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伴隨在京鍾鼓於白日齊鳴,在京城內外官吏、百姓紛紛嚇得臉色一白。

鍾鼓齊鳴上萬聲,整個京城都得知了徐皇後崩殂之事。

百官奔走入奉天殿廣場,一直等待了朱棣三日,朱棣才從悲傷中走出。

盡管徐皇後生前說過不要大辦,可朱棣依舊以最高規格置辦了徐皇後的葬禮。

百官著麻布喪服二十七日,素服百日,輟朝五日不鳴鍾鼓。

即日起,便是身為皇帝的他也要著素服一年,皇子們服喪三年,期間隻得穿著素服,不得嬉戲玩鬧。

他一年內不入武英殿,而是將在西角門與百官議事。

在京命婦,皆著成服日於思善門哭臨三日,為徐皇後送喪。

在京太學、官學、國子監等入材監生、典吏、僧道,坊廂耆老皆各著素服,舉哀三日。

軍民及婦女各素服,三日內金銀首飾禁用,各地停音樂祭祀百日,禁屠宰四十九日。

便是連百姓的嫁娶,都需要停下百日……

可以說,相較於朱元璋去世時的簡葬,徐皇後的葬禮規製很高,高到了影響到了百姓的正常生活。

可即便如此,卻並沒有人敢於站出來說什麽不是,因為現在沒有誰會想觸及朱棣的眉頭。

自從徐皇後去世,朱棣性情大變,他比以前更加暴躁多疑,宮人後妃都惴惴不安,他更是連朱高熾、朱高煦、朱高燧都不麵見,隻有張氏和郭琰可以借助幫徐皇後安排梓宮才能瞧見朱棣一麵。

便連禮部挑選諡號都戰戰兢兢,最後根據朱棣的意思,選出了“仁孝慈懿誠明莊獻配天齊聖文皇後”這個幾乎完美無缺的諡號。

“您和陛下再這麽下去,會撐不住的……”

春和殿內,郭琰心疼的瞧著數日未能好好吃飯的朱高煦,心如刀絞。

隻是幾日時間,朱高煦整個人都小了一圈,每日卯時起床,子時入眠,其餘時間不是在忙碌喪禮,便是在處理政務。

許多可以交給下麵人的事情,他都自己親力親為,仿佛想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對娘親的愧疚。

在這樣每日睡眠不過三個時辰的重壓下,他的消瘦是肉眼可見的,而朱棣也是一樣。

徐皇後質問朱高煦這麽多年不去見她的話,讓朱高煦心生愧疚,便是當下的操勞,他也覺得是自己活該。

“我娘生前我不盡孝,若是死後帶如此,那我還能做什麽呢……”

朱高煦披麻戴孝,身著素衣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蒼白,可手裏的朱筆卻未曾停下。

“終歸得吃點飯吧?”

郭琰不忍,端著一碗湯飯上前,可朱高煦卻輕搖頭道:“我沒有胃口,你和大嫂先去照看娘親的梓宮吧。”

“那我放在這裏,你餓了便記得吃。”

郭琰看著朱高煦的憔悴模樣,心裏難受的緊,卻沒有任何辦法。

她離了春和殿而去,並在此後半個月都忙於操辦徐皇後的喪葬之事,不過麵對徐皇後的下葬事宜,朱棣卻頑固的要求將徐皇後葬入順天府天壽山的長陵內。

由於朱高煦的出現,天壽山的長陵並沒有如曆史上那樣在徐皇後死後才挑選建造,而是在北京營建之初便已經開始設為吉壤,如今已經修建九年有餘。

它的規模比曆史上還要大,預期工期十一年,耗費錢糧五百餘萬貫。

在徐皇後病重後,朱棣便已經催促了北京營造的蒯祥先著手將長陵修建,因此當下的長陵已經進入了收尾工作。

可即便如此,朱棣依舊舍不得將徐皇後下葬,而是這些天一直在幾筵殿陪著徐皇後的梓宮,即便朱高熾他們輪流勸朱棣,朱棣也不聽。

朱高煦沒有去勸朱棣,他知道朱棣自己會想開,而自己當下要做的,是將朝廷的政務處理好,別讓朱棣分心。

“轟轟轟——”

正當朱高煦處理政務的時候,此時此刻距離南京數萬裏外的克爾登城外也響起了一輪輪的炮擊聲。

不同的是,這次的火炮並非是用來進攻和防守,而是展示肌肉……

“此便是我天朝之依仗!”

克爾登城外,鄭和不知何時從巴士拉來到了此處,輕描淡寫的展示了大明朝的武力。

站在他身旁的,是剛剛結束河中亂象的沙哈魯,以及一眾帖木兒將領。

此刻的他們臉色並不好看,因為在他們的目光中,一裏半外的那一堆土牆幾乎被打成了廢墟,而這樣的精準度和炮擊距離是他們手中射石炮可望而不可及的的存在。

“它們的名字叫做什麽?”

沙哈魯沉著走到一門火炮前,伸出手想要觸摸,卻被燙得立馬撒開了手。

“野戰炮。”鄭和自信而高傲的回應,並補充道:“這樣的火炮,在天朝中還有近七千門。”

“嘶……”聽到鄭和的話,沙哈魯的臣子們倒吸了一口涼氣,而他們也沒有一丁點的懷疑,因為僅僅是出現在他們麵前的野戰炮數量,便多達二百門。

要知道,鄭和他們隻是一支艦隊,而一支艦隊想要遠洋航行,所能攜帶的所有物資都是有著限製的。

沙哈魯不敢想象,一支能組建兩萬遠洋艦隊,裝備二百門火炮的國家是怎樣的存在。

此刻的他,對於大明的了解又更深了些。

鄭和能用兩萬軍隊橫掃波斯灣,深入波斯腹地數百裏,這就代表大明實際上是有實力和帖木兒國開戰的。

因此就當下的情況來說,隻要鄭和繼續在波斯配合黑羊王國的優素福作戰,那整個波斯地區都不會安寧。

大明隻要還有實力運送更多的軍隊前來,那帖木兒國的結局會如何,這真的很難說。

“你的手中有我們的三十多座城池,一百多萬人口。”

“如果你願意,你甚至可以在這裏成為一個國王。”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並不認為你願意將這麽大塊疆域交給我。”

望著鄭和,沙哈魯說出了他的想法,而站在他的胡季與劉勉則是充當他與鄭和的翻譯。

“嗬嗬……”

麵對沙哈魯的想法,鄭和笑了笑,他清楚這是沙哈魯的試探,不過他並不在意。

“我很清楚蘇丹您現在的實力,也知道您所忌憚的是什麽。”

“可如果我沒有誠心,那我大可不必大費周章的與您約在這裏見麵,並撤走了克爾登的大部分軍隊。”

“您如果不信任我,也不會帶著千餘名騎兵就敢來與我見麵。”

鄭和開門見山,不等沙哈魯反應便繼續道:“我們不準備占領帖木兒國的任意一寸疆土。”

“這裏太遙遠,治理它的成本也太高,與其拿下帖木兒國,倒不如想想怎麽解決草原上的韃靼和瓦剌。”

“何況,這三十多個城,一百多萬人口也並非全部會交給您,忽魯謨斯港是我們必須保留的城池。”

“除此之外的三十二個城池都可以交給您,但我們需要一個道歉和一筆賠償。”

“當然!”聽到鄭和的話,沙哈魯反而放下了戒心。

他並不在意忽魯謨斯港,因為帖木兒國本身就不是一個海洋國家,用一個忽魯謨斯換取三十二個城池,這筆買賣十分劃算。

因此,鄭和口中的賠償,在他看來就是購買這三十二個城池的價格。

“我可以出十萬枚金幣,以及三百萬枚銀幣。”

帖木兒報出了一個價格,但對於鄭和來說,熟悉帖木兒貨幣與大明貨幣區別的他,很清楚這換算為大明貨幣後僅有不足七十萬貫的價值。

“您認為您的百姓,連一人十個金幣的價格都不值嗎?”

鄭和並不準備索要太多,因為那會讓帖木兒帝國內部陷入混亂,這並不符合大明穩定中亞的政策。

可他也不準備要的太少,即便他已經從整個波斯灣地區獲得了大筆財富。

“一百萬枚金幣,這超過了我的實力。”

沙哈魯直言不諱,並坦然自己所麵對的局麵:“現在的我拿下你手中三十三座城池後,還需要投入財富才能讓他們恢複繁榮。”

“另外,我在西邊還有幾個敵人,而我的軍隊需要軍餉。”

“這三十二個城池,我最多隻能出二十萬枚金幣,六百萬枚銀幣,不能再多了。”沙哈魯基本是把自己手中大部分財富都交了出來,而這筆價格也達到了近一百四十萬貫。

見狀,鄭和也不準備繼續逼迫沙哈魯,而是張開雙手似乎要與他擁抱。

“恭喜您,您成功收複了這三十二個城池,成為了波斯地區最大的王。”

“我也應該恭喜你。”沙哈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並與鄭和擁抱時狠狠用力。

不過鄭和並非是一般的太監,他也是與朱棣從刀山火海中走出的漢子,因此當他用力時,沙哈魯便感到了疼痛,隨後鬆開了自己的手。

“我們將會在你們的軍隊抵達後乘坐戰船撤退。”

二人鬆開了手,鄭和站在華蓋傘下與沙哈魯交談交接城池的問題,並對忽魯謨斯的事情談論道:

“我們無意和你們為敵,因此忽魯謨斯港的守軍也將會僅保留不足六千人。”

“如果您的子孫日後遭遇了什麽無法解決的問題,也可以通過我們設置在貴國國都的屬國館,邀請我們的軍隊幫你們解決一些小問題,不過戰爭所帶來的撫恤,想必您應該清楚了。”

鄭和說著千年不變的話術,而沙哈魯早在趕來此地此前,便已經從劉勉口中得知了屬國館、駐軍、撫恤等問題。

在他看來,忽魯謨斯港的明軍和自己手下的封臣是一樣的,不過要的撫恤比較高罷了。

對於見識過明軍實力的沙哈魯來說,如果明軍能打出這次一樣的戰果,那支付數十萬銀幣的撫恤並不是什麽問題。

要知道,他的父親為了拿下阿塞拜疆地區,整整花費了數百萬銀幣,而如果派遣這支不足六千人的明軍前去,並且他們能保持此次波斯灣之戰的水平的話,那他頂多花費一百萬銀幣,就能解決阿塞拜疆地區的問題。

不過當下顯然不是調動這支明軍的最好時機,以免讓鄭和看出他的虛弱。

想到這裏,沙哈魯又與鄭和聊了許多事情,旁敲側擊的打聽大明的情報。

對此,鄭和壓根不準備隱藏,而是將大明的事情都告訴了沙哈魯,沒有誇大與摻假,因為沒有必要。

就鄭和這一路下西洋來的經曆來說,他已經可以斷定,大明是現如今世界上最為強大的國家。

別的不說,僅僅他們這支艦隊兩萬多萬,就可以橫行大半個波斯地區的戰力來說,如果朱棣與朱高煦下狠心開發舊港和錫蘭,那下西洋艦隊的人數甚至還可以再增加到三萬乃至四萬、五萬。

鄭和自己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手裏有五萬遠洋軍隊,那他能做到什麽程度。

“果然,權力使人膨脹,難怪殿下要每日三省吾身。”

鄭和唏噓一句,便與商量好了所有事宜的沙哈魯告別。

他看著沙哈魯帶著千餘騎兵撤退,隨後才帶著胡季返回了克爾登城內。

在城池門口,在此等待許久的陳瑄一見他們返回,當即便讓人撤回野戰炮,並走下馬道詢問起了鄭和。

“怎麽樣,事情都談好了吧?”

“要是談不好,大不了再和他們打一仗,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陳瑄滿腦子都是想著打仗撈功績,但鄭和卻笑道:“談攏了,畢竟沙哈魯不是傻子,烏爾薩都被我們打得畏明如虎了,他不可能和烏爾薩犯上一樣的錯誤。”

“下個月中旬,他會派軍隊先後接管其它三十二個城池,並將二十萬枚金幣與六百萬枚銀幣交到我們手中。”

鄭和說罷,陳瑄興致缺缺:“也不算多啊。”

“確實,我們明明可以要更多。”胡季也十分不解,但鄭和卻解釋道:

“我們要的太多,他雖然也能拿出來,可之後他怎麽去鎮壓其它叛軍?”

“我們要的是一個能夠維持河中地區和平的帖木兒國,而不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帖木兒國。”

“北邊的戰亂讓許多部落都向東遷徙,這消息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繼續打下去對我們沒好處。”

“更何況,我們手中的火藥數量已經不多了,雖然一直在收集,但這裏能製作火藥的工匠太少,早點解決忽魯謨斯的事情,早點繼續下西洋,然後早些回家吧。”

鄭和解釋了所有後,便看向陳瑄詢問道:“三十二個城池的繳獲都清點好了嗎?”

“都清點好了,所以我才說那沙哈魯給出的東西不算多。”提起繳獲,陳瑄臉上止不住笑意。

“五十七萬枚金幣,九百多萬枚銀幣,還有三百多箱銅幣福立,以及二百多箱的珠寶……”

“除此之外,還有十幾萬頭牲畜,以及上百萬隻羊群,四百餘萬石糧食。”

“不過這些東西我們運到哪裏去,錫蘭?”

陳瑄有些頭疼,金銀珠寶倒是好運,但牲畜這些活物想要運送就比較困難了。

“耕牛可以留在當地開墾耕地,另外把忽魯謨斯除工匠以外的百姓都視情況交給沙哈魯。”

鄭和略微思考便給出了安排,他並不準備留下忽魯謨斯的所有人,而是隻準備留下一定的人口來配合畜力耕種,剩餘人口便都交給沙哈魯。

少量人口加上大量畜力,這樣才能讓忽魯謨斯北邊開墾出來的那十幾萬畝耕地在滿足城池駐軍、百姓口糧的同時,還能存儲一定的糧食,以此應對艦隊下次遠航,以及日後被包圍缺糧的情況。

“這些東西折色過後,價值恐怕不低於五六百萬貫。”

鄭和估算了大致的價值,然後才繼續道:“剩餘的牲畜,羊群可以販賣給沙哈魯,耕牛則是走海運,看看能不能運到錫蘭。”

“如果運不到,那就在沿海各國港口進行販賣,反正耕牛不缺買家。”

“隻有糧食倒是難處理,幹脆就在這建立一個大糧倉。”

“我估計帖木兒國的糧價短時間降不下來,到時候我們可以把這筆糧食販賣給各地商人,等糧價平穩後再買糧儲備。”

鄭和將這些東西給安排了個大概,隨後才開口道:“準備準備,等沙哈魯把城池接管,我們收到所有的賠償,並拿到他致歉的國書後,便可以繼續下西洋了。”

耽擱了近一年時間,鄭和終於提起了下西洋的事情。

陳瑄臉上露出失落,可四周的海軍將士卻十分高興。

他們已經離家快三年了,如今總算能繼續展開航行,並在接下來的航行中返回家中了,這樣的情況,他們如何能不高興。

“海商那邊怎麽辦,還有駐紮這裏的海軍怎麽辦?”

陳瑄問出問題,對於前者,鄭和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對後者安排道:

“我準備設波斯衛,隸屬海軍都督府,暫時歸海軍管轄,如果殿下要改動,到時候再改動也不為過。”

“不在忽魯謨斯駐紮足夠的軍隊,我們也不敢繼續下西洋。”

“另外,殿下此前說過,木骨都束以南想要買到大批糧食十分困難,因此讓我們做好準備,別帶太多人進入昆侖洲的航道。”

“因此我準備留下兩個衛駐紮,我們率領東海衛和東洋衛繼續南下。”

“至於海商的事情……”鄭和頓了頓,並非是覺得不好處理,而是因為海商的數量太少了。

為商者都是逐利的,而鄭和他們在忽魯謨斯幾乎停泊了一年,這一年的支出是許多商幫無法負擔的,因此在來到忽魯謨斯,並與西邊的馬穆魯克等國商人做完生意後,大部分商幫便組團返回了南洋。

因為返程航道的海盜都被鄭和清理了個幹淨,他們倒也不用擔心被劫掠。

況且,經過兩年多的鍛煉,許多武裝商船的商幫水手都能熟練的運用洪武鐵炮了,成群結隊的他們別說海盜了,就是一般的小國也不敢招惹。

因此,當下的忽魯謨斯隻剩下了各國的官營商船,以及江南閩浙的七家較大商幫。

盡管他們已經做完了生意,但鄭和一直告訴他們不要著急離開,昆侖洲雖然沒有貿易可做,但卻有生意可做。

貿易與生意,這詞聽上去差不多,可了解鄭和的他們都知道,前者代表昆侖洲沒有商業,後者則是代表昆侖洲有利可圖。

盡管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圖謀的,但他們還是留在了忽魯謨斯。

也正因為他們的留下,這才讓鄭和這次下西洋的後半段航程任務可以繼續進行。

“告訴他們,最多三個月,他們就知道我為什麽留他們下來了。”

鄭和眯著眼睛交代了一個大概,陳瑄聞言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讓人前往通知去了。

得到了鄭和的通知,各國商幫與江南閩浙的七大商幫也安下了心來。

各國商幫是的資金足夠多,可以支撐他們下去,而江南和閩浙的七大商幫則是本身實力雄厚。

在他們看來,鄭和既然知道南邊沒有多少國家,那他繼續向南的舉動一定是有原因的。

聯合鄭和那句有利可圖,盡管他們不知道鄭和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這不妨礙他們跟著繼續南下。

反正如果耽擱了,那也不過就是耽擱幾個月的時間罷了,但萬一南邊真的有利可圖,那他們就率先一步掌握了先機,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

在他們的貪欲下,鄭和開始對接下來下西洋的行程做出準備,而返回北方的沙哈魯也開始了他的籌錢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