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俺就說高煦像俺,這不是被俺爹誇了嘛!”五月的北平城牆上,當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胖子拿著一張信紙樂嗬的時候,左右之人也紛紛笑了起來。
那黑胖子轉過身來,他皮膚黢黑,長目闊臉,臉上高鼻鬈髯,鼻下的長髭叢分往兩側,十分修長,不僅如此,他下巴的長須也是十分濃密。
遠遠望去,這人好似一頭發怒的西域獅子。
湊近來看,又覺得他眉目和善,整個人十分歡快。
相比較秦王和晉王的自視甚高,這個一口一個“俺”的家夥顯得很接地氣,也正是這接地氣的家夥,為大明戍守了北邊十四年。
至於這歡快家夥的身份,那便是朱高煦的便宜老爹,此刻的北平之主,燕王朱棣。
“殿下……”
此刻朱棣正因為朱高煦被朱元璋誇而高興,旁邊一名身著黑色袈裟,眉須皆白的六旬和尚卻走出行禮道:
“眼下該關注的不是這個,而是二殿下是否與穎國公、宋國公回調京城有關。”
“嗯?”聽到和尚的話,朱棣轉頭看向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有幾分不自信:
“道衍,高煦雖然被誇了,但不至於能影響俺爹吧,穎國公和宋國公的那些事情,怎麽也牽扯不到他才對。”
不得不說,朱棣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雖然他一直覺得朱高煦像自己,但他還沒有自大到朱高煦可以影響朱元璋的決策。
“話雖如此,但這幾個月來二殿下變化甚大,加上京城傳來消息,二殿下前往羽林左衛任職,而羽林左衛又負責看守宋國公府和穎國公府,所以貧僧擔心……”
話說三分的和尚被朱棣稱呼為道衍,相比較這個名字,他更出名的名字叫做姚廣孝。
比起秦藩和晉藩,姚廣孝的消息來源更廣,這其中原因與他僧錄司和尚的身份有著密切關係
因此,他的情報更多,能分析的地方也更多。
雖然他也不相信那個曾經十分頑劣的二殿下能影響當今皇帝的決策,但他還是本著職責提醒了一下朱棣。
隻是對於他的話,作為朱高煦老爹的朱棣卻樂嗬嗬的笑道:
“如果真的是,那俺就更放心了。”
“放心?”姚廣孝為之一愣,卻不想朱棣頗為自豪:
“這小子若是能攪動南京的渾水,那這北邊,日後就有人替俺守了!”
朱棣帶著幾分炫耀的口吻,聽得姚廣孝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倒是還想出言提醒些什麽,但城下卻傳來了馬蹄聲。
一隊騎兵從城下馬道奔馳而來,為首將領翻身下馬,對著朱棣等人作揖:
“殿下,北麵的塘騎傳來了消息!”
“說來聽聽。”一聽北邊傳來了消息,朱棣頓時來了興趣。
在他的詢問下,前來稟報的年輕將領也回答道:
“張指揮使率騎兵北巡至兀良哈(朵顏三衛)遊牧之所,未曾見到兀良哈人的蹤跡,想來是北逃兀良哈禿城了。”
“張指揮使見巡敵困難,本欲撤兵南下,結果在鬆花江上遊遇到了一些野人女真想要打劫,順手收拾了,斬了百餘人,俘了男丁婦孺及老弱數百人。”
“眼下,估計正帶著他們南下。”
將領回稟完,朱棣捋了捋自己的長須,心情愉悅的笑罵:“兀良哈那群反複的蠻子看來是前兩年被俺打怕了,居然都不敢南下牧馬了。”
見朱棣笑罵,姚廣孝也視情況給出自己的建議:
“兀良哈三部自洪武二十三年反叛以來便常常秋季南下,對大寧之地多有劫掠,雖然眼下不曾尋到他們的蹤跡,但殿下還是得派人告知一聲寧王和遼王,請他們派出塘騎,時常巡視。”
“俺曉得!”朱棣收起笑容,沉穩點了點頭,緊接著對青年將領吩咐道:
“張玉,俺的兄弟就由你去通知吧,另外讓他們好好練兵,等俺爹什麽時候有旨意下來,俺就帶兵把兀良哈的那群蠻子給平了。”
“是!”張玉作揖回禮,隨後帶著騎兵上馬下城。
瞧著張玉離去的背影,朱棣轉頭對姚廣孝笑道:
“俺先回府裏,把高煦的事情告訴王妃,你閑著無事就去寺裏敲你的木魚去。”
“殿下慢走。”姚廣孝沉穩應下,朱棣見狀也高高興興的翻身上馬,騎著大馬往家裏趕去。隻不過在他興高采烈趕回王府的時候,遠在南方的朱高煦卻換上了甲胄,穿戴整齊的站在了穎國公府的門口。
在他一旁,一名試百戶正在給他講述班值的規矩。
“殿下,我等班值,不用參與操練,班值一日,休息一日,需要與其他百戶所的兄弟換值,白日和夜裏都有,得在穎國公府和宋國公府輪換。”
“國公府的四門由兄弟們看守,您帶著兩個兄弟在國公府安排的倒座房休息,以備不時之需便可,活計還是比較輕鬆的,就是換班之前不能離開國公府。”
穎國公府門口,穿戴整齊的試百戶與朱高煦講解著各個要點,同時也說了國公府內的布局和情況。
朱高煦對此都聽了進去,甚至對於國公府的布局圖,他也隻是看了一眼便記住了。
“府內……”
朱高煦剛剛準備開口再問些問題,卻不想穎國公府的正門也恰巧在這時打開,他們的目光盡數被吸引過去。
在注視中,駙馬傅忠走了出來,順帶瞥了一眼朱高煦。
由於麵容稚嫩,並且裝扮也是百戶官,因此傅忠一瞬間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對著他便作揖:
“請二殿下入府內監察吧……”
傅忠這話有些帶刺,換做以前朱高煦的性格,哪裏會管他是自己的姑父,先罵回去再說。
不過眼下的朱高煦畢竟老成許多,他也能站在傅忠的位置,設身處地的試想,因此倒沒有生氣,而是氣定神閑的作揖回禮,隨後帶著兩名兵卒走進了穎國公府內。
瞧他那模樣,傅忠都不由得愣了愣。
據他所知,朱高煦可是一個暴脾氣,怎麽現在那麽儒雅了?
他倒是沒有時間多想,因為朱高煦走進穎國公府後,便繞過影壁,在院裏四處看了看。
不得不說,老朱對傅友德還是沒得說的。
穎國公府的規模宏大,前門樓三間五架,中門樓一間五架,前廳房五間七架。
雖然隻是看了一兩門一廳,但按照規製來說,恐怕這穎國公府最少有屋四十七間,和郡王府一個水平。
“敢問姑父,侄兒要住在哪?”
朱高煦沒有因為傅忠剛才的語氣重就生氣,而是不卑不亢的作揖詢問。
傅忠被他這麽有禮貌的行為給弄得有些迷糊,但還是指向了前廳的一處小屋。
“多謝姑父。”朱高煦回了一禮,並帶著兩名兵卒走到小屋前。
他自己走了進去,打量了屋內的陳設。
簡單來說,和普通的客房是一樣的,有床、有書桌椅子,還有吃飯的桌椅板凳。
見配套齊全,朱高煦也走了出來,沒有避著傅忠,而是直截了當的對左右兵卒道:
“你們二人換班站哨,每人站一刻鍾,休息便坐在屋裏的長椅上。”
“休息?”聽到朱高煦的話,兩名兵卒愣了愣,顯然沒想到這位殿下能這麽寬鬆。
不止是他們,就連旁邊的傅忠也皺了皺眉。
朱高煦這樣的表現對於傅忠來說,那確實是有些軍紀鬆散。
“當差要勞逸結合,你們二人站哨,一天站下來,身心俱疲,明日休息便隻能躺在**。”
“輪流站哨,我坐在窗旁陪伴,各自有休息,監察不放鬆,如何不行?”
朱高煦的話讓兩名兵卒麵麵相覷,過了數秒後,他們才帶著竊喜拱手作揖:“謝殿下。”
朱高煦沒有理會兩位兵卒,而是回到屋裏,坐在了窗戶旁的椅子上,看似發呆,卻能及時捕捉府內一草一木。
“……”瞧著朱高煦的舉動,傅忠倒是開始對他有些改觀了。
“恐怕我也是人雲亦雲了……”搖了搖頭,傅忠向著府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