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仔細回憶一下,它的鞭子,和它的手,有沒有什麽特征。

它甩鞭子的速度很快,前兩次都從我的頭過去,它的手,它的手,我沒看見,應該是破糟糟的袖子擋上了。

應該是?你再想想。

哎呀,我真的想不起來。那,既然疤痕有用,我留著就是了。咱娘那邊你去說。

老三,起了嗎?

陸尚:娘,你等一下。

你也不覺得,我婆婆是來安慰我的吧。

的確,她非常俗套的來命令我把客棧關了,說關了比倒了好聽。

我的客棧不會倒,現在還有客人呢,雖然少,但隻有哪怕一位,我也要做飯,收拾房間,讓他吃好住好,就是倒,我也堅持最後一刻。客棧是我自己開的,什麽都沒用陸家,倒了也丟我自己的臉,請娘不要擔心。

我心裏也清楚,客棧搖搖欲墜。

就像失去了地基的房子。

失去客人,已經很悲慘了,還因為那位夥計,失去了幾位打雜的人,三位大廚也不來了,我一個人忙的過來,卻特別疲勞,幸好,李程是不離不棄的,一直幫著我。

還有,秋語。

小語,別忙了,過來。

秋語看到我招呼他,沒有表情地走了過來,樣子還是非常恭謹。

母親大人。

來,坐。

他走路和坐下來的動作,都和秋越一模一樣。

我恍惚間,回憶起和秋越住在一起的第一天,十五歲的他,手腳麻利,說話穩重。

父子真的太像了。

命運,也驚人的相似。

但,秋語又比秋越幸運。

娘,對不起。

在我眼裏,秋語十分愧責難安。

但是,你知道的,他是在演戲。

如果不是我的偏見和執著,你不會在牢裏出不來,也就不會出現現在的情況,是我把客棧毀了。

誰的父親被害了,可以冷靜思考問題?你做的是正常舉動。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和心,但是隻要你看清了,就不晚。這不,咱們現在是母子了。小語,你知道嗎,他們聽說我收養了你這麽好這麽帥能幹還懂事的大兒子,都特別羨慕我,說我命好。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並不好,你,還要我嗎?

娘收養了你,就不會不要你,不想要你,就不收養你了。從你進陸家開始,你就是我親兒子,我唯一的孩子。

現在,你看到我們母子依偎在一起溫馨的畫麵,肯定覺得秋語很假,那就別看了,我馬上把視角給你轉到我的客棧三樓,化妝成老嫗的鮮豔和秋語隔桌相坐。

心軟了?

沒有。

沒有?我都看到你流淚了。

戲得作足。

鮮豔冷笑:我懷疑,你都不知道是真情流露還是裝的。

我怎麽可能對我的殺父仇人動真情!

原來你還記得。

她什麽時候才生不如死,客棧快倒了,她也沒不高興,早去晚歸,勤奮的很。

客棧倒了,她還能東山再起,你是不知道,她攢了多少銀子,這點事,不至於沮喪。

你耍我!

坐下,你想他們都聽見。

秋語沒坐下來,低聲怒道:你根本不想報複,因為你們是妯娌,是她讓你這麽耍我的吧!

如果真是這樣,我何必……我失去了骨肉,你失去父親,我們都是可憐之人,我們有共同的仇人,為什麽你不能信任我呢?

我不想再等,在陸家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你再不想出好主意,我就自己計劃。

你聽他說的,在我倆吃好住好且不說,我和陸尚對他不好嗎,他挨了我婆婆一嘴巴不假,也不至於煎熬吧。

我信,你和普通孩子不一樣,能計劃得來,可你報了仇,我怎麽辦?乖孩子,咱們好好商量,從長計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十天我都不想再等。

好,好孩子,別急,喝口水。

不喝。

小語,小語!你去哪了?

李叔喊我,我先出去了。

李程在秋語關門的時候往屋裏看了一眼,你聽到他在心裏說:小語怎麽總和這大娘說話。

秋語也猜到了,說:奶奶一個人在這住,我不放心,陪她說說話。

哦。

李叔你找我有要緊事?

好事!快,跟我來。

什麽好事?秋語一邊和李程下樓梯一邊問。

來了客人,三十人吧,出門遊玩的,這不是聽說咱這下大雪嗎,要在這住下來。正好,外地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李程突然回頭,小語,你千萬別說走嘴了聽到嗎?

但是,你剛才聽到了,秋語在心裏說了什麽。

嗯。

唉,我擔心你幹啥,你也不說啥,就知道幹活。

嗯。

你這孩子,怎麽比會說甜言蜜語哄人開心的孩子還招人喜歡呢?

李哥,你快下來啊,我這忙不過來了。

說話這位是認不出來我的夥計。

李程趕緊跑下去,緊張地說:張章啊,你說,我咋心神不寧呢?

來了客人你還不高興,你是怕閑了多天,忙不過來吧,別擔心,咱們什麽場麵沒見過,是不是小語?

秋語點頭。然後說:我去洗菜。

李程:我洗,你腿腳快,把廚房的雞湯給趙奶奶送去,知道住哪吧。

知道。

秋語一邊拿雞湯走出去,一邊想怎麽辦,迎麵就走過來三十來個年齡在半百到花甲之間的老人,其中兩位你見過,是花叔和花嬸,他們其實是過來找兒子。

花嬸一眼認出了秋語,過來問:孩子,還認得奶奶嗎?

認得。

你聽到他砰砰的心跳。

孩子,你臉咋白了。

沒咋。奶奶,我去送餐了,您進去吧,他們會安排房間。

奶奶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我回來就給您去把芮芮帶來。

謝謝了孩子。

但是,你知道的,張珍珍怎麽可能讓芮芮過來呢?

她憑什麽不讓我見孫女!

哎呀,你坐下,別嚇到孩子。

小姑娘也是我們花家的後代,她怎麽這麽不講理,看一眼都不行。孩子,你帶我去。

這是你們的事,我不摻和。

就是,你坐下安靜一會吧,我看你難受呢。

你看誰家老太太不難受?

秋語不想聽他倆拌嘴,走了出去。

李程:裏麵說啥這麽大聲。

吵嘴。

小語,客人吵架,咱們不能一味逃避,得勸,知道嗎。

你聽到秋語在回憶秋越和母親吵架,咆哮聲和摔東西的聲音在他躲出去很遠還聽得很清楚。

你願意勸你勸!

哎,你這孩子,咋發這麽大火。

小語心裏難受。

不對,這孩子挺想的開。哎,小語,你去啊?

鬆仁村。

得,不幹了這是。

這都臘月了,一天比一天冷,也沒幾個人,我都不想幹了。

那你滾吧。

張章:……

秋語當然不是真的回鬆仁村,而是找到一個地方藏身,鮮豔已經幫著找好了,隻要他住進去,萬事大吉。

你知道的,他們並沒密謀什麽計劃。

而是,等待命運來害我。

你也知道,秋語對鮮豔的想法一無所知,你還知道,鮮豔已經在準備。

李程過來對我說:三少奶奶,都安排好了,三十六位,十二個房間,都住三樓,一個人一宿一兩吧,還三十六兩呢,住幾天的話,還有飯錢。我知道掌櫃的你不缺錢,但是,這是成就感,是不是三少奶奶。

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掌櫃的你沒事吧。

沒事呀!

那,我去了。

我看快下雪了,你讓他們仔細檢查門窗,都是老人,可能記性不好,爐子,熱水,準備妥當,晚上輪流守著。

咱們這沒一起來過這麽多老人,最年長的六十了!

所以,一定要仔細照顧,家人等她們平安回去呢。

掌櫃的您放心。

李程出去有一會兒,我正想關門整理一下肚兜,他又回來了,臉色難看,好像看到了什麽嚇人的東西。

怎麽了!

墜,墜樓……是……

我沒等他說完就跑了出去。

雖然伯伯隻是摔斷了腿,但是,他就是那位六十歲的老人,而且麻藥對他不起作用,是咬著毛巾才完成了接骨。他的老伴全程陪伴,告訴我伯伯墜樓的原因是聽到有人喊下雪了,伯伯一心急就到窗前看,沒想到窗台有霜,不甚跌落。

我大發雷霆,半天還不能消氣。

兩位老人都沒有怪我們,我心裏還是過意不去。

小語呢?

他沒說他回鬆仁村了?

你知道不和我說。

我怎麽知道你不知道。

什麽時候走的?

下午。

我奇怪啊,他回鬆仁村幹什麽。

沒想到,竟被一個樵夫背回來了,耷拉著腦袋,嘴唇幹白,麵無血色。

樵夫說是在三裏之外看到他,一路打聽送過來,剛看到秋語的時候,秋語躺在地上翻白眼,身子蜷縮,隨後就不省人事。

給伯伯接骨的郎中就是給我公公治心病的郎中,還沒走多遠,又被叫回來了,他很健談,叨叨我這醫館三天兩頭來郎中。

他說的太誇張了,你說是不是?

這孩子……

他欲言又止,我忙拿了一個元寶:您辛苦。

他接過去說:這孩子沒啥大事,就是太累了,渾身抽筋,注意休息保暖,我給他開兩副藥,吃了就好了。

你說,他是不是……

是不是,我也得謝謝他,還讓夥計把他送到家。

秋語過來了,就不能動,翌日,他還沒醒,我就把他抱上馬車。

走到半路,他醒了,瞧了瞧我,驚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