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十月初六,午時三刻。
我和秋語正吃飯,陸尚來了。
爹,你和我娘有話說吧,我先回房間去。
我說:吃你的。然後走出房門,上外邊去,陸尚跟著我。
陰天了,我打了一個哆嗦,他並沒有把棉襖脫了給我,也沒有抱我,而是說:如果你想每天都暖和,需要我的擁抱。
我:……
他半年沒抱我,我凍死了嗎?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不怪你了。他說。你說的是對的,二哥的確咎由自取,他應該被砍頭。隻是那時候,我心裏過不去。我忘不了他人頭落地的場景,你說的話,陸承見死不救,整夜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你想跟我複合?
是。
你原諒陸承了嗎?
他搖了搖頭:你和他不一樣。
你兄長不認,卻來找我,你這種人,還是算了吧。
這和你跟我複合有什麽關係?
兄弟手足,你說不理就不理,我信不著你。
我……
你寫休書和和離書,眼睛都不眨,幾句話就讓我跟你回去,我有那麽不值錢嗎?
那,你想怎麽樣?
你回吧。
我說完要進屋,他擋在門前:秋昇抓到了,嶽父大人的仇也報了,我還要繼續保護你,我是可以一輩子保護你的男人。這是嶽父大人說的。
你看,他改口多快啊,說嶽父一口一個,說叔叔也一口一個。
秋昇的事,還沒查完,不能判刑。還要開棺驗屍。驗陸塗。
你懷疑他也中了毒?
你能這麽問,說明你也懷疑。
絕對不行。
陸承也是這麽說的。
二哥也不想。
不隻陸塗,還有我爹,鮮豔,都要驗骨。如果都是同一種毒,那麽,秋昇到底要做什麽勾當。他還會不會害別人。這種毒,隻需要聞一聞,就能……對了,我想起來,那蹄髈味的毒藥,會不會也和這有關。必須驗。
二哥已經死無全屍,還要開棺打擾,爹娘不會同意。
我覺得,你的爹娘比你明事理,是你娘勸了你,你才來的,是吧?看你表情就是了。我跟你回去。
真的?
說驗屍的事。
你別找罵。如果不是,我娘還不去你家裏鬧。
我不知道我說了會怎麽樣,反正,陸尚說,二老是同意了。
驗屍房。
三具屍體,溫景水,鮮豔,陸塗。
程方和他的師父已經開始工作。
我和陸尚在溫家等待消息。
秋語悶悶不樂地呆坐,和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特別像,這孩子,似乎能預知親人的離去,鬱鬱寡歡。
秋昇必須給我爹償命,可是,我爹害死了秋語的奶奶,因果循環啊。
秋語什麽都明白,越明白,就越無奈,對我爹做的事,他不說不代表不恨,我希望他說出來,別這麽憋著。
侯府,十月初九,日沉。
秋昇被壓進來,跪在堂下。
堂外,擁擠著老百姓。
你看,那就是葉郎中,原來是嫌疑人。
聽說他用醫術害人,我還找他看過病,現在想想真後怕。
他肯定砍頭了吧,到時候都去看。
你聽聽,知道他殺人都叨叨起來了,全然忘了他治病救人這回事,秋昇三十幾年來救過多少條命啊,衝著恩情也不能這樣罵吧。
秋昇聽著他們說話,好像說的不是自己,表情淡定。
陸承拍響驚堂木:秋昇,把你殺害溫景水的經過說一遍。
今天三月,我研究的藥終於可以用,又半個月後,我輾轉到了鬆仁郡,到了溫家,成功獲得了溫景水的信任,這種藥,隻要聞一聞,就會讓他心髒不舒服,剛好,溫莞和離了,溫玉昏迷不醒,他自己不會懷疑,而且隻是隱隱作痛,他沒在意。再去,我增加了藥量,他的病情嚴重起來,需要我救,我當然要救,因為,我想讓他多難受幾次,我要慢慢折磨他。後來,你們就都知道了,他心病發作,一天比一天嚴重,最後,終於死了。
陸承:和陸墨的毒可是一種。
什麽毒,是藥,我們郎中隻會製藥不會製毒。是不是一個,你們驗不出來嗎?老夫昨晚沒睡好。你怎麽就不尊重長輩?
是,還是不是。
陸墨,沒有痛苦的死去,鮮豔,沒辦法懷上孩子,她身上會常年有刺鼻的香水味,這種香水可以安神,她經常失眠。陸塗,應該是日積月累,也傾入了毒素。香水是有期限的。鮮豔懷孕,應該是期限到了,她沒繼續用。
原來是失眠,那我怎麽沒見她有黑眼圈。
秋昇又被押入大牢。
十月初十。
我著急地走進侯府,質問陸承:為什麽還不移交大理寺,你在想什麽?
你說話溫婉些不行嗎?
我不會。就是會,這個時候還溫婉,我也做不到。你到底怎麽想的。
還有些事不明白,不能交上去。
不明白查啊,你在想什麽,你弟弟,我爹,都被他投毒,你還思考,我真服了你!
想不明白,我不會移交,你急什麽,他跑不了。
十月初十,戌時五刻。
你問時間為什麽倒了?
這裏,我必須嚴肅地說一聲。
你馬上就知道了。
牢房。
牢頭扒拉獄卒,都沒反應,這才拍拍手,打開秋昇的牢門。
秋昇睜開眼睛,說:不能這麽和你走。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大哥。他們明日會派人帶來大嫂他們,你就沒有機會走了。
三十五年,整整三十五年,我沒見到我的一雙兒女,我想看他們一眼。
你留著命,以後想見就見。
亡命天涯,亡命天涯,想我為什麽變成今天這樣,我到底哪裏做錯了,我的命怎麽這麽苦!
大哥,你別哭了,走吧,我都準備好了。
這麽走不行,你幫我找一個替死鬼。
那,隻能是我了。
瞎說什麽!
大哥,我無牽無掛,能替你,見到咱爹咱娘,也好交代,我和他們一起盜屍運屍藏屍,不會輕饒了我,還不如替你去死。
不行!
大哥,這麽多年,您受委屈,險象環生,都是因為溫家,溫家隻死了一個溫景水,你失去了愛妾和兒子,這對您不公平,你死,溫莞報了仇,他們溫家一家人都恨你,憑什麽他們皆大歡喜,憑什麽你的孫子在溫家。
說什麽大哥也不能讓你替。
對不住了大哥。牢頭說完用手把秋昇砍暈了過去。
十月初十,亥時一刻。
獄卒抻了一下懶腰。
啊!
另一個獄卒:你見到鬼了?喊這麽大聲。
獄卒指著牢房裏吊著的秋昇,說:嫌犯上吊了!
陸承和我都來到牢房,看到果然是秋昇,已經死了一個時辰了。
你要問了,不是牢頭替代嗎?
但是,陸承不傻,一眼就能看出來,秋昇必須把自己弄成這樣才能蒙混過關。
牢頭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大人,奴才有罪。
何罪之有?
奴才喝了酒,沒看住。
秋昇赤膊,繩子是囚衣撕了連接而成,脖子上的痕跡,五官表現,腦袋和脖子的角度,都證明非從後麵勒死,也非勒死後吊起。
當然,秋昇隻是暫時死了。
陸承這樣看,判定如此,還需要程方驗屍,所以,立即送到驗屍房,到了驗屍房,秋昇的機會就來了。
驗屍結果需要等待,我回到了溫家。
秋語問我:娘,你去哪了?
陸承傳我問點事。
娘,我心疼的厲害。
娘抱抱你。
他沒拒絕我的擁抱,但身子特別僵硬。
秋昇,正在被送往驗屍房。
秋語含淚看著我。
他懸梁自盡,已經一個時辰,具體還要等驗屍結果出來。
小語離開我的懷抱,回到房間去,我要開門,他說:我困了。
那,好好休息,明天,去看爺爺。
他用鼻音嗯了一聲。
不打擾他,讓他盡情地哭吧。
十月十一,寅時一刻。
烏漆麻黑的天,一身黑衣的秋語頭上落滿寒霜。
他緩慢地行走在去驗屍房的路上。
越走越近,心裏的痛也加劇一分。
他很茫然。他那麽做,到底是對是錯。
停屍房內,陸承火冒三丈:本官把你們都砍了,看你們能不能丟!
大人息怒,您別把身子氣壞了。
陸承如何能息怒,他想不明白,分明把人都換了,也查了,屍體還是會丟,這次丟的還是秋昇,難道秋昇的背後還有人,他也不是主謀,之前的推測都是錯的,是故意迷惑?
他看著受傷的看屍人,咬牙切齒:沒用的東西!別裝死,都去找,找不到都死在外麵!
秋語愣在那。
十月十一,卯時。
我敲響秋語的房門。
兒子,吃飯了,吃完娘和你去看爺爺。
沒回應。
秋語心事重,不會睡的很香。
我開了門,他果然不在。
我問了,找了,溫家沒有。
侯府。
陸承:秋語也不見了?
我問:還有誰不見了。
秋昇,祖孫一起失蹤。
不可能,如果是這樣,秋語何必多此一舉,他完全可以不說。
他是秋昇的親孫子。
秋語是什麽孩子我比你清楚。
說話毫無底氣,他不是你親生兒子,他幫秋昇逃走,不是沒有可能。你是不是和他說了。
瞞得住嗎?
你先回去,本官派人找,兩個都要找回來。
陸家。
我等了三個時辰,陸尚才和梁欣回來,梁欣提著精致的盒子。
梁欣見到我,張了張嘴,你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心裏活動,不知道如何稱呼我,就放下盒子走了出去。
陸尚過來拉我的手:小莞,你想通啦。
秋語去你那了嗎?
沒去呀。
秋昇不見了,秋語也失蹤了。
一起?
你也這麽想。
他們祖孫二人,一起走,是個人都這麽懷疑吧。
我沒有,我不是人了?
小莞,你一直這樣不行。
我怎麽樣不用你教我。我說完要走。他問我:你去哪找?
我不用你幫我。
你能不能坐下,冷靜冷靜,咱們慢慢商量。
坐不下,我要去鮮城。
好好好,祖宗,我馬上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