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監國教令,今戶部尚書郭資致仕,授太子少師銜,賜錢一千二百枚。”“前殿閣大學士王回擢戶部尚書職,即日理政!”
“兵部尚書趙羾致仕,殿閣大學士王驥卸任大學士一職,任兵部尚書。”
“戶部侍郎曹鼐、吏部侍郎陳循卸任入閣。”
六月初,爭吵了大半個月後,郭資還是卸任戶部尚書,以七十歲高齡返鄉養老了,而王回也重新活躍回到了政壇。
對於整個大明朝來說,這兩件事情都是舉足輕重的事情。
郭資的離場,代表著內閣之中的洪武老臣僅剩黃福、蹇義二位。
黃福已經六十有九,再過一年便也七十歲了,蹇義六十有八,再過兩年便也七十了。。
實際上,在郭資提交致仕奏疏的時候,黃福與蹇義也跟著提交了奏疏,不過朱高煦隻批準了郭資的,而黃福和蹇義的還需要他們再辛苦一些日子。
除此之外,就是朱高煦記得黃福和蹇義似乎活得很長。
故此,他才準備讓倆人多幹兩年,而郭資和夏原吉則是可以提前致仕,說不定還能多活兩年。
眼下的六部與都察院情況分明,吏部尚書蹇義、戶部尚書王回、兵部尚書王驥、刑部尚書徐碩、禮部尚書楊士奇、工部尚書黃福。
六部之外,殿閣七名大學士分別是以楊榮為主的楊溥、曹鼐、陳循四人,以及東宮的陸愈,勳臣的陳昶、中庸的薛瑄。
局勢十分明顯,在六部之中新政占據三個位置後,殿閣則是以守舊占據四個位置來平衡。
除了重要的六部七閣外,最重要的便是都察院和六科,而六科與都察院幾乎成了王回一派的一言堂。
不僅如此,就連五軍兵馬司也也有三位兵馬使是當年王回帶出的人,隻有鄺埜、徐晞是守舊一派。
就此局勢,不難看出當下的大明朝內部爭鬥尤為嚴重,而這便是朱高煦想要見到的情況。
雖然看似爭鬥嚴重,但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內。
不過想要維持這份控製,就得對某些重要的機構進行清理才行。
故此在六月十二,朱瞻壑對劉勉、胡季二人開始了對錦衣衛、西廠內部的分別稽查指令。
打鐵還需自身硬,如果連廠衛都不受控製,那就連抄家都不會有朝廷的份,所謂黨爭對朝廷便隻剩下壞處,沒有好處了。
在朱高煦準備返回北京的時候,比北京更為焦灼的,無疑是此時此刻的昆侖洲。
“放!”
“嘭嘭嘭——”
洪熙十三年正月中旬,在朱棣等人還在北京歡度元宵的時候,昆侖洲卻爆發了激烈的戰爭。
日本與朝鮮的摩擦加劇後,雙方在中界湖(坦噶尼喀湖)西側爆發了衝突。
衝突爆發後,朝鮮昆侖都護府兵馬節製使金宗瑞率兵四千在此屯兵。
日本昆侖將軍府將軍梶井義承得知消息,率領日軍五千夜襲金宗瑞。
此時的朝鮮軍隊,早已沒有了三十餘年前所謂海東強國的實力。
對付土著人和北邊的暹羅等國他們還能遊刃有餘,但麵對梶井義承所率的日軍,他們完全被打了一個猝不及防。
朝鮮兵馬節製使金宗瑞僅以身免,而梶井義承所率日軍陣斬七百餘朝鮮兵卒,俘虜一千六百餘名,剩餘的朝鮮兵卒則是拋下了金宗瑞,逃回了朝鮮在北邊的城鎮。
一場衝突,讓梶井義承看清了朝鮮的實力,故此無視了自家兄長,日本國主足利義嗣留下的“守土為主,勿起爭端”之令。
梶井義承集結軍隊,開始向著北邊的朝鮮發起進攻,同時他派遣了自己的兒子梶井義長前往昆侖宣慰司向宣慰司匯報朝鮮主動挑起爭端,違背皇帝所設“子午線”。
由於日本昆侖將軍府比朝鮮昆侖都護府更靠南邊的昆侖宣慰司,所以宣慰司率先見到了日本的使臣。
不等明軍有所舉動,朝鮮也乘坐海船秘密來到南邊的宣慰司,將事情經過告訴了戚昇。
麵對二者各執一詞的情況,得知消息的昆侖宣慰使戚昇並沒有選擇出兵,而是傳令木骨都束千戶所打探消息,並將打探到的消息作為兩份,分別發往朝廷和宣慰司。
此外,他派遣木骨都束軍吏向暹羅等國傳遞消息,不得參與朝日兩國的爭端。
不過令戚昇沒想到的是,暹羅等國並未參與爭端,倒是他們這邊的人率先參與了爭端。
二月初二,懸掛十六商幫旗幟的船隊在麻林地停泊,並突然炮擊了朝鮮在麻林地的碼頭,金宗瑞驚懼之下向宣慰司派遣使臣詢問情況。
麵對這一情況,戚昇也是被氣得不輕。
他此時正在與弗朗機國商議大西洋貿易的事情,本就分身乏術,現在事情又越鬧越大。
眼看無法收手,戚昇隻能暫時擱置弗朗機國的使臣,派遣信使將消息送回國內,而他自己則是親率大寶船兩艘,大福船十二艘北上麻林地。
此外,他命人先行一步傳令金宗瑞、梶井義承以及十六商幫的各家主事人前來麻林地議事。
三月十七,戚昇率領兩千兵馬及艦隊抵達麻林地。
麵對召集令,挑事的朝鮮金宗瑞、日本梶井義承都來到了麻林地,然而十六商幫的主事人卻並未提前到場。
這樣的舉動,無疑是狠狠打了宣慰司一個耳光。
在戚昇等待三日後,十六商幫在昆侖洲的主事人總算到場,但他們拒不承認是任意一家炮擊了朝鮮的碼頭。
這一結果,讓朝鮮的金宗瑞大為憤慨,認為是這些商人無疑是在侮辱朝鮮,於是派人返回朝鮮,準備與禮部直接溝通這件事。
梶井義承眼看戚昇分身乏術,居然連麾下商人都管不好,翌日便以身體不適為由返回了日本在昆侖洲的大地町(利隆圭),準備進一步發動對朝鮮在昆侖洲土地的掠奪。
與此同時,江南十六商幫的武裝商船開始朝著麻林地聚集,不到兩個月時間,便已經聚集六十餘艘二千料以上的武裝福船,光是水手便有四千七百餘人。
此外,十六商幫在昆侖州的一些武裝也擺到了台麵上。
三千多名穿戴甲胄的家丁包圍了麻林地,而在昆侖洲穿戴甲胄是被允許的,所以他們這一舉動並不違反大明律法。
戚昇所率的兩千海軍被十六商幫的七千餘家丁水手包圍在了麻林地,但十六商幫也就是展示實力,並不敢真正與戚昇發生衝突。
七千餘人包圍麻林地三日後開始撤退,戚昇則是將這一切的一切上報給了朝廷。
消息送抵北京時,已經是洪熙十三年的八月。
得知消息,舉朝嘩然,任誰也想不到,一些商賈居然敢反過頭來威脅朝廷了。
“陛下,臣以為當敕令關閉昆侖民營貿易!”
“陛下,自古而今,從未聽過有商賈敢於聚眾威脅官軍,況且眼下這些商人聚兵七千餘,已然是不小的勢力,當速速平叛!”
“李侍郎這是什麽話,陛下早就說過百姓造反皆因貪官汙吏盤剝所致,更何況昆侖洲遠在萬裏之外,這些事情到底是真實發生,還是宣慰使戚昇誇大其詞,這尚不足以定論!”
“戚昇雖有威名,但其在先前擊退西夷時,聽聞直接將浮在海上的西夷以船槳而杖殺,此事說不定是其盤剝昆侖洲百姓而激起的民變!”
“民變?朝鮮的大使已經在四夷館住了一個月,其上奏內容與戚昇所奏大致不差,如何叫做激起民變?”
“陛下,臣請立即出兵,平滅這十六叛賊!”
“陛下,臣反對!”
“陛下,臣附議……”
八月二十四日,作為朱高煦返回北京後第一個常朝,他倒是沒想到十六商幫敢把事情鬧到那麽大。
亦或者說,他們自己都沒想到能把事情鬧得那麽大。
後者並非朱高煦小瞧對方,而是在這個通訊不發達的時代,一件事情被小題大做是很正常的。
就蘇州那件事情來看,十六商幫還是比較克製的,並沒有鬧出什麽人命。
當然,也有可能是這群人覺得朝廷在昆侖洲的實力不足,所以才敢如此挑釁。
這麽想也能想通,畢竟就朱高煦根據楊彬提供的情報來看,十六商幫刨除楊彬一家外,其餘十五家都在昆侖洲有五百到一千五百不等的家丁。
除此之外,就六大造船廠為這群商幫所造的武裝商船數量來看,他們一共有三百二十四艘武裝商船。
想要駕馭這些商船,起碼要有三萬水手才行。
如此看來,這群商幫倒也不是腦子發熱來挑釁,而是他們在昆侖洲一帶,確實有這個實力。
當然,麵對龐大的大明朝來說,他們這點實力簡直可笑。
不過這個世界上並不缺乏衝動的人,而且這件事按照時間推算,如果算上送信的時間,那基本上是和蘇州遊行一事同時籌劃的。
隻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朱高煦正愁沒有對十六商幫下手的機會,卻不想他們自己就主動冒頭了。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掃視了一圈麵前的群臣,而後才開口道:
“這件事情朕已經有了主意,越國公……”
“臣在!”聽到皇帝開口,人群之中的楊展向前邁出一步,持著笏板作揖行禮。
他這一舉動,頓時讓不少大臣心懸到了嗓子眼。
“海軍海域戒嚴,十六商幫船隻均靠港接受檢查,此外你與鄭和親自率領東海、北海艦隊走一趟,看看這昆侖洲鬧得事情是真是假。”
“臣領旨……”
楊展開口應下,而兩支艦隊足有一萬一千二百人,算上補給的輔兵就是一萬五千人。
以兩支艦隊的實力,別說收拾十六商幫,就是滅一些小國也不成問題。
當然,十六商幫的實力,已經不比一些小國差了。
如果將他們丟到遠離大明勢力的歐洲,說不定還能憑借這三百多艘武裝商船和三萬多家丁馳騁地中海。
不過不管他們是怎麽想的,能養得起那麽龐大規模的船隊和三萬多家丁,這樣的財力和雄厚實力都不允許存在於大明朝境內。
養了快二十年的肥豬,也是時候該殺一殺了。
“禮部尚書……”“臣在!”
朱高煦開口,楊士奇忐忑站了出來。
“朝鮮的事情好生安撫,另外讓胡濙問一問足利義嗣,是不是覺得翅膀硬了,想要效仿昔年的齊明對天朝挑釁?”
“臣領旨……”
朱高煦口中所說的齊明,便是日本的齊明天皇,而齊明天皇便是試圖渡海征討朝鮮半島,而後病逝的一位天皇。
盡管他病逝了,但他的計劃卻被下麵的人不斷推動,進而爆發了唐朝的白江口之戰。
這次戰是中原和日本兩國作為國家實體進行的第一次交戰,結果是唐軍大獲全勝,日本擴張道路被強行打斷。
雖然朱高煦知道足利義嗣沒那麽大膽子,可誰知道這個家夥會不會因為吞並了幾個守護國而膨脹得來挑釁天朝呢。
如果他真的有挑釁大明的想法,雖然因為後勤補給問題,大明沒辦法在當下覆滅整個日本,但隨著蒸汽機船不斷改進,大明朝始終會有實現那一天的時候。
“工部……”
“臣在!”
見皇帝傳喚工部,工部尚書黃福持著笏板走出,朱高煦也開口道:
“西北鐵路即將竣工,按照原來的設計,繼續向西修建四百裏還需要多少錢糧?”
“約一百八十萬貫。”
黃福有問必答,朱高煦也繼續道:“安西鐵路籌建如何?”
所謂安西鐵路,便是漠北的安北城到西域哈密的鐵路。
“勘察七百餘裏皆無問題,尚有六百裏未曾勘察,約明歲六月勘察結束。”
黃福回答著這條漠北通往西域的鐵路,而朱高煦接著又詢問了其它幾條鐵路的修建問題。
江南鐵路已經從寧波修抵蘇州,預計明年六月修抵南京。
此外,江南鐵路中杭州直通南京段則是已經竣工。
修抵南京後,剩下還有大約一千七百裏的裏程,預計還有六年就能竣工。
至於湖廣鐵路,眼下也已經從衡陽修抵郴州。
從郴州開始,鐵路便要進入嶺北山區範圍,修建速度會大大下降。
剩下這六百裏路,即便當下的冶鐵技術和水泥技術進步,卻也需要最少六年時間。
至於北邊的漠北鐵路,從安北城修往西然城最少需要五年。
遼東鐵路已經修抵旅順,大約四年修抵定遼。
昔年西南鐵路的路線也重新勘探,雖然技術上還是達不到從敘州修抵昆明,但雲南境內各府縣一些平整路段的鐵路已經可以開始修建了。
由於太過零散,所以情況還沒匯報上來,預計歲末才能知道情況。
此外,從東昌出發,一路經濟南、青州、萊州、登州抵達威海衛和文登縣的一千三百裏鐵路經過勘察可以施工。
在原材料和資金不出現問題的情況,預計五年竣工,所需六百萬貫。
不過從南昌修往福州的鐵路因為山區太多,技術不達標而擱淺。
黃福一件事一件事的匯報著,群臣全神貫注的聆聽,因為他們都知道修通鐵路的好處。
當聽到自家家鄉因為技術不達標而無法修建鐵路的時候,他們會在心底失落。
聽到其它地方可以修建鐵路的時候,又不免生出幾分羨慕和妒忌。
總之在黃福匯報結束後,殿內群臣是有人歡喜有人愁,表情各異。
相比較他們,朱高煦並沒有那麽大情緒波動。
“山東鐵路開始籌備修建吧,此外工部與戶部考察,將一些賦稅大城的情況考察一下,沒有鐵路的便修建鐵路。”
朱高煦這次並不準備對江西動手,因為在大航海時代下,江西的優勢已經漸漸的開始被拉平了。
這次他準備用一些鐵路工程來堵住三楊,專心來收拾江東和浙江。
果然,麵對朱高煦的這番話,三楊隱晦的互相對視了一眼,搖搖頭後並沒有說什麽。
新政派早就被王回打了預防針,對此也沒有太大的波動。
此刻他們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收拾南直隸和浙江上,而被這些地方推舉上來的官員也覺得如芒在背,似乎自己頃刻間便會被大漢將軍架出武英殿。
“昆侖洲的事情,就交給越國公了,西南的改土歸流愈演愈烈,若是雲南都司及行都司缺乏錢糧,戶部這邊不必請示,盡數撥給。”
“臣領旨……”
王回對朱高煦的吩咐做出回應,不卑不亢。
不過眾人都清楚,王回當下的冷靜和平淡,隻是因為暴風雨還未降臨。
等暴風雨一旦降臨,王回便會讓眾人重新看到他對江南霹靂手段的一麵。
“散朝!”
朱高煦起身離去,鴻臚寺卿見狀唱禮,群臣紛紛拜服作揖,高唱萬歲。
在他們的聲音中,朱高煦帶著常朝之上一言不發的朱瞻壑前往了偏殿。
待朱高煦入座,他這才與朱瞻壑討論起了一些事情。
“聽聞你那主薄被調到哈密府,籌建哈密府的伊吾縣了?”
朱高煦明知故問,朱瞻壑眼神複雜的看向他,良久後才頷首道:“是……”
“無妨,你身邊還有一個張渤海,你還可以多聽聽他的話。”
“父親……”聽到朱高煦這麽說,朱瞻壑忍不住道:“兒臣以為聽取臣子建議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叫陛下!”朱高煦陰沉著目光看向朱瞻壑,朱瞻壑攥緊了拳頭,最後還是低下了頭。
“陛下,臣以為擇賢而用不是什麽問題。”
“你能判斷誰是賢嗎?”朱高煦質問朱瞻壑,朱瞻壑點頭:“臣能判斷。”
“你……”朱高煦差點忍不住罵這小子,他如果真的能判斷誰是賢,自己也就不用那麽累了。
雖說朱瞻壑現在的表現,已經可以稱為一個守成之主,但朱高煦並不滿意。
他將會積蓄足夠的錢糧讓朱瞻壑未來好好發展大明朝,而他要做的就是在發展的同時,穩紮穩打的擴展大明疆域。
就他現在的情況來看,朱高煦很擔心這小子日後會在錯誤人的錯誤建議下做出錯誤的決定。
“渤海沒有合適的布政使,調張渤海前往渤海擔任布政使。”
朱高煦將朱瞻壑在東宮最信任的人也調走了,這讓朱瞻壑忍不住道:“陛下……”
“要抗旨?”朱高煦質問他。
麵對這樣的質問,朱瞻壑突然轉身向外走去。
“臣領旨!”
他聲音中帶著怒氣,背影十分僵硬。
瞧著他的背影,朱高煦眼底流露出些許失落。
其實他更希望朱瞻壑剛才直接生氣硬剛自己,但他的脾氣太謙和了,做不到這點。
他之所以調走江淮三人,就是想要培養朱瞻壑不信任旁人的性格。
君王多疑不好,但對任何人都不懷疑更壞。
“陛下,鄭和求見!”
朱瞻壑剛剛離去,鄭和求見的聲音便傳來了。
“宣!”
朱高煦靠在了椅子上,片刻後便見到鄭和走入殿內,但目光卻忍不住的往身後看去。
顯然,他剛才看到了負氣而走的朱瞻壑,並想知道他因為什麽而生氣。
“陛下,奴婢聽聞要率領艦隊前往昆侖洲京察昆侖洲商賈一事,特此前來詢問。”
鄭和作揖行禮,朱高煦聞言頷首道:
“事情你既然都已經了解,那我便不多說什麽了。”
他目光斜視亦失哈,亦失哈明白其中意思,當即遣退了殿內其餘班值太監。
待這群人全部離開後,朱高煦才繼續將目光投向鄭和。
“事情若是屬實,動兵回收這十六商幫所占據的所有土地。”
“是……”鄭和早有了心理準備,但他還需要詢問一件事。
“陛下,若是這群人抗旨,那奴婢應該如何?”
鄭和小心翼翼詢問,朱高煦聞言卻目光收斂,而後平淡開口:“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