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看到天邊的雲,就會想起一個叫雲的女孩。

我們村是一個貧窮的小村,村裏沒有小學高級班。上五年級的時候,隻好到鄰村去。就是那個時候,我結識了同學雲。

雲是個天真活潑的女孩子,歌唱得很棒,畫畫得挺美,就是學習不好。她懶得去做作業,所有學科的作業幾乎都由我承包了。當然,這並非是義務勞動,報酬是她畫的畫全都給我。我有一個數學老師,姓王,是那個年月裏學校中唯一敢用巴掌教育學生的人。他的護身符是:我不是老師打學生,而是大爺打孩子。所以,即便是最敢反潮流的學生,對他的威壓也無可奈何。我給雲做作業的事叫王大爺發現了,屁股上重重地挨了兩下,雲也被罰了一天的站。王大爺責令我幫雲把學習搞上去,否則,還要重罰。雲其實很有靈性,什麽問題一點就通。在我的幫助下雲的學習進步很快,並受到大爺的誇獎。日子久了,倆人就有了那麽一點小意思。一次,她問我“情有獨鍾”怎麽解釋,於是,我就寫了一個造句遞給她:在眾多女孩子中,我對你情有獨鍾。她的臉頰霎時紅了,像是兩朵紅雲。一會,她把紙條還給我,上麵的女字換成了男字。我一看,心怦怦地跳了好一陣子。

一次作文課,老師讓學生寫家史,目的是教育學生“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我家的成份大概是富農,既沒有罪惡史,也沒有血淚仇。於是我就杜撰了一篇“苦大仇深”的“家史”。老師讓我在班裏向同學們宣讀,我讀得聲情並茂,有的競被感動得聲淚俱下。雲哭得最痛,課後,她給我寫了一封信,意思是說,我們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是苦大仇深的階級兄弟,一定要永遠保持濃厚的階級友誼。為了友誼,我始終沒有向她講明真相。但事情還是露餡了。班裏評選紅小兵,我得票最多,但最終還是給學校刷了下來。雲氣不過,去找老師說理。老師說出了我的出身成份。雲驚呆了,然後怒不可遏地衝進教室,指著鼻子罵我是地主崽子、階級敵人、內奸、暗藏特務,一切惡毒的詞語都加在我的身上。從此,我倆反目為仇。

不久,雲家裏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她哥哥是一位丹青好手,畫主席像最為叫絕。他家裏到處貼滿了主席的像。一天他一時心血**,竟把主席像畫在了一對新買的水桶上。他挑著水桶去打水,被革委會主任看到了,說他謀害毛主席,讓毛主席跳井,就報告了公安局。公安局派人來抓她哥,她哥嚇得一翅子飛到東北大森林裏去了。她母親給嚇病了,躺下就沒有再起來。雲從此就退了學。

聽說雲在母親死後,就去了東北,找到了她的哥哥。現在,經營著一家挺大的裝潢公司,日子過得很不錯。當時她送我的畫都丟了,唯獨一張始終珍藏著。畫的是一個男孩的頭頂上,有一片彩色的雲,另有一句題詞,寫的是:祥雲永遠伴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