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嬪在福寧殿外剝了半日的蓮子,最後回到延禧宮的時候她的手早已磨紅連帶著指甲都有些磕損。
她辛苦了半日,若是能被官家看見也就罷了,偏生官家和幾位大相公商量政事到傍晚天色昏昏暗,然後又是禦膳房早就預備好的晚膳,還有太醫院院判太醫院早早就等著給官家診平安脈。
本來想要擠進福寧殿就不容易,加之還有謝貴人和伏貴人在邊上死死盯著,剝了半日蓮子的周嬪實在是沒有什麽爭辯的力氣。
這消息也不知怎麽傳出去了,倒是讓六宮都“笑讚”了一回周嬪侍疾的誠心誠意。
果然還是要官家才能壓住周嬪的氣焰,這兩日侍疾嬪妃們都沒少受周嬪磋磨擠兌,尤其是像定貴儀這樣的,知道這事兒心中更是痛快無比。
但這事兒就算是太後也不能出麵為周嬪說什麽。
畢竟周嬪這是侍疾,本就應該盡心盡力,況且滿宮上下都是“笑讚”,這就更輪不到周嬪去訴苦了。
況且眼下還有老世家和官家之間的暗中博弈,這便更不好由太後出麵了。
左右次日周嬪是沒去福寧殿的,但昨日都剝了蓮子,今日就不好不剝蓮子了。
但她沒去福寧殿,卻能讓丫頭們代勞剝蓮子,這便輕鬆了許多。
周嬪昨夜回來的時候便不早了,夜裏睡得便晚,次日起的那就更早了,不過昨夜她就打發人今日剝蓮子了。
但次日霍清荷卻是因為輪到去侍疾起了個大早,她起身才穿戴好孟美人便已經到了。
兩人一道用了早膳,因為看著時辰,早膳用的也是草草。
霍清荷其實不大急,但孟氏風風火火的,她便沒開口說什麽,跟著孟氏走就是了。
但從燕梁閣出來往福寧殿去的路上,霍清荷終於開口:“如今天不算太熱,孟姐姐走慢些,仔細出汗了,我倒是巴不得給姐姐擦汗。”
孟氏容易出汗,這是前幾回孟氏來霍清荷屋裏時她細心發覺的。
她這話說出,孟氏果然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額頭,同時腳步也跟著放慢了一些。
“可不敢勞動妹妹給我擦汗。那咱們走慢些吧,咱們今日應當不會太遲。”
霍清荷沒說昨日跪著念經的事兒,借著說了這事兒,正好也就放慢了腳步。
不然她是真會跟不上孟氏的腳程。
孟美人說了這話之後霍清荷自然是乖乖點頭。
到了福寧殿的時候官家已經起身了,早膳也已經用過了,不過她們來的不巧,官家正好召見朝臣說話,她們便又陪著煎了一回藥。
正殿裏裴元徽和禮部尚書敲定了秋闈日程,以及各地主考官。
因著避諱沾親帶故,秋闈考生都是要回本地去考試,但每年都會有考生為了能到汴京考試,而借用戶籍籍貫之類,因著汴京天子腳下,不論春闈秋闈都有更多考生得到名額。
而主考官也要有所避諱,主考官都是不能到籍貫所在去任主考官,且主考官都是要臨近秋闈前由官家親自敲定。
“周老太師一心為國,就他。”裴元徽隔著屏風點了點輿圖上京師的位置。
邊上的宋平聿連忙將官家所言寫下,由小太監遞到外間由幾位大相公傳看。
“陛下聖明。”
裴元徽不置可否,很快又敲定了另外幾名主考官。
因著他先敲定了周老太師,雖說後頭幾位主考官不是世家門第出身,但幾位大相公都還是點頭了。
這幾位裏也不乏有寒門出身。
一切秋闈事宜敲定便已經過了正午,大相公們出了福寧殿,宋平聿陪著官家說了會兒話,然後也被苗喜親自送出。
晉陽捧了參茶進殿,同時低聲道:“陛下,今日輪到霍美人和孟美人侍疾。”
裴元徽端著參茶輕輕一撥茶蓋,倒是沒想到今日輪到小霍侍疾。
他先喝了一口參茶,嗓子總算是舒服了些:“叫小霍來。”
和那群老狐狸鬥了半日,實在是費勁兒。
官家這話的意思自然就是不叫孟美人了,晉陽躬身,親自去偏殿請了。
“陛下議事畢了,想著霍娘子做的槐花茶最好,特意叫奴才來請。霍娘子請隨奴才來。”晉陽出聲。
晉陽自然是用的不讓孟美人太過難堪的說法,但因為晉陽的到來而站起身的孟美人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尬色在臉上。
她抬手拉住霍清荷的手:“既然官家愛喝妹妹的茶,那我改日也要嚐嚐才好。妹妹去吧,我在這裏正好守著煎藥。”
霍清荷對著孟美人輕輕頷首,這會兒說什麽都顯得有些虛假,於是便轉身跟著晉陽進了正殿。
霍清荷進正殿之後走得有些慢,但如果不是仔細看的倒是不會發覺。
隻是走在前頭的晉陽是並沒有發覺的。
裴元徽抬了抬眼:“來了。”
他的風寒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是為了秋闈謀劃,仍舊讓太醫說沒有好全而已。
霍清荷微微福身,這下身體的僵硬,或者說是膝蓋處的僵硬就更加明顯了。
裴元徽揮了揮手,晉陽便默默退了下去。
“陛下。”
“過來坐,膝蓋怎麽了?”裴元徽在虛空處點了點霍清荷的膝蓋。
霍清荷緩慢地挪步到官家跟前:“瞧著陛下今日的精神不錯嬪妾就放心了。嬪妾無事,隻是昨日,昨日周娘子叫嬪妾念經祈福……”
裴元徽倒是沒想到霍清荷會這樣實誠地把事情原委說出,他還以為小霍會傻傻地為周嬪瞞著呢。
他莫名笑了:“你倒是實誠。”
霍清荷這下倒是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然後慢悠悠地身子前傾湊近官家:“嬪妾其實願意在您身邊侍疾,又覺得念經隻怕要吵著您,要是念別的也罷了。隻是不敢對著周娘子反駁,隻好對著您說啦……這算是告狀嗎?隻是跪著念經,膝蓋確實會有些疼,並不是嬪妾不誠心,嬪妾的誠心陛下是知道的呀。”
她故意用了輕慢的腔調,話音又帶著撒嬌。
霍清荷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肉麻。
但她這番話說的又確實是可愛,到底是不是告狀也不重要了,左右官家也能知道是誰讓霍清荷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