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夕陽欲墜、明月初升的傍晚,我來到了闊別已久、任教多年的校園。沐浴著輕拂的爽潤的晚風,徜徉在園中林蔭小道。在相依相傍、蓬勃茂盛的叢林中,驀然見到我當年親手栽下的一株白樺。

當初栽種時,它還是一線弱苗,而今,已長成參天聳立的大樹。翡翠般巨大的冠蓋在昊昊蒼穹盡情地張開,泛著銀光的綠葉在微風中發出超凡的清音。

樹在這個世界上是極為常見、極為普通的一個物種,但這株我親手種植的白樺樹卻引起我無限遐思。

曆史上的名人幾乎都與樹有緣,他們種樹、愛樹、護樹,把生命也融進樹中。黃帝陵有黃帝親手種植的楷、模;古城曲阜有孔子“先師手植檜”;泰山岱廟有漢武帝的手植柏;新疆邊陲有左宗棠和湖湘子弟種下的“左公柳”。白居易做過多處地方官,他每到一處都要栽花種樹。“白頭種鬆桂,早晚見成林”,直到晚年,仍樂此不疲。蘇東坡任杭州刺史時,修浚西湖,並在淤泥堆起的長堤上種上柳樹,為後人留下了“蘇堤春曉”、“柳浪聞鶯”的勝景。柳宗元被貶柳州,不忘“種柳柳江邊”,“手植黃柑二百株”,贏得“春來新葉遍城隅”。

樹同樣與百姓結下了不解之緣。凡有村莊的地方就有樹。百姓們把樹栽到房前屋後,街旁路側,樹為人的繁衍生息紮下了牢固的根基。在山東、河南一帶的村莊裏,幾乎都有數百年的老槐樹,那是明洪武年間人口大遷徙時,先人從山西洪洞大槐樹上采的種子。百姓們對這些經過風雨滄桑、寫著村莊凝重曆史的老槐樹充滿了敬畏和膜拜,祈盼老槐樹能給自己和子孫後代帶來庇護和福祐。

樹,在百姓心目中,已不再是樹,它是祖先的生命,是後人的根,是民族的魂。

太陽下山了,玲瓏的明月從浩浩寰宇把柔麗的光芒灑在白樺上,又點點滴滴灑在我的心湖上。這時,一陣清風把一縷幽幽桐花的藥香送進我的肺腑,這不禁使我想起另一個人,另一株樹。

1998年5月的一天,去鄭州途中,我被一種強烈的欲望所驅使,一到蘭考,就下了車。步入郊野,隻見千頃平疇,萬木爭榮。滿目桐花,如錦似霞,濃濃花香,浸透心脾。林海叢中,有一株巨桐,遮天蔽日,氣魄恢宏,樹杆如鐵鑄般凝重,枝葉似哲人般沉毅,它是蘭考的史書,記錄著蘭考滄桑嬗遞。這株桐樹就是60年代初焦裕祿同誌親手所栽。焦裕祿用生命染綠了這塊曾被風沙和鹽堿所占領的蒼涼的土地,雖然他已去世30多年了,但他卻以一株巨樹的形象永遠屹立在人民心中。

學生們夜自習的朗朗書聲打斷了我的沉思,從一批批莘莘學子身上,我又看到了一片片蓬蓬勃勃的希望之林……

今晚,我撫摸著白樺樹白中泛青、光潤而微涼的身軀,將臉頰緊貼在樹身上,仿佛一道電光閃過,那生命的綠色頓時染透了身心,我真切地感到自己也成了一株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