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藍色的閃電撕裂了深黑沉鬱的天空,隨之便是千百萬碌碡滾過天庭般的悶雷,大雨傾刻間瀑布般傾泄下來。我心緒不寧地望望窗外,真懊悔早晨沒有聽奶奶的話帶雨具來。這下可糟了,爸爸媽媽上班去了,奶奶年紀又大了,眼看到了放學的時候,雨依然沒有停的意思,看來我隻有風雨兼程,做落湯雞了。

我盡力收回心思,聽老師講課。這時一聲爆炸般的響雷震得我心裏猛然一顫,我禁不住又把臉轉向窗外。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瘦削的身軀,微駝的脊背,右手舉著一柄傘,傘柄緊靠在肩上,手緊依在胸前。左手中也握著一柄傘,順著手臂夾在腋下。地上積了很深的水,一雙布鞋浸在水中,青色的寬大的褲腿大半被斜織的雨打濕,緊貼在細瘦的腿上。傘打得很低,看不清她的臉。我覺得身影好熟悉,她,莫不是我的奶奶?不!不可能。奶奶年近70了,身體又不大好,再說,她也不知學校在哪,怎麽會來呢?我正疑惑,一陣疾風吹過,掀開了她手中的傘——啊,她真是我的奶奶!“奶奶!”我不覺驚叫了一聲。霎時老師和同學們吃驚的目光投向我,我的臉立時發起燒來。老師看看我,看看窗外的老人,立時明白了一切,便和藹地對我說:“去吧,奶奶給你送傘來了。”

我跑到奶奶麵前:“奶奶,你怎麽來了?”語氣裏充滿歡喜和責備。

一陣風吹來,我看到奶奶瘦弱的身子在顫,嘴唇在抖,便急切地催促奶奶道:“奶奶,你快回去吧!”

奶奶把傘撐開,罩在我的頭上。

我心裏一陣激動,握住了奶奶舉傘的手,淚眼汪汪地望著奶奶滿是皺紋的臉。這滿臉皺紋是奶奶近70年滄桑的印記,舊社會奶奶受過罪,十年動亂間奶奶又吃了不少苦,眼看這幾年生活好了,可身體又病弱起來,爸爸媽媽工作忙,奶奶就主動承擔起大部分家務,悉心照料著我們的家,照顧著我。我從奶奶那裏得到了即使父母也無法給予的深厚而博大的愛。奶奶為我洗衣,為我做飯,甚而為我鋪床疊被。我有話對奶奶說,有屈向奶奶訴,有淚向奶奶流,甚而有氣向奶奶撒。可奶奶總是用一顆愛心溫暖著我,給我安慰,給我信心,給我力量。這時奶奶用手推推我,略顯渾濁的目光裏充滿了關切和愛憐:“去吧,上課要緊。”

奶奶舉著傘在風雨中,揮揮手轉身向回走。我驚異地發現奶奶身後有一片泥,走路還有點不穩:啊,奶奶摔倒過!腦海中立時閃過奶奶摔倒的鏡頭,我的淚水立時湧出眼眶,我想喊,可嗓子眼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隻是呆呆地望著奶奶蹣跚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外。

我凝視著手中的傘,似乎有一股暖流傳遍全身。我頓時感到:在人生的風雨路上,奶奶用愛為我撐起了一片晴朗的天,讓我勇敢地向前走,奶奶不就是一柄遮擋風雨的巨傘麽?

(原載1993.12.7《山東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