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皇爺爺將穎國公召回京城了……”紫禁城春和宮內,一名太監低頭作揖,而在他麵前則是一名四十餘歲的文官,以及正在擺弄筆墨的朱允炆。
朱允炆一手持筆練習書法,一邊頭也不抬的詢問這名太監。
“回殿下,是如此。”
“好,你退下吧。”得到了答案,朱允炆便頭也不抬的示意這太監退下,而那文官也示意左右太監、宮女退下。
待眾人徹底退出宮外,這名文臣才對朱允炆作揖:
“殿下,陛下此舉,恐怕……”
文臣話說到一半,似乎覺得不能這麽說,因此收了回來。
不等他再說,朱允炆卻放下了筆,轉身從書架上拿出了一本《漢書》。
“傅友德和我那三叔還有沒有書信來往。”
朱允炆看著手中《漢書》,頭也不抬的詢問文官。
“未曾”文官搖搖頭回應。
“未曾……”朱允炆沉吟片刻,卻又輕笑:
“我那三叔按捺不住的,他若是再派人送信給傅友德,那剩下的就不用我們做了。”
談話間,朱允炆抬頭看向了自己椅子的後方。
在那麵牆上,掛著被裱起來的一篇文章,而這文章正是朱高煦的《削藩論》。
“先生覺得,這《削藩論》如何?”
朱允炆對身後的文官詢問,而能被他稱為先生的,自然也隻有作為東宮伴讀及太常寺卿的黃子澄了。
麵對他的問題,黃子澄看了看朱高煦的削藩論:
“理論可行,但如果真的按照這個方法進行,恐怕沒有百年時間,難以建功。”
“臣還是認為,應當速戰速決,一舉剪除諸藩。”
黃子澄的話讓朱允炆滿意點頭,但他卻也擔心諸藩手中的兵馬,因此放下《漢書》,重新拿起了毛筆:
“諸叔藩王皆擁重兵,如有變端,怎麽辦?”
麵對問題,黃子澄不卑不亢的應答:“諸王僅有護兵,隻能自守,倘若有變,可以以六師監之,誰能抵擋?”
說著,黃子澄看向了朱允炆放在一旁的《漢書》,脊背愈發挺直:
“漢朝七國不可謂不強,但最後還是滅亡了。”
“大小強弱之勢不同,而順逆之理更相異,殿下何須擔心?”
“嗯……”對於黃子澄的話,朱允炆十分滿意,但他還是不放心看了一眼朱高煦的《削藩論》。
“皇爺爺很看重高煦,你認為呢?”朱允炆再問。
“秦世子炳、晉世子熺,燕嫡長子熾皆與殿下相識伴讀,手足情深。”
“燕嫡次子煦雖然頗得陛下賞識,但畢竟是次子,依禮製,不得襲燕王爵,隻得為郡王。”
“既然是郡王,那便無須擔心。”
“更何況從此篇文章來說,他的心應該是向著朝廷的,與其兄一樣,是站在殿下這邊的,隻是他不如其兄溫潤仁厚,識大體罷了。”
黃子澄的一句“識大體”讓朱允炆微微頜首,盡管朱元璋讓他和朱高煦打好關係,但在他看來,應該打好關係的不是他,而是朱高煦。
不應該是他去傳朱高煦,而是應該讓朱高煦自己來拜訪自己。
隻是他一連等了一個多月,朱高煦卻如榆木一般,從未登門拜訪。
因此,即便他獻上了《削藩論》,但朱允炆還是對他喜歡不起來。自他父親將他母親呂氏扶正,他繼而成為嫡長子後,身邊之人哪個不是對他多有附和?
那些敢不附和他的,諸如藍玉之流,哪個不是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不過,眼下自己應該收拾的不是這個朱高煦,而是……
“晉王和傅友德,周王和馮勝,先生以為皇爺爺會如何處置他們。”
朱允炆的話音一出,黃子澄心思就活泛了起來,他對朱允炆作揖回答:
“晉王、周王是陛下子嗣,加之晉王節製山西十五萬兵馬,恐怕陛下不會處置他們。”
“倒是穎國公和宋國公,他們二人一個與晉王書信往來,一個私下麵見周王,不論如何都已經觸碰了陛下的底線。”
“我雖不知道陛下為何還不動手,但想來這不過是早與晚的事情罷了,殿下不必擔心。”
“我如何不擔心?”朱允炆反問黃子澄,語氣中帶著一絲怒意。
他轉過身去,不讓自己憤怒的表情出現在黃子澄麵前,但卻用一隻手抓住書架,緊緊攥著。
“黃河以北除山東以外,多為此二人舊部,如若日後皇爺爺離去,孤那三叔豎起旗幟,你認為傅友德會不響應自己的姻親嗎?”
“萬一周王與晉王聯手,再將馮勝也拉進去,屆時北方便隻有四叔及十七叔、十四叔、十五叔可抗衡。”
“僅他們四王十二護衛那不足六萬的兵馬,如何抵擋晉、周、馮、傅的三十餘萬兵馬?”
“更別說,四叔與周王親昵,即便不反,恐怕也不會出兵勤王。”
“四叔不出兵,北地藩王還有幾個敢於出兵?”
朱允炆說出自己的擔憂,在他看來,傅友德和馮勝這二人早死為妙。
甚至如果可以,他都想要朱元璋將晉王朱棡,周王朱橚除掉。
隻是他清楚,自家皇爺爺心疼子孫,削藩的事情,最後還是得落到他的頭上。
想到這裏,朱允炆就攥緊了拳頭。
望著他的模樣,黃子澄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勸說,而是作揖道:
“眼下穎國公與宋國公入京,隻要陛下下定決心,那以這二人所犯之事,必然伏誅。”
“除了這二人外,我最擔心的就是燕王,除此之外便是湘王和楚王。”
“你說十二叔?”聽到黃子澄提起湘王朱柏,朱允炆皺了皺眉。
他對朱柏的感官不錯,盡管對方也是藩王,但朱柏這個人常以匡扶社稷,濟世安民自勵,是他想要拉攏的人。
“湘王封國荊州,楚王封國在武昌,而武昌、荊州緊鄰長江,二王又有水師。”
“倘若晉周亂起,大軍北上,那江東之地便會十分空虛。”
“屆時,若二王以水師承載兵馬順江而下,那朝夕之間便可抵達南京城下,這……”
黃子澄話說三分滿,但便是這三分,就已經足夠了。
朱允炆被他所說的話弄得無比糾結,隻得抬手示意他別再開口。
見狀,黃子澄也不多說,而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轉移話題:
“殿下,您該去武英殿陪陛下處理政務了。”
“嗯……”朱允炆應下,但心思卻都在黃子澄剛才的話上。
他雖然在應下後反問,但黃子澄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