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不是狹隘之人,更不是恩將仇報的小人。

她雖然會不可避免地嫉妒小霍的寵愛,但從方才苗喜的言語中也能明白……

要是沒有小霍,她今日就該和周嬪一樣被官家灰溜溜地趕出福寧殿了。

她可沒有周嬪那樣的好命,有一個太後姑母撐腰。

再有這回的事兒也說明了孟氏早些打定主意和小霍搞好關係並沒有錯。

她一個人能得多少寵愛且不論,多和一個人交好總比和人交惡來得好。

孟氏心裏門清,從容地到了偏殿,長長地舒了口氣。

“咱們多剝些蓮子,給小霍也留一些。我估摸著她應該是愛吃的。”

孟氏說這話時是笑著的,算是苦中作樂,也是投桃報李。

官家這裏的蓮子,大抵也要更好一些。

孟氏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懊惱過後便很認真地和丫頭一起剝著蓮子了。

她並不必像周嬪那樣,一個人在廊下被宮女太監們盯著剝蓮子。

……

福寧殿裏官家喝了藥,霍清荷在邊上蹭了一碗熬得清甜的梨膏湯,一碗糖水喝完,整個人的眉眼又舒盈了不少。

午後有翰林學士宋平聿進宮來念書,便沒叫霍清荷繼續在禦前伺候。

霍清荷樂得清閑,但離開福寧殿的時候還是像以往一樣十分不舍。

霍清荷到偏殿的時候略停留了兩秒,像是有些躊躇。

她和孟氏實在算不上至交好友,方才在福寧殿為孟氏說話實際上也還是為了自己。

為了官家眼中更好的霍清荷。

裏頭剝蓮子的孟氏主仆很快就瞧見了殿外拉長的影子,最後還是孟氏的宮女叫春分的走出來。

“霍娘子,我們娘子剝了蓮子說分給您吃呢。”

孟氏身邊的宮女主動提起了剝蓮子的事兒,那孟氏自己對於今日這事兒應當是沒有太多芥蒂的。

霍清荷輕點頭進內:“姐姐剝了多少蓮子,可別被我全吃幹淨了。到時候讓官家倒是沒得吃了。”

孟氏聞聲站起身,也停了手裏的動作:“陛下安睡了?快過來坐,你既然來了我可是要你陪著我一起剝蓮子的。”

霍清荷走進內,倒是先看了一回孟氏臉上的表情。

“我可是來吃蓮子的,姐姐可別想使喚我做事兒。”她緩步進內,待走近之後才抬手碰了碰孟氏的手背。

孟氏笑著點頭,反手拉住霍清荷的手:“快坐吧。仔細些,別像我一樣不小心打翻了東西才好。”

這回是孟氏主動提起,從她的表情也能看出她確實沒有因此而介懷。

霍清荷想了想,也順著安撫了兩句:“人哪有不犯錯的,妹妹犯下的錯誤也不知道有多少。看著姐姐沒有介懷,我便放心了。”

孟氏這才鬆開了霍清荷的手,有些交心的意思。

她先低頭繼續剝著蓮子,垂著眼睛低聲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今日介懷這個明日介懷那個,那我可真是沒得活了。不妨把心定定的,左右錯已經犯下了,這會兒就隻好在這裏剝蓮子了。妹妹,不犯錯自然是最好的。”

小霍雖然呆呆的,但性子卻溫順乖巧,在官家麵前想來也是一朵解語花,於是孟氏才說了一回心裏話。

對此霍清荷還是順著孟氏的話說:“自然不犯錯是最好的。不過偶爾一些小錯,能叫陛下記得也很好啊。”

孟氏笑笑,她推了推已經剝了快一碗的蓮子:“我看出來了,你慣會說這些好聽話哄人開心。好好好,這些蓮子你最先吃。”

霍清荷捧著那碗剝好的蓮子,到底沒有多吃。

晌午過後翰林學士宋平聿在福寧殿陪伴到傍晚宮門下鑰前才離開,晚膳時分孟氏索性也沒露麵。

她就在耳房看著丫頭們煎藥和熬著蓮子羹,等著晚膳過了,她深吸了口氣,像午膳時一樣端著那碗湯藥進了福寧殿。

彼時霍清荷已經站起身遞著給官家擦手的帕子。

看見孟氏進來,霍清荷對著她悄悄一笑。

孟氏心頭微動,回了個淺笑,這回端著藥碗的手終於沒再出岔子。

裴元徽自然看到了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他沒點破,喝了湯藥之後便擺擺手。

“夜裏不用你們守著,早些回去吧。”

有小霍在跟前守著,今夜他怕是又沒有什麽安穩覺睡了。

孟氏聞聲雖然有些失落,但聰明的沒有話多,和霍清荷一道福身退了出去。

兩人出了福寧殿倒是相視一笑,孟氏終於露出了苦笑。

“這伺候人的差事果然沒有那麽好做,昨兒個我還以為隻是些端茶遞水的差事,今日才發覺這些差事實在是不算輕巧。”

可不是,伺候官家也就罷了,偏生官家喜怒無常,一言一行都要慎思,但若是想的太久了,又會顯得太過刻意。

霍清荷最開始實在是絞盡了腦汁,侍奉官家的日子長了些才沒有那麽害怕擔心。

兩個人說了些話,走遠了便在宮道上分離往各自的宮殿回去了。

“瞧著官家今日的精神已經好多了,聽著太醫的意思官家這風寒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今日跟著的也有王嬤嬤,她輕點頭:“先前奴婢偷偷和稚雀說了幾句話,聽說是為了過幾日秋闈的事兒,想來就算官家的風寒好全了也要忙上一陣了。”

霍清荷望向王嬤嬤:“又讓嬤嬤費心了。那這幾日我倒是能有個清閑了。”

連著三日都見著官家,單是說話都夠費勁的。

在夜色到來前霍清荷回了延禧宮,正殿裏燈火通明的,霍清荷便安安靜靜地回了燕梁閣。

這下總算能什麽都不管囫圇地睡上一覺了。

霍清荷這一覺就睡到了次日日上三竿時分,無人來打攪,她遲遲地用過早膳之後便又窩進床榻裏看著書入睡了。

再睡醒起來就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還是被外頭雨滴敲打窗欞的聲音給攪醒的。

“外頭下雨了?好幾日沒下雨了,瞧著倒像是要變天了。”霍清荷撐起身,睡前看的書已經被收到了床邊的繡墩上。

正關著花窗的綠雲連忙回頭:“奴婢吵醒您了?可不是,午間還是天晴,方才忽然就變天下雨了,綠槐正招呼著收廊下的花呢。這天變的可真怪。”

進九月裏了,是該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