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講到這個秘術,精神變得極為亢奮。
此刻已經忘卻了恐懼,激動地聲音都不自覺提高了幾分。
“陰壽之身,即為將死之人,正陽之身,即為壽元充足的男子。”
“必須男子?”
巫醫點頭:“正是,女子屬陰,若讓女子續命,隻怕加重了陰壽之人的陰氣。”
祁昭目光幽幽,泛著意味深長。
良久問道:“若是失敗,對正陽之人有何壞處?”
巫醫摩挲著斷掉的手指:“實在不敢欺瞞王,這秘術記載不全,小人窮極一生,也還沒參悟透,甚至沒有機會施行。”
“那依你看,孤可否做這正陽之人?”
巫醫瞬間駭然,嘴唇泛白,眼睛裏透著不可遏製的恐懼。
“小人,這,王,萬萬不可啊!”
“哦,為何不可?”
巫醫此刻眼神飄遠,雙手合十看著上蒼:“千年了,王,大襄的重任依然在您身上,我族幾代人,隻為能重建家國!”
祁昭有些意外看了看他。
是啊,沒錯,這裏誰不是這般想的呢?
一千年了。
大家都等得太久太久了。
“你知道,這女子是誰麽?”
祁昭突然開口淡淡問道,那股陰鷙和逼迫的氣勢此刻淡了許多。
“小人不管她是誰,都絕不可能讓王冒險的!”
“她是靈女。”
兩人同時開口,巫醫的氣勢戛然而止,嘴巴長得巨大,呆滯在那裏。
良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蒼白和不敢置信喃喃那句整個地宮都知道的話:“鏡中陰陽,乾坤逆轉,靈女現世,神佛開路,鎖斷魂清,鍾鳴盛世。”
“是讖言中預言能助我們打開鎖魂籠的,那個靈女?”
巫醫盯著王,見他沉默著點了點頭,瞬間無力癱倒跪坐在地上。
末了又著急道:“這可如何是好?靈女危在旦夕,大襄已經等不起了,一千年了,她才出現!”
比起自己要去屍泉,巫醫顯然更加難以接受這個局麵。
靈女若是身死,這種可怕的想法啃噬著巫醫的心令他感覺天地都仿佛在旋轉。
“王,救她,救她啊!
祁昭的背影此刻顯得有些孤冷。
整個房內回**著巫醫的嘶吼。
兩人的身份在這時顛倒過來,巫醫的著急已經到了片刻不能等的地步。
他的腦中瘋狂運轉:“一定有合適的人選的,十三爺,安王爺?”
祁昭扯起一抹冷笑:“你莫不是忘記了自己說的話,同心同德,心意相通。夜十三對洛霜眼看著就是栽進去了,莫不是你指望孤那個蠢笨的弟弟?”
“孤既然是大襄的王,她既然是鏡靈選中的靈女,那便是天作之合,天意如此,若是王後,孤自然願意與她共享盛世,她也會願意為了大襄重啟鎖魂籠的。”
祁昭的語氣堅定,千年的折磨,已經讓他疲憊不堪了。
等了千年了,這是他日日夜夜盼來的女子。
不是他的人,又該是誰的人呢?
千年之前,大襄。
數萬敵軍頭頂盾牌,衝破城門,一擁而入。
城中百姓含恨被屠戮殆盡。
祁昭站在高樓上,看著下方的人間煉獄,聽著百姓的呼喊,倒下的人眼睛都盯著他,仿佛臨死都在等著王的救贖。
熊熊的火光衝天而起,血水橫流,唯有幾個士兵高喊著:“護佑王,殺!”在做最後的拚死搏鬥,最後卻被一刀斬斷頭顱,不甘地掉在地上。
沉重的盔甲,壓得祁昭喘不過氣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由內而外開始腐爛。
手中拿著的便是鎮國之寶鎖魂籠。
隻可惜,如今裏麵的偏偏是汙濁之氣,滅世之力,根本無力挽救國破家亡。
最終,祁昭帶著鎖魂籠,在死侍的拚死殺戮下,帶著滿腔的不甘心和恨意,離開了這片煉獄。
他要找機會複仇,他要複國,他要將整片大地都踩在腳下。
明明他出生的時候,父皇說天降祥瑞,他乃天定之人,注定讓大襄國運昌隆,綿延萬世。
可怎麽,就毀在他的手裏了呢。
不甘心。
不甘心。
每一夜,那場煉獄都在他的夢中焚燒。
他開始怕死,萬一自己死了,如何複仇,如何帶著那些大家族後嗣重振國邦!
直到他去了萬屍穀,自願成了屍氣的試驗品。
死侍們在他眼前自盡,心甘情願將身軀煉成屍氣助祁昭重塑經脈,最終變成這般不陰不陽存活千年的人。
可活在世上,卻始終不知如何複國,手握鎖魂籠,卻成了一個燙手的東西。
祁昭感覺不到希望,他們幽居地下,終年不見天日,宛如苟延殘喘的螻蟻。
直到他從道士的口中知道了那句讖言。
燃起了希望,這希望之火燃燒了一千年,終於在這個女子的出現,讓他感覺看到了曙光。
他怎麽可能會放棄。
從痛苦的回憶中抽身,祁昭麵色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冷漠。
“你需要多久的準備時間?”
巫醫原本那雙發亮的眼眸,此刻逐漸暗淡,本以為是一次絕佳的嚐試秘術的機會,可誰知卻要用王和靈女,這兩個關係大襄命運的人的命去賭。
這讓他如何敢下手。
祁昭見巫醫頹廢失了魂的模樣,冷冷道:“已經沒有退路,還不速速準備妥當才是?”
巫醫塌了肩膀,隻得下去準備。
祁昭負手而立,周身黑氣卻起伏不定,猶如他根本無法平靜的內心。
他的壓力,從來不能示人。
夜色昏沉,整個地宮之中,靜悄悄的,隻有零星的夜明珠在整個融融夜色中給宮殿鍍上一層銀色。
祁昭一直沒有什麽情緒的眼裏,此時有幾分難得的訝異。
千年來,很少有東西能讓他覺得吃驚了。
可此刻看到巫醫呈上來的東西,祁昭欲接的手都頓住了。
他微微側頭,餘光寒冷:“你說,這東西,就是陰陽蟲?”
那盒子裏麵的哪裏是什麽蟲子,分明是一坨粘液,惡心到令人作嘔。
有那麽一瞬間,祁昭覺得這巫醫絕對是在愚弄自己。
指尖的鋒芒已經快要按不住那顆想要掐死巫醫的心了。
巫醫眸光沉沉,盯著那坨粘液,卻露出珍惜、迷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