉以後,與譚鑫培、汪桂芬,號稱三傑,蓋汪乃純粹程派,彼二人則各有長也,比如孫擅長《朱砂痣》,譚擅長《賣馬》,汪擅長《昭關》,孫在北京長演戲之時,譚決不演《朱砂痣》。

王 仙 舟

仙舟係一讀書人,在光緒中葉以前,很紅過些年,於話白戲都擅長,如《借趙雲》《除三害》《狀元譜》《盜宗卷》等等,演來都極有精彩,與旦腳之對兒戲亦好,如《戲鳳》《桑園會》等都極熨帖。搭三慶四喜等班都很久。

劉景然

景然豐潤縣人,為酒店中之賣手,在本縣票房中,就有小名,進京後,在三裏河開酒店,拜孫菊仙為師,又拜張勝奎為師,搭四喜班多年,能戲極多,以做功衰派戲見長,如《滾釘板》《斬莫成》《戰蒲關》等等,皆其拿手。說白做功戲亦好,且唱戲有癮,雖晚年仍如此。一次我與梅蘭芳班中管事諸人談天,我說,因為鳳卿不能唱反二簧,且不長於話白,所以蘭芳有許多戲,如《牧羊圈》《審頭》等戲,都不能唱,叔岩來了幾個月,這些戲都唱出來了,他一離班又不能唱了,眾管事說,像《審頭》這類戲,劉景然就可唱。我說他已八十多歲,不應再使受累,每天把戲份送去就是了,何必還使其唱戲呢?且恐怕年已衰邁,言語顛倒,唱出錯來,反倒不美。眾人說不然,不派他戲,他頂不高興了,讓他唱戲不給錢,他也願意。我問,像《審頭》之陸炳,他還能唱嗎?大家說能,於是請他演了一出,果真一絲不走,比叔岩還好,以八十多歲之人,還能如此,也可以算異稟。

許 蔭 棠

蔭棠名德普,大興縣人,自幼入齊化門外之糧行,升至二號掌櫃,極愛唱,乃是天才,在糧行時,雖未學過,但唱的已經很好聽。從前北京之糧行,每天必派人到通州,調查行情,接洽生意,因彼時運河以通州為終點也,所以蔭棠每日必去通州,永是騎驢,他是由齊化門關,騎上驢就唱,一直唱到通州,因此連京中之商家,幾乎是無人不知,所以一經拜師出台便紅起來。他拜過的師傅,有穆鳳山、毓鼎臣、賈立川,又與楊月樓、俞潤仙諸人很要好,他雖然跟這些人學戲,但因為他嗓音高亮,而乃專學張二奎,亦可謂得其神似。一次在廣德樓演《四郎探母》,德珺如去公主,汪桂芬去佘太君,賈立川去六郎,均為彼時最合宜之腳色,又因他嗓音好,聽的遠,所以戲園門口,都站滿了人,以致大柵欄斷絕了交通,實在是空前的盛況,且聽者都以為張二奎複活。從此就完全學張二奎,不雜別人腔調了,凡張二奎之戲,他都能唱。由明朝傳來的一派,自張二奎又發達了一番,號稱奎派,奎派傳人,以許蔭棠為最,以後就不得人了。蔭棠雖係票友出身,而很尚排新戲。如現在所演之《回荊州》,乃小花臉玉五重編,第一次出演,去劉備者即是他,後來演者皆不及。其子許德義工架子花臉,也是上等腳色。

王 雨 田

聞雨田係南紙店出身,在李毓臣所立遙吟俯暢票房學戲,與貴俊卿同學。光緒中葉以後,北平無論戲界或票友,凡唱老生者無不學譚鑫培,雨田乃學譚之最好者,譚之腔都能唱,譚之戲除靠把外,亦都能演。一次譚演《伯牙摔琴》,他去鍾元譜,一大段唱功,一句一個滿堂好,比譚得好還多,其實滿是學的譚,可謂得其神似,因其嗓音之甜亦似譚也,惜身體太弱,不能常演,且不久即去世,隻留下幾張唱片,而現在也不容易買到了。

張 毓 庭

係眼鏡鋪掌櫃出身。學譚之最好者,除王雨田外,他可以算是第二人,雖學譚而稍有自己之腔,也很悅耳,光緒中葉以後,很紅了幾年,叫座之力頗不弱,與薑妙香合作,彼時薑正演青衣,乃最紅之一人,但掌班演大軸者,則仍是毓庭。民國後,一次演義務戲,大軸為《八蠟廟》,譚鑫培褚彪,楊小樓費德功,俞振庭黃天霸,錢金福關泰,李連仲金大力,關蘭秋張桂蘭,梅蘭芳小姐,路玉珊丫環,賈洪林家院,張毓庭施公,出場一段唱功,大受歡迎,本界人也說,腳色齊全,功力悉敵。

韋久

雖雲學譚,但不甚似,然亦能自創一格,因他聽到的好腳很多,哪一位的腔調,也夾雜一點,雖未能成一派,亦有可取之處,故在光緒中葉以後曾紅過一時,也曾挑班,頗有叫座能力。

德 建 堂

旗人亦雲學譚,但腔亦很複雜,然亦頗悅耳,也很紅了幾年,也挑過班,恒演大軸,我最末一次看他,是在第一舞台,以《金水橋》演大軸,仍很受歡迎。

汪笑儂

笑儂旗人,原名德克津,字舜人,拔貢分省知縣。我與之很熟,他肄業於國子監南學,該學人才很多,他的手筆也不錯,頗有思想,看情形以為前清大勢已不可為,遂棄知縣而唱戲,也是一肚的牢騷,患便血症,有句雲,“滿腔熱血無從灑,逼得而今作下流”,可以知其意向矣。他初時唱戲,請汪桂芬聽,汪樂了一樂,故特名汪笑儂。他嗓音極窄,實可以學譚,但彼時大家還看不起譚,都以程長庚為重,然嗓音窄萬不宜學程,故汪樂之。他嗓雖窄,然確有味,板槽亦極磁實,亦算自成一派,且創作很多,如《受禪台》《哭祖廟》《走屍還魂》等戲皆是,民國初年,自己挑班,與楊小朵合演了一個時期,很能叫座。

劉 鴻 升

鴻升號子餘,在護國寺西口小刀鋪學徒,故人稱小刀劉。初學淨腳,名未大顯。一次往上海演戲,人慫恿他改老生,一唱而紅,回北京後,叫座能力頗大。後搭寶勝和班,演於慶樂園,同時譚鑫培之同慶班,演於中和園,兩相較勝,中和園似乎稍有不及。他的腔調,當然遠不及譚,但聲音宏亮圓潤,亦自有他的觀眾,清末自成鴻慶班,演唱的也很久,他的拿手,是《罵楊廣》《打鬥瑤》《蘇武牧羊》《完璧歸趙》《上天台》《血帶詔》《忠烈傳》《金水橋》等戲。名氣更大者,是三斬一探,其實這四出戲,除《斬黃袍》外,都萬不及譚,但他另有觀眾,每演必能滿座。

王 又 宸

專門學譚,按譚腔說,他比餘叔岩學的還較為近似,但他不及叔岩另有味道,鑫培很喜歡他,故以妻之。一生一切沒出譚的範圍,可以說是一點創造性也沒有,但畢生規矩,故人緣很好,叫座力也不小。與龔雲甫、尚小雲、荀慧生、沈華軒諸人,同搭同慶社時,總是他演大軸。一次與楊小樓合演《連營寨》,他去劉備,楊去趙雲,觀眾也都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