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寨》的李克用,原來本係染臉,自春台班朱大麻子扮演,才勾大花臉。餘三勝去李克用,又用本色臉,譚鑫培宗之,現在都用本色臉了。

從前四喜班青衣有餘紫雲,時小福。春台班,青衣有陳寶雲,王長壽,陸春蘭,各腳身份都是一樣。俗語說八兩半斤。所以原先排演對兒戲都好,如《五花洞》《孝感天》《雙沙河》等戲,都非常叫座。因為兩個腳,分量一樣,唱著才有意思。現在一個戲班裏頭不能容兩個好旦腳,就是有兩個旦腳,比方演《五花洞》的時候,也都是爭著去假潘金蓮。這個沒什麽道理,不但旦腳如此,各種腳色都是這個情形。比方從前三慶班,老生有程長庚、盧勝奎、劉桂慶、華雨亭,花臉有何九、黃三,武生有楊月樓、羅七十(小寶之父)、牛長寶。四喜班,老生有王九齡、李四巴、王仙舟,武生有姚增祿、楊榮壽,小花臉有楊鳴玉、朱茞儂。春台班,老生有張玉奎、張奎官,武生有任七、張七(武二花)、俞潤仙,花臉有陳三福、慶四、錢寶豐、朱大麻子,小花臉有麻德子、化虎、杉高王、孫大堂(《打砂鍋》極出名)等等。足見各腳都極整齊,所以演《群英會》《雙包案》《雙天師》《定計化緣》《真假李逵》等等對兒戲,都非常精彩。如今這些戲都是對付著演,要想像從前那麽精彩是不容易的了。

走路的人在大街上隨便唱戲,與戲園子裏頭唱的戲,最有關係。鄙人在光緒十幾年進京的時候,大街上的人一張嘴便是“楊延暉”,因為彼時楊月樓的《探母》最時興。後來一張嘴就是“小東人”,因為彼時戲園子裏正時興《教子》。再往後滿街上都是“借燈光”“伍員馬上”“店主東”“大喊一聲”等等,因為彼時孫菊仙的《朱砂痣》,汪桂芬的《文昭關》,譚鑫培的《賣馬》,金秀山的《鎖五龍》正走運。後來又改“在月下”,因為黃月山及他徒弟李吉瑞,正以《劍鋒山》出名。再往後因為劉鴻升的《斬黃袍》走運,所以滿街上又改唱“孤王酒醉”了。近來大家隨便唱不是《南陽關》,就是《珠簾寨》,不然就是“保鏢路過馬蘭關”,若堂子裏大半是唱“兒的父投軍無音信”。所以在大街上一聽,便知戲園子裏頭是什麽戲正走運,不但北京如此,到處都是如此。

《搜孤救孤》一戲,原先以公孫杵臼為重要腳色。後因譚鑫培與盧勝奎合演,盧去公孫,譚去程嬰,譚說我也有我的身份,不能專去配腳,無所事事,於是自己添了幾段唱功。自此以後,這出戲變做程嬰的重頭戲了。

《賣馬》一戲,原先乃是店主的重頭戲,後亦因譚鑫培演唱,加了些材料變為秦瓊的正戲了。

《探親》一戲,從前貼戲報子總是鄉下媽媽算正腳,自王瑤卿演後,正腳便歸了城裏的親家母。可是從前演此戲,有城裏的親家老爺上場,且話白很多,如今永遠不帶這一段了。再者從前於鄉下媽媽進城時,路上要見許多行人,比方前頭有一婦人行路,後頭一和尚跟著化緣,說“老太太,慈悲慈悲罷”等等的話也極有意思。如今把這一場也免去了。現在都是醜腳故將驢倒騎,他兒子說“倒了”,媽媽便說“到了”,就此下驢。用倒到兩字打諢也算有趣。

《女起解》一戲,從前因總是接《會審》連唱,所以頭一場隻有原板四句,後經王瑤卿將祭獄神添了一段,反二黃,以後就永以為例。可是因《起解》唱功已多,於是大家就隻唱一出,不接連《會審》了。近來尚小雲乃一直唱下去,且連演《獄中相會》,荀慧生又格外加多,這也足可證明二人的氣足。

舊戲的詞句,經譚鑫培改過的很有幾出,有改的很好的,也有改的很壞的。比方《汾河灣》一戲,在窯外所唱一大段,從前王九齡所唱的舊辭,所說的都是未離家以前的意思,譚鑫培改的辭句都是離家以後的意思。按道理說,應改說離家以前的話,不應說離家以後的話,因為柳迎春信不及他是薛仁貴,所以讓他在門外將從前的事說明,聽聽對不對,如果說的對,方才開門相認,若薛仁貴說離家以前的事情,柳迎春才知道說的對與不對,倘說離家以後的事情,柳迎春一點也不知道,怎麽能夠判斷他對不對呢?所以說應該說離家以前的情形。再說進窯之後,柳迎春的舊詞句,是對薛仁貴說“你原先出門的時節,說做了官才回來見我,如今回來,一定是做了官了”等語,如今旦腳還是照舊這樣說,可是薛仁貴在窯外唱的一大段都是說的這些事,難道說柳迎春沒聽見嗎?又何必再問呢?這總算兩人詞句太不呼應,這都是鑫培改壞了。

梨園行的規矩不許翻場。什麽叫翻場呢?就是幾個腳同在場上,倘有一人說錯或唱錯,別的腳不但不許笑場,並且還得要替他遮蓋,因為別的腳不樂,台下或者可以不理會,若別的腳一樂,則台下便知,該腳或因此得倒好,所以各腳以同行道德的關係,不會給別人翻場。可是譚鑫培最愛翻場。一日演《斬馬謖》,李壽山去馬謖,於問斬下場的時候,大笑三聲。蓋舊規矩本沒有這三聲大笑,鑫培嫌李壽山胡來,於是便說道“招回來”,手下便將馬謖帶回,諸葛亮問馬謖“你為何發笑?”李壽山無詞,大窘,台下給以倒好。一日演《回荊州》,麻穆子去張飛,白中有“俺大哥東吳招親,為何不叫咱老張知道?”麻穆子念成“為何不叫咱老張知大”。蓋花臉張嘴音容易得好,所以麻穆子把道字念成大字,台下並不理會。譚鑫培說“叫你知大也要前去,不叫你知大也要前去”,也把道字念成大字,台下便知是因麻穆子念錯,所以也如此,於是大樂。又一日演《捉放》,按規矩二人同上時,曹操唱完“八月中秋桂花香”一句後,便須往旁邊稍退,容陳宮往上走兩步,接唱“路上行人馬蹄忙”一句。乃某票友初下海,與鑫培演此,唱完一句後,正往回退,鑫培便從其袖下鑽出,接唱一句,於是台下報以倒好。以上這些事情,都叫翻場。鑫培都算不對。可是鑫培也有特別的本領,比如有一配腳雖然不會此戲,若在後台向他說幾句,說他照應的客氣話,或是求他給說一說,俟該腳上場,無論有多少錯處,他都能替該腳遮蓋的包水不露,能使台下觀客一點也見不出來。

曆來學界中人,研究戲曲的很多,但不過都是摹仿。戲界的好腳沒有能夠教導戲界的人,問或有之,不過是學於彼腳,教與此腳,自己總沒有多少發明。聞數十年來,隻有兩人:一為孫春山先生,即商務印書館北京經理孫伯恒先生的叔祖;一為林四先生,英美煙公司總經理沈昆三先生的叔嶽。聽說這兩位前輩,研究曲律甚深,自己發明的腔兒很多,孫先生唱的字正腔圓,林先生唱的靈活圓潤。陳德霖的腔兒,大半得傳於孫先生,王瑤卿的腔,也有許多得之於林先生。至孫先生尚有專為二本《虹霓關》的夫人研究的八句西皮慢板,德霖還記得很清楚,常教與薑妙香、梅蘭芳諸人,然台上總沒有用過,日久就怕要失傳了。

有人說中國戲都是一節一節的,無始無終。這話大錯,中國戲自元明清以來,無一出不是整本的戲,所有劇本現尚存在,不必細講。現在隻把戲園中最流行的說幾出,比方:《汾河灣》獨本,是全本《薛仁貴征東》的一出,係淵源於元曲《薛仁貴榮歸故裏》雜劇;《搜孤救孤》,是全本《八義記》,係淵源於元曲《趙氏孤兒大報仇》雜劇;《六月雪》,是全本《斬竇娥》,係淵源於元曲《感天動地竇娥冤》雜劇;《桑園寄子》,是全本《黑水國》;《奇冤報》,是全本《烏盆記》,係淵源於元曲中《玎玎璫璫盆兒鬼》雜劇;《珠簾寨》,是全本《沙陀國》;《刺湯》,是全本《一捧雪》;《宇宙鋒》,是全本《宇宙鋒》;《釣金龜》,是全本《孟津河》;《二進宮》,是全本《大保國》。這一時也不能寫完。至於《法門寺》《武家坡》《撿柴》《鴻鸞禧》《禦碑亭》等等,現在都是往往演全本。至所有的《封神》《列國》《三國》《隋唐》《說唐》《西遊》《水滸》《說嶽》《南北宋》《楊家將》《濟公傳》《白蛇傳》《包公案》《綠牡丹》《彭公案》《施公案》等等說部的戲,更是可想而知。就連不要緊的一出《請醫》,都是整本《幽閨記》裏的一出,病的小生便是蔣世隆。至於《小放牛》《打花鼓》《小過年》《頂磚》《打皂王》等等小戲,雖非整本大套,然也是自完其說,有始有終。總而言之,中國戲長短雖有不同,但其原本都是有頭有尾,有始有終。這些年戲園中不大演全本,隻演單出,這也有個原故,因為台下觀客不愛看整本,隻愛揀好的聽一段,所以戲界也就隻揀好的地方演一段。可是隻演一段不夠看,所以在這一段之中,又加出許多材料,這位加上一段唱功,那位腳色加上一段做功,又一位加上一段把子,加來加去,演的這一段就夠吃力的了,誰還能夠連演全本呢?比方全本《回龍閣》一戲,若連《許願》《贈金》《彩樓》《別窯》《擊掌》《探窯》《武家坡》《登殿》等折,一人一次都唱下來,試問哪一個旦腳了的了呢?所以就是演全本,也是幾人分唱;就是一個旦腳唱,他也得減去若幹的詞句,省去多少腔調,才能了的下來。這是什麽原故呢?因為原先各折中沒有這麽些詞句,更沒有這們長的腔兒,所以原先一個人可以唱全本,如今一個人不能唱全本,不但《回龍閣》一出戲這個樣子,其餘的戲大多數都是這個樣子。

光緒初年,北京的街談巷議,以及前門外老掌櫃的(從前聽戲的人,以商人居多數,所以掌櫃的講話,很有力量)言論,總是講程長庚,餘三勝,張二奎,有人一提譚鑫培,大家都很鄙視,說他唱的纖巧沒出息。這是什麽原故呢?大致因為程餘諸位的腔調講圓宏莊重,汪桂芬、許蔭棠、孫菊仙等腔調,去古尚近。譚鑫培的腔調,一變而為靈活輕快,所以大家聽慣了舊的,驟然一變耳音,當然是不讚成。再說有一種守舊的人,他的思想,無論何事都是舊的好。又有一種人,也是借此自吹,言外是他看見過長庚三勝,你們沒有看見過就是了。其實凡物日久必要變,再說鑫培對於腔調研究非常之細,於閃板、趕板、垛板等等地方,比古人精致的多,不過他的腔有許多由旦腳的腔變來,所以偏於悠揚蘊藉,他的好處,正不讓古人,又何必攻擊他呢?這話又說回來了,可是現在人的論調,又是專講老譚,仿佛不是老譚的腔,就都算不對,這也很不必!這個論調,同光緒初年,各位老掌櫃的見解,都是一個毛病。總而言之,古人有古人的好處,今人有今人的好處,若說一件事情,永遠不許改變,那是沒有的事。

腔調也是一時有一時的風尚,光緒初年最時興宏亮,比方汪桂芬,唱到“逃出龍潭虎穴中”的中字,台下必然叫好。後來時興拉長腔,再後時興拔高,現在時興垛字轉彎,隻要連垛幾句詞,或連拐幾個彎,就必能得好,俗名叫疙疸腔。

乾隆以前,京中婦女聽戲,不在禁例,經郎蘇門學士奏請,才奉旨禁止,所以一百多年以來,婦女不得進戲園聽戲。當時有人做了一首詩,同他開玩笑說:“卓午香車巷口多,珠簾高卷聽笙歌,無端撞著郎螃蟹,惹得團臍鬧一窩。”因郎蘇門以善畫螃蟹出名,外號叫郎螃蟹,所以詩中如此說法。民國以來,婦女又可隨便聽戲了。

台上的規矩,凡腳色上場,引子念完轉身的時候,很有分別,若是內場椅(就是椅子在桌子的後邊),腳兒在台前向右轉,入座時向左轉;若是外場椅(椅子在桌子前邊),腳兒在台前就向左轉,入座時向右轉,這是從前定而不可移的規矩。據內行人說,這個原故,是因為戲劇淵源是由提線戲來的,倘都向右轉,或永向左轉,那提線豈不繞成一處,擰成繩子了嗎?這也沒什麽考據。但是現在的腳兒,有許多不按這個規矩辦了。

數年前,每逢戲園中排出一出新戲來,必受評戲的攻擊,說他胡造謠言,不遵先正典型;又說是非驢非馬的滑頭戲。其實什麽樣的是驢?什麽樣的是馬?他也未見得說的出來。至於滑頭兩字,尤其不通。在幾年以前,上海排出了幾出新戲,因為他唱功做功都不多,專靠切末布景叫座,台下以為各腳唱做太輕,大家都說他是滑頭戲。其實這就不對,世界上的東西,沒有一樣的,戲劇也是如此。比如西洋的戲,有隻唱的,有隻說的,有連白帶唱的,有專注重布景的,如必定要譏說白戲,說他沒唱功,則被譏誚的人不但不服你的話,他還要笑你外行。專重布景的戲,也是如此。他的唱做,固然不多,但是他所需用的繪畫,製造聲光電化等科學,也有許多人費了無數的心血才製造出來。按各國大半都拿著聲光電化等科學,作為打仗殺人的利器,如今有人用他作為娛樂的材料,豈不較比用他打仗殺人好得多呢?所以吾輩隻可歡迎,不應反對。大家要把這種戲,也要用看舊戲的眼光來批評他,可謂所見不廣!你罵愛看這種戲的人,他不但不佩服你,他還說你不通。假如說評戲的人,不知道世界上的戲劇有多少種類,隻知有中國舊戲,凡戲都用看舊戲的眼光來批評他,那麽上海有幾出戲還可以算他滑頭。但是十幾年以來,如梅蘭芳、尚小雲、程豔秋、荀慧生、朱琴心、徐碧雲、高慶奎諸人,或自編的新戲,或重排的舊戲,哪一出的唱功比舊戲不多?哪一出的身段比舊戲不繁?這樣的戲叫滑頭,那麽什麽戲才不算滑頭呢?至所謂先正典型這四個字,字麵自然是很有道理,其實在這個地方用著很不通。就按先正典型說,何人算先正,何事算典型呢?曆來的歌調音樂,代有變更,不必細論,數百年來的新戲也是時有不同,也不必細論,就用譚鑫培來做個比例吧,現時有許多人很恭維他,可是他對於舊戲變更的地方很多,以腔調論,他的腔調去程長庚、餘三勝、張二奎等太遠;以詞句論,他改的也很多,比方《珠簾寨》《賣馬》《搜孤救孤》《問樵鬧府》《汾河灣》等等,他都改過;以身段論,《斬謖》《珠簾寨》《問樵鬧府》等戲,他改的也不少。種種的情形,一時也說不完,為什麽評戲的人不說他閑話呢?不但不說他閑話,還要規規矩矩的去學他,學他的好處自然是極好嘍,像《珠簾寨》的詞句,果句句都合當時的情形嗎?至於“花啦啦打罷幾通鼓”的花啦啦三字,尤其沒理。在文字裏頭真正鼓的聲音,隻有“咚咚咚”,哪有“花啦啦”的聲音呢?大家也來津津樂道。細細的研究,在鑫培嗓音清脆,開口音尤其好聽,所以就唱“花啦啦”也沒什麽關係,但是不能算對。譚鑫培均可變更舊製,別人有什麽不可以呢?總之,凡事日久必變,鑫培改得壞的地方固然是不少,改得好的地方正很多,若是一出《空城計》,唱一萬年永遠不許動,那中國還能成一個國嗎?

《樊江關》中的樊梨花,所戴額子的後簾,名觀音兜。按舊規矩,非去觀世音或關公,不許戴此。《樊江關》戴觀音兜,始自王瑤卿,老輩往往不以為然。一日瑤卿演此戲,譚鑫培與黃三正同坐閑談,適跟包的手持觀音兜在麵前經過,譚曰“什麽戲呀?《戰長沙》嗎?”黃三哼了一聲,沒說什麽。

《虹霓關》一戲,從前兩本連演的時候不多,即便連演,也是頭二本的夫人是一人,頭二本的丫環是一人,從前沒有一個腳,頭本去夫人,二本去丫環的辦法。有之,自梅蘭芳始,現在幾乎成為定例了。如小雲、豔秋、慧生、碧雲等腳,都是這樣演法。蘭芳第一次演時,去夫人的為王蕙芳,去王伯當的為路三寶,三寶也係初次反串小生。

《醉酒》一戲,從前隻有花旦演唱。青衣演此戲,也始自梅蘭芳。至於二本《虹霓關》的丫環、《梅龍鎮》的鳳姐等等,倒早就是青衣唱的戲了。

頭本《虹霓關》隨夫人的四老將,從前紮靠起霸,都是鄭重其事,如今都變成起哄了,且是各班都是一樣,這很不對!

從前三慶班,排《三國演義》,腳色的完備,一時無二,即當時四喜班的《混元盒》,腳色也不算不完全,比方張天師是張玉奎(小名喜兒,當時張喜兒三字頗有名),大蜈蚣俞潤仙,青石精慶四,白石怪錢寶豐,紅蟒王長壽,蜘蛛陸春蘭,蛤蟆董三福,蠍虎田老,黑狐帶金花孫彩珠,白狐馮瑞雲(以小名馮六兒出名)。錢寶豐,前在四喜,後在三慶,所以《混元盒》《三國演義》都有他。

從前一個腳色,改搭別班,並不十分容易,比方上條所說,錢寶豐由四喜改搭三慶一節,當時同錢去的還有陳三福、李順亭諸人。聞三慶、四喜,因為這件事情,打了許多天的官司,四喜輸了,該腳等才歸三慶。到了現在,就沒有這種情形了,一人可以兼搭好幾班,並且可以隨時走隨時來,這固然是包銀與戲份的關係,但是也有許多別的情形。

《定軍山》的黃忠,從前餘三勝、景四寶(前在春台後搭四喜)、楊月樓、龍長勝等腳,都戴帥盔,掛白滿。後王九齡便戴軟紮巾,後來譚鑫培也戴軟紮巾,且換掛白三。這種地方,絕非九齡、鑫培的錯處,因扮戲一道,不但要合古人的情形,於本腳的形勢也要顧及才好,不但扮相如此,就連做功也是如此,比方鑫培《珠簾寨》,到受激接令的時候,說“你拿過來罷”,他的神氣是於頹唐中帶英武氣,這因為是鑫培本已年邁,所以這種身段做來非常之好。看現時學譚的各腳,演至此處也如此做法,就不是頹唐,是浪當懈怠了。這是年齡與麵貌的關係。各腳或生的相貌魁梧,或者是精神活潑,演至此處,須另有一種做功,方能好看,不但一處如此,處處都是如此,是在自己神而明之。

《打棍出箱》從前是演全本《瓊林宴》,所有戲詞,與現在大不相同。現時隻演《問樵鬧府》,《打棍出箱》一段,乃是始自譚鑫培,一切詞句身段改添的很多。現時都是這樣演法了。

青衣的戲,以《祭塔》為最難唱,因為戲中所行的腔都是高的。從前老輩常說,旦腳的《祭塔》,就是生腳中的紅生戲,因為紅生戲裏頭的腔調也都是高的。

生腳最難唱的是紅生戲,因為紅生戲十之九是嗩呐腔,且都是翻唱。比方《龍虎鬥》的宋太祖,《采石磯》的徐達,《攻漳關》的薑子牙,《雙包案》的夜行帥(貓神),《青石山》的關公,《五花洞》的張天師等等,或紅臉或不紅臉,總而言之都算紅生戲,非有好嗓子萬不能唱。譚鑫培一生不肯唱此等戲,因為唱這種戲的嗓子不但要好,且非高亢不能受聽。當年三慶班,有一位李三,係李順亭的哥,唱老生以唱嗩呐腔出名,專唱紅生戲。其後李順亭唱嗩呐戲也很好,翻高的腔,尤其好聽。

前清時代,每遇國喪,遏密八音,各戲園子都不許唱戲,這俗名叫斷國孝。過百日後,才許唱,並且不許在戲園子裏演唱,隻可找一有戲台的飯館子,或有戲台的會館,將就演唱,以便維持各腳的生活。可是大致都是隨便湊集,不用班名,因為若用班名,則該班人員都得約進來;若大家都來,又恐買賣不好養不住,因為飯館或會館,雖然有個戲樓,但是裏頭的設備,或坐落的地點,大致總不及平常戲園子,所以聽戲的人總較少。再者做官的人,或講究點的人,也因國喪不肯聽戲,所以買賣總不會好。因為這些原故,戲界中有名望的或有錢財的腳色,也往往不唱,所以大家都是隨便湊集。

戲界以三月十八日為祭神日,這一天無論何班都不演戲,民國後不講迷信,可是仍不演戲,所以又叫官工。言其是放官假的意思。在從前各戲班的組織,都是以每年三月十八日為期,各班中添約新腳,或舊有腳色包銀的加減,以及各班規定戲園子的輪轉,都是這天以前說妥。既說妥之後,就是一年各腳如欲另搭別班,非等到下年三月十八日不可。現在各戲班,到這天也還有點變動,但是不像從前那樣重要了。

乾隆嘉慶年間,北京昆腔極盛,鹹豐同治的時代,昆腔與皮簧可以算是平等,到光緒初年,昆腔就微了,但各皮簧班中,每日仍有三兩出昆腔,以後越來越少。最後四喜班每日仍有楊鳴玉、朱蓮芬一出昆腔,可是戲碼總在第五六出。自楊朱去世,又添入花旦諸秋芬(茹香父)、小生陳桂亭二人,每日戲碼又往前移。聞老輩雲:四喜約此二人,並非為園中叫座,不過因堂會往往有人專點昆腔,所以不能不預備幾位昆曲腳色。自此以後,戲園中的昆腔,就不見了。到民國初年,梅蘭芳又極力提倡昆曲,哄動一時。數年前每演《思凡》《琴挑》,總是滿座。一天以《瑤台》演大軸子,梨園老輩,群相驚異,說《瑤台》演大軸子,可算一二百年以來的創聞。梅蘭芳學就昆曲八十餘出,惜無配腳,不能一一出演。然昆曲總因音調太低,所以在兩三千人的戲園中演唱,不易動聽,且又太雅,也難得多數人的歡迎,所以仍然是一天比一天衰微。

古人以戲中最重要的腳色為正腳,次重的為配腳,這不過是比較的關係,名詞並沒什麽毛病。到後來當配腳的人,他以為自己是配腳,無關重要,隨意偷懶,於是乎有許多戲,因為這個原故,鬧的毫無精彩,這就不對了。戲台上演戲,與平常人辦事是一個道理。比方屋中有幾個人談話,甲與乙談,甲說話的時候,他話中所說的喜怒哀樂的情節,他自己一定自然的表示出來,乙於聽話的時候,於甲話中喜怒哀樂的情節,一定也自然的表示出來,至在旁聽丙丁戊諸人,於該話中的情節,聽著自然也有喜怒哀樂的神情流露出來。演戲就是這個情形,不論正腳配腳,都應該把自己應有的現象表示出來。如今的配腳,都是無論你正腳唱白如何,他總是不理會;可是像李順亭、李壽峰、錢金福諸位,都是鄭重其事,所以無論同哪一位好腳配戲,他也得好很多。

有人說新編的戲,總不及舊戲唱功多。這話自然是對的,但這也有個原故,舊戲隻演一兩場,所以戲情可以盡力的發揮,腳色的力量也可盡力的使用,因為該戲中前後各場的情節,以及來源去路,台下從前都看見過,就是沒有看見過的,也聽人說過,所以在一兩場中,極力做去,台下也能明了其中的道理。若新戲則不然,劇本的情節,台下一毫不知,必須將前前後後所有的事跡都要排演出來,台下方能明了,既須將全本情節一一排演出來,則用時間必長,腳兒的工作自然而然的就多了,若每場再像《三堂會審》《祭塔》那們多的唱功,那就每出新戲沒有二十個鍾頭不能演完,並且腳兒的氣力嗓子,誰又能了的下來呢?所以說新戲的唱功,無論如何,不能太多。

從前派戲,不許倒置。比方當日演戲,如先演過《回荊州》,不許再演《長阪坡》,如先演過《武家坡》,不許再演《彩樓》。這個名詞也叫翻場,後台最忌,但若白天唱完止住戲,晚間再演,就不在此例了。可是現在後台派戲的人,對於此事也還注意,不過不像從前那麽嚴了。

戲界中都管皮簧叫亂彈腔。按亂彈腔,北京早就有,比方《綴白裘》第十一集裏頭選的有一出《擋馬》,演的是焦光譜(焦讚本家)救楊八姐一事,其標名就是亂彈腔;《屈辱》《計陷》等戲,也用亂彈腔。看此情形,大致是亂彈腔改成了昆腔班的小吹腔。這足見亂彈二字,來曆很遠了。但是當年的亂彈,似乎絕不是現在的皮簧,因為《綴白裘》一書,始自乾隆那時候,既名曰亂彈,當然是用彈的樂器隨唱,可是皮簧在四五十年以前,係用笛子。照這們一說,這皮簧與亂彈的來源,一定不是一事了。然則梨園老輩,又為什麽都管皮簧叫亂彈呢?或者因為從前的亂彈班,經了多少的改變,變成了現在的皮簧,可是其中經過的情形就不容易考查了。然皮簧二字,年代的確不遠。

從前戲班登報,第二好腳寫在最上邊,次等的以次寫下去,第一好腳寫在最下邊,所謂墩底寫。於是好腳,都爭著寫在下邊,有那分量不夠的也想寫在下邊,旁人往往說他:“你寫在下邊也未嚐不可,但是你自己要想想墩的住墩不住。”言其是他不配寫在下邊。如今登報,好腳都爭著寫在上邊了,這個原故始自王瑤卿。因當初瑤卿與鑫培同班,鑫培墩底寫,瑤卿寫在最上層,後鑫培去世,老生換了洪林、鳳卿,則仍是鳳卿墩底,但是鳳卿人緣不及瑤卿,看報的人仍注意瑤卿,大家以為頭一名是瑤卿,於是各班登報也就將第一名好腳寫在最上邊了。

《忠孝全》一戲,共分八本。現時所常演的乃是第七本,前還有秦繼龍與他養父鬧氣離家,又同他寄父藍唐鬧氣落店等事,並有大元帥張英征黑水國,金鼇被擒二次,大元帥熊瑞也被擒,皇上又命太監王振掛帥招軍等情節,但是全本渙散,毫無可取,隻有第七本還算稍有精彩。

戲界規矩,把腳色上場引子之後的四句詩,叫作定場白。常有幾位老腳,問鄙人定場白三字應如何講法,鄙人便舉李笠翁的幾句話回答。按《笠翁偶集》中有一段雲,“開場第二折,謂之衝場。衝場者,人未上而我先上也,必用一悠長引子,引子唱完,繼以詩詞,或四六排語,謂之定場白。言其未說之先,人不知所演何劇,耳目搖搖,得此數語,方知下落,始未定而今方定也”雲雲。定場白如此講法,毫無疑義。但是從前隻管全本中的第一場第一人上來所念的話,才叫作定場白,以後的就不能叫定場白了。可是現在每腳上來的四句詩,都叫定場白,這是日子久了,慢慢的錯下來了。

從前堂會戲,每來一闊人,場上必跳一次“加官”,是恭維闊人的意思,所以來的闊人還須賞錢。民國以來,總算把跳加官這件事情取消了。這跳加官是什麽意思呢?有人說“加官”是魏徵丞相的,有人說是五代馮道的。據葉德輝刻的《金槍門觀劇》絕句中,引沈德符《野獲編》二十五:“雜劇《三星下界》《天官賜福》種種吉慶傳奇,皆係供奉禦前,呼嵩獻壽,但宜教坊司,鍾鼓司,肄習之,並勳戚貴藩鑒賞耳。按如今戲場《加官》,手中所持條幅,有天官賜福字樣,則其由來久矣”雲雲。以上葉先生這一段話的意思,大致是因為從前皇帝入座,或勳貴到場,便演下界賜福等戲,借表尊重,後來圖省事,隻扮一人上場就是了。鄙人對於此說,也極讚成,但是前清乾隆年間,上命張文敏公所編《法宮雅奏》《九九大慶》各劇,共百餘種,都是呼嵩獻壽的意思,這真正與《野獲編》上所說的情形相同。

乾隆以前,昆弋腔與亂彈腔,乃截然兩事,絕不會合奏。嘉慶以後,昆腔與皮簧合作的時候,已經很多,所以道光鹹豐年間梨園行所抄的戲本,有許多是昆腔皮簧合唱的,比方前一場是昆腔,後一場就許是皮簧。這因為當年昆腔皮簧,都用笛子隨著,所以彼此可以互用。到了同光年間,因為皮簧改用胡琴隨唱,所以就與昆腔完全分開了。然皮簧戲中,還常唱昆腔排子,比方《挑滑車》中的石榴花,《拿蔡天化》中的折桂令等等都是,但仍須用海笛隨唱,這大致也是因為該腳所做身段,胡琴不容易隨唱的關係,所以仍舊用昆腔的排子演到了如今。

梨園中,五月節演《五毒傳》《混元盒》,七月七日,演《天河配》,七月十五日演《盂蘭會》,八月十五日演《天香慶節》,俗名叫作應節戲。此實始自乾隆時代。在那個時候,因海內升平,所以皇帝命張文敏公(名照)編了許多院本,預備為內廷諸喜慶事所演者,名叫法宮雅奏,內中幾十種。預備為年中各節所演者,名叫月令承應,內中也分幾十種。這應節戲的意思,一定就是由月令承應傳下來的。但是宮裏頭的應節戲,比外邊還多,如《屈子渡競》《子安題閣》《升平寶筏》(玄奘取經事)《勸善金科》《羅漢渡海》等戲,外邊腳不常演。可是外邊經梅蘭芳又多排出了幾出,如《上元夫人》《千金一笑》《嫦娥奔月》等,都是從前沒有的。在明朝有位楊文奎先生,曾編過一部傳奇,也叫《上元夫人》,但是與梅蘭芳的《上元夫人》絕不相同。

從前皮簧用笛子隨唱,當年吹笛最出名的是田興旺,天津人。聽本行人說,他能將笛子同是一孔吹的差半個調門,此等地方,全在口力。後由沈六在四喜班時,才改用胡琴隨唱。

《南天門》旦腳上場,原先也是原板,後由陳德霖改為慢板,後頭“三家店前把飯用”,也是由德霖才改成二六板。

《美人計》一戲,由福壽班才改成皮簧。最初是許蔭棠去劉備,老旦全子(票友)去孫母,孫怡雲去孫尚香,李順亭去趙雲,陸華雲去周瑜,賈洪林去魯肅。

前清國喪,禁止演戲很嚴,百日內不許演,百日外雖準演,然不許穿行頭。據梨園老輩雲,曾見程長庚、餘三勝二人,反穿猞猁馬褂,演《戰長沙》;不許打鑼鼓,以梆子代鼓,以齊鈸代大鑼。一年以後,方許穿行頭,然仍不許打大鑼。

從前各腳,都穿公中行頭,惟要緊腳色,每人須帶頭網子,靴子各一份,蓋恐公中的不合式也。好腳自帶行頭,始自胡喜祿、陳寶雲諸人;大花羅帽,卻始自李春來。

四十年以來,特排新戲,或改排舊腳之人,當推黃月珊、賈洪林、王瑤卿諸人。按《拿大蓮花》《定燕平》(瓦崗寨)《火燒百涼樓》《賀蘭山》《鳳凰山》等腳,都是黃月珊排出來的。《金生色》《搬兵增灶》《割麥裝神》(王九齡有舊本,名《隴上麥》,與此不同)《忠義奇聞》《庚娘》等戲,都是賈洪林排出來的。《金猛關》《棋盤山》《萬裏緣》《孔雀屏》《天香慶節》(以上三戲,由昆曲改成皮簧)《穆天王》《梅玉配》(二劇均有增改)都是王瑤卿排出。

戲名有展轉訛誤者,比如從前羅成戰鬥線娘一戲,原名《馬上緣》。薛丁山戰樊梨花一戲,原名《樊江關》。樊梨花與薛金蓮相爭一戲,原名《鬥嘴》。後來將《鬥嘴》改名《樊江關》,將《樊江關》改名《馬上緣》,真的《馬上緣》一戲,年久無人唱了。

從前武戲起打,是各戲有各戲的套子,各各不同,如今是無論哪一出戲,幾幾乎都是一樣,隻有《惡虎莊》尚是舊樣。舊戲各套。將已失傳,惟範福太,還能說的上來。

《金山寺》一戲,從前各班都唱,但是各班有各班的樣子身段,各有不同。現時的《金山寺》,大致是梅蘭芳派。梅蘭芳的《金山寺》,乃陳德霖所教,又經蘭芳添改了許多身段,遂又特成一派了。

《綴白裘》中所選梆子腔各戲,都是特別的吹腔,雖名曰梆子腔,但是各出有各出的腔調。如今傳流著的,隻有《鋦缸》《小上墳》《花鼓》《探親》幾出了。

道光鹹豐年間,京中戲班,腳色分十門,即是:老生,小生,老旦,正旦,小旦,醜,付,淨,末,貼。可是以刀馬旦為貼。小花臉須十門腳色的身段都要學會,且須學各省言語,還要插科打諢,才算好腳,所以小花臉最難學。十門腳色,就是以上所說的各名詞,如今戲班中的名詞,又不是這樣了。

從前淨之一腳,即現在的大花臉,但從前淨腳的本領,與現在不同。從前的規矩,凡帶滿髯的戲,淨腳都得會唱,比如《彈詞》一戲,外淨都應演唱。若在一出是淨腳的戲,則此戲便應外腳演唱,若前出戲外腳的戲,則此出便須淨腳演唱。可是現時的淨腳,也還有幾出不勾臉的戲。

在光緒初年,京中昆腔尚盛行,觀客聽著皮簧,就如同現時的觀客聽梆子戲一樣。一日四喜班,在西磚兒胡同謝公祠唱堂會戲,正無戲碼,適時小福趕到,遂演《彩樓配》,台簾內倒板,一起長錘,台下都詫異,道“撒個戲?弗要聽個!”由此足見彼時的風尚。

從前台上的音樂鑼鼓,彼此都要呼應,全堂以笛子為準,因為笛子不能隨便高下也。小鑼須與笛的五字高矮相同,大鑼準上字,南堂鼓與大鑼相同。改胡琴後,還講西皮外弦,按小鑼定。現在這些規矩,一點也沒有了,這很不對!

前見堂邑張鳳翔奏疏有雲:“移風易俗,當自輦轂始,邇來官員,非有喜慶典禮,每酒一席費至二兩,戲一班費至七兩,宜飭,令節省”雲雲。按此數目,較目下戲價為何如乎?

李鬥《揚州畫舫錄》雲:“兩淮鹽務,例蓄花雅兩部,以備祝厘大戲。雅部即昆山腔;花部為京腔,秦腔、弋陽腔、梆子腔、羅羅腔,統謂之亂彈。昆腔之盛,始於商人徐尚誌,征蘇州名優為老徐班。黃元德、張大安、汪啟源、程謙德各有班。洪充寔,為大洪班。江廣達為德音班。江鶴亭征花部為春台班。自是德音為內江班,春台為外江班,又曰安慶。以二簧來句容,以梆子腔來湖廣,以羅羅腔來京腔,用湯鑼不用金鑼,秦腔用月琴不用琵琶。京腔本以宜慶、萃慶、集慶為上,自四川魏長生以秦腔入京師,色藝蓋於萃慶集慶之上,於是京腔效之,京秦不分。迨長生還四川,高朗亭入京師,以安慶花部,合京秦兩腔,名其班曰三慶,而曩之宜慶、萃慶、集慶,遂湮沒不彰。春台因外江不能立門戶,亦采京秦二腔,演《滾樓》《抱孩子》《賣餑餑》《送枕頭》之類。京師萃慶班謝瑞卿,名小耗子,工演閻婆惜,揚州有謝氏一派。四川魏三兒,號長生,年四十,來郡城投江鶴亭演戲,一出贈以千金。郝天秀,得魏三兒之神,人以坑死人目之。雲嵩有坑死人歌。小張班,十二月花神衣,價至萬金。百福班一出北錢,十一條通天犀玉帶。京師醜腳淩雲浦,本世家子,工詩善書。廣東劉八,工文詞,好馳馬,試京兆不第,流落成小醜,絕技以《廣舉》及“毛把總到任”兩出享盛名雲。此所述甚詳,皆乾嘉間事,可作梨園掌故觀。至其傷財鬥侈,後來又何足比數?今京師菊部中人,猶傳外江一語,亦自有本(錄鄧文如《骨董瑣記》)。

從前刀馬旦,所穿打衣褲襖,隻穿裙子,後由萬盞燈才添係繡花戰裙兩片,於是風行一時,現時都穿了。

小花臉毓五,所排之戲頗多。《跳驢子》一戲,係演李妙郎張麗容故事。此外《人院》《出院》《縫衣》(係一和尚一尼姑)《女店》(商祿)《掛畫》(朱洪武馬賽花後為娘娘)《燒靈》(《藥茶計》)《瞎子捉奸》等等,皆其所長,現已無人演了。

劉繼莊《廣陽雜記》雲:“秦優新聲,有名亂彈者,其聲甚散而哀。”是亂彈始於清初,且為梆子別調也(錄鄧文如《骨董瑣記》)。

《南天門》曹福數八仙一段,從前都是緊打慢唱,經譚鑫培才改為二六。

《天雷報》之媽媽從前都是老旦演唱,尤以周長順為最好。自從羅百歲與鑫培一唱,王長林繼之,現算是小花臉的戲了。

戲中凡走邊,大半是夜行之事,或前去窺探,或偷盜,或拿賊等等,均用走邊。如《拿高登》《趙家樓》皆是。所以走邊的身段,或仰身遠望,或俯身近窺,都是夜間看不清楚之神氣。如今走邊走的好的人不多了。不過現時身段做完,用呀字叫板時,仍用仰身遠望神氣,這還不離舊規矩。按走邊之情形,係因不能在大街大路行走,或由路邊疾走,或由牆邊偷行,所以名曰走邊。

窮生所穿之青褶子,上綴若幹塊各色綢子,係表示破壞之意,名曰富貴衣。因穿此衣服之人,雖一時窮困,但皆係有誌之人,將來結局一定富貴,所以名曰富貴衣。從前另有女富貴衣,如《武家坡》等戲,王寶釧便穿此衣。如今箱上,差不多不預備此件衣服了。劇中男子,所穿之褶子做法,乃大領大襟,女褶子本亦應如此製法,自興出時式褶子(時式褶子立領對襟,如現時青衣之青褶子)之後,衣箱上便不預備此種褶子了。而以此種製法作為道姑所穿,名曰道姑衣。按舊式道姑衣,專有類似水田衣之花樣做法,如今不論花樣如何,顏色如何,隻若大領大襟,便名曰道姑衣,則舊規矩之女褶子,如今成為道姑衣之專用品矣。惟老旦尚用舊式褶子。

舊有之戲,有時風行一時,有時便無人排演,此大致因每一好腳便不肯步前人之後塵,總要覓幾出冷戲演演,以新台下之耳目。如《戰長沙》一戲,從前為程長庚長演之戲,近來亦為極流行之戲;但同治到光緒初年十餘年間,無一人演唱,經譚鑫培始創演之。鑫培初次演此,係在麻花胡同繼宅。當初排此戲時,無人能去魏延者,蓋日久不演,均未學也。後問及何通海老先生,方知彼曾演過,遂約共同演唱。再三十餘年前,德俊如演《女起解》,亦無解差一腳,亦由何通海配演,如今此劇亦為極流行之劇矣。他劇類此者甚多,不必盡述。

從前堂會,大致無預定戲目,來賓可隨時隨意點戲,如今未演之前均須預定各腳均演何戲,臨時更動者已不多見矣。按《唐人教坊記》中雲:“凡演戲,所司先進曲名,上以墨點者即舞,不點者則否,謂之進點。”點戲之點字,當即出此。前清宮內演戲之製,未演之前,亦進戲目於上,與唐時略同。

《金錢豹》一戲,原名《紅梅山》,乃孫悟空之正戲,後由俞菊笙重排,將金錢豹加重遂變成金錢豹之戲,因此即將戲名亦改成“金錢豹”。如今一提“紅梅山”三字,恐知者不多了;然幸而劇中腳色,有時尚念出“紅梅山”三字來。

魯肅一腳,最好者當推程長庚。其後即係楊月樓。月樓乃係程繼先之父章甫所說,故頗得長庚三昧。以後譚鑫培去魯肅,則大不對工矣。因魯肅本忠厚人,而鑫培則目光太聰明,故二三十年前,老腳皆雲彼去之不大對工,然目下求如鑫培者,已不可得矣。青藤山人《路史》雲,“高則成《琵琶記》,有第一出,第二出。考諸音書,並無此字,必齡之誤也。牛食吞而後吐,曰齒台。似優人入而複出也”雲雲。按出亦作齒台,俱音癡。元明各種劇本,大多數作出,惟明代玉夏齋所刻之《繡像傳奇》十種中之《花筵賺》及《鴛鴦棒》兩種內,皆書第一齒台,第二齒台,餘皆寫出;但《長命縷》一種,則書第一出,第二出。

《空城計》一戲,譚鑫培完全學盧勝奎,不過後來又變動的很多。盧勝奎之原腔,陳德霖還能唱,亦有較鑫培好聽之處,如“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之馬字,盧因自己嗓音稍瘂,故唱時音稍往下壓,鑫培則稍提高矣。

武戲中翻筋鬥、拿大頂等名目頗多。按明於慎行《筆麈》雲:“漢有魚龍百戲,齊梁以來謂之散樂。樂有舞盤伎,舞輪伎,長蹺伎,跳劍伎,吞劍伎,擲倒伎。今教坊百戲,大率有之,惟‘擲倒’不知何法,疑即翻金鬥。字義起於趙簡子之殺中山王,以頭委地而翻身跳過謂之金鬥。按今之演劇者,以頭委地,用手代足,憑虛而行,或縱或跳,旋起旋側,其捷如猿,其疾如鳥,令見者目炫心驚,蓋即古人擲倒伎也”雲雲。按用手代足,憑虛而行,即如今武戲中之拿大頂;或縱或跳,旋起旋側即翻金鬥。至舞盤、舞輪、長蹺、跳劍、吞劍等伎,則北地各處皆尚常見,惟劇中皆未采用也。

從前《連環套》一戲中有“兵發熱河”一語,慈禧太後因鹹豐年間往熱河一事,故最惡此語,後便改念“兵發口外”,至今仍之。

有許多人說,戲台上的行頭不像真的。這話自然是不錯,但是真的衣服,如皇帝及官員的衣裳,在專製時代,怎麽肯許隨便穿呢?在沒有功名的人,戴上頂子,有人告發了他,便須治罪。從前有一次禦史團拜,堂會戲演《四郎探母》,兩個國舅,一戴藍頂,一戴白頂,台下大怒,說頂戴乃朝廷名器,哪許隨便玩弄,立刻將後台管事打了二十棍。像這種情形,若飾皇帝之人,把皇帝的全套衣冠穿戴出來,還不是死罪嗎?所以說戲台上的裝束,無論如何,不能像真。在清朝時代,戲中方有前朝皇帝上場,然清帝仍萬不許扮演。明朝以前,皇帝上場還很少,我們打開各種傳奇來看,隻有《浣沙記》《彩毫記》《茂陵弦》《玉合記》《金蓮記》《四喜記》等數種,其餘如《春蕪記》,則有楚王上場,《運甓記》則有晉主上場,此皆戲中不認為是正式皇帝者。《邯鄲記》之上皇帝,則係夢境矣。

遼曲宴宋使酒一行觱栗起歌,酒三行手伎入,酒四行琵琶獨彈,然後食入雜劇,進繼以吹笙,彈箏歌,擊架樂,角牴。王介甫詩:“涿州沙上飲盤桓,看舞春風山契丹”,蓋紀其事也。按酒一行觱栗起歌,當即現時劇中飲酒吹牌子之來源。

如今戲中,凡有客來,主人必說“未曾遠迎,當麵恕罪”。按此種語言,元明雜劇中,亦偶用之,但詞句稍有不同耳。如《玉壺春》雜劇,楔子中李玉壺對陶伯常說:“隻合遠接,接待不及,勿令見罪。”《鐵拐李》《度柳翠》兩雜劇中,亦都有這三句。

戲台上場之門,名曰鬼門道。此層古人論之甚詳。有人曰宜寫古門道者,亦有人曰應寫鼓門道者。此等地方,不必聚訟,古人說法,亦不一致,如《鐵拐李》《馬陵道》《東坡夢》《金線池》《竹塢聽琴》《抱妝盒》《貨郎旦》等雜劇,則皆書作古門道;如《邯鄲記》《西樓記》《蕉帕記》等傳奇,則書作鬼門道。

明朝人傳奇裏頭,常用很齷齪、很下等的話白,如《金雀記》第四出、十二出,《懷香記》的第十七出,《八義記》第三出,《錦箋記》第十五出,《獅吼記》第四出,《蕉帕記》第二十一出等等,皆有之。

雜劇中之諂媚小人,多用柳隆卿、胡子轉,兩個名字。如《殺狗勸夫》《冤家債主》《東堂老》等雜劇,皆用之。《金雀記傳奇》,亦曾提及。

梆子腔中,無論生旦淨醜,於繞場的時候,往往念“行行去去,轉彎抹角”等句,恒有人譏為太俗。其實此皆來源於傳奇之舊規矩,如《霞箋記》《精忠記》《焚香記》《懷香記》《運甓記》《白兔記》《三元記》《投梭記》《水滸記》等等,皆有此種句子。

目下戲界中人,說話凡台上一切舉動舞式,都叫作身段。不知身段二字,始自何時?按焦循《劇說》載:“江鬥奴演《西廂記》於勾欄,有江西人觀之三日,登場呼鬥奴曰:汝虛得名耳!指其曲謬誤,並科段不合者數處”雲雲。戲界名姿式曰身段,當即此意。

昆曲中小花臉,非說蘇白不可,此本毫無道理。李笠翁論之詳矣,不必再贅。按清朝初年以前所印傳奇腳本,其中絕無蘇白,有類似蘇白者,隻有《西樓記》第十出門公之白,《錦箋記》第十三出,《運甓記》第十三出牧童山歌,《鳳鳴記》三十九出趙時來數種。然亦非純粹蘇白,不過稍雜江南土音耳。

戲界中人說:“千斤話白四兩唱”,是說白比唱功繁重的多了,但是身段表情,比說白更重。從前科班徒弟學戲,某腳有某腳開蒙之戲,意思是先把這幾出戲學好,舉止動作,說白傳神,各種根基都打堅固,則他戲可迎刃而解矣。茲將從前昆弋腔各種開蒙之戲,大致列後:

老生:對刀步戰 搜山打車 別母 渡江(《祝發記》)

正旦:夜課 認子(《慈悲願》) 女詐 養子(《白兔記》)

旦:遊園 驚夢 尋夢 挑簾 裁衣 鬧學 水鬥

小生:梳妝擲戟 起布 雅觀樓 回臘 拾畫叫畫

看狀 對刀步戰 亭會 喬醋

花臉:跳靈官 跳財神 跳判 跳皂隸 嫁妹 火判劉唐(短打) 鬧莊(鐵勒奴穿箭衣)花**挑袍 刀會 負荊

醜:跳魁星 跳財神 跳皂隸 排衙(拜東荊釵記)拾金 活捉 下山 佛會(《玉簪記》,戴學士盔穿官衣要丟去穿軟褶子之各種身段)盜甲 問探訪鼠 講書 落園(《釵釧記》)

為什麽要先學這幾出戲呢?因為裏麵有極重要身段、表情和說白,所以要先學他。俟這幾出戲學好,方學他戲。如今學戲之人,往往不管身段表情,而專學幾句唱功,便要登台,則恐於戲劇一途,永遠不能入門矣。

古人對於妓女,視為一種營業,至於品行,則視其人之行為而論定之,不以其為妓女便視為下賤也。如元明清劇本中,《謝天香》雜劇之謝天香,《曲江池》之李亞仙,《玉壺春》之李素蘭,《風光好》之秦弱蘭,《獨占》之花魁女,《桃花扇》之李香君等等,皆妓女也,而劇本中對於其行為,見識節操,皆極力恭維描寫之。

戲文裏頭,描寫烹調做飯之事甚少,惟《邯鄲記》第八出,則極力詳細描寫之。《雙烈記》中第二十六出,也略寫做飯之事。其餘劇本中,則不多見了。

如今稱呼老爺之長輩為太老爺,可是沒有稱太太的長輩為太奶奶的,但明朝以前則有此種稱呼,如《玉合記》三十一出,《玉環記》三十四出,以及《金蓮記》等傳奇皆有之。爺爹二字,從前不分,往往互用之,如《埋劍記》第五出第七出,《雙烈記》二十八出,《義俠記》十九出,《運甓記》《三元記》《繡襦記》《千金記》《投梭記》《灌園記》等等皆有之。《玉環記》三十四出則稱太老爹。

數十年來,編戲本子的人,對於劇中人應穿何種衣服,都不大注意,所以某人應用何種裝束,劇本中沒有寫明的。其實古人對於此等地方,也很注意,因為定準穿何衣服,方知身段如何做法;定準身段如何做法,方能知戲詞應用何種語氣,如此則編出戲詞來方能處處熨帖,所以從前編劇家對於衣服皆三致意焉。茲略舉數種如下:

《金蓮記》第四出,黃魯直戴忠冠上。第七出,外扮程伊川,深衣,角巾。

《曇花記》第十三出,末朱衣襆頭,扮毗沙門天王使上。十九出,醜扮半天遊戲神,繡襖上。

《四賢記》第十九出,外衣巾同淨庶服上。

《鳴鳳記》第三十四出,外青衣,小帽。

《西樓記》第二出,生晉巾,青圓領上。第六出,淨便帽鮮衣上。第二十出,小生高冠盛服上。

《水滸記》第二出,外白須野服上。

《獅吼記》第二出,生晉巾便服上。第三出,小生角巾,忠靖衣上。

《義俠記》第二出,生戴青布衣鑾帶上。

《補天記》第三出,外扮劉備,包巾袍服上。第四出,雜扮獻帝,舊冠服上。

《桃花人麵》雜劇,第一出,生散服上。

《昆侖奴》雜劇,外扮郭令公,金襆頭,紅袍上;又崔生金束發冠,紅袍上。

戲台上正在歌唱之際,胡琴忽然斷弦,這是常有的事,近來則歸彈月琴之人特備一胡琴預備接拉。從前則用笛子接吹。

騎馬行走,大致總是馬鞭朝上,唯獨傻奎馬鞭朝下,意思真正騎馬,絕無永遠揚鞭者,故彼獨馬鞭朝下。後來金秀山即學傻奎。

從前葉福海,即葉春善之兄,搭三慶班時,在廣德樓演《刀會》《訓子》等戲,因違禁官場,非把班主程長庚帶走不可,經人說項,隻將徐二格帶去責罰,以後各班皆不敢演關公戲矣。過了幾年,禁令稍鬆,才又有演者,但通名仍不許說關羽二字。

管領戲劇之南府,即清初吳三桂之子吳駙馬府。老輩相傳,府中犯五蠱七煞。五蠱者,大廳五柱及院各方,皆不對正;七煞者,院中有井七眼。據雲,係特旨如此建築者,蓋恐吳氏綿長也。吳氏敗後,即無人敢住,後即歸南府,以正殿為祖師殿,又有刀槍鑼鼓等事,故不懼此蠱煞也。餘曾聞數老輩言之,不知果如何。

《八大錘》乃全本《現銅橋》之一段。據劇界老輩雲,從前四大將不盡用錘,由徐小香起,才盡用錘。然此四對錘,由小香自備,箱中不製備也。如今北平各戲箱中,仍不預備,每逢演此,或由該角自備,或由外賃,仍係切末性質,不在把子箱規矩之內也。

從前插科打諢之詞句,文人往往不編,由腳色隨意說之,故傳奇中對於此等地方,往往注明隨意科諢字樣,蓋因此皆不甚重要之處,雖費力編之,亦無大意義,且科諢更有隨機應變之必要也。故後來好腳對此亦極注意,能夠現編製者,往往獨出心裁,以博哄堂之好。如二本《虹霓關》,小花臉被打後之四“幾幾乎”,各人各次,皆有不同。戲中此等地方極多,是較文人預為編製者為有趣多矣。但有許多不要好的腳色,則隨意將陳腐之詞句塞責,便覺毫無趣味矣。蕭君長華,曾對餘說:戲中遇有照例應念之詞,也要看上兩出是何戲,是否與自己應念之詞有無犯重之處,倘或有之,即應躲避。比方地方上場之數板,照例有幾種念法,如第一種為“地方地方,差使難當;一時不到,兩腿遭殃”。第二種為“打道前來,閑人要閃開,行者讓路,坐者把身抬”。第三種為“結彩懸旗,鮮明要整齊,兩旁站立,莫要笑嘻嘻”。以上三種,性質雖不同,但若上一出有人念過第一種,則自己便須念第二種或第三種,倘能自己現編則更妙矣。

蕭長華君為餘言,從前演《臨江會》,王楞仙去周瑜,劉奎慶去劉備,有撣塵讓座,搶先行禮等身段,劉備自己往下拉椅等情節。後與李順亭合演,仍如此,今則無矣。從前演《臨江會》,中間有二三十年不上關羽,以張飛代之,程長庚永遠去張飛,後即歸穆鳳山。

從前好腳唱紅之戲,他腳不肯輕易演唱,一則是戲德,二則也是要存自己的身份。倘自己演的不及人家,便算丟人。頃又聞得蕭君長華說:張勝奎在世之時,譚鑫培不演《打侄》《失街亭》《盜宗卷》等戲。劉趕三在世之時,羅壽山不唱婆子戲及《賣絨花》等戲,亦即此意也。

在前清每遇齋戒、忌辰日期,決不許娛樂,尤不許演戲,所謂“可憐一曲《長生殿》,斷送功名到白頭”一案,即係忌辰日演戲之故。但彼尚是格外通融,若按大清律說,便是大不敬的罪過,故清時各戲園奉之甚嚴。每逢齋戒、忌辰日期,各戲園一律回戲,且在門口掛一小黃牌,上寫忌辰或齋戒字樣,後來省事,隻貼一小黃紙條,亦仍寫忌辰齋戒字樣。所以從前每逢想去聽戲,必須先翻時憲書看看本日是否忌辰齋戒之日。在正月間,有戲的日期很少,因為該月忌辰齋戒太多也。到民國元年,各戲園呈請於忌辰齋戒日期,準其一律演戲,經警廳批準以後,就不知什麽是齋戒忌辰了。餘尚存有該批原文如下:

外城巡警總廳批:據各戲園商人稟請,於齋戒忌辰等日一律演戲等情。當經本廳申奉民政部批,準齋戒忌辰日期,照常演戲等因。仰各該園,一體遵照,此批。

右諭各戲園知悉。

中華民國元年陰曆二月初五日(陽曆三月二十三日)

且住二字為戲中最普通的話,凡收煞前邊之言論時,或收煞自己心中之觀念等等,皆非用此不可。如不用此,便難轉下,倘用之便諸事輕而易舉。在鹹豐年間,因住字之與皇帝的名字詝字之音相同,故宮中演戲,務須避之,到念且住二字時,皆改念且慢,於是戲園中演戲,亦須如此,如今則兩種皆用矣。

戲中每遇關羽的戲,皆不許直呼其名,本人則稱關某,通名時則隻稱關字,別人或敵方則都稱他為關公。比方《戰長沙》,黃忠則說“來者可是關公”,一般學者對此極端不滿,且譏為不通。其實這也有個來源,在清朝以前,文廟武廟,幾乎是一樣的鄭重,故孔關二人的名字,皆須避諱,羽字雖不能嚴避,而亦特將筆畫缺末兩筆,羽字本為三撇,後特改寫為兩點,就是因為關公名字的關係。所以乾隆年間,張德天奉旨編《鼎峙春秋》,每遇關公之名,皆不敢直書,自己則說關某,他人則呼曰關公,戲界至今,尚相沿習。但此亦不必譏其無知,如果譏其無知,則學界現在寫羽字仍寫為兩點,是與戲界之無知相等矣。

從前龍套下手等繞場,皆有一定的牌子。如走太極圖,則一定“五馬江兒水”。場上走完,牌子亦打完,尺寸均須合式。如今腳色太懶或走的太快,不等牌子打完他早下去了,往往鬧的半截牌子,無法交代,這是極不合規矩的地方。

《泣顏回》《風入鬆》《急三槍》等牌子,凡打鼓者遇用此牌子時,每個均須打兩個,因一起帽,一不起帽,例有成規。如今則往往隻打一個,實不合規矩矣。如《對刀步戰》則仍打兩個。再如《粉蝶兒》,在《趙家樓》中,亦仍用兩個。

從前監場人兼放彩火,也是很好的一種技術。萬盞燈演《小上墳》,將托盤錢張紙放下,身子往後一撤,監場的從上場門一把彩火,正落在托盤內紙錢之上,紙錢登時燃燒,這種名詞叫作吊魚。蕭素貞接著起唱行禮,頗為美觀。再者《混元盒》火煉人皮紙一場,正場放一盆,盆中盛燒酒並鹽質等等,女鬼在內唱倒板完後,檢場人用彩火亦由上場門灑於酒盆內,燒酒即行燃燒,女鬼即隨著一道彩火上場,台下皆未前知,意思頗為神妙。如今這種技術,亦不多見了。

如今票友學識,專注重唱功,隻要能唱幾段,便要登台,把一切說白身段,都認為是不關緊要之事,這是很錯的!中國的戲劇能在世界占得一席,全在各種身段姿式,話白也很重要。程君繼仙曾對餘言:從前程大老板長庚,使其親近子弟學戲,不使唱隻使念白,每日須念一兩個鍾頭;念白時口對著牆,牆上貼一紙片,俟白念完,紙片上不許有吐沫,因念白有力,方無吐沫也。對於腳步,尤其要緊,每日亦須走一個鍾頭,不如此則足下無力,上台便不美觀。據鄙人看來,台步身段,較念白更為重要,因每腳出台,台下最先看見的便是身段腳步,倘一懈怠,則台下便覺著失望,以後再想提起觀客之精神來,便較難矣。

關於皮簧用胡琴笛子一層,尚君和玉曾對餘言,尚君在科班時,聞之高老四雲,曾聽見他哥哥高太和說過:皮簧從前原係用胡琴,在嘉慶元二年間,皇帝以為腔調既名為二簧,與二皇帝相同,彼時正有太上皇,戲中所用胡琴,又係兩根弦,一為老弦,一為子弦,名字聲音,又與老賢子賢相同,無論哪一根弦斷,意思都不好,特旨廢去胡琴,改用笛子。大家不敢不遵,於是皮簧禁用胡琴矣。到同治元年,皇帝自己會唱,以為笛子不能發展腔調,又命改用胡琴,所以到現在又到都用胡琴了。按高太和確係嘉道年間極出名之淨腳,他所說的話,總有幾分靠的住,特誌之。又按高太和、餘太華、幺坤等等,都是嘉道年間出名的花臉,但同是在梆子班裏。老淨腳勝慶玉先生,今年七十六歲,為安慶科班學生。昨日來談,餘即以從前皮簧用胡琴笛子之情形問之。據勝君雲,“當年安慶班之教習,皆係成親王府科班學生,都是祥字輩。同治初年餘在科班時,曾聽見那些老教習們說過,清初北京尚無二簧,隻有四種大戲,名曰:南昆,北弋,東柳,西梆。昆、弋、梆三種,人人盡知,惟東柳一種,知道的很少了。東柳者,原名柳子腔,現已失傳。聽說山東尚有,現在的哈哈腔等戲,是其支派。乾隆皇帝下江南之後,才有二簧班來京,當初是用胡琴隨唱,彼時即名曰二簧,亦在宮中與前四種戲同樣承應當差。到嘉慶年間,皇帝說胡琴有老弦子弦,字音似老賢子賢,無論哪一根弦斷,都不吉利,命即改用笛子隨唱。又有禦史參奏說,二簧字音似二皇,應請敕改名稱。嘉慶皇帝覽奏,頗以為然,以後便不常命二簧班承應演劇矣。班中各腳無事就常在外邊私自演唱,因即商請南府總管太監奏準,可暇時在外邊演劇,但名曰排演,意思是排好之後,預備在宮內當差。但是外邊演劇,前三出仍須高腔(即弋腔),以後方演二簧,而仍不許名曰二簧,故群以徽班呼之”雲雲。勝君又說,彼年幼時聽戲,每日第一出尚須演高腔,後來歡迎的越少,第一出亦不演高腔矣,惟仍須打高腔通(音痛)。餘按勝君此言,與前條尚和玉君所談相印證,覺得很有幾分可能性,因祥字輩腳色,皆係嘉慶年間之人,當時的情形,皆其目所及見也。再彼所雲當年戲園中演戲,前三出須演高腔一節,尤為有理,就以現在說,皮簧班開戲之前,仍須打高腔通。至新戲園開張,須用高腔,至清末猶然,餘亦常觀之。民國以來,此例始廢。再者清末宮中演戲,第一出仍須高腔,亦名曰禦製腔。皮簧音韻,分十三道轍。其中“乜邪”一轍,皮簧中用的最少,《脫骨計》寇準唱詞中有之,如“聽譙樓打三更才交半夜,思想起老王悲悲切切,我隻得出靈堂前去小解,又聽得後麵扭扭捏捏”等語,又醉酒及探親吹腔中亦有之。昆腔中則頗多,如《西廂記》中之第十六出,《紫釵記》中之第六出第二十四出,以及《單刀會》等戲,皆有此韻。餘因皮簧中不多見,故編《嫦娥奔月》時,在兔兒爺唱詞中,特用此轍。

戲中詞句,有許多今人不解的地方,但此大多數都係方言也,不可太非笑他。

自昆腔已有之前,隨記憶所記,略書數則於後:

令堂有麽(《荊釵記》) 長老有麽(《精忠記》)

謝公有麽(《焚香記》) 錦文囂薄(《邯鄲記》)

老先(恒見) 死臨侵地(蒙古話 恒見)

惡荼白賴(蒙古話 恒見) 恰又來(《荊釵記》)

下次可敢了(《鬧學》等) 什麽講話(恒見)

以上昆曲。

三軍的 僂 的 馬能行 不在罷了

到來臨 馬座戰 何計安在終朝每日

以上皮簧。

是你非知 趕門在外 然還罷了女裙釵

以上梆子腔。

類此者甚多,一時想不起許多來了。

皮簧前用雙笛隨唱,後來改用胡琴,此層餘於前已言之矣。茲尚君和玉又對餘言,其童年在九和春科班時,班中有一位老先生,名曰高四,係高陽縣人,曾對大家說過,他哥哥高太和唱架子花臉,嘉慶年間很有名。在嘉慶時唱亂彈,係用胡琴隨唱,因嘉慶皇帝嫌不好聽,命用笛子隨唱。後同治皇帝,又愛聽戲,說還是胡琴好聽,後來又改回胡琴了。按以上這一段話,大蓋很可靠。唐君春明也對我說過,在東太後賓天的那一年,抄手胡同裕順軒演說白清唱,其父唐寶山當場麵頭,尚與三慶班場麵老輩樊三,合吹雙笛,隨唱皮簧呢。

《藤蔭雜記》載:“京師士大夫好尚,亦月異而歲不同,國初最尚昆腔戲,至嘉慶中猶然,後乃盛行弋腔,俗呼高腔,乃昆腔之辭,變其音節耳。內城尤尚之,謂之得勝歌。相傳國初出征得勝歸來,軍士於馬上歌之,以代凱歌,故於請清兵等劇,尤喜演之。道光末忽盛行二簧腔,其聲比弋則高而急,其辭皆市井鄙俚,無複昆弋之雅。初唱者名《正宮調》,聲尚高亢,同治中又變為二六板,則繁音促節矣。光緒初忽競尚梆子腔,其聲至急而繁,有如悲泣,聞者生哀。餘初從南方歸,聞之大駭,然士夫人人好之,竟難以口舌爭。昆弋諸腔已無演者,偶演亦聽者寥寥”雲雲。按民國以來,鄙人隻歡迎皮簧,至昆曲梆子,幾無人過問。梆子隻能演於天橋之蘆棚,以供一班勞工觀聽。昆曲則隻為一班文遣品矣。

人消梨園老輩雲:北京學戲,最講身段,臉神尤為重要;鄉下科班學戲,隻顧腔調,不管臉上的毛病。如唱戲用力時,張嘴擠眼,或合眼歪頭,種種毛病,極為難看雲雲。此種規則,甚為重要,倘有毛病,則不美觀,既不美觀,則不但失去美術之價值,且失去美術之原理矣。《元曲選》中,《燕南芝庵論曲》雲:“凡唱忌搖頭,歪口,合眼,張口,撮唇,撇口,昂頭。”又《元曲論》雲:“唱忌咂唇,搖頭,彈指,頓足。”足見此種地方,自古已甚講究,惜後人不注意耳。按如坐腔清唱,已經不應有以上種種毛病,但犯之者頗多,因係清唱,尚無多大妨害,登台彩唱,則萬不可有矣。

戲劇來源於大鼓書,這是研究戲劇的人所公認的了。在傳奇中,尚往往露出這種痕跡來。如《明珠記傳奇》中,類此者甚多,比方第三出,外問白“怎見得?”末白“但見池館清幽”雲雲;第四出,第六出,第二十四出等折,均有之。再如《懷香記》第六出,《牡丹亭》第三出,《飛丸記》第四出等等,亦皆有之,不必盡舉也。

從前戲班腳色甚少,真正私家昆曲班不過十餘人,後來戲園演劇之班子大加擴充,然亦不過數十人,後台扮戲,仍有許多腳須兼顧。如老旦一腳,用時較少,故兼差尤多。如不要緊之太監,例歸老旦扮演,是人人知道的了;而不要緊之報子,亦常由老旦飾之;亦常兼演老生,《取城都》之諸葛亮,從前便歸老旦行。如老旦郝藍由,係王鳳卿的外祖,及老生陳少五的父親等,皆常去演此。以後老旦謝寶雲,亦常演《二進宮》之楊侍郎。此雖係特別能力,然亦足見老旦行對於老生行須有研究矣。

從前春台班,有一位孫雙玉唱青衣,因為行八,所以叫他孫八,很出名,係現在琴師孫佐臣的父親。曾排演全本《春秋配》,係王長林去石敬坡。自孫演過後,皮簧班有幾十年未演,現又經梅蘭芳排出,但係用梆子的本子,添改的很多,並非皮簧班原本。頭本《撿柴》一場,二本《庵會》一場,實比從前好的多;其餘的場子也稍有不及從前的。

《梅玉配》一戲,係由梅巧玲排出來的,後來屢有人排演,王瑤卿又重排也非常之好。但是無論誰演,小姐一腳總不重要,後梅蘭芳與王蕙芳重排於天樂園,蘭芳去小姐,於是現時小姐變為主要腳色了。

光緒年間黃月山等曾演過《紅拂記》,場子也安的很好,但是與現在程豔秋所演的大不相同。各有好處,可惜當年的腳色,都記不清了。

《打漁殺家》一戲,乃是整本《慶頂珠》的一出。從前唱這出戲,往往帶後頭的《比武》一場,係蕭桂英逃走後,路上沒了川資,所以在市場上賣藝糊口。一日遇花逢春,看著不服,就比起武來,經李俊、倪榮等看見勸開,說明二人係夫婦,方才和好成親。《打漁》場中,李倪二人問“不知可曾有了人家”等等白口,就為下一出埋根。按帶《比武》一場,情節做功,都非常之好,可惜現時都不接演。從前是以老生為重,《比武》一場,老生無事,所以就不接演了。目下以旦腳為重了,似乎還應該接演下來,雖離全本還遠,但也似乎多點情趣。

全本《三國演義》,乃乾隆年間,莊恪親王奉旨所編,名《鼎峙春秋》。原係昆曲,場子剪裁,都非常之好。小生陳金爵等,曾演於圓明園。後經盧勝奎手,改為皮簧,由三慶班排演出來,腳色之齊整,無以複加:劉先主劉貴慶,關公程長庚,張飛錢寶豐,趙雲楊月樓,諸葛亮盧勝奎,徐庶曹六,周瑜徐小香,魯肅程長庚帶,黃蓋錢寶豐帶,龐統何九,曹操黃三,劉璋華雨亭,孔融殷榮海,馬良遲玉泉,太史慈褚林奎,孫權陳三福,蔣幹徐二格,張遼張長順,張昭陳小奎,關平羅七十(小寶父),周倉袁禿子,曹仁方洪順,曹洪袁大奎,許褚黃五(黃三弟),張郃崇福貴,喬國老華雨亭帶,蔡瑁張啟三,張允林大柱,蔡夫人田寶林,糜夫人陸緯仙(後陳德霖),甘夫人吳巧福。至《舌戰群儒》的虞翻、步騭、薛綜、陸績、嚴畯、程德樞,都由華雨亭、陳小奎、張長順、殷榮海、吳桂喜等,分著帶演;以及曹家八將,都各有專人。你看齊整不齊整?如今還有這麽齊整的班子嗎?現在是兩個好老生不能同搭一班,兩個好旦腳不能同搭一班,兩個好武生、兩個好花臉,也不能同搭一班。以上這個情形,還可以說同行是冤家,甚而至於一個好老生,一個好旦腳,一個好武生,彼此也不能同搭一班,因為場上的戲碼,門前牌子,登報字體的大小,都要相爭,這怎麽還能夠同搭一個班子呢?

腳色在台上喝茶,內行話叫飲場,無論哪一出戲,都有一定的地方,於觀客不理會的時候,偷飲一口,所以要用袖遮掩,這是恐怕台下知道的意思。如今好腳飲場,壺杯都非常之講究,甚至有買西洋暖壺,使下人跨在身旁,立於台前,以壯聲勢的,這還算說的過去。到武行中好腳,正打仗的時候,用兵器架住敵方的兵器,自己可喝茶,還要擦一擦臉還不算,還要作情半天,敵方的將官也要好好的候著,候他作情完了,才能開仗,請問這些情形,合乎道理嗎?從前可決沒有這個規矩。

戲園中隻演舊戲,日久生厭,不易叫座,便要排新戲,排些日子,大家勇氣一過,就停止住,又專演舊的,這種的變遷,是自然的。再說觀客看戲,也是如此,歡迎幾年新戲,忽然又讚成舊的,這種情形也是自然的。又加以從前皇帝提倡,其力量更能左右新舊戲的勢力。道光以前,如張德天所排《昭代簫韶》(即《楊家將》)及各出吉祥戲,不必細論。到了道光鹹豐年間,因皇帝屢屢傳差,各班爭排新戲,為的是傳差得賞。三慶班排《三國演義》《列國》《乾坤鏡》等戲;四喜班排《五彩輿》《梅玉配》《雁門關》《德政坊》等戲;春台班排《混元盒》《綠牡丹》等戲。後因南方打仗,皇帝沒有這個興趣了,所以排新戲的情形也就歇了。及政府戰勝洪秀全,國內平定,西太後又大高興,屢屢傳差聽戲,於是各班又排新戲,如十三旦等排全本《新安驛》《鐵弓緣》等等;福壽班排《龍馬緣》《德政坊》《兒女英雄傳》《十五貫》(由昆腔改亂彈)等。自庚子後,西後興致又不佳,排戲之風又歸停頓。民國以來,因留學生歸國的多了,他們對於舊戲毫無研究,所以乍一看舊戲,都說沒頭沒尾,因此就有許多提倡排新戲的了。及至有人排了新戲,台下看客一新眼光,非常歡迎,所以新戲比舊戲叫座的力量大的多,於是各處又爭排新戲。民國以來,新戲日出不窮,現時總算是排戲極盛的時候了。以上乃是一百年來排戲之風盛衰的情形,但是從前排新戲是皇帝提倡的力量,現在是民眾提倡的力量,這是不同的地方。

《楊家將》一戲,自《昭代簫韶》之外,先有的《雁門關》。同時張二奎(號子英)由《雁門關》裏頭摘出一段,另編了一出《探母回令》。《雁門關》中探母的是八郎,此是四郎;《雁門關》中四郎的夫人是碧蓮公主,至於鐵鏡公主乃是韓昌的夫人,此乃將鐵鏡公主移作四郎的夫人。聽人說因當時四喜班《雁門關》叫座,所以張二奎在別班也來排演此戲,又恐人說偷演,於是另起爐灶,編了一出《探母》,故意把鐵鏡與碧蓮弄錯,以免別人說閑話等語。舊時傳說如此,不知果確否?早年北京各腳,都說是《探母》一戲,因他想著趕緊排出,所以詞白太粗,其實穿插場子也算很好。於此可見當年偷排別班一出戲,不但要費許多周折,並且也要大費一番苦心,不似現在今天有人排一出新戲,隻要能叫座,明日就能有他人照演。

《施公案》中的戲,原先就有單出的戲若幹出,後經史鬆泉編出全本交福壽班排演。當時戲中腳色,記不十分清楚了,但記得黃天霸仿佛是劉春喜,至遲潤卿(福壽班的老板月亭之兄)、李順亭、陳德霖、陸華雲、趙仙舫、範福太、唐玉喜、餘玉琴、路三寶等腳,都在裏頭,但是某腳去某人,現時說不出來了。史鬆泉為什麽排戲呢?因為史曾做過戶部銀庫的經承,因事被參,賄報死亡,後不甘自作黑人,遂編出此戲,因陳德霖時長福壽班,且在太後麵前最紅,所以交福壽班排出,並商請陳德霖將此戲帶往宮內去唱,乘機告知西後,說這是某人所編,或可得恩旨免罪。當時還不敢直說真名姓,蓋假名為史重旭,因史係九月九日生日也。後德霖以為此事恐有不妥,又商之南府太監常某,二人都恐怕禦史知道嘍奏參,有許多的不便,遂作罷論,於是外邊也就不常演了。這也足見德霖自愛,不然未嚐不可得一大筆錢財,然因此編出一出戲來,也算於戲界有功,可惜現在無人接演了。

張勝奎在春台班時,排過整本《彭公案》。自張去世後,說沒人再演。張後搭嵩祝班也未重演。

《兒女英雄傳》一戲,原本來自山東,惟隻有《能仁寺》《悅來店》兩出,後經李毓如、胡鶴年(喜祿子)諸君改過。當最初時,去鄧九公的是錢寶豐,後係俞潤仙、李連仲;去海馬周三的係唐永長。至陸華雲、餘玉琴的何玉鳳等等,乃是人人知道的了。陸華雲、餘玉琴等出名,得力於此戲不少。

全本《宇宙鋒》一戲,共分四本,情節不算壞,可惜編的不好,詞句尤壞,其中勉強不好懂的句子很多。現時所唱《裝瘋》帶《金殿》,乃是第三本後半本的一段。全本趙小姐的事情很多,然都是零碎場子,重場隻有裝瘋及逃跑時兩場。從前餘紫雲曾演過全本,劉景然去匡洪(趙小姐的公公),其餘的腳色就記不清了。

《三字經》一戲,係演唐朝臨淮鎮守使溫韜,請羅隱做西賓,當堂考試羅隱的才學,羅便為之講《三字經》,溫韜大樂。按《三字經》,本為宋儒王伯厚所編,以唐人說宋人《三字經》,本算毫無道理,但此不過一出玩笑小戲,也不必深究。聽說這出戲,是從前三慶班有一位老生範四寶排出來的,所以他演的非常之好,且是很能叫座。吳連奎學於範四寶,也演的很好,後來就沒有人接演。聞近來陳喜星,也能演此戲,可惜沒聽過,不知怎樣。

《請醫》一戲,乃是《幽閨記》裏的一出。醫生姓翁,山東人。小生即蔣世隆,旦腳名王瑞蘭。戲詞中所說“失去一親人偶得一佳人”,失去的親人,即是蔣世隆之胞妹名瑞蓮。在從前演此戲,小生旦腳都有話白引子唱功,看完病之後,還有王瑞蘭之父兵部王尚書上場,遇其女即拉走等情節(事詳《幽閨記》不贅述),現在不但刪去,本出前後情節,且是各腳上場,連名也不報,隻變成一出完完全全的小花臉的戲了。

《問樵鬧府》《打棍出箱》,這幾出戲,全本的名《瓊林宴》,也是由昆腔改來的。按《出箱》之後,下半本就是《黑驢告狀》。昆腔原本,共二十四出,計有:開場,聞詔,賣驢,思女,打圍,逼婚,指示,被害,認甥,逢樵,暗殺,遇舅,祝壽,誣陷,放走,勒死,訴祠,告狀,現屍,判斷,捉拿,明鏡,鎖拿,勘問。全本雖稍有神話,但結構大致總算不錯。在梆子班中還看過全本,至皮簧中就沒有看見過了。聞老輩傳說,此戲係張二奎由昆腔改成皮簧的,不知然否?

《五花洞》一戲,從前也是吹腔。原來是演趙文科納潘金蓮為妾,大婦郎氏不容,就賞與武大為妻,後即使之遠去。中間尚有潘氏與驢夫王某私合一節,共分七場。第一場,五妖上。第二場,趙文科納妾,大婦知曉,當場賞與武大。第三場眾農工賀喜,武大與潘調嘴,趙家贈銀,使之遠去。第四場驢夫與潘氏先行,武大負行李追趕,驢夫與潘氏先到廟中私合,武大趕到,將驢夫打跑。第五場就是二妖變化攪鬧告官,與現在相同。第六場,包公上,亦與現在相同。第七場就是天兵天將降妖。以上七場,大致與現在相去不遠,不過現在將前半本刪去,將搬場拐妻一出,互前半段加入(按《搬場拐妻》一戲,前半與現在的《五花洞》一樣,後半武大遇宋江,才幫他把妻潘氏覓回,並罰驢夫的驢歸武大,宋江也幫銀兩,使武大做小生意,全本情節也不錯),並且又將後半稍加修正,然較原本實在是好的多。按此戲是唱花臉的張喜所改。初次演時,張去包公,張係俞潤仙之內弟。初次去真假金蓮的,是胡喜祿王長桂二人,也是因胡王二人扮相一樣,所以才起意排此戲。再聞此戲曾經龐某編過一次,中含雙包案、雙天師等情節,後來有人將雙天師、雙包案各分為單出。至張喜所改之本子,則隻上一包公、一天師矣。

《殺狗勸妻》一戲,乃是全本《善寶莊》的一出。從前還看過全本,自曹莊辭官起,到殺狗止。三十餘年以來,大致都是隻演《殺狗》一出,也與從前不同。從前曹莊砍柴回家,先見蕭氏,佯與定計,買刀殺母。曹莊下,蕭氏佯與姑歡,扶姑出門等情節,後曹莊持刀上,便要殺妻,以後就與現在一樣了。但是現在改的,確比舊本好的多,緊湊的多。

乾隆年間,莊恪親王,曾奉旨譜《忠義璿圖》傳奇。其詞皆出月華遊客之手,事見《嘯亭續錄》。月華遊客,未詳名姓,傳奇係演《水滸記》及宋金交兵,徽欽北狩事。現在皮簧中,由《忠義璿圖》中演來的戲很多,比方《豔陽樓》等戲都是。

《青峰嶺》一戲,從前三慶班曾排之。耿大力(刀馬旦)去徐鳳英,張琪林去李虎,王小五去大大王,郙昌林去二大王,演來頗緊湊有趣。三十年來,已無人接演了。

《奇冤報》劇本,有三種:一種係常演的《烏盆記》,其來曆是淵源於元曲中《玎玎璫璫盆兒鬼》雜劇。又一種,是演眉州知州常靜安審問劉自華被害一案,真正凶犯是吳公秀,乃王小槐陳魁等因故被冤,經小槐女麗娟,到包公台前告狀,才得伸冤。其中包公,常靜安,皆有私訪等事,全劇分八本。又一種,是兵部侍郎於謙,奉命巡按各省,平反錢麗春被光秀和尚殺死、書生柳袁被誣一案,情節也還不錯。按這兩種的情節,似乎都比《烏盆記》還好一點,可是現時戲界隻演《烏盆記》,沒有演這兩本的了。這也可以算是劇本有幸有不幸。

《玉堂春》劇本,也有兩種:一種是妓女蘇三一案,係由昆曲《破鏡圓》改編來的,所以從前皮簧的名字,也叫“破鏡圓”。這本戲的情節,是人人知道的不必細論。另一種是演宋朝張叔夜的女兒名鳳,假養為男兒,與潘兌之子名勝,假養為女兒,二人結婚一案。其中關乎妓女李師師及朱冕等事情,又有時運姐作線索,再加真和氣任人愛莫黑等人的玩笑;又有張夫人強氏潘夫人熊氏等各家吵嘴的情節,以及比武打仗等事,劇本雖說不甚好,然穿插也還不錯。因張叔夜家存一寶瓶插上鮮花,一年不卸,其名叫“玉堂春”所以劇本也名《玉堂春》。在三十年前,還有人演過,現在也沒有人排演了。

關於梁山泊的戲,自元朝以後,種類很多,《錄鬼簿》內所載的戲不算外,像臧晉叔《元曲選》裏頭,有《黑旋風雙獻功》《燕青博魚》《李逵負荊》《宋江還牢末》等戲。在《誠齋樂府》裏頭有:《黑旋風仗義疏財》《豹子和尚自還俗》等戲。在六十種曲裏頭,有:《義俠記》以武鬆及其妻賈氏為線索,如《打虎》《挑簾》《裁衣》《殺嫂》《快活林》等戲,都出於《義俠記》;《水滸記》以宋江及其妻孟氏為線索,如《烏龍院》《鬧江州》等戲,都出自《水滸記》。此外又有傳流著的單行本全本《翠屏山傳奇》,如《酒樓》《交帳》《戲叔》《殺山》等戲,都出自《翠屏山傳奇》;現時常演的就是《交賬》(即皮簧梆子中所說《翠屏山》)、《殺山》二戲,《巧雲戲叔》一戲前尚看過,如今沒有演的了。又有全本《虎囊彈》《如山門》等戲,都出在裏頭。又有全本《雁翎甲》,如《時遷盜甲》等戲,都出在裏頭。又有全本《忠義璿圖》說已見前。以上都是昆曲,後來有許多改成梆子皮簧了。此外又有全本《燕青打擂》,乃始自梆子腔,後來由梆子腔又翻成吹腔。梆子腔中,還有《過關》《十字坡》等小戲,一時記不清。此後又有全本《慶頂珠》,如《打漁殺家》都出自裏頭。又有全本《豔陽樓》等戲,那就是《水滸》以後的戲了。

《打連相》一戲,從前在光緒初年最為時尚。其中三個醜腳,四個旦腳,打諢玩笑,也頗有趣味。幾十年來,京中就不見這出戲了。聞現在的老腳,能打連相的隻還有馮蕙林一人。按打連相,近似現在的打花鼓,不過較花鼓活動的多。

《瞎子逛燈》一戲,從前雜色人等,腳色很多,並有兩三個旦腳打諢玩笑,且有切末。現在隻有僧拐二人,大不似從前了,並且近二三十年以來,這出戲完全成了墊戲了,好腳誤場,就用此戲來墊,以便耽擱時候。所以從前劉七去瞽者,唱詞改成《十杯酒》小曲,為的是借用小曲裏頭的“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等詞句的意思,是譏誚誤場的好腳,此等用意極好,可惜誤場之腳自己不知,還瞎擺架子。

《夢遊上海》一戲,在光緒庚子以前,最為時尚,幾乎凡堂會都有這出戲,其實毫無足取,其中穿插場子,更不值一論,好在目下這出戲是完全消滅了。

《胭脂判》一戲,即《聊齋》上的《胭脂》,係由劉景然、孫菊仙諸腳,在四喜班排出來的。結構也還不錯。《罵楊廣》《忠烈節》等戲,也是孫菊仙等所排出。

梨園行老輩,最恭維《五彩輿》的戲本子,因他全本十字句,且是一轍到底。

《胭脂褶》一戲,現時隻演《失印》一段,從前毓五等在小丹桂班演過全本的,共為四本,穿插也還過的去。

《寶貴全》一戲,年久無人演了。從前梅肖芬(蘭芬之父)曾演過此戲,肖芬去燕兒姑,當年頗能叫座。

《金生色》當時排的很好。最初演時,賈洪林去金生色,田桂鳳去其妻,趙仙舫去奸夫,餘玉琴去鄰居之婦,配搭頗齊整。

《甘露寺》一戲,雖出自昆腔的《鼎峙春秋》,但後來經毓五重排,又好多了。初次演者,孫夫人為孫怡雲,劉備為許蔭棠,喬國老為賈洪林,喬國老家人為毓五。按毓五,係宗室,唱小花臉。

《樊江關》一戲,亦由毓五排出。初次演唱,樊梨花為孟全喜(小茹之父),薛金蓮為吳豔芳。

《富貴神仙》一戲,在光緒十年前後,最為風行一時,幾幾乎是每有堂會,必演此戲。主要腳色,為票友陳君子方。按《富貴神仙》,原係昆曲,初名《洞庭緣》,係小元池居士填詞,雪夢庵主人定譜,結構也還很好。後經盛伯義、準仲來、壽子年、陳子方諸君,改成皮簧,所有場子詞句,也都妥當熨帖。

《惡虎村》《連環套》《八大拿》等戲,穿插關節,都非常之好,聞都是武生沈小慶在春台時所排。如今新武戲不易排到這個樣子。沈小慶,即花臉沈三元之父。

《粉妝樓》《十粒金丹》等戲,為胡鶴年(喜祿之子)李毓如諸人所排。惜《粉妝樓》,場子稍亂。

《戰郢城》一戲,亦史鬆泉由舊本子改成,曾由福壽班排出。已許久無人演唱了。現在教育部之《哭秦庭》,即脫胎於此戲。

《掃地掛畫》一戲,乃演朱洪武微時,傭於一馬姓家,掃地掛畫之後,因倦臥睡,真龍出現,適本家姑娘賽花見之,遂以身相許等情節,乃極有趣味之小戲。可惜以後也無人演唱了。

《天河配》一戲,原底出自梆子腔,結構很好。在鄉下演的比北京還好。後經賈洪林、王瑤卿,酌改為皮簧,遂風行一時。後又由梅蘭芳添改了一次。現在各園所演的,都是梅蘭芳所改的一派了。

《雙鈴記》,從前都是吹腔南鑼,後經楊朵仙演唱,才改成皮簧。

劉鴻升自排之戲,也很有幾出,如《蘇武牧羊》《打鬥瑤》等戲,或改昆腔,或翻舊本,然都是多年無人演的戲了。

從前慶王府及文宅,曾排《蜃中樓》《雪中人》。各戲也都是約的外班各腳,聞排的頗不錯。後來四喜班又排《乘龍會》,就是《蜃中樓》,改成皮簧,也排的很好,聞係楊君鏡秋所編(楊係分發知縣)。楊君又為四喜班編《貴壽圖》等戲。《貴壽圖》係演郭汾陽事,聞去郭子儀的是董文,去李太白的是張勝奎,去相國夫人的即梅慧仙,後本尚有吃醋跪門等情節。蘭芳家現尚存有此本子,結構也還不錯。梅慧仙焚券一事,即係楊鏡秋。

同治年間,春台班排演《混元盒》,大致以武生花臉為重,因為當時班中武生有任七、俞菊笙,花臉有張七、陳三福、慶四、錢寶豐、朱大麻子等等好腳色。後王瑤卿等重排此戲,便有些偏重旦腳了。其中《琵琶緣》一本,亦係瑤卿取材於灤州影戲而插人者,原來並沒有這一段情節。

《蓮花塘》一戲,乃何耕佘所排,由春和班演出。

《龍門陣》一戲,聞原為二十四本,自漫江渡海起,至淤泥河救駕完。可惜原本尚未看過。《取帥印》即頭一本,聞當年去薛仁貴者為徐小香,蓋蘇文乃錢寶豐,秦瓊乃盧勝奎,敬德乃陳青春,宗顯乃麻德子,蓋夫人乃朱文英,張世貴乃黃三,唐王乃劉貴慶,徐勳乃曹六,程咬金乃韓七,周青乃羅七。後經楊月樓,改為四本。如今也無人演全劇了。

《四進士》一戲,由張勝奎排成皮簧。初次演唱者為張勝奎與譚鑫培等腳。

從前四喜班,排《雁門關》,第五本有太後欲投降宋營,鐵鏡公主阻攔,未蒙準奏,遂碰死殿前等情節。後三慶班重排,因旦腳不敷分配,遂將此節廢去,不上鐵鏡公主,以後各班排演,也就都不上了。按鐵鏡公主,此場葉中興演來極有精彩。葉中興,乃葉春善之叔父。

《紅鸞禧》一戲,自係照《今古奇觀》中之《棒打薄情郎》一段所編,但其事之來源,則完全脫胎於明朝人所編之《鴛鴦棒傳奇》。惟劇中人名則大不同矣。如:金玉奴在《鴛鴦棒》中名錢惜惜字媚珠,金鬆名錢蓋,莫稽名薛季衡,許德厚名張詠。而《鴛鴦棒》中,又有佘太君為女招贅薛季衡為婿、焦讚說媒、楊延昭款客等情節,然全本結構,則不及《紅鸞禧》緊湊。《南天門》一戲,目下隻演玉姐逃走一段。在從前係演全本,名曰《後倭袍》。全劇是魏忠賢慶壽,吏部尚書曹正邦拜壽。魏賄勸曹幫己奪明室天下,曹不允,大罵而去。魏之心腹人司羽獻計,魏參曹貪贓奉旨賜死,經陳景玉奏保,始革職還鄉。魏又使司羽帶人至官莊鋪截殺曹正邦,夫婦自盡,玉姐同家人曹福逃走。玉姐公公李能,時為大名鎮守使,救去玉姐。魏知李為曹之至親,欲害李,便時與交趾國四太子野狸狐去信,囑其進兵幫助,並奏李能按兵不動之罪,使司羽賚旨拿問李能,被李能手下將官張守信看破,將司羽入獄,並野狸狐數其罪。野狸狐雲係奉魏忠賢所差,於是李能帶同司羽野狸狐等進京奏明皇上,斬魏忠賢以祭曹正邦,其餘均有賞罰。中間尚有玉姐與父母生死離別,並勸阻曹奏本等情節,結構頗不錯。

全本《淤泥河》一戲,係演唐世子元吉計陷羅成一事。自番演起至顯靈止,全本很長。現在小生戲《叫關》《小顯》等戲,都出自裏頭。在從前常演整本,現在不過隻演《叫關》或《小顯》了。可是自德珺如死後,就沒有人唱的好了,薑妙香近來唱的也還不錯。

《薛仁貴還家》一戲,自元朝有《薛仁貴榮歸故裏》雜劇,以後別的劇本,關乎此事的很多。乾嘉年間,昆腔裏頭有一本戲,名曰《射雁記》,就是現在皮簧梆子中《汾河灣》一戲的來源。但是《射雁記》的詞句並不好,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其中情節,頭一場先上鬼穀子,敘遣道童救丁山的意思。末後還有仁貴之父母,也要上場。這大致還不離元曲的原樣。其餘別的場子,就與現在的《汾河灣》差不了多少了。大致此戲先由昆曲改成梆子,又由梆子改成皮簧,但是梆子作的詞句太不雅。現在皮簧的《汾河灣》不但比梆子雅,且是比昆腔的《射雁記》也好得多了。

《孝感天》,全本共分十幾場。第一場,乃公子呂祭足穎考叔等八人上。二場,鄭莊公共叔段等與母拜壽,母後即命莊公封段等事。三場,共叔段夫人衛雲環勸阻不聽。第四場,莊公君臣議論共叔段封京不妥,莊公佯朝周,並設計除段。第五場,莊公母薑氏致書段,命段奪位。第六場,莊公公子呂等,截得薑氏之信。第七場,共叔段欲起兵,衛氏諫阻不得,衛氏自刎。第八場,共叔段戰敗自刎。第九場,薑氏遷穎以後,便是現在所演的兩場了。按全本結構,總算不錯,可惜二三十年以來,沒有人演全本了。

《下河南》,即《鑼鍋子搶親》一戲,係演《今古奇觀》中一段故事,但其來源則完全脫胎於明朝《望湖亭》傳奇。惟該傳奇中尚有錢子青中狀元,並為其表兄顏伯雅即所謂鑼鍋子者,捐一巡檢官職,種種情節,結構頗不錯。

《二進宮》一戲,乃是全本《龍鳳閣》的一出。從前在鄉間看過全本,然已記不十分清楚了。但記的有《阻旨搬兵》《初進宮》《大保國》《探靈》《二進宮》各出的名目。

現在所演之戲,差不多都有藍本,都有來源,比如《狀元譜》《陳大官上墳》係來源於《老生兒》雜劇。《柳林認子》完全來源於《小尉遲》雜劇。《天雷報》的場子,係用的《合汗衫》雜劇的第三折。《玉簪記》大致來源於《竹塢聽琴》雜劇。《烏盆記》審盆一場,元曲中類此者甚多,如《生金閣》雜劇等等皆有之。《宇宙鋒》家人趙忠替死,乃完全來源於《八義記》的周堅。如此者尚多,容細書之。

梆子腔中有《送燈》一戲,乃花旦頗有趣味之戲。從前小旋風演之頗佳,後荀慧生演之亦好。自警廳禁止後,無人再演矣。按此戲乃全本《賓鐵劍》之一出,全劇係演宋朝武寧侯張為之子繼賢赴考,路遇曾青訂交。曾青之妹頗貞靜秀麗,被秦平師之婿萬全看中,欲強娶為妾;曾家不敢抗,乃由曾青假扮其妹前往,及新轎到門,被萬妻偵知,將萬全鎖於一屋,權使萬之妹假扮新郎陪宿,此即《送燈》一出。次日適秦檜重病,接女回家,萬全欲無理及被曾青殺死,曾青身帶家傳寶物賓鐵劍兩口,一以贈萬之妹,一以自帶,各自逃走。曾歸北番,萬妹適被張為收留。後曾在北番立功。適對敵者即張為,遂晤談團聚。張繼賢亦立功,與曾小姐結婚焉。全劇情節,頗不錯,惜被禁演矣。

孫君怡雲對我說:《戰宛城》一戲,從前北京沒有,在光緒十八九年,由同慶班譚鑫培與田桂鳳諸君始行排出,本子則由上海夏月恒得來。初次出台,係在大柵欄路北慶和茶園,韓二刁去典韋,金秀山去曹操,其他腳色就記不清了。開戲之後,忽傳巡城禦史端健亭(通呼端六爺)要聽戲,奈因官座業已賣出,而禦史非聽不可,百般央告無效,登時封門,觀客無法,隻得散去,借題是《戰宛城》一戲,過於****,有傷風化,不許演唱等語。過了幾天,戲班戲園以及譚田等腳,托人講情的講情,央告的央告,端君這才準其再行出演,惟《戰宛城》係有傷風化之戲,皇皇告示已經貼出,怎麽能夠再演呢?於是改了一個名字,叫作《盜雙戟》,公事才能轉圜,麵子方可模糊過去。次日又演,端公高座,聽了一出,這場風波才算完事,以後演唱隻可貼《盜雙戟》,不能貼《戰宛城》。如今則又都寫《戰宛城》了。

元明雜劇之結構,四折之前照例有一楔子,但此楔子與傳奇之楔子不大相同,故往往在第一折,或第二折之後,亦有時用兩個楔子。如:

《鐵拐李》雜劇 第一折 第二折 楔子

《嶽陽樓》雜劇 第一折 第二折 楔子

《勘頭巾》雜劇 第一折 楔子

《黑旋風》雜劇 第一折 楔子

《馬陵道》雜劇 第一折 楔子

《救孝子》雜劇 第一折 楔子

《黃粱夢》雜劇 第一折 楔子

《隔江鬥智》雜劇 第一折 第二折 第三折 楔子

《誤入桃源》雜劇 第一折 第二折 楔子

《抱妝盒》雜劇 楔子 第一折 第二折 楔子 第三折

第四折

《趙氏孤兒》雜劇 楔子 以下共有五折

《羅李郎》雜劇 楔子 第一折 楔子 第二折 第三折

第四折

雜劇之楔子亦有與傳奇大致相同者如:

《城南柳》雜劇 《誶範叔》雜劇 《度柳翠》雜劇 《魔合羅》雜劇 《盆兒鬼》雜劇 《竹塢聽琴》雜劇 《看錢奴》雜劇等等。

皮簧中攔人說話,恒用“噤聲”二字。餘初以為應寫禁聲,後看元明兩朝雜劇傳奇中,用“噤聲”二字時頗多,始知此二字有來源也。

編戲一時有一時之風尚,演戲亦一時有一時之變遷,數百年來,留傳之劇本固甚多,而遺失者亦不少,隻傳其名不見其書者固不少,而連其名亦不傳者想尤多。有明一代,及清初梨園中,多演整本劇,故其時有《百種曲》《六十種曲》等書之纂輯,乾隆以後多演單出劇,故又有《綴白裘》《遏雲閣》等書之纂輯。《百種曲》《六十種曲》之外,失不傳之劇本,不知凡幾。《綴白裘》一書,雖似無甚價值,然其中所選各戲,原本之遺不易見者亦頗有幾種,則借此存留幾出戲,亦不為無功。數十年來,又有《梨園集成》《戲考》等書之纂輯,此類書在現時觀之固似無大價值,然有許多戲可借此不致遺失,豈不甚好?即以鄙人數十年來所觀之戲,在三十年前常演之戲,如今不見於舞台者約有一二百出,其中有戲界中人連戲名亦不記憶者,亦有數十種。茲將該戲之情節,就腦力所記,隨手拉雜,略書之如下(按此種腳本存留者當甚多也)。

《棗陽山》一戲,乃演秦瓊奉曆城知縣命,護送黃大人天堂潞州上任。秦瓊因感黃大人送彼黃驃馬之恩,於路中極為盡力,行至棗陽山,遇單雄信路劫,被秦瓊鐧打落馬,遂訂交。單亦改過,並約秦送黃,到任後往河南澠池縣家中相會等情節。按此為生淨腳並重之戲。

《虎狼彈》一戲,乃演唐朝蘇允近,任太原府總鎮,在轅門設虎狼彈及銅鑼等事。有人鳴鑼喊冤,先打一百虎狼彈,如果不死,然後追究。適有雁門縣人金氏王氏,代丈夫趙凱鳴冤一案,後經審問清楚,代為昭雪,並派人送王氏回裏等情節。按此戲淨腳去蘇允近,中軍牛簡極為重要。三慶開場戲,方洪順去花臉,陳小奎老生,王桂林去尤素卿旦腳。

《孤鸞陣》一戲,係演韓壽命耶力夫人,擺下孤鸞大陣,楊延昭命次子宗冕,攻打被擒。耶力夫人欲招為女婿,宗冕不允,遂奉太後命,斬以祭旗,且命楊延輝監斬。及斬後,有宗冕未婚妻李棲梅,替夫報仇,單騎將孤鸞陣衝破,番軍大敗,李棲梅得勝回來,堅欲與宗冕守節,延昭許之等情節。末場拜天地,哭靈牌一段頗重。按此劇李棲梅一腳最重,楊延昭楊延輝次之。

《百花莊》一戲,乃演百花莊居民,白天章、白月娥兄妹二人,因父親被梁山誤殺,立誌報仇,立下擂台,延攬天下武士。梁山偵知,派燕青石秀等五人探莊。燕青見白月娥正練武藝,遂用假名,上前比武,頗極歡洽。後燕青等歸報,又由宋江派燕青等前去打擂,李逵亦私往,遂在擂台前擒白氏兄妹,回歸梁山等情節。此劇從前昆亂並用。按此劇燕青、白氏兄妹,皆為主要腳色。

《四紅圖》一戲,係演趙匡胤行刺劉化王。劉之臣火山王楊滾,及崔龍等,奉命巡守城門。崔龍將趙匡胤拿住。適有曹仁麵貌與趙一樣,由他方貿易歸來,亦被楊滾認為趙而誤拿。綁至殿上,二人言語一樣,不知真假。後命曹仁之弟曹義上殿辨認,亦難判斷,遂命曹義將曹趙二人帶回家中,使家人辨認,遂問出真假。但曹仁曹義二人知趙有大誌,暗定計助彼刺死劉化王。適張光遠羅彥威前來接應,遂定燕京等情節。按此劇趙匡胤曹仁兩主腳,極為重要,唱做相同,頗似《五花洞》《雙包案》。

《心歡樂》一劇,乃演《聊齋》嬰寧故事,但隻演嬰寧已嫁王子服之後,被鄂邵素調戲,嬰寧遣蠍精將鄂毒螫一段情節。按此劇隻嬰寧與鄂二腳吃重。

《過巴州》一劇,乃演嚴顏鎮守巴州,張飛用真假張飛之計,將嚴擒獲說降等情節。按此劇嚴張並重。三慶開場戲,陳小奎去嚴顏,袁禿子去張飛。

《獻銅橋》一劇,係張九成中狀元,拜見座師秦檜,因無執見禮,被秦檜送與兵營為參謀。其時嶽飛正到北興兵,張九成到營後,又奉欽命往北國與二聖請安,蓋欲致張於死地也。同時楊再興攻頭陣敗死,又派嶽雲嚴成方等五人大戰陸文龍,王佐暗思效忠嶽飛,偷營殺死兀術大敗,適天現銅橋,番將過橋逃脫等情節。《按八大錘》一劇,即由此劇脫出,不過情節稍有出入耳。按此劇張九成、楊再興、陸文龍、嶽雲、王佐,皆為重要腳色,三慶曾排過。

《薑維推碑》一劇,係演薑維欲擒司馬懿等,於是出營觀察地理,適見路旁一碑,上書不祥之詞,薑維將碑推倒,見碑中又一小碑,方知為諸葛亮所留等情節。按此劇純為薑維一人獨唱之劇,且唱詞極多。

《扊扅歌》一劇,係演百裏奚出門求官,到秦國拜相。其妻杜氏,子孟明,在家寒苦,不能度日,亦逃往秦國。適在街上見一相國經過,貌似其夫而不敢認,遂偽為洗衣婦,投至百裏奚家。一日百裏奚使侍女歌唱,覺不悅耳,眾侍女言有一洗衣老婦,頗有新聲,遂命上前歌一曲,唱完彼此相認,一家團聚等情節。按此劇杜氏為極重之腳,唱功極多。

《臥虎關》一劇,係演伍員請得吳兵,帶領大將王九龍、王九虎,及契弟柳展雄,三員大將攻打昭關。鎮守昭關大將,為米南窪,自知不敵,乃約請伊好友臥虎山大王伍通之子伍辛助戰。王九龍、王九虎二人,皆被伍辛打死,又打柳展雄一槍後,伍通始知伍辛係與伍員交戰,方告知伍員乃伍辛之父。蓋伍員當初逃走,其子伍辛,落於其弟伍通之家,通遂偽為己子,占山為王,教以武藝,今已十八歲矣。至是說明,始同往陣前認父。伍員以其曾打死二將,非問斬不可,柳展雄講情方赦,乃共同出兵,殺死米南窪,奪了昭關等情節。按此戲有與《白良關》《九龍山》相似處。伍員、伍辛二腳,詞極重要,伍通、柳展雄次之。

《奪昭關》一戲,乃接演上出《臥虎關》。伍員奪得昭關後,楚平王驚嚇而死,妃子命申包胥為帥,命武成黑之子武霸為先鋒,敵擋伍員。及到陣,申初不欲戰,武非戰不可,後武被伍辛柳展雄殺死,遂大敗,伍員到京城下,要妃子打話,妃子羞愧自盡。伍員鞭平王屍至完等情節。按此戲平王妃子吳祥女極重,申包胥伍員等唱功亦極多。以上二戲,為史鬆泉編,李順亭去伍子胥。

《雙心鬥》一戲,係演唐僧帶徒弟三人往西天取經,路遇強盜張振彪、尚山狼、夏山虎、祁山豹四人截住,被孫悟空打敗,唐僧等脫逃,投張員外莊上寄宿。張員外供應頗厚,豈知員外即張振彪之父。振彪敗回家,見僧之馬,知僧在莊上,急約夥友來擒,乃此時僧等被員外放走,振彪等追上,悟空不聽師言,竟將張振彪等打死。僧以此事對不住員外,逐悟空回山。適方寸山金沙洞,鹿耳麋猴,冒充悟空,將僧之缽牒搶去,沙僧追至方寸山,亦誤認為悟空,交打,沙敗回。此時僧又被金角大王、銀角大王搶去。沙往南海求救於觀世音,適悟空亦在,沙方知為鹿耳麋猴所為。悟空往見,與鹿耳麋猴,真假難分,遂大戰亦不分勝負,同往拜觀世音。觀世音雲須往見太上老君,老君因悟空曾往丹爐煉過,假者必不敢進。悟空過爐,鹿不能過,遂認罪,同往救僧,將金銀二怪打死,才救僧出險等情節。按此戲以二猴為重,金銀二怪次之。四喜班排此戲時,楊隆壽去孫悟空,沈易成去鹿耳麋猴。德勝奎排時,陳長興去孫悟空,朱長寶去彌猴。

《夜會》一戲,係演唐李世民奉命征討洛陽,母氏竇太後,思念不置,遂於夢中相見等情節。按此戲太後極重,世民次之。

《千秋嶺》一戲,乃演唐李世民征王世充時,羅成在王世充帳極勇。徐世 為世民軍師,派馬三保戰羅成而敗,又激尉遲敬德出戰,亦大敗。後徐世 說羅降唐,因爭座位,群公又與尉遲爭鬥,世民勸解,方歸和好等情節。按此戲羅成、尉遲敬德均極重要,徐世 次之。末場組織頗好。三慶袁禿子敬德,馮小山羅成,陳小奎徐世,開場戲。

《五裏牌》一戲,係演五裏牌地方九天宮內道士銀麵瘟神霍柄,本江湖大盜,因兩徒被施公拿獲正法,遂約金雞島大盜雷燕喜、潘明業、謝美成三人幫助捉拿施公報仇。適霍柄因截搶王有義之婦,被王有義告於施公案下。命徐茂私訪,行至廟內,被霍柄擒住。黃天霸調動官兵,將霍柄殺死等情節。按此戲黃天霸、霍柄等,自係重腳。小醜王酒保,亦頗重要。

《青峰嶺》一戲,係演劉飛虎、江老鼠二人,霸占青峰嶺為王,乃有田虎之妻徐鳳英來奪。劉江大敗,徐遂占有。適有太原府蘇知府之旗牌官李虎,奉命解銀十萬兩,交蔡京應用,路過青峰嶺,徐鳳英下山擒住李虎,並將款留下等情節。按上戲徐李二腳,固然重要,劉江二人係小花臉,亦極滑稽有趣。耿大力徐鳳英,張長寶李虎,王小五大大王,郝昌林二大王。

《京遇緣》一戲,演宋朝狄太後之侄狄青,逃難到京,宰相龐元及其婿韓天化,恐被重用於己不利,乃約同上殿奏參狄青。適八賢王與包拯亦同上殿保薦。八賢王先奏,遂授狄為殿前指揮使。韓天化不服,上命二人比武,惟不許互傷。奈韓屢欲傷狄,狄不得已殺死韓,上大怒,命即將狄正法,命龐元監斬,包拯催斬,並傳旨如逾午時三刻不斬者,監斬官同罪。包拯時求太後去哭祭,屆時不得斬。龐遂得罪。其中又有韓天化歸家,與其妻爭鬥,妻殺兒並自刎一段情節極佳。按此戲最重要之腳,係韓天化妻龐夫人、至狄青、韓天化、八賢王、包拯等,亦頗重。三慶陳德霖龐氏,錢金福韓天化,李成林狄青,老旦孫秀華,八賢王陸杏林。

《燭影搖紅》一戲,乃演宋太祖病,禦弟光儀,聽潘洪之言,進宮行刺,被賀後看破,同往禦前告狀。太祖聽信光儀之言,飭退賀後,命光儀繼位等情節。按此戲太祖唱功極多,賀後與光儀並重。光儀為小生。

《羅家窪》一戲,乃演孫伯權之女桂香,因求婿擺下擂台。張青來打擂,勝卻桂香,遂同往莊中提親等情節。其中煤鋪掌櫃曹老西,亦來打擂,與丫環插科打諢極趣。按此戲桂香張青固係正角,而曹老西亦極重要。

《百花詠》一戲,乃演唐朝刑部尚書黑大壽,路見漁翁盧彥之女水英,欲納為妾,使家人王元往報未成,強委紋銀一百兩,言定次日即來招親。盧彥父女,正無計,適大臣連立過其門,燈籠被風吹滅到其家乞火,遂知此事,次早上朝,乃參黑大壽等情節。按此戲盧水英、盧彥、黑大壽、連立,皆重要腳色。《百花詠》為整本之戲,此不過一段情節。

《殺驛》一戲,係演王元成家人吳承恩,抱小主人逛燈,將小主人失落,而主母不但不怪吳,且分吳銀兩,使其私逃,蓋恐主人怪罪也。吳出門後,遇一友人朱濟,授為羅州驛丞,因嫌官小不欲到任,遂使吳冒朱名到任。後王元成被奸臣所誣,充軍路過羅州驛,方宿驛中,又有聖旨,命即在驛中正法。吳乃代其主人一死,王乃逃去等情節。按此劇吳承恩一人最重。

《結草報恩》一戲,係春秋時晉國,一老者祖克鄞,家貧隻有一女,名祖姬,又一義子,名文德,意欲將文德贅於家未果。因欠酆舒米一石未償,酆乃約屠岸賈之家人名李獻兒者,幫助前去索債。因見祖女貌美,欲強折帳,納為妾,致將祖克鄞氣死。其女因無錢裝斂,遂賣身葬父。遇宰相魏雙,乃代葬其父,納女為妾。後因病恐不起,乃囑其子,當自己死後,務將祖另嫁。及將終時,又命祖姬殉葬。及死後,其子不聽遺命,竟將女配與文德焉。此事《左傳》甚詳,先是晉國有武士杜回者,因打虎與魏雙角力而敗,氣走遇酆舒李獻兒於路問。因口角,將酆李打死,遂往秦國。後秦晉動兵,魏雙之子魏夥魏錡,與杜回交戰,杜等已敗,經祖克鄞之魂暗助,始成功。蓋祖感其嫁女之德也等等情節。按此劇祖姬杜回均極重要,魏酆等次之。

《黑沙洞》一戲,乃演豬婆龍敖洪之侄金角大王,被濟小塘戰敗,正欲報仇,適泗州知州張文忠求雨。濟僧小塘,知天旱乃豬婆龍等作祟,遂幫同知州,設法擒妖,與豬婆龍等大戰。經濟約天兵天將方擒妖等等情節。按此戲濟僧固為重腳,而起打之後,金角大王、金魚大仙、銀魚大仙等,亦皆重要。

《馬家湖》一戲,係演蟒化真人,被濟顛所害,華青風,使雲方,及金眼真人、江天瑞等報仇。適常山縣差役周瑞羅虎等,來拿雲方,遂交手,經馬元章、鄭雄幫助,將雲方拿下在牢。又經韓秀雲飛江天瑞等劫牢,將雲方搶回,知為馬元章幫同拿住,遂商定往馬家湖馬元章家報仇。雲方因受刑獨留寨中,濟顛到彼,誑彼出寨,又被周瑞羅虎拿住,濟顛並告知周瑞等,須調官兵,往馬家湖擒賊。蓋濟已先派徒弟五人,往幫馬元章矣。是夜韓秀雲飛江天瑞等到馬家湖,遂起打,後官兵趕到,即將韓雲等拿住,江等逃走等情節。按此劇濟顛為主腳,其餘人等,大致相似。

《眼前報》一劇,係演一瞎子在街前算命回來,適奸夫炳大爺與其妻歡飲。瞎子聞得房中有男子聲音,疑為奸夫。其妻告以有耗子鬧,遂插科打諢。適飯館夥計來與炳大爺討賬,才與瞎子說明等情節。按此戲瞎子與其妻最重,炳某次之。

《盟中義》一戲,乃演楚王命裴仲招賢納士。有西羌人左伯桃者遠路應招。途遇文人羊角哀,遂定生死交,並同赴楚國應招。路間大雪絕糧,饑寒交迫,左將衣、糧歸羊一人。方得到楚,左乃凍餓而死。羊授官職後,奉命往祭左,並與左建祠。適祠占荊軻廟之風水,左與荊戰,因高漸離助荊,遂敗左。左與羊托夢,羊乃憤而自盡,助左逐高荊等情節。按此劇左羊二人,唱做皆重。

《後勸農》一戲,出自《庶幾堂》。係演一縣官下鄉勸農,遇勤惰二童,勤惰二牧童,勤惰二農夫,孝子,孝婦,屠賭等匪各情節。按此戲以縣官唱功最多。

《風流鑒》一戲,係演唐克昌帶領妻女,觀看**戲。其女動心,遂同周文彩私逃,被人捉回,縣官審問,始知二人皆為父師教育不好,情有可原等情節。按此戲唐克昌最重。

《活佛圖》一戲,乃演孝子楊名甫西天求佛,以“在家敬父母,何必遠燒香”之義告之。於是歸家孝母。其妻亦至孝,感動上蒼,遂派接引佛,接彼等西去成佛等情節。按此戲老旦、小生、旦,及醜劉福,事情均差不多。

《同胞案》一戲,係演張伯仁聽信妻室之言,與弟仲義成訟。有教讀先生陳五,因向張伯仁借貸不遂,乃慫恿仲義,亦告其兄,仲義之妻,勸攔不聽,遂成詞。縣官極力勸解,兄弟二人,遂好如初。縣旌其門,並治陳五之罪,賞仲義之妻花紅等情節。按此戲縣官、伯仁妻、伯仁、仲義、陳五,皆算正腳。

《義民記》一戲,係演朝廷軍情,需款甚急,大臣都傾家捐助,惟二貪臣,富有家私,獨不肯捐。結果二人均被賊打死,將家財搶去。後賊又被義勇之民殺死,又將款奪回捐人公家等情節。按此戲貪臣之家人為最重要腳色,貪臣次之。

《老年福》一戲,乃演一富翁陸南金,為富不仁,因作惡太多,欲朝普陀懺悔,並載得白米五百石,白銀五百兩,布施於廟中。先是陸家有老女仆王老娘因見富翁糟蹋糧食太多,得暇便在地上拾取棄糧,日久積得三石,是日亦同家主往朝普陀山。及到廟時,方丈隻接待王老娘,而不招呼陸南金,並陸之米銀亦不收。陸羞怒,棄王老娘而去。王老娘因歸途遙遠,無法還鄉,哭啼不止,忽被靈官護送,先主人半月而還。及陸到家,聞知益怒,遂逐王。王去後,陸家失火。王到家,掘得窖銀,遂大富,與兒子媳婦娛樂終身等情節。按此戲王老娘最重,春梅婢與陸次之。

《嶽侯訓子》一戲,係演嶽飛與嶽雲、張憲,乘勝追趕番兵,被秦檜十二假金牌追回,並削去兵柄,調回京師。嶽雲等雲:番賊將滅,若此時撤兵,豈不前功盡棄。欲不撤兵,被嶽武穆教訓一番,遂奉旨進京。及到京,又被秦檜矯旨拿問,嶽雲張憲又欲不奉旨,又被嶽武穆教訓一次,遂奉旨就綁,秦檜又命人捉拿嶽家滿門,路間被韓夫人搶回。韓世忠與秦檜理論,不能挽回,遂掛冠而去等情節。按此戲嶽侯一腳為最重,嶽雲、秦檜、韓世忠等腳次之。

《英雄譜》一戲,係演王海二、陳金、施三,因看水滸戲,起意為盜。第一次劫得周全餉銀一百餘兩頗得意,二次遇武士趙文雄,即將王陳打死,將施帶送縣衙領賞。又有施之母妻,祭奠法場等情節。按此戲知縣鬱本仁、趙、施,皆要腳色。

《掃螺記》一戲,乃演一善士周樂善,見河岸有網魚者,遺下螺螄滿地,多被行人踐踏,大發惻隱之心,每早持帚,往河邊盡將螺螄掃入河中,並勸張某不可叉魚。張不聽,後失手,自叉死。又勸漁童張學仁,學仁改過,周乃出資,助學仁攻書。後周子中解元,學仁亦中舉。中間尚有張老二用死魚訛詐周樂善等情節。按此戲以周樂善一腳最重。

《前出刲》一戲,係演黃巾造反,楊念劬因前生造孽,故亦在劫數,因負母棄兒逃難,故感動上帝赦免。其中有老仆帶銀兩同行,被賊衝散,所帶之銀失而複得。蓋由官軍殺敗自刎之賊首,身上搜得銀兩,與主人一家團圓等情節。按此戲老仆與楊念劬夫人,均為重腳,賊首次之。

《後出劫》一戲,係演金陵人張文煥,前世與王三麻子有冤,本世當洪楊之戰,三為洪營頭領,張應死於王手,張已由夢中得知。後因張救得母子二人,及婆媳二人,遂邀天赦。張對王說明夢中情節,王竟不殺張,張並勸王改過自新。中間尚有亂民搶人被殺等情節。按此戲張文煥一人最為重要,王三麻子次之。

《義犬記》一戲,乃演蘇州阿大,揚州阿二,兩人盜狗,將殺而食之,經一商人劉朝奉見之,用銀五錢,將狗買放,並送阿大阿二三兩銀子,勸彼等改過。阿大未改,後竟被狗咬死。當時買放之狗,即隨劉回家。一日,劉奉店主命,帶銀三百兩,往江北買花,在船上被船夫灌醉,推落江中,該狗舍命救得主人,經官拿獲船夫,將原銀追回,船夫正法,並給狗披紅等情節。按此戲劉朝奉係主腳,餘人均不十分重要。

《回頭案》一戲,係演張大年好賭傾家,不得已將女蓮姐賣與趙明達家。蓮姐至孝,將每日點心錢份八文錢,積存至一兩銀子,送與其父母。張大年感女之孝,遂改過不賭,以女兒之一兩銀,做一小本營業。後賭友偷盜犯法,因曾向張借貸不遂,便將張攀為大盜論死。其妻女欲上告無川資。趙老太太賞銀十兩作為川資,乃得伸冤。其中尚有蓮姐乘船宿廟感動神靈等情節。按此戲蓮姐最重,張大年及其妻次之。

《推磨記》一戲,乃演孝女錢秀貞為童養媳婦,被婆婆百般虐待每夜推磨。母親代女央告婆婆,亦無效。後婆婆病,錢秀貞割肉煎湯,婆婆食之方愈,小姑見之,以情告母,母乃大悔前非,諸事惟媳命是聽。縣官奉命旌表錢氏之孝。其中有小姑助虐,鬼神嗬護等情節。按此戲婆婆及錢秀貞並重,他人次之。

《酒樓記》一戲,係演狄阿三,欠辛阿一之錢,屢討不還,卒將狄之衣服脫去,狄懷恨在心。一日,辛與李大淘同飲酒樓,辛調戲李,爭鬥起來,狄暗將辛打死,縣官不察,屈李抵命。後辛李二人,在陰司控告,狄亦被捉去,罰狄轉世為禽獸等情節。按此戲狄一人最重,酒樓掌櫃及辛二人,地保等,次之。

《燒香案》一戲,係演曾英與魏金姐定婚,因亂失散,金姐被人拾去,賣與陸必大為女,陸夫婦甚愛。一日,陸夫人張氏,帶女往尼庵燒香,被本地土豪顧先亮看見,欲納為妾不得,遂賄通縣中戶房李某,派陸為收糧之首領,致賠累太多,被壓變產贖罪。顧使女尼幫張氏賣產,並慫恿張氏金姐在庵中暫住。顧聞到庵,欲強奸金姐,適曾英進京路過此間,因渴燥亦往庵中借茶,遇此事,遂捆顧尼等送官問罪。正問案時,戶房李某家失火,官人往救回,路過一廟,恰值顧先亮妻女與和尚通奸,乃一並捉來,遂各治其罪。陸感曾德,欲送女為妾,因詳談乃知金姐,即曾前訂失散之妻,適該府知府即曾之父執,即代為完婚焉。中間尚有女尼徒弟三人,與顧通奸等情節。按此戲金姐、陸必大、顧先亮、尼靜修,皆為重要腳色。張氏、曾生次之。以上至《後勸農》,皆出自《庶幾堂今樂》。

《安河鎮》一戲,乃四傑村之後,鮑賜安籌救狄仁傑事。中有鮑賜安遣普天鵬與狄仁傑上書,狄私自出京,被欒儀萬等劫去,欲在廟中殺害,被和尚蕭計,當場將欒儀萬殺死,經鮑賜安蕭月等,將雷聲遠魯雄殺敗,始救出狄仁傑等情節。按此戲鮑賜安、花展芳、普天鵬、欒儀萬、雷聲遠、蕭月、蕭計、蕭安等,均為重腳。

《降龍誅忠》一戲,乃演武後遣武三思害死國舅王守一之事。中有武氏聞知王皇後在冷宮產下太子,特遣太監杜回前往行刺。奈杜回將太子救送江夏王府,皇後撞死,馬周與李敬業在刑部探問,武三思等審問王守一,及褚遂良被貶等情節。按此戲王守一、皇後、杜回、武三思,均重要,馬周、李敬業等次之。

《碧明鏡》一戲,即梆子班中《紅梅閣》之總本。其中情節,係張定國辭家當軍後,其父張楚善、母龐氏,因亂失散。楚善被邱登高收留,龐氏被周鑒收留。周邱為兒女親家。邱登高因周家窮欲退婚,適邱生日,周鑒來拜壽,當麵言講退婚一事,以致口角,經邱鳳嬌小姐忍羞相勸,方罷。邱登高家人邱岡,獻計留周鑒宿於家,使丫環送茶,邱岡將丫環殺死,即誣告周鑒調戲,丫環不允,殺死丫環,並賂上蔡縣,知縣遂定案。龐氏不平,往見邱登高論理,邱留龐氏,使張楚善於夜間殺之,張本擬放走龐氏,及見麵始知為其妻,遂同往見小姐,小姐與以川資,使二人代周鑒伸冤。次日周貴生(周鑒之子,邱登高之婿)同母亦往邱宅理論,乃家院因邱正睡,即帶見小姐,小姐知為婆婆,便當麵定計,一同私自逃走,因出門太促,未帶川資,使周貴生往見邱宅家院,並以金釵一枝為憑。蓋家院乃好人也。奈適遇邱岡又生計害貴生。此即《紅梅閣》一場。當亦將貴生送官,治以拐女殺仆之罪。後張楚善夫婦往欽差前控告,乃欽差即其子定國,已由軍功封為定國侯,欽命鎮守邊庭。父子團圓,周案遂亦雪。因邱待張楚善有恩,亦未治罪。其中尚有定國侯獻與皇上碧明寶鏡等情節,故名碧明鏡。按此戲周鑒、周貴生、邱登高、邱小姐、丫環、邱岡、龐氏、張楚善等,均極重要。

《安五路》一戲,係演曹丕聞劉先主氣忿身亡,大樂,司馬懿奉請出五路大兵攻蜀,取西川之地。第一路為鮮卑國王軻比起羌兵十萬,第二路為孟獲兵十萬,第三路為約吳兵取蜀城,第四路為孟達起上庸兵十萬攻漢口,第五路命曹真帶中原兵十萬攻打陽平關。諸葛亮聞知此事,即派四路旗牌,分頭去傳令,北路命趙雲在陽平關,暗設人馬,不許交鋒,候曹真糧盡兵退時,再進殺。西路命駐西平關之馬超,立起自己旗號,羌兵必不敢戰,容他自退。南路命魏延在南郡用疑兵之法,令蠻兵自退。東路命急調關興張苞,各帶漢中人馬三萬,四麵接應。又自與孟達寫一信,乃用李嚴下款,使孟達佯病,蓋李嚴與孟達生死交也。諸葛亮又以東吳之兵,必不肯攻涪,一定是兵紮三江口,坐觀成敗,故不必派重兵。各路安置已定,即回家佯病不出。後主因各路來兵,無人主持,乃親臨其家,始述明上項安置,所以不入朝者,恐人知泄露機密也。次日上朝,謀聯吳敵魏之計。此戲孔明初上場,即有大段唱功。於各路旗牌派畢後,又有大段唱功。見後主之一場,持釣竿上。及見後主,又皆有大段唱功。最末即為魏延與孟獲,及其妻祝融夫人大打。按此戲自以孔明為最重腳色,魏延、關興、張苞、孟獲、祝融夫人,亦皆重要。

《連環陣》一戲,乃演楚莊王熊羽,與晉國魏奇交戰,被魏奇暗傷一箭。公子側獻計詔養由基助戰,將魏奇射死。晉成公發悶,荀林甫獻計,約請鄭國公子監,陳國公子都,蔡國曹良臣,宋國魏子敬,前來會陣。晉國擺下連環大陣,指揮大眾,共戰養由基。莊王在城樓觀戰,後將各國大將均擒住。按此劇莊王唱功頗多,養由基打的最多,自均係重要腳色,然荀林甫一角,事情亦很多,各國大將,僅會陣而已。

《翠鳳樓》一戲,係演首相張天佐之子,聘定武三思之女為妻。適武女死,張子非娶武氏之女不可,張天佐無法,故將武女之死,暫不告知其子,乃密與禮部尚書欒守禮謀。欒雲,目下朝廷,因外國進來綠牡丹,召天下女子會試,何不在會試女子中,秘選一美麗者,偽稱為武氏之女,豈不甚妙?張從之。適鮑賜安、花展芳,帶同女兒鮑金花、花碧蓮,赴京會試。張使家人張用暗訪,訪得鮑金花在店中居住,乃請欒守禮為媒,強欲定婚,鮑賜安無法,又因正欲助狄武襄勤王,無有招牌,不能入城,遂偽應賺得招牌;又命花碧蓮偽扮丫環,一同進城,將張天佐一家殺死。適官兵太多,不能抵擋,鮑等乃逃出城外。此蓋《綠牡丹》中一段事跡也。按此戲自以鮑賜安、花展芳等為主角,而欒守禮也甚重要。

戲界組織,原來皆稱為班,如三慶班、四喜班等。自民國元年,正樂育化會,因與清吟小班之班字相混,特通令改為社。其實此班字來源頗遠。據王棠《知新錄》引《懷鉛錄》雲:“演戲而以班名,自宋雲韶班起考宋教坊外,又有鈞容直、雲韶班二樂。宋太祖平嶺表得劉氏閹官聰慧者八十人,使學於教坊,初賜名簫韶部,後改名雲韶班。鈞容直,軍樂也”雲雲。班字來源,大致始此。現時文字中雖改用社字,而口頭上則仍盡說班字,蓋風行已久,不易改變也。

北京戲班,從前也講包銀,各腳包銀說定以後,一年不許更改,班主賠賺與腳色無幹,這個情形傳了多少年,沒有更動。到光緒初年,楊月樓由上海回京,搭入三慶班,非常之紅,極能叫座,他自己以為拿包銀不合算,所以與班主商妥,改為分成,就是每日賣多少錢,他要幾成,從此以後,北京包銀班的成規,算是給破壞了。上海現時還都是包銀班,北京算是沒有了。

科班學生名字,排字由來久矣。從前小和春徒弟都排和字,如武老生蔡和如,花臉吳和吉。福壽班排德字。小榮春排榮字春字。

從前三慶班的徒弟,都排金字,如錢金福等等都是。德勝奎班的徒弟,都是排長字,如花臉錢長永,老生陳長興,武生牛長寶,小醜王長林,武旦德長順等都是。

從前小榮春科班(即楊小樓學徒之科班),以排新戲做切末出名。當年曾排出一出《陳塘關》,乃演哪吒廟開光故事。其中有開路、扛箱、雙石、五虎等會,皆係本科徒弟扮演,頗能叫座,亦足見該班徒弟之肯用功也。彼來各班排演此類戲,遇有過會等事,便外串各會之人上台,則真毫無意味矣。

近來戲班過年祭神,都扣各腳的戲份。在從前隻有三月十八日,十一月十三日祭神,扣份名曰作會,言其是大家湊錢賽神。可是年底祭神,決不扣份,因為正月初一日,大家都拿喜封,所以年前不能再扣份子(喜封是無論大小腳,每人一吊大個錢,現在又多點了)。

西城口袋底胡同,從前有兩個坤班,原先即名女班,也常演堂會。鄙人曾看過幾次,也還不錯。光緒庚子後就散了,各腳有許多往天津謀生活的,如恩曉峰等,都是口袋底的腳色。於是女腳在上海天津,就膨漲起來。民國初年,坤班來京,其勢也甚洶洶。初來時原本男女合演,後因女腳叫座的力量太大,男腳恐受影響,於是正樂育化會建議,呈請禁止男女合演,警廳批準。當育化會建此議時,原想若男女一分演,則女腳人才配腳等等都不足自立,定必消滅。豈知女腳獨立後,雖然腳色不足,也可對付成班,丫環家院該用兩個的,他隻用一個,龍套該用八個的他隻用兩個,甚至不用,好在台下的觀客,隻看一人,其餘他都不管,所以女班居然也能站的住。日子長了,又排練出許多配腳,到目下各腳各事,雖然不及男班完備,但也算不離大格。比方曹家八將,居然也能上兩個或四個了。在民國四五年,女班極盛的時候,男班除梅蘭芳一班可以與之抵抗外,其餘男班可以算是都站不住。到民國十二三年以後,女班漸漸的又衰落下來了。

曹顧庵學士,在京師觀女伶,賦《高陽台》一闋雲:“鶯舌新調,鴉鬟猶嚲,湘裙欲整還拖。懶散心情,朝來悉畫雙蛾。風約繡簾搖樺燭,對菱花倦眼生波。盡嬌憨動人些子,元不爭多。魂銷一曲清歌,卻似曾相識,無可如何。影好難描,空勞石墨三螺。燈前小立,紅妝換笑還嗔,喚弟稱哥。暗相憐細腰無力,又著蠻靴。”按此當即前口袋胡同之女班,則該女班自乾隆前便有矣。

三慶班,乃乾隆五十八年,八旬萬壽,閩浙總督伍拉納,命浙江鹽商帶之入都。見伍子舒某所批《隨園詩話》。

《亞穀叢書》雲:“京師戲館,惟太平園、四宜園最久,名亦佳。查家樓、月明樓其次。比年如方壺齋、蓬萊軒、升平軒最著。今考諸園俱廢,查家樓僅存木榜,惟方壺齋屢易新名,人尚稱方壺齋,城西僅此一館。春初尚盛,在永光寺西街”雲雲。如今則有許多人,連方壺齋之名已不知矣。

《宸垣識略》雲:“景山內西北隅,有連房百餘間,為蘇州梨園供奉所居,俗稱蘇州巷。總門內有廟三楹,禮翼宿。前有亭,為度曲之所。其子弟亦延師受業。出入由景山西門。又南花園,今改名南府,為梨園子弟所居,稱南府學生。其出入關防甚嚴。”按同光後,梨園子弟皆屬南府,民國後因南府地界屬民國,於是又將南府所有案卷,又移人景山,後該案卷曲本,被太監盜賣者甚多,現存者已無幾矣,惜哉!

從前戲園後台,都名曰某班某班,到民國二年冬,經正樂育化會諸名宿聚議,都以為班字近於妓館之名稱,應當更改,於是議決改為社。蓋因民國二年新成之班,已有用社字者矣。到民國三年,陰曆正月初一日,即陽曆一月二十六日,即行一律實行,且有將原來班名一並改換者。茲將當時各班原名,及改後之名稱並原在何園內演唱,列表於後,以供研究斯道者之參考焉。

原名(某戲園)後改之名

玉成班(天樂)翊文社

同義和班(廣興)群益社

春慶班轉文社

和慶社(中利)維文社

雙慶和班(同樂)誌翕社

斌慶和(三慶)文德社

鴻順社(福壽)勵德社

蓉仙班(春仙)蓉仙社

永慶和班(西安)永慶和社

永慶班(吉祥)永慶社

翕慶社(天和,民國二年十二月成立) 翕慶社

鐵文班(景泰,民國二年十二月成立) 鐵文社

天順和班(燕舞台,天橋)天順和社

德春和班(歌舞台,天橋)德春和社

四順班(吉祥,天橋)

吉慶和社(升平,天橋)吉慶和社

喜連和班(振仙,天橋)喜連和社

貴鳴班(六合茶園,東安市場大棚)貴鳴社

慶華班(慶華茶園)慶華社

當時尚有三班未改社字,後來方改者,如:

洪慶班(慶和),正樂班(民樂),富連成(廣德)。

武戲中不但槍有槍花,刀有刀花,且是槍有槍的拿法,刀有刀的拿法,所謂槍有槍把刀有刀把,也是不容一毫紊亂,但近來用大槍的戲,往往耍刀花。據程君繼先雲:此係來源於譚鑫培之《挑滑車》,彼先耍一個提槍花,後歸大刀回花,一個鷂子翻身,手拿槍之中間,臉朝裏亮一斜相。現時則一起手,便直然耍刀花,去規矩尤其遠了!

《天咫偶聞》又載:“京城內城,舊亦有戲園,嘉慶初以言官之請,奉旨停止,今無知者矣。以餘所及見,如隆福寺之景泰園,四牌樓之泰華軒,皆是。東安門外,金魚胡同,北城府學胡同,皆有戲園。餘髫年時,如泰華軒,景泰軒,地安門之樂春芳,皆有雜爨。京師俗稱雜耍。其劇多魚龍曼衍,吐火吞刀,平話及嘌唱之類,內城士夫,皆喜觀覽。其優人亦間通文墨,吐屬近雅,有宋明遺風,今已成廣陵散矣。”諸園已廢。

乾隆中,有一位唱老生的,名米喜子,演關公的戲極出名。一日都老爺(禦史)團拜,約米喜子演《戰長沙》,出場時用袖子遮臉,走到台前,乍一撒袖,全堂觀客,為之起立,都說是仿佛真關公顯聖一樣,所以不覺離座。大致因為他戴的是軟夫子盔,染紅臉,所以非常之像。自此始,便不許演關公的戲。後來三慶班,排全本《三國演義》,才又有關公的戲,然在宮裏頭演關公的戲,每逢關公一上場,皇上與西太後均要離座,佯為散行幾步,方再坐下。聽說如戲中有觀音上場,西太後亦離座。像原先《走麥城》等戲,絕不許演,後來由上海起頭,又都演起來了。從前程長庚演戲,專學米喜子。

乾隆時有一位唱小生的,名潘雲,善演周瑜的戲,因此外號叫活周瑜。聽說身段、唱功、說白都非常之好,大名鼎鼎的徐小香,乃專學此人。

從前無論哪一出戲中,各腳都有各腳的長處,無所謂正腳配腳。鹹豐年間,雙奎班中,有一位唱花臉的名叫張奎官,演《落馬湖》水擒李佩,在水中身段左撲右湧,如同真在水中一樣,非常之佳,看客都說在台下看著,仿佛真有許多水浪頭在李佩身邊繞轉。這足見隻要用心,無論何戲,都能唱好,如今哪能還有此等腳色?因為台下,專看黃天霸,誰還說李佩呢?奎官又叫傻奎,因與老生張二奎共同成班,所以名雙奎班。後來小穆金秀山等,都是學張奎官的。

從前四喜班排演《雁門關》,梅巧玲去太後,所以專看太後。最好是五、六、八,三本。當八本迎接宋軍入城的那一場,巧玲在台口一坐,台下便給哄堂的好,後用仙雞腿水煙袋吸煙,宮女跪著點煙,巧玲吸煙吹煙,亦能得好,觀客都說與真太後無異。足見無論何戲何人,隻要用心去做,必受台下歡迎。近來演此戲,大致總是陳德霖去太後,亦極受台下歡迎。但自王瑤卿、梅蘭芳重排此戲之後,台下便注重青蓮碧蓮兩公主了。據德霖雲:目下演《雁門關》,各腳都比原先四喜班好的多,唯獨太後不及從前。並雲:不但自己不及巧玲,連前此別人去太後也差的多。但是鄙人並未親眼目睹,或係德霖自謙之詞。

從前有一位唱花旦的,名叫方鬆林,身段非常之嫋娜,極能排戲,像《花田錯》等戲,都是他排出來的。後來皮簧班演的人絕少。近來又從梆子班中翻回來,聞已有許多地方不及鬆林所演的了,然也有許多比從前好的地方。鬆林曾與劉趕三同隸永勝和班,約在同治年間。

黃三字潤甫,有活曹操之目。嗓音清脆異常。《李逵負荊》一戲最出名。光緒年間堂會總有黃三此戲,所以那個時代,滿街上唱的都是“真宋江假宋江”。後黃三年邁,嗓音塌中,就以嗓啞對付著唱,然因他會唱,也頗有趣味。目下唱花臉的,沒聽見過他好嗓子的時候,於是都學他這個啞嗓,台下非常歡迎,真是可笑。

光緒年間,有一位唱小花臉的,名劉七。皮簧梆子,唱功各極其妙。能戲極多,常以《醜表功》《拾金》《百蓮寺》《小磨房》《逛燈》《打灶》等戲演大軸子。又常與侯俊山同班。《小放牛》一戲,最初排演,乃是俊山劉七二人。後劉七去世,俊山才教與王長林。按《小放牛》,乃是山陝一帶鄉間小孩,在野地所演的玩意兒,並未上過台,俊山到京,才排出來的。

從前名腳,各人有各人的拿手戲,彼此不肯輕易侵犯。比如光緒年間幾個名腳:孫菊仙的《朱砂痣》,汪桂芬的《昭關》,譚鑫培的《賣馬》等等皆是。然《禦碑亭》一戲,可是各人有各人的長處。近來的情形,可不像從前了,倘有一戲經某腳唱紅,第二天就有人演唱。

從前腳色在台上,或是啞嘍嗓子,或是唱走嘍板台下叫倒好,唯獨龔雲甫的啞嗓,麻穆子的走板,觀客原諒。所以譚鑫培常說:龔雲甫奉官啞嗓,麻穆子奉官走板。

從前春台班,有一小花臉,名化虎。在當年雖然不能比楊鳴玉劉趕三等,但也很出名。如演《打沙鍋》等戲,極能叫座。後來羅百歲,便是專學此人,乃成一代的名醜。大致化虎時代,有楊鳴玉、劉趕三、黃三雄等在前,所以化虎不能享大名,到了羅百歲的時候,各位好醜已死,前頭沒人,所以便成大名,這是際遇的不同。但是羅百歲的本事,也確是很好。

從前醜婆子戲,並不時興,經劉趕三才唱紅。比方《送親演禮》《變羊記》《探親》等等,所有醜婆戲,趕三無一不好。醜婆之外,尤以全本《榮花記》出名。趕三唱探親,永遠騎真驢上台,此戲一出,無不滿座。

春台班花旦王長桂,小花臉黃三雄,永遠合演,功力悉敵。二人演《送盒子》,最出名。劉趕三與方鬆林,也是一對永遠合演的,差不多是無一出不好。方鬆林,即王勤儂嶽父的嶽父,唱花旦極有名,在嵩祝成班時,極能叫座。五十餘歲,就留下胡子不唱了,後因觀客論調都很想看,所以永勝奎班老板,又用重資相約,鬆林情不可卻,乃去須又搭永勝奎,與劉趕三合演,台下異常歡迎。後漸老,台上一笑,粉亦隨落,然人緣仍很好。到了六十幾歲,方才歇工。二百年來,唱花旦的,到六十餘歲還受歡迎的,就是鬆林一人。田桂鳳乃是專學鬆林,一生也極能叫座,且當譚鑫培極盛時代,桂鳳能在譚後演大軸,台下觀客,一人不走,此等力量,也真不小,真可以算是得了他師傅的真傳受了。且桂鳳現亦六十餘歲,偶爾演戲,仍受歡迎,這也不愧為鬆林的高徒。百年以來,唱花臉最出名的,首推張奎官,小名傻奎。當年花臉的戲,無論哪一出,都可叫座,且是無論哪一出,都能唱大軸子。後來穆鳳山,外號小穆,學傻奎雖不及他先生,但也極能叫座,演八本《鍘判官》也常演大軸子。足見腳色享名叫座,不在哪一行,隻要能用心揣摩練習,下苦功夫,自能得觀客的歡迎。

十年前梆子班,唱老生的有小元紅,名郭寶臣。後來出了一個元元紅,大家就管元元紅叫小元紅,管小元紅叫老元紅。其實從前另有一位老元紅,所以大家管郭寶臣叫小元紅。與老元紅同時的又有一位老生,名灑金紅,與程長庚也同時,且彼此極要好。當時程長庚與灑金紅,彼此商量交換的戲劇很有幾出,就是灑金紅將梆子班的本子,交與程長庚改皮簧,程長庚將皮簧班的本子,送灑金紅改梆子。比方《牧羊卷》《五雷陣》等戲,是由梆子改成皮簧的;《空城計》《探母》等戲,是由皮簧改成梆子的。以此辦法,彼此均極有益。聞當年灑金紅,與唱武生的企金子,合演《連營寨》,非常之好,程長庚常去看戲。二十年前,梆子本非常發達,從前如老生麻子紅、達子紅,旦腳自來紅、水上飄,小花臉禿醜,小生賽呂布,均極有名。自來紅的《回荊州》,尤其能叫座。後來就是郭寶臣、薛固久(外號十二紅)、十三旦(即侯俊山)、天明亮、小茶壺、香九霄(即田際雲)、胖小生等等。以後又有十三紅、崔靈芝、李靈芝、丁靈芝、馬全祿等等。當年三靈芝之中,以丁叫座的力量最大,以崔叫座力量最小,因崔無武功,但崔嗓子好聽,所以崔現時還能受一班人的歡迎。李名靈仙,丁名劍雲,崔名鬆林。庚子前,梆子的勢力極大,各戲園的班子。或隻演梆子,或兼演皮簧,若隻唱皮簧的,隻有四喜一班。不過二十多年,梆子零落已盡,隻有天橋戲棚內還有一兩班而已,時勢的變遷,真可算快了。

同治光緒年間,武生大致分三派:一黃月山,一俞潤仙,一李春來。黃月山搭玉成班,以紮靠的老頭戲見長,比方《劍峰山》去勝英,《獨木關》去薛仁貴等等,都是他的拿手戲。俞潤仙搭春台班,以紮靠把的花臉戲見長,比方《晉陽宮》的李玄霸,《鐵龍山》的薑維,《豔陽樓》的高登等戲,是他的拿手戲。李春來先在小福勝班,後搭源盛和,以短打武生戲見長,比方《拿花蝴蝶》《四傑村》《溪皇莊》等戲的走邊,身架之英挺,步法之幹淨,萬非他人可比。俞潤仙因成過班,徒弟多的關係,所以現時學他的還很多。可是上海、天津,學李春來的也還不少,隻看黃月山一派,李吉瑞之外,隻有馬德成。但是現在的馬德成,也非純粹黃派了。從前黃月山的唱功,非常的悠揚好聽,現時馬德成的嗓子,非常響亮剛硬,所以唱功絕不像黃月山了。

百年以來,唱醜腳的,第一要數楊鳴玉,外號楊三。甲午議和後,京中有對聯道是:“楊三已死無蘇醜,李二先生是漢奸”,即指此人。楊於昆曲中醜腳的戲,無一出不會,無一出不精,且是各戲的身段各戲的做功,絕不雷同。如《活捉》《下山》《問探》等戲皆其所長,人人知之。至《教歌》一出,曹春山去大討飯的,楊鳴玉去小討飯的,其種種身段真出人意想之外。《盜甲》一出,去時遷尤其好。可惜其人太吝,不願傳人。當年王長林拜他為師,意在要學《盜甲》《問探》等戲,他始終未肯盡心傳授,聞隻《盜甲》桌上一種身段,長林半年未學會,後遂作罷,於是乎楊鳴玉之好身段至今遂失傳了!可惜可惜!楊本隻會昆腔,不會皮簧,後皮簧興時,昆腔敗落,楊遂無班可搭,然因為他的戲好,名氣也大,所以皮簧班也常約他幫助,這足見他的力量了。

《風箏誤》的醜小姐從前第一要數楊鳴玉,後來孫秀華(梅蘭芳月琴師孫七的父親)也很好,再後就是溥虎兒,神氣身段,也都不錯。自溥虎兒之後,到現在就是李壽山了。侗厚齋將軍演此亦絕佳。

陳德霖,享名始自光緒初年。在文昌館演戲,一日演兩出,倒第二與楊鳴玉演《活捉》大軸子,與王九齡演《武家坡》,有此兩位老腳一捧,台下大起哄,由此德霖的名氣就大起來了。

程長庚演戲之好,大家是知道的。一天在宮內演戲,鹹豐皇帝,觀之大樂,說:程長庚於戲曲有功,應賞他六品頂戴。欄六傳旨與長庚。長庚說:戲界人員,例不許仕進,怎麽能有頂戴呢?欄六說:聖旨已下,怎能撤回。遂帶長庚,到皇帝前謝恩,皇帝大悅。梨園行人有頂戴者,隻長庚一人。光緒年間,劉趕三、時小福,二人也有六品頂戴,但係內務府私自所給,不能通天,與長庚之特受恩旨,不可同日語也。

昆亂老生,古無可考,乾嘉年間,最出名的是米喜子,以後就是程長庚、餘三勝、張二奎。程實學米喜子。後就是盧勝奎學三勝,李四把學長庚,燈籠程(燈籠鋪出身,姓程,當年就是以燈籠程三字出名,惜忘其名)也學長庚。楊月樓、張子久、銅鑼子(忘其名)、周春奎,都學張二奎。譚鑫培學三勝。汪桂芬學長庚。

孫菊仙乃是外來之腳,與京腳沒統係,雖私淑長庚,然並無何等關係。當孫初進京,在同治年間,與花臉徐寶成,合成嵩祝成班,亦頗有名,後乃名大噪。最後與龍長勝、朱素雲、楊朵仙、小朵、孫怡雲、喜雲等等,成四喜則在庚子前一二年了。

從前刀馬旦,最出名的是四喜班的龔翠蘭,以後就是一陣風搭永勝奎,朱文英(桂芳父)搭三慶,又有雙意(忘搭何班),田元、孫芷芳二人,都搭四喜。現在閻嵐秋(九陣風)、朱桂芳、柳蓮湘、方連元,也都很好。又靳香林,雖不出名,功夫亦絕佳。

戲界由票友出身而出名的人很多,以往各腳,略記如下:

張二奎,號子英,係前清工部都水司經丞,腔調獨創一格。張子久,係張二奎的車夫,學張二奎也極出名。

燈籠程,學長庚,係做牛角燈出身。

盧勝奎,係一跟人。

慶四,唱花臉。穆鳳山,唱花臉,學傻奎。金秀山,學何桂山。郎德山學金秀山。

汪笑儂的老生,也算獨創一格。

常子和,唱青衣。郭秀華唱青衣,在永盛奎班。

梅竹軒,及全子二人,都唱老旦。

望兒,係飯館跑堂的出身,唱花旦極紅。

許蔭棠,係糧店掌櫃。張雨庭,係眼鏡店掌櫃。德珺如,係黃帶子。

程三,唱老生。王仙舟,學王九齡。

黃潤甫,唱花臉,係內務府旗人。

王雨田,唱老生。冰王三,唱老生,隸四喜班。

麻穆子,唱花臉,賣酒出身。趙仙舫,係醫生。劉鴻升,賣刀剪出身。

至於現在的龔雲甫、陳子芳、德建堂、傅小山、郭仲衡、王又荃、金仲仁、朱琴心、王又宸諸君,乃是人人知道的了。

汪年寶係大頭之父,唱武生,極有名。當年《打虎》《夜奔》等戲,身段姿勢異常之好,極能叫座。

任七唱武生,與張二奎同班,名幾與張二奎一樣。一日貼出《惡虎村》,任七因戲份關係告假,張二奎無法,立意自己演唱,於是乎請曹二官代為說戲。及至登台,大受台下歡迎,任七也去看戲,及演完,任七到後台,對張二奎說:我撿了一隻馬鐙送你。蓋黃天霸一出場歎氣時,因在馬上,應用兩手相擊,不應跺腳,而張在此處乃跺腳一次,故任七以此相戲,但現時不講究這個的多的很了。

何桂山,譚鑫培,劉景然三人,都是鄉下科班出身,後來都得大名,足見到處都可出人才,隻要自己用心用功,便可成一人物。

春台班,小花臉杉篙王,因其身材太高,故得此名。演《五花洞》去知縣,自己定製一身紅官衣,出場走矮子,非常美觀。尤妙者,俟大法官擊掌心雷,妖魔逃去後,知縣即起立,台下永遠哄堂大笑,且必得全場彩聲。蓋其所著之官衣,身長不過至其肚臍之上也。足見無論何事,隻要用心用功都能得好。

三李(嗩呐腔最出名)、李順亭、錢寶豐、何桂山、譚鑫培,幼時都在東陵馬蘭鎮一帶演劇,同治年間,才一同進京。

近來自王瑤卿,梅蘭芳,於青衣外兼演閨門旦(從前青衣都兼演閨門旦),又兼演幾出花旦戲,台下說閑話者最多,此最不通。從前如時小福、陳德霖等等,哪一位不兼演花哨一點的戲呢?如《樊江關》《雁門關》等等皆是,但都不能算青衣兼花旦。數十年來,青衣兼花旦者,隻有孫彩珠一人,號芷元,當時亦頗能叫座。按孫彩珠,因天橋賽跑車馬,與旗人某公爵鬧事被參,某公爵革去爵位,又挑去黃帶子,而彩珠亦被充軍,惟不久便回京了。

鄭秀蘭亦當年有名青衣,與梅慧仙同時,同隸四喜班,一為花旦,一為青衣,本領亦相等。惟鄭演不過幾年,因收了幾位徒弟,就不出台了。其頭一撥徒弟,係薑麗雲(即妙香之父)、蔣雙鳳等,二撥徒弟,即陸華雲等。台上走矮子甚難,以高身材之人,走矮子尤難。徒弟朱霞芬,乃梅蘭芳之師,演《女兒國》《女彈詞》等戲極好,後來就無人演唱了。

《禦果園》,當年為何桂山最得意之作,有時在程長庚之後,演大軸子,也不走一人。其唱“數九寒天風不冷,連人帶馬汗淋身,某家將馬來整頓”等句時,不但腔調好聽,其所做身段,尤為美觀。後來演者偷懶,就毫無身段了。

從前有錢阿四者,即王鳳卿之祖嶽,吹號筒甚好,能用號筒吹《將軍令》各牌子。按號筒,本為戲中發兵發點所用,與西洋中之喇叭相同,無孔無眼,所有工尺,全憑口力吹出。當年吹喇叭方法,尚未傳入中國,而錢竟能如此,可謂獨有心得,亦可想見其功夫之大,惜現已失傳矣。

從前淨腳勾臉,亦各有所長,如何桂山,長於勾整臉,如包拯、尉遲敬德、徐延昭等等。錢寶豐,長於勾三塊瓦臉,如張飛、李逵等等。徐寶成(嵩祝成班)長於勾花臉,如李七、竇爾敦等等。黃三、慶四,皆學徐寶成。

從前春台班中,有一花臉姓郝,身體頗長,人稱郝大個,遂誤稱好大個。四喜班,有一花臉,亦因身長,外號丈七八,故當時人皆雲:春台有好大個,四喜有丈七八。當時觀客,便皆以為笑談,但均隻知此二人外號,無知其真姓名者。今則連此外號亦無人知者,曾幾何時,亦令人有今昔之感矣!

《伍子胥報仇》一戲,前半本名《臥虎關》,後半本名《奪昭關》至鞭屍完,與從前三慶班,所演全本《列國》不同。按此戲曾經福壽班排演,去伍子胥者為李順亭,去伍辛者(子胥之子)為陸華雲,當時配搭頗齊整。福壽班演過後,便無他班接演。

田桂鳳,於光緒庚子前最有名,亦頗能叫座,與譚鑫培同班,戲碼總在倒第二,然恒誤場。一日又遲到,鑫培已扮妥,桂鳳方至,鑫培對桂鳳曰:“是您先唱是我先唱?”桂鳳答曰:“隨便。”當時該班,無人敢在譚後演者,鑫培此問,蓋有意窘之,且希望桂鳳對其說幾句好話,便自己卸裝,讓桂鳳先唱,不意桂鳳有此回答,自己頗窘,不得已自己先演。俟譚演完,座客無一走者,桂風大得意,鑫培則大不高興。由此以後,每桂鳳遲到,則鑫培必先演而乃特別慢演(所謂馬後),至桂鳳上台,則天已黑暗,台下對於桂鳳之麵貌神情,身段做功毫無所見(當時台上不準燃燈),而桂鳳唱功並不好,全靠麵貌做功見長,因此彼之長處,台下一些也看不出來。日久把台下人緣一齊丟去,叫座之能力大減,不到二年便無人敢約矣。自此桂鳳遂歇。蓋世界無論何事,未有懶惰而能成功者,後之腳色當以此為戒。

從前程長庚成三慶班,因唱的日期太長,不能叫座,於是約徐小香搭入,彼此接洽已經妥當,徐小香要求頭一天總得唱《借趙雲》,意思是劉備自己不能支持,才借趙雲來幫忙,言外程長庚不能自立,才求助於小香。可是程長庚說包銀可以多一點,頭一天總得唱《九龍山》,意思是嶽武穆收楊載興,言外是老生收撫小生,真是各人要拿各人的身份。這些事情,雖然沒有多大道理,可也頗有趣味,現在班中恐怕能有這種思想的不多了。

前者廊房頭條東口路南,誠一齋所掛之十三絕圖,人盡知之。按該圖為賀世魁所繪,十三人為:霍六、玉三禿、開泰、才官、沙四、趙五虎、張恒、大頭盧、老李、老公陳、醜子、王順、連喜,皆名擅場者。(見《都門匯纂》)

老生崇天雲,曾搭三慶班,腔調悠揚,而表情亦細膩,恒以《南天門》演大軸子。譚鑫培之《南天門》學崇之處甚多。

譚鑫培以絕頂的聰明,而又最能吸收他人的長處,比方《昭關》,完全學程長庚,二六學盧勝奎,快板學馮瑞(以小名馮柱享名,搭過春台,後人嵩祝成),飄灑學孫小六(上海的角),反二簧幾個高腔完全學王九齡,甩須甩發耍翎子學達子紅(梆子腔名腳,姓梁,搭瑞盛和班)等等。聚許多人之長處,而加以錘煉,方得自成一家,若徒學一人,雖能神似,且落第二著矣。

褚連奎為從前三慶班有名之花臉,常以《白蟒台》演大軸子。《魚腸劍·刺僚》,花臉之一大段唱功乃褚所創。金秀山學之,傳到現在,尚未失傳,此最為可喜之事。

譚鑫培,有許多貧腔,都是學馮柱。前此已經說過,蓋馮柱唱詞極多,腔亦極多。從前戲界中有一句話,旦腳怕同馮柱唱《蘆花河》,拉住旦腳不放手。蓋其二六一段,詞句太多,老唱不完也。由此可知,凡事總以適可而止為最妥。

從前俞菊笙,以《四平山》《惜惺惺》等戲馳名,但須有趙錦榮配演。《四平山》則以趙扮裴元慶,《惜惺惺》則以趙扮趙壽。二人扮相把子,功力悉敵,故演出來異常圓滿。趙錦榮死後,俞永未再演此戲,因他腳配不上,也是可知配腳亦非常重要。即如十餘年前,陳德霖屢與謝寶雲演《討廟》,謝氏一死,陳氏有幾年不演此戲,後方與龔雲甫合演。

當年徐小香,在內務府堂郎中某君家辦堂會中,演《八大錘》,末了用右手之槍,將八錘架住後,即撤身做緩力之勢,緩了兩次,即將八錘推去。俟演完後,某君即對小香曰:此種身段尚嫌稍懈。小香問以應如何做法。某君曰:左手尚有一槍,當一次撤身之後,便應目看左手之槍,將左手之槍一顛,隨即將左槍高舉,幫同右手之槍,用力將八錘推出,如此做法,精神姿式,方飽滿美觀,否則閑著左手之槍不用,不但於理不合,且亦不美觀也。小香乃大拜服。按現在好腳的情形,則大不然了,用槍架住八錘之後,陸文龍乃擦把臉,嗽一嗽口,此真不成戲矣!當年譚鑫培,對於此等地方亦深惡之,足見前輩之有規則也。

楊鳴玉演《活捉》,當閻婆惜唱“我淚沾襟”一段時,例有三個浪頭,打頭一個的時候,楊鳴玉兩個黑眼珠往上翻一次,打第二個時又多往上翻一次;打第三個則兩黑眼珠完全翻上去,隻剩白眼珠矣。下場時,為鐵板橋的倒法,亦不似他人之鋪墊子;往下抬的時候,隻用兩人,一抬足,一抬頭,而身體則挺而直。末場閻婆惜用手巾將張三提著上來,而楊用下頦掛於旦腳之手絹之上,自己則走矮子,在台下看著,真仿佛是由閻婆惜提上來的一樣;提到台口,似轉三個圈,且轉的極快。按楊本係高身量,於走矮子時,帶轉三個圈,難為極矣!以上種種情形,既深合劇情,又饒美術思想,但此非數年苦功不可。如今則無人下此苦心,是可知戲界技術,日形退化也。

出名的腳色一輩一輩的傳下來,過去的老輩,有許多現在的人都不知道了。據老輩傳說,青衣一門,說的出來的約有下列各腳:胡喜祿,隸春台。陳寶雲、隸春台,比胡喜祿稍後一點。王長壽、隸春台,學陳寶雲。孫八,名雙玉,琴師孫佐臣之父,隸春台。魯大鼻子隸四喜。蔣蘭香隸四喜。時小福,餘紫雲,同時隸四喜。陸小芬,陸春蘭,同時先隸春台,後隸三慶,且同學胡喜祿。張紫仙學時小福。常子和,票友出身,隸永盛和。鄭二奎,王勤儂的姑丈。以下現在者:吳順林,陳德霖,孫怡雲,吳彩霞,王瑤卿,王勤儂,梅蘭芳,尚小雲,程豔秋。

北京皮簧班腳色,從前都是真名姓,沒有用外號的。自鹹豐年間,才有一陣風、一汪水等名目。後來梆子班盛行,用外號的便多了。一陣風,名小黑,隸永勝奎,唱刀馬旦因為他身段靈活輕快,所以叫一陣風。現在有九陣風,命意就不好懂了。不但此,比方梆子班中十三紅,因為他十三歲就唱紅了,所以叫十三紅;又比方十三旦,也因為十三歲就出名了,所以叫十三旦,這總算都有點意思。現在又有一千紅,八千日,真不知他是什麽意思?至於水鮮花、靈芝草、白牡丹等等,一看便知是唱旦腳的;一聲雷等等,一看就是唱花臉的,也都算有點意思。可是到民國後,正樂育化會禁止用外號,所以現時已經少的多了。

戲中無論哪一出戲,哪一個腳,上場都有準步數,準尺寸,準地方,外行人看著仿佛隨便亂走亂轉,其實幾幾乎是不許多走一步,或少邁一步,能此者方算好腳;此係戲中最重要的規矩,也可以說是最美的規矩。鹹豐年間,昆弋班有一位最出名的生腳,名叫孝三丁,係齊化門大街關帝廟票房出身。到光緒初年,已七八十餘歲,雙目失明,尚搭安慶班,時常出台。每逢上場時,有人將他領至台簾裏邊,鑼鼓一到,即自上場,連唱帶做猶複精神飽滿,一絲不亂。演完下場時,走近台簾,便有人將他扶下。這種情形,若無真功夫則非出錯不可,但由此足可證台上處處都有一定尺寸也。數年前方去世之沈莊,係醜行,後來亦雙目失明,然無論與何人配戲,也沒出過錯。按沈莊,本非名腳,而亦能如此,是彼時老規矩尚未失傳之故,到現在雖好腳亦有時無一定之規則,倘不幸也雙目失明,恐怕在台上一步也不能行走了。

大柵欄,大觀樓地基,從前為大亨軒,亦常演戲。旦腳曹福壽(先唱老生,後改旦腳)常演於此,極能叫座。按地棍馬子衡,在大亨軒打死人成訟一案,乃極出名之案,即係捧曹福壽之故。從前圓明園裏頭有一大戲樓,名同樂園,宮中也有一處名同樂園,所以京中各戲館子,都名某某園,如慶樂園、三慶園等等,唯獨門框胡同裏頭的同樂,名同樂軒,因為他與大內同名,所以不許叫同樂園。

從前北京的戲館子,隻賣茶錢,不賣戲價,就如同現在茶館帶說書一個情形,所以叫作茶園,不叫戲園。在光緒初年,門框胡同同樂、鮮魚口天樂(今改華樂)還隻演雜耍,不演正戲,後來也就都成戲館子了。

從前戲園子,除前門外各園子外,朝陽門外有芳草園。德勝門外有德勝園,光緒十六年大雨傾倒。阜城門外有阜城園。生意均極發達,尤以芳草園為最熱鬧。後來慢慢的都消滅了。

隆福寺街,現有景泰戲園,是人人都知的,但從前四牌樓南,還有泰華戲園,光緒庚子後,才消滅了。

從前各戲園中,靠近上下場門,樓上兩間,名曰官座,平常不許售賣。餘最初隻聞人雲:係預備禦史衙門觀劇者。後聞一老輩雲:此四間各有專差,一間為禦史衙門,一間為城上(管地麵較高之衙門),一間為本地麵之坊官(坊小於城),此係查察演戲,有無違禁各節而設者。其他一間,係為南府總管太監而設,因總管太監,欲挑選好腳進內當差,須到各戲園觀劇,審查人才,以便選擇,所以戲園,亦須特設官座也。

《都門匯纂》雲:同治末年,北京之戲園三慶園,在大柵欄中間路南(現仍舊)。廣德樓,在大柵欄西口路北(現仍舊)。慶和園,在大柵欄西口路北(光緒庚子前尚有,今無矣)。慶樂園,在大柵欄東口路北(現仍舊)。同樂軒,在大柵欄門框胡同路西(現依舊)。中和園,在糧食店北口路西(現仍舊,但已改半新式矣)。廣和樓,在肉市北口路東(現仍舊)。裕興園,在鮮魚口抄手胡同路西(今無矣)。天樂園,在鮮魚口小橋路南(現仍舊,但已改半新式)。廣興園,在崇文門外木廠胡同(現仍舊,惟前門在茶食胡同,廣興園大院,已租為織布廠矣)。芳草園,在齊化門外大街路西(此園鄙人尚見,今無矣)。隆和園,在齊化門外日壇對過(光緒庚子前已無矣)。德勝園,在德勝門外路西(今無矣)。阜城園,在阜城門外橋頭路南(今無矣)。以上為純正戲館。此外又有:文昌館,在鐵門南頭路西(現尚在)。匯元堂,在西珠市口路南(今無矣)。財神館,在宣武門大街路西。福壽堂,在打磨廣中間路北(現尚在)。天和館,在煤市街南口外路北(光緒年間,由俞振庭等改建,名曰文明茶園)。燕喜堂,在北孝順胡同路東(現尚在)。宴匯堂,在大柵欄中間路北(今無矣)。鹿鳴堂,在大蔣家胡同南口路東(今無矣)。天壽堂,在西珠市口東頭路北(今尚在)。東麟堂,在櫻桃斜街中間路南(今無矣)。景泰園,在隆福寺中間路北(今尚在)。泰華園,在東四牌樓南路東(今無矣)。萬興園,在西四牌樓北路東(今無矣)。以上十三處,從前雖為館莊,然亦恒搭桌演戲,其餘飯莊則多無戲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