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島始亂
沙沙沙沙,鬆軟的海灘被遮蓋,隻傳來黑岩蟹與沙灘之間摩挲的聲音,密密匝匝的聲音像是懸梁的利劍,讓人心中不由發緊。
明叔放下了牢牢攥在手中的武器工具,老崔一隻手撐住木圍欄,探出腦袋頂著風雨,其餘明島島民也都一臉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抵達第一防線的黑岩蟹上。
隻有長生鏡,他仍然抬著頭,眺望著遠處昏暗不見的大海,似乎想透過重重迷霧,看清潛在的更多災難。
正在眾人心思百轉之際,長途跋涉的黑岩蟹先鋒軍也終於邁入長生鏡的第一道防線——活板陷阱。
一隻黑岩蟹高高地舉起鉗子,將它背上不知好歹的同伴狠狠的摔了下來,因為它嗅到了為之興奮的血的味道。
雜食隻是為了在深海之中生存,若能吃肉,它怎麽會碰那些難嚼又澀口的海中苔藻。更別說後麵還有那麽多爭食的同伴。
它忙不迭的邁開八條長長的蟹腿,而當這些鋒利的能夠輕鬆切開皮膚的屠刀,碰觸到木板時。
被大力壓開的木板對著黑岩蟹咧開了黑黝黝的嘴臉。
“呴呴!”
在這隻黑岩蟹墜入吞噬其生命的陷阱的同時,更多的血腥之氣也從打開的木板中傳出,刺激得其發狂般的吼出聲來。
“呴呴!”
“呴!”
更多的黑岩蟹也被空氣中的血氣所刺激,連帶著空氣都仿佛被黑密冷峻的蟹群吼得震顫了幾分。雖然聞起來有點像同伴的,但在這弱肉殘食的大海,倒也算不得什麽。
天空中的鱗雲愈發濃厚,雲層中隱隱有青黑色的電弧閃爍,雨勢不停,南海就好比被喚醒的恐怖怪物,急濤排嘯,每次巨浪拍打在灘岸上時,就會有大片黑岩蟹趁浪登岸
雖然第一防線處的嘶吼聲和重物墜地的悶砸聲不斷,森然聳立的黑岩礁石卻不見減少。
“明叔,黑岩蟹還在增加,南麵的陷阱雖然深,但也有填滿的時候,該派遣人手了。”長生鏡找到明叔,下達新的行動方案。
“我繼續在南觀海台觀察局勢,明叔你去挑選幾個速度快的青壯年,持十裏魚去,分散黑岩蟹,減輕南部陷阱的壓力。”
“老崔,你和其餘幾個海鷹組織人手先將作戰的物資全部運齊。”
長生鏡顯然對明叔非常放心,丟下話後就又登上南望海台,一刻也未鬆懈,或許他的心中並非如同表麵那麽輕鬆。
老崔也很快和幾個老海鷹組織人手,開始搬運其他一些作戰用的東西。然而明叔這邊卻出了狀況。
“我不去,不是全憑自願嗎?”
一個麵色發白的青年慌亂無措地喊道,他雙目圓睜,死死地盯著明叔,似乎怕他有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舉動。
不知是浸了雨水,還是情緒激動,他眼睛中的血絲清晰可見。
明叔苦口婆心得勸說道:“三鼠啊,現在整個明島就你小子跑得最快了,你現在做的,可是拯救我們明島的大事啊。”
“我不去,我不去。”三鼠麵對著明叔,仿佛洪水猛獸一般,神情更加激動緊張。
旁邊有人看不過去,站出來,麵帶輕視得看了眼嚇得都快尿褲子的三鼠,對明叔說道,“明叔,讓我去吧,明島上,不是孬種的,都跟我站出來,讓這老鼠瞧瞧。先生教我們文化,我張猛雖然記不得多少,但舍身取義、大是大非還是醒得的。”
“我來!”
“我上,老鼠,哈哈!”
“我也上,老鼠你拿我的弓箭,替我守第三道防線吧。”
有麵容冷峻的,有冷嘲熱諷的,也有看不過眼可憐三鼠的。他們都站出來,收拾早就準備好的十裏魚,喝幾口壯膽的烈酒,將待出發。
“我……你們帶上我吧。”三鼠看著一個個站出來的明島漢子,一瞬間情緒幾轉,猶豫、無措、回憶、決絕,隻見他眼眶中漸漸積蓄著淚水,口中遊移不定的叫住了大家。
“帶上你?你小子腿都嚇軟了,拖我們後退麽。”
“就是,現在知道失了臉麵,站出來?晚了!”
“老鼠你腿軟了,跑都跑不動,帶上你做什麽用?”
“你們……你們知道什麽!”三鼠突然麵色漲紅得吼了一聲,“死了,都死了。”
他抬起頭,睜著他那雙帶著血絲的眼睛,任憑急驟的風雨刮過那與年齡不符得憔悴臉龐。“三鼠是我的外號,為什麽不是一鼠、二鼠,偏偏是三鼠?因為我不是明島跑得最快的,有兩個家夥,跑得比我快得多。然後他們死了,死在我的前麵,因為我跑得不夠快,才逃過一劫。”
三鼠說著,身體輕輕一跳,迅速得翻過第三道防禦木圍欄,跟上外麵的眾漢子。“你們不知道海怪有多強,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會怎樣殺死我們,就像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一樣。帶上我吧,我有經驗。”
三鼠說罷,不願再多說,默默得跟上了隊伍。
其餘剛還嘲笑三鼠的漢子聽得三鼠所說,記憶也被漸漸翻動,明島這些年來,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大家對於死去的人,都愈發麻木,麻木到如果沒人提起,可能他們就會忘記。
在三鼠近乎憤怒的提醒下,他們想起來,從前有三個喜歡繞著明島、迎著海風奔跑的少年,他們,是明島跑得最快的人。
明叔也都快將他們的事忘了,三鼠卻永遠忘不了他的兩個夥伴死在他前麵的那一幕。就像是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張猛作為隊長,此刻也是走到隊伍後麵,伸手拍拍三鼠的肩膀,“老鼠,對不起。”
三鼠平靜地抬起頭,看著第一道防線處作亂的黑岩蟹,“大家都是明島的一員,我不會讓你們死在我前麵的,因為現在,我是明島跑得最快的人。生為明島,死為明島!”
“生為明島!”
“死為明島!”
長生鏡在南望海台上,餘光瞥見這一幕,微微點了點頭。“老崔,給我拿箭來,我也來給他們點空中支援。”
——————
“老鼠,現在我任命你為副隊長,帶領一半明島男兒將黑岩蟹引向西邊,我負責另外一半人手,將黑岩蟹往東麵引,現在,行動!”
張猛一聲令下。耳邊隻聽得“嗖嗖”的風聲躥過,三鼠一組的人撒開腳丫子,就那麽朝著黑岩蟹跑去。
“猛隊,我們看誰搞得黑岩蟹多。”前方有隊員遙遙傳來的聲音讓張猛這個壯漢嘴角一揚,原本緊張血腥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這些臭小子,別死在螃蟹鉗子下麵!”
三鼠話不多,他更像是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正確精準地判斷著行進的路線,讓身後的隊員暗自佩服不已。
他雖然年輕,但因為在明島上常年奔走,腳下結了厚厚的繭子,所以踩在已經充斥著海浪卷上來的碎礁石沙灘上,依舊是健步如飛。
他身形靈動,左衝右突,很快便望見那些陷入瘋狂的黑岩蟹群。
如果說黑岩蟹的智商是零的話,那麽進食的黑岩蟹智商就是負的,教化後的明島人也在常年與這種海獸先鋒隊的較量中找到了新的招數。
三鼠看著近在咫尺、如同座座小山的黑岩蟹,麵不改色的轉過臉,對後麵的組員招呼道,“準備十裏魚!”
十裏魚,取名於“腥臭十裏”。是海中的一種魚類。十裏魚周身銀灰色,成年的十裏魚能夠長到手臂這麽長,活的十裏魚與尋常的海魚並無區別。奇就奇在它死後。相傳有個漁民,下海捕魚,撈到一條銀灰色、手臂大小的海魚,但並未在意。
這魚長得奇形怪狀的,應該能賣上好大一筆價錢了吧,漁民高興得想到。但是天遂人願,隻不過是奇形怪狀的魚,卻出了這麽高的價格,又有多少錢多得無處花的人呢?因此漁民還受到了其他攤主的嘲笑,讓他把價錢弄低一些。
這漁民也是一個倔頭倔腦的人,他認為一份辛苦一份價錢,這是自己應得的,降價了豈不是對自己勞動的輕視?所以他最終沒能將銀灰色海魚賣出去。最後一氣之下,他將銀灰色的海魚帶回家中,自己殺了吃頓好的。
出海捕魚,身家性命都寄予大海,家中貧苦自不用說。
漁民回去後,一家人像是過年一樣聚在一起,中間放上一個大鍋,將銀灰色的怪魚放入鍋中,兩個小孩子還未聞到味,口水已經快流出來了。可是很快的,一股臭味從鍋中傳出。兩個孩子和漁民的妻子差點被熏得暈翻過去,漁民連忙帶著妻子和孩子跑出屋中。
但是事還未完,屋中鍋子尚在烹煮,臭味不僅盈滿屋子,漸漸開始順著風,飄出屋外,飄向他人家。十裏內的居民都被這臭味熏得滿眼金星,急急得跑出來尋找臭味的來源,方才發現是從漁民家中傳出的。
詢問之下,眾人都紛紛笑話漁民,還不如便宜的價錢把魚賣了,哪來這麽多麻煩事。
漁民被笑得是滿臉漲紅,他不甘心啊,辛辛苦苦撈上來的魚,賣也賣不成,吃也吃不得,於是他頂著臭味,怒氣衝衝地進了屋子,掀開鍋子想看看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結果發現,鍋中除了煮的已經爛糟糟的一團魚肉外,隻有兩隻滴園發亮的魚眼珠子,在鍋中閃閃發亮。
他捏著鼻子拿出兩顆魚眼珠後,已經被臭的七葷八素、暈頭轉向了,靠著緊繃的神經,總算是衝出屋子,反而覺得外麵的臭氣真真是算不得什麽。
漁民烹魚得珠,腥臭十裏,後這魚眼珠被老醫師判斷出可做藥用,是珍貴的藥材,賣了大價錢,漁民也不當漁民了,第三天搬走後,在城中買了房子。可苦了他的老鄰居們,又被熏了七天,臭味才漸漸散去。
後這種魚被取名為十裏魚,雖然腥臭難忍,也算得珍貴之物。
當然,隨著越來越多的漁民出海,十裏魚的價格一貶再貶,已經沒有當初那麽值錢了。
明島靠臨南海,海中魚類無數,捕撈十裏魚自然不在話下。
十裏魚的腥臭味很重,但對黑岩蟹來說卻是鮮美異常的味道刺激,這也是引開黑岩蟹的關鍵。
它們被明島島民用密不透氣的封袋裝著,在身後的隊員,用石鋒將袋子劃開,開始有序地向著三鼠拋去。
原本瘋狂嘶吼的黑岩蟹,突然瞬間安靜下來。
兩個頂在腦袋上的黑眼珠,猛得一片血紅。
空氣中除了十裏魚的腥臭味外,隻聽得到一眾輕微的喘息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