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猶豫了一下,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她已經不在了。

秋昇道:我失去心愛的女人,丟了寶貝的兒子,我想親自查出她的死因,為她報仇。

秋昇不過是陌生人,連名字都不知道,仵作怎麽就答應,教他驗骨了呢?

因為,他們喜歡的是同一個女人。

沒錯,就是徐姑娘,

他親眼看見徐姑娘捂住了胸口,這個細節,是不容易被發現的,何況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也不會引起注意。

但是,仵作當時並沒有說,他就是當時和徐姑娘一起沉河的那個人,他成功脫離險境,卻沒能把徐姑娘救上來,是不能救,也是不想救。

我直接教你驗骨,如此,能一目了然,少走彎路。

秋昇就這樣,從他掌握的知識,推斷出徐姑娘是中毒致死,由此,開始正式投入時間和精力製作香毒,讓人又愛又恨的芫荽,成了他報仇的犧牲品。還有,我的父親,鮮豔,鮮豔的孩子,秋越,秋丹,花寅。

他,因為一個女人,讓這麽多無辜之人陪上了性命,到頭來,自己也沒有獨善其身。

那麽,話說回來,為什麽仵作要給冰屋動手腳,而且,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是因為,他想要用貴妃做實驗,而原因是貴妃說了瞧不起他的話,僅僅因為此,同樣也想為徐姑娘報仇的他,選擇用類似害死徐姑娘的方式,結束了秋丹的生命。

就在秋丹死後不久,他知道了她是秋昇的女兒。當時秋昇聽說皇上的貴妃因為皇上的疏忽凍死在雪城,還哀婉歎息,他哪會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女兒。

刑部尚書道:皇上心知,貴妃絕非凍死,但是他想要留住貴妃的全屍,他不要仵作和那些肮髒的男人對愛妃解剖,查出結果又能如何,還不如完整的下葬,也在他眼裏留下最美的樣子。

這些,不是此刻你要知道的,此刻,刑部尚書還在一籌莫展。

陸承問:你可看出什麽來。

刑部尚書道:卷宗上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文字,有用的記錄幾乎沒有。

仵作何在?

近來無命案發生,他閑來無事,陪孩子們堆雪人。

孫子孫女?

非也,他沒成過親,也沒聽說有喜歡的女人。

陸承:不正常。

哎,陸兄,此言差矣,怎麽生活是自己選擇的權利。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找他有事。

何事?你們鬆仁郡不會又……

不是。你把他叫來,我同他說。

嘖!還對我保密呀。

算了,他在哪,我去。

慈幼局。本官帶你去吧,

少擺你的官架子。

唉,你啊,就是不思進取,否則,也給我擺架子。

說我的事作甚,走吧。

慈幼局。

仵作站在大鍋前,用勺子攪動著鍋裏的肉,孩子們在一邊玩。

老莫!

仵作回頭來,放下勺子行禮:奴才拜見陸侯爺,尚書大人。

刑部尚書道:免禮。

陸承:煮的可是驢肉?

回侯爺,正是,醬驢肉。家裏的驢死了,給孩子們解解饞。

陸承:怎麽死的。

回侯爺,脹肚,驗過了。

驗驢屍?

回侯爺,這驢無病疾,也未受傷,無端死亡定有蹊蹺,與孩子們食之不可不小心。侯爺,尚書,屋裏請。

陸承:你在這看著,分與孩子們住了火再進屋,本侯有話問你。

陸承在屋裏看此人一邊給孩子們盛肉一邊回頭看,偶爾目光交匯,也不見心虛之色。

莫仵作端了兩碗肉進屋。

刑部尚書:孩子們夠吃嗎?

莫仵作道:大人請放心享用,鍋裏還有。

驢肉紅亮誘人。

陸承問道:你怎麽不吃。

奴才不喜吃肉。

陸承:這房舍是幾時蓋的?

十五年前。

陸承:此前就是慈幼局?

不敢,這隻是奴才盡綿薄之力收養孤兒之所在,不敢叫官家名稱,是官家支持,才有幸幫助孩子們,奴才無妻無子,孩子們陪伴不覺孤單。

刑部尚書:郡侯是問你,是否一直用於收養孤兒。

莫仵作:一直都是。

陸承:這裏,隻有你一個看管之人?

回侯爺,白天我一個人,晚上和我出遠門,慈幼局便會來人。

這房舍如此雅致,設計者心思當真巧妙啊。

侯爺謬讚了,奴才隻是略懂一二,房舍冬暖夏涼是關鍵,雅俗不用過多計較。

這時,窗子被吹開,雪花飛了進來,不到一刻鍾,就下了沒腳脖子的雪,房根底下堆了挺厚,灰白的顏色。

孩子們穿上棉衣出來,大孩子清出一條雪路。

臉蛋紅撲撲的女娃道:莫爺爺,你說下雪天給我們堆雪人的。

莫仵作:好,莫爺爺馬上過來。

陸承和刑部尚書也走了出去。

莫仵作:爺爺堆一個雪人,再堆一個雪屋,一個能吃火鍋的雪屋。

陸承和刑部尚書對視,又很默契地看向孩子們,一臉的和藹可親。

莫仵作堆雪人的動作快到仿佛一手七言詩還沒念完,雪屋的建築也是如此,大人隻需稍稍低頭就能進去,雪牆內側有如冰麵一般,一間屋舍卻營造出了亭台樓閣的氛圍,如臨仙境。

孩子們歡呼雀躍。

莫仵作道:不可大喊大叫,隻許玩一個時辰,聽見了嗎?

孩子們齊聲道:記住了,請莫爺爺放心。

莫仵作走出來,終於和陸承對視:請侯爺稍等片刻。

陸承頷首。

刑部尚書用肩膀撞了一下陸承,撇嘴示意他莫仵作可能耍什麽貓膩,陸承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

刑部尚書啐道:德性!

這時,打挺遠來了兩個官差,走進來一看,是尚書府的人,附耳對刑部尚書說有要事必須他親自回去處理。

剛說完,莫仵作走了出來,拿著一卷紅色的繩子,說:我知道侯爺找我,我將這繩子編織連接在門上,便有人通知這裏無人看管。

刑部尚書:如此,一起回去。

兩個官差說情況緊急,尚書盡快回去為好,陸承也讓他先走,刑部尚書不放心地離開,上了馬車還不住回頭看。

陸承等待約一盞茶的功夫,莫仵作終於編完了。

大人,我們可以走了。奴才去準備馬車。

慈幼局和尚書府也不遠,陸承和尚書是步行到此,和陸承同來的捕快一直跟著。

你看,莫仵作,一點都沒害怕。

好像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意思。

侯爺。

陸承道:這是莫仵作,不認得了。

見過莫仵作。

不敢當此禮,你們稱我老莫就好。

陸承:莫仵作一起乘坐馬車吧。

莫仵作摸了摸袖子裏的繩子:如此,多謝侯爺。

馬車上,兩位相對而坐。

誰都沒有言語。

因為各懷心事,即使看到對方,也恍如做夢。

不知走了多少路程,莫仵作終於將袖子裏的繩子一點點拉出來,閉目養神的陸承看在眼裏,並看著繩子慢慢靠近,靠近,就要和喉嚨有個親密接觸,他一腳把莫仵作踹出了馬車。

唉!

馬車質量堪憂啊。

咱們的侯爺覺得他沒怎麽用力。

你看到被踹飛出去的莫仵作並沒有受傷,雖然很突然,但是對一個會功夫的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還能和緊急停車的捕快打一架並且占得上風,然後,陸承也加入進來,三個人都被打得倒在地上又站起來才將莫仵作捆綁起來。

精疲力竭。

陸承的武功幾乎無用武之地,已經把一些招式都忘記了,不知道秋語這小老師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侯爺,這馬車咋辦。

扔在這,找尚書要一輛。

刑部尚書不在府上,但陸承說話好使,管家就給了一輛,看走出挺遠了,拍了下大腿,懊惱道:該打個借條啊。

這時,馬車又回來了,陸承忘了這是皇城了,還以為要把莫仵作帶回侯府。

一個時辰後,尚書回來了,看到地上被綁的鼻青臉腫的莫仵作,驚道:這,這什麽情況啊!

陸承:你回來了,開始審吧。

好你個陸承,你一個鳥不拉屎地方的郡侯竟然敢動我的仵作,來人呢,把他給我砍了!

你聽陸承的心說:你也太狠了吧!

莫仵作:求尚書饒侯爺一命。

陸承:你少假惺惺。

刑部尚書:莫仵作,你說,做了什麽,這廝竟如此對你!你要是說不明白,本官幫你查。什麽人,把你捆成這副模樣。太過分了!

莫仵作:我什麽都不知道。

陸承:看來,不動手你是不會招了。

尚書:你還想屈打成招啊,我告訴你,陸承,你別這麽欺負人!不就是審嗎,審就審,審不出來,本官給你安個罪名!

莫仵作:我隻是個驗屍官,我什麽也不知道。

尚書:如此謙虛,應該表揚。姓陸的,你看看,這有什麽可審。

陸承:你閉嘴。然後問莫仵作:冰屋貴妃亡命案,你可記得驗屍結果,如實匯報本侯。

莫仵作道:時間久遠的案子,我不記得。

尚書:哎?老莫,這貴妃亡命,此等皇家命案,隻有一次,皇上特意交給你我,你怎望卻了?

莫仵作道:我不記得細節了。

陸承:這麽說,建造冰屋你也不記得了?

我隻是仵作,不懂建築。

秋丹和你是什麽關係。

不認識。

不認識?陸承將一塊紅炭從爐子裏夾出來,眼看就要燙到尚書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