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毒計

好不容易走到天黑,偃王終於下令屯營。已向東走了二三十裏了。屯紮的地方是一個小村邑,零零落落幾處茅舍,很是荒涼。

周筱青照例被安排在偃王金帳旁邊的帳篷裏,帳外手執武器把守的士兵不下五十,周筱青縱身懷武藝,也絕不敢動逃走的念頭。隻有不時從帳簾內探出頭來,對著外麵機器人一樣木然站立的士兵怒視幾眼,奇怪深夜了他們怎麽一點困意都沒有?

看來今夜是逃不成了。周筱青在帳中急得團團轉,就是想不出一個逃走的好辦法。最後歪在席上睡著了。

彼時偃王正在金帳內撫琴,偃王的神態雖仍是悠然淡定,但那流出的音符卻無比淒然,悲沉得催人淚下。一直向東南走,就可以踏上徐國的國土。那裏,有盼望著他歸國的兒子忠兒,有敬仰著他的國民,還有他熱愛的國土,可是,他卻沒能完全上天交給他的任務,慚愧啊!不,他是一個神話,百姓愛戴稱頌的仁君,他敗得如此不堪,哪裏還有臉回到徐國?可是去哪裏呢?偃王收了琴音,起身踱到帳外,向周筱青的帳篷看了看,想去卻終於沒動,正要回帳,聽得靜夜中隱隱有種枯葉的響動。

偃王警覺地看了看四周,若無其事地回到金帳,卻用手輕輕xian起帳簾的一角向外望去。偃王帳外有長長的兩列共百名侍衛職守,簾外的侍衛見偃王如此,很是詫異,偃王對其搖了搖頭,示意其不必理會。

接下來好一陣子沒有聲息,.偃王才放鬆了神經準備小睡一會兒,又想起什麽,叫來一侍衛低聲囑咐了幾句,便命侍衛去了。

卻說發出聲音的不是別人正是.伯典。原來,伯典和子宣見偃王屯下,也埋在暗處,但因怕徐軍的騎崗探得,不敢過於kao近,更不敢直接舉兵攻徐,隻怕徐王發怒,傷及周筱青的性命。兩人想來想去,決定夜入徐營救出周筱青。

怕兩個人容易暴lou,伯典命子.宣帶兵接應,自已隻身去救周筱青。子宣雖心裏焦急,也隻得如此。伯典一身夜行打扮,借著月影的掩護,小心翼翼地潛入徐營,並從一士兵口中得知周筱青關押在帥帳旁,便運起輕功且躲且行,尋找著周筱青所處的帳篷。忽遠遠地見偃王站在帳外,忙飛身躍到樹上。直等到偃王進了帳好一會兒,才悄悄地從樹上躍下,向距離帥帳最近的帳篷kao近。

但見此帳雖普通,竟有數十名士兵看守,伯典幾乎.可以肯定,周筱青就在前麵的帳篷裏。因而強壓住內心的激動,躍到樹上,從袖袋中取出兩枚飛鏢,手腕一抖銅鏢即向兩名士兵頭上飛去,那兩人悶聲倒地。

兩名士兵中鏢倒地,卻找不到發鏢人,帳外頓時亂.作一團,那些士兵紛紛四下裏搜查。伯典又向遠處的樹幹上擲了兩枚石子,靜夜中發出清晰的聲響,引得那些士兵紛紛跑去查看。伯典趁機躍下樹來,迅速閃進帳去。

此時,周筱青正仰麵朝天呼呼大睡,一隻腿壓在.被子上麵,另一隻腿長長地搭在席子外麵,兩隻手捂著胸口,恬靜的臉上嘴角微微上翹,似乎正做著什麽美夢。

見周筱青睡著.如此踏實,而不是被綁也沒有被受刑,伯典略感寬慰。也不叫她,抱起她就往帳外走。周筱青卻一下子驚醒了,從伯典懷中掙了出來,待看清是伯典時,雙目盈淚,一下子撲進伯典懷裏。

伯典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筱青,沒事了。咱們走。”

周筱青點點頭,兩人手拉手出了帳,剛走幾步,鋪天蓋地的徐軍士兵呼喝著從兩側圍過來。伯典見勢不好,向周筱青道:“快,到前麵小樹林去,有人接應。”說完自已向圍上來的士兵衝過去。

周筱青豈能讓伯典自已對付這麽多士兵,也衝過來和伯典一起對敵。卻被伯典一掌推開,“快走!”

“不!”周筱青一邊與士兵對戰一邊堅定地道,不料手臂一痛,被利器傷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伯典急了,向周筱青大吼:“快走!”

周筱青怕伯典分心,隻得向遠處小樹林跑去了。回頭,伯典已被士兵們密密層層地圍在了中間。周筱青心一痛,運起輕功向前疾奔,得盡快去叫援兵來。一路上並未遇到徐兵,周筱青正納罕,前麵人影一閃,一人在前麵背對自已而立。

是偃王。偃王轉過身來,沉聲道:“想走,先問問我讓不讓。”

周筱青也不說話,身子一躍,騰空一個後踢直掃偃王。偃王早有準備,閃過後就地一滾,正撞到周筱青站立的腿上,趁周筱青向前跌去的時候,點了她的穴位。周筱青動彈不得,被偃王負在肩上往回走。

居然這麽快就被偃王拿下,周筱青又羞又愧,心裏又為伯典擔心,怎麽辦?正著急,已被偃王放在一棵樹枝上,轉頭一看,滿是枯葉的地麵上,伯典和偃王已戰到一起。

兩人戰了數十回合,偃王漸呈敗勢,轉頭看適才圍攻伯典的士兵,倒地一大片,剩下的不是裝死就是不敢上前,當即虛晃一招,躍到周筱青背後,脅住她向伯典道:“你可以走了。”

伯典憤怒地看著偃王,“你竟然脅製一個女子,真是枉為大王!速速放開她,我可免你一死!”

偃王淡淡道:“我並不怕死。”

“那你為何抓住一個女子不放?”伯典怒喝。

偃王垂眼看了看周筱青,嘴角上揚,“這個,你不必知道。你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你再不走,她的性命——”說著手中利刃晃了晃,流出一道寒光。

伯典怒不可遏,卻也不敢冒然上前。

“伯典,你先走。”周筱青向伯典使了個眼色,告訴他,自已暫時不會有危險,讓他盡管先行離去。

伯典憤然地看了偃王一眼,“好,我走。但你要以一個君王的身份和仁義的名聲保證她的安全。”

偃王輕蔑一笑,“這個自然。”

伯典深深地看了周筱青一眼,那目光象在說,我會馬上回來救你,再忍一會兒。周筱青向伯典含淚點頭,目送他飛躍著離去了。

伯典尚未奔出樹林,見子宣引著一隊輕騎正向這邊馳來,趕忙上前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氣得子宣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恨不能親手取了偃王的首級。

“如今,偃王隻剩幾千殘兵,料他會即刻逃回徐國,我們時刻緊盯著他,尋找機會救筱青。”伯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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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王脅著周筱青帶著那幾千殘兵連夜出發,向東南急走,天將亮時渡過了一條河。見河對岸甚為寬闊,又有樹林可以遮蔽,便令兵士屯下,準備舉炊做飯,可糧倉被毀,已無米為炊。負責做飯的士兵正愁悶,見遠處幾個村人挑著個擔子走過,便上前問道,“可是賣米的?”

村人擺手道:“不是,是賣酒的。”

士兵一聽是酒,饞蟲勾上來了,可雖然打了敗仗,紀律還得遵守,並不敢去買些來喝,倒是賣酒人見了,熱情地將小壇子酒送給士兵,“你們是徐偃王的軍隊吧?”

“是啊,怎麽了?”

“偃王仁義啊,這壇酒就送予了你們吧!”村人爽快地道。

“我們有紀律,不可飲酒。”

“少飲一點有什麽關係呢?!”村民勸道。

士兵手一揮,“說不喝就不喝,快走吧你們!”

村民老老實實的“哦”了一聲,挑了擔子繼續往前走。忽然看見遠遠站著的偃王,又停下腳步,轉而向偃王走去,馬上有幾個士兵將之攔住,道:“幹什麽你們?”

村人現出很害怕的樣子,遠遠地向偃王喊道:“這位大人,這酒很香的,他們不喝,你喝點吧!”

偃王遠遠地搖了搖頭,手一揮,令他們速速離去。村人無法,隻得重新上路了。這邊偃王眉毛卻皺了起來,為何這幾個村人如此熱情?非要送酒給他們吃?況現在天色微明,這裏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偃王越想越疑,向村人背影看了一會兒,手一揮,叫來一侍衛,“去將他們叫回來。”

不一會兒,村人又回到了徐營。偃王與謀師耳語了幾句,謀師便讓村人擔著他們的酒,進了一個帳篷。不多時,謀師麵色陰沉地走了出來,皺著眉頭向偃王道:“大王猜得沒錯,他們卻是被周軍收買的村人。想用迷酒來迷暈我們,救走那周筱青,再對我們下手。”

“沒想到,伯典,你也會使這種招術。”偃王自語。

“可不是,也不知那周筱青怎地如此重要。”謀師麵lou不解。

偃王斜睨了謀師一眼,沒有說什麽,隻道:“他們可肯配合?”

“重金之下哪有辦不到的事?大王放心好了。他們正在準備,馬上去實施我們的計謀。這一回,伯典他們可萬萬想不到!”謀師頗為得意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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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伯典和子宣得到探哨稟報,得知徐軍過河屯兵,便在河對岸一個隱蔽處停下來。天快亮的時候,見幾個挑著擔子的村民自河下遊渡過來,忙上前問,“如何?”

幾個村民低了頭,那走在頭裏的村民結結巴巴地道:“酒是放那了,大概還沒喝。”

“可有懷疑?”子宣問。

村民趕忙把頭搖成波浪鼓,邊拍著胸脯發誓,“哪能呢,我們裝得可象了。”

子宣和伯典點點頭,準備派探哨出去查探一番,若中計喝了迷酒,馬上過河去救人,並已派人回去請了援兵,料想一兩個時辰就可以趕到了。

“你們幾個辛苦了。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子宣向幾個村民道。

幾個村民也不客氣,就地一坐,並且將剩下來的兩壇子酒開了封,從褡褳裏取出幾隻大碗,邊歇息邊對飲起來。見伯典和子宣各守一邊,那幾百騎兵也都閑坐著,一村民向伯典走去,拱手道:“這位大人,何不讓兵將們同飲幾杯酒?”

“不了。我們有任務的。”伯典禮貌地答道。

“那,你來喝幾碗吧。這兩壇酒啊,可是咱們專門給自個留的,是好酒。你看,我們喝了這麽多,一點醉意都沒有。”見伯典仍不為所動,道:“大人放心,那徐軍這時肯定做飯炒菜準備喝迷酒呢。呆會兒,他們就得倒地不省人事,等會過河去收拾他們就是啦!”

“好!”伯典聽了村民的話,決定喝上幾杯。一來,為筱青擔心。二來,等待探哨回報實在焦急,先喝兩杯解解煩悶也好。

村民見伯典肯喝酒,忙去抬那半壇子酒。兩人一前一後抬著雙耳酒壇往伯典處來。後麵那人從腰間摸出一小包,左右看看,將包一抖,一包粉沫盡數撒在酒裏。

“不好意思,大人,適才我們幾個喝了不少,隻留這些了。”一村民道,說著用一隻舀在酒裏攪了攪,給伯典舀了一大碗酒,便告退了。伯典向不遠處的子宣招手,示意他過來一起飲酒,子宣擺擺手,沒有來。

伯典也不勉強,端起碗一飲而盡。這酒的確稱得上好酒,香醇爽烈,入口留香,可此時的伯典,隻想用酒來澆熄心頭的焦灼和愁悶,哪裏還有心情品酒的滋味,故而連著幾大碗進肚,竟然如白水入喉,什麽滋味也沒有。

伯典將手中的碗向旁邊一扔,向遠處望望,還是沒有探哨的影子,急得來回踱步。他自問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可這一次,這一次不同,他的筱青,他已經決定戰後帶著遠走高飛的筱青,落入了徐軍手中,生命係在偃王的刀上,怎能不讓他焦急!

忽然,一陣劇痛自腹內擴散開來,接著,整個腹部如同燃燒一般灼痛,如同一隻巨手,在他腹中翻攪,揉搓,直要將他的髒器捏碎一般。伯典站立不住,跌在地上,手向子宣的方向揮了揮,卻顯得那麽無力。

“伯典,你怎麽了?”子宣第一個發現,奔到伯典麵前,見他麵色蒼白如紙,心知不妙。

“酒,酒有毒——”伯典用顫抖的手指住酒壇,一團白沫自嘴角溢出,整個人仰麵向後倒去,身體開始抽搐。

“來人,快,去將走掉的村民抓回來!”子宣忙不迭地命令著,看著地上痛苦地**著身體的伯典,不知所措,眼裏含淚地道:“伯典,你,你忍一忍!”

短短幾分鍾,伯典已七竅流血,身體抽搐得越來越曆害,麵容因為痛苦而扭曲著。他極力抗拒著身體內毒物的擴散,然而已經沒有用了。血正從他的眼角流出,他原如秋潭般深遂的眸子正漸漸地黯淡下去。

“伯典——”子宣悲聲呼喚,卻不知該做些什麽。

伯典勉強提了一口氣,用滿是鮮血的顫抖的雙唇道:“子,子宣,筱青就,交給你了。好好愛她——”說完雙眼凝在一處,自口內噴出一口發黑的濃血,身子一軟,不動了,隻一雙眼睛,兀自望著河對岸,訴說無限不舍和留戀。

天,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落在伯典光滑如絲的發髻上,落在他那被鮮血染紅的甲衣上,落在他美玉無暇的臉龐和長長的眼睫上,可是,他再也不能感覺到了。

子宣向河對岸的徐營怒視著,忽然一拳擊在堅硬的地麵上,緊咬牙關道:伯典,我會給你報仇的。說完一隻手在伯典臉上一撫,讓他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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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筱青坐在徐營帳中,麵前擺著一個黑麵饅頭,一小盤醃菜,還有一碗稀粥。她的肚子本來早就餓了的,可剛差點被一口饅頭噎住了,就再無食欲,起身踱了幾步,感覺心亂得要跳出來一般,連手都在無端地顫抖。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讓自已鎮定一點,忽然心髒猛地一痛,又一痛,痛得她額上冷汗涔涔。

周筱青隻道自已病了,在席子上躺下,暗暗流下兩行淚。典,我該怎麽逃出去?你又什麽時候才能來救我呢?快來把我救回去吧,讓我快快回到你身旁,我好想你。周筱青一邊想,一邊抹眼淚,都怪自已,總給伯典和子宣添亂,弄得如今這種局麵,若不是顧著自已的安危,徐軍早就不存在了,周軍也該得勝回都了,還有子烈,和容也該團聚了。

周筱青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想著帳外那密密層層手執利刃的士兵,心情無比絕望。何況,明日就是十五月圓之日了,再不逃出去把石頭交給老人家,災難就要臨頭了。雖然周筱青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災難,但毫無疑問,是和自已有關的,或者說,是自已間接導致的災難。那一定是一場生命的浩劫!

想到這,周筱青不由自主的顫動了一下。走到帳簾處,xian簾外望,竟然已是漫天白雪。這似乎是入冬以來第一次下雪呢,隻見那大片大片的雪花象小傘一樣在空中飄舞,不一會兒,帳篷和地麵象披了白霜,看守她的士兵則象一個個佇立著的雪人。

正xian簾望雪,忽然一雙男人的鞋子出現在簾外,不用多看一眼,也知道是偃王來了。周筱青趕忙落下帳簾,回帳中背門而立。偃王自個兒xian簾走進來,帶進兩腳雪印。

“喜歡雪嗎?”偃王用他那動人的聲音問。

“什麽時候放我走?”周筱青冷冷地反問。

偃王頓了頓,“你就那麽想回到伯典身邊?”

“我回到誰身邊是我的事情,你這樣脅持著我是卑鄙小人的行徑。俗話說,願賭服輸,既然敗了,何不做件好事,放我回去?”

偃王嘴角挑了挑,思忖地道:“放你可以,但不是現在。”

周筱青轉過身來,見偃王竟披了一身薄薄的雪花,如同畫裏走出來一般。“什麽時候?”

“等你愛上我的那一天。”

“我不會愛上你,不要浪費心機了。”

偃王不以為然。隔了一會兒道,“我是來告訴你,我們該出發了。”

周筱青沒有說什麽,心裏卻越來越急,這樣子越走越遠,莫不是真的要把自已帶回徐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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