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趨之若鶩
兩個婆子的話音一落,方婉茹的臉色當下難看起來,此事何人所為,她心中大概有數,不然那丫頭也就不會跑到廳外偷聽了,隻是被人這樣當麵揭發出來,她的麵子實在難看。
“胡說。”不等方婉茹有所行動,秦黛心率先發起難來,令人備感意外。“母親可不要聽信這兩個婆子胡言亂語,二姐姐天性善良,偶爾不過使使小性罷了,哪裏有她們說得這樣惡毒?我與二姐姐感情篤深,她定然不會這樣對我的,還請母親明察。”這番話下來,不但方婉茹不解,四個丫頭意外,連在廳外偷聽的秦倩心也納悶起來。
這話說得方婉茹心裏無比舒坦,好比大熱的天裏喝了一碗蜜水一般。想不到渾不令的小三,也有能為她分憂解愁的一天。想到這裏,她連忙換上一副慈母模樣道:“我兒說得有理,這兩個婆子實在該死,中傷主子,其心可誅。來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明日便賣了。”語速很快,生怕有什麽意外的樣子。
海棠忙叫了人來,捂住兩個婆子不停叫嚷的嘴,綁了下去,廳裏才安靜起來。
方婉茹細細的打量著秦黛心,越發的覺得她不同起來,剛才那番話,說得句句真誠,不似虛假!如果她早早的就有這樣的性情,就算她嫁進賈府,也能是府裏的一個依靠,何苦生出後麵那些事情來來。
“今個兒你受委屈了,好孩子,快到我跟前來。”方婉茹招了招手,秦黛心依言上前。
方婉茹握著秦黛心的手,和藹可親的道:“好孩子,都是那兩個混帳的婆子,讓你受了苦,你可千萬不要聽信她們的話才好。”
“母親放心,我自是不信的。”秦黛心笑,眼裏一派曖意。
方婉茹欣慰的拉著她說了會兒話,估摸著廳外的二小姐偷聽結束,回了她的住處時,才讓海棠拿了一小袋子精細的銀錁子給秦黛心玩,接著推說自己累了,讓海棠送了她。
“海棠姐姐,不知道祖母回來時可是累著了?我這個時辰過去,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秦黛心笑著問。
海棠看秦黛心的目光不一樣了起來,頗為恭敬的道:“太夫人年紀大了,舟車勞頓了一天想來是乏得狠了,夫人方才去過,萬媽媽說太夫人歇下了,讓夫人有話明日在說。”
不過一句話,她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果真當得方婉茹的心腹。
“多虧了姐姐的提醒,要不然我冒冒失失的跑了過去,定是讓人看笑話了,如此我明日再去便是了。”
“三小姐心思細膩,這樣做極好。”海棠也不多說什麽,一路送了秦黛心到垂花門處,轉身回了方婉茹的院子。
隨後方婉茹便海棠叫了秦倩心來,母女兩個在廳裏說了一個時辰的話……
秦黛心帶著四個丫頭回到暢曉園,吩咐人為自己準備熱水,洗漱完畢以後,叫了如意和雪晴進來問話。
“姨娘那邊可歇下了?”她惦記蘇氏,怕她擔憂過度,不得休息,府裏事非太多,她高齡懷子,想來是很辛苦的。
“早早便歇了,奴婢讓人把小姐選的花燈放好,明個一早好拿給姨娘看,她一定喜歡。”
“夫人那裏呢?”她放下心來,又轉問了方婉茹那裏的動靜。
如意沉思一下,道:“奴婢派去的小丫頭回話說,二小姐還未走。”
“下去吧!”她在心裏哀歎了一聲,到底是親生的骨肉,終究是不同的。
如意看了一眼雪晴,曲膝退了出來。
屋內一片寂靜。
“你跟在我身邊日子雖短,卻也見識了不少事,可知我為何去夫人那裏說那番話,還袒護了二小姐?”秦黛心問。
雪晴想了一下,道:“奴婢鬥膽猜測,小姐是想給那兩個婆子一個教訓,主子間雖有嫡庶之別,可下人終究是下人,不論捧了誰的飯碗,都不能以下犯上。兩個婆子受了罰是小,小姐想讓其他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是大。至於袒護二小姐,奴婢猜小姐是怕夫人猜忌,姐妹間相互扶持是好事,若為了小事生了齟齬,隻怕夫人心裏也不痛快,小姐為了照顧夫人的麵子,不得已為之。”
如此明白事理,知進退,又懂得府裏的彎彎曲曲,可見她以前也是在主子身邊也是個有頭有臉的,那紅衣女子要傷自己時,她已然做好了動手的準備,竟有保護自己的意思,她到底是誰派來的,為保要保護自己?明明知道那兩個婆子是被自己所傷,卻不生張,莫非知道自己的底細不成?
秦黛心的目光細細的打量著雪晴,骨架勻稱,手腳比一般女子略長些,膚色偏黑些,眉目間有種旁人無法窺探到的傲氣……
還有她的鞋。尋常女子雪天出行,鞋子哪有不髒的道理?可她的鞋,卻總是幹幹淨淨的,若不是身上帶著功夫,哪裏會在雪地裏走得這般輕鬆。
“那紅衣女子,你可認識?”語氣裏有探究的意思。
雪晴暗叫了一聲“不好”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奴婢不認識,但看她穿著打扮不俗,應該是哪府裏的千金。”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誠懇一些,生怕在秦黛心麵前露出什麽破綻。
“你娘去了莊上,一切可好?”她適時的換了個話題,再也不問今天的事兒。
雪晴暗自鬆了一口氣,提起精神應付道:“好,我娘識字,又是小姐派人送過去的,哪裏會不好,聽說現在也沒有什麽活計,等開春了,怕是要忙起來。”
秦黛心點頭,“你若是想她,抽空去莊上看看也好。”
試探,絕對的試探。
雪晴深吸了一口氣道:“奴婢在小姐身邊當差,哪有閑工夫去莊上?有時間還要多跟如意姐學學在這府裏為人處事的門道,沒有比在小姐身邊當好差在重要的了。”話裏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秦黛心笑,“我這裏哪有什麽事,有如意安排必然妥當,你若是想去,與如意說一聲就是了。”
雪晴連忙跪下磕頭,謝了她的恩典,又起身道:“有如意姐在,奴婢自然一萬個放心,但奴婢入府就是為了報答小姐大恩,若不是小姐,我怕是病死了也沒人管,隻有在小姐身邊侍候著,我才安心。”這是她的心裏話。
秦黛心點頭,稱自己累了,便讓雪晴去叫了愛蓮在外間值夜。
雪晴曲膝退下,不一會兒愛蓮進了內室,端來了一碗香噴噴的白米粥,一蝶小巧的玉米餅,兩個白水煮蛋,上秋時醃製的脆黃瓜,淋了香醋的筍子。
“啊!我正餓著呢!”在外麵跟婆子生了一肚子的氣,她根本沒吃飽,此時聞到這食物的香氣,哪裏還忍得住。
愛蓮笑,她還記得秦黛心說過要多吃粗糧,對身體好,便用玉米麵細細的做了薄薄的玉米餅,沒想到小姐吃了,連連稱讚她做得好吃。她見秦黛心今天沒吃什麽,這才去廚房做了,哪知道剛好合了她的心意。
秦黛心喝了粥,隻吃了一個雞蛋,倒是吃了幾個小玉米餅,這才漱了口,讓愛蓮把碗盤撤下去。
愛蓮喚來兩個小丫頭收拾一桌子的碗盤,她忙著鋪床添炭,怕秦黛心夜裏冷,又加了一床被子,才侍候秦黛心睡下。
睡夢中,秦黛心似乎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說話聲,不自覺的,她的思緒便緊跟著對方走,全身的氣悄悄的運轉起來,她似乎是醒著,又好像睡了,身體意識都處於半分混沌,幾分清醒的狀態,那種痛苦的承受轉瞬而至,她忍耐著,知道極限過後便是通體的舒暢。
天色已晚,夜色正濃。
慕容景手裏拿著一張小小的字條,半點睡意也無。他打開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小字條,注視著上麵幾個早已熟爛於心的小字:遇鐵義侯千金,三子,爭執無礙,似起疑心。
他知道她聰明,卻沒想過自己派去保護她的人,這麽快就要被發現了,他不禁想起二人初遇時,她正在睡夢之中,月光照在她臉上,讓他看到一雙緊蹙的蛾眉,她似乎睡得很不安,很脆弱,好像夢見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自己當時受了傷,卻被她脆弱的模樣吸引著,哪知道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為什麽的時候,她卻突然醒了,臉上的神情瞬間變成了警惕,她甚至還向自己藏身的地方看了幾眼,他暗道不好,轉身要走,卻被她追了出來。
他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女人特有的直覺,為了不驚動別人,他想著悄悄靠近她,點了她的睡穴,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做個安穩的好夢。
哪知道事情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她身上竟是帶著功夫的,一下子就發現了自己的偷襲,兩人交手十幾個回合,她竟然跟自己打個平手。
雖然他受了傷,也沒有盡全力,可是這樣的身手仍然讓他感到驚訝。看她的穿著打扮,該是一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才是,怎麽會有這樣一身讓人驚豔的功夫呢!
驚豔,用這個詞來形容她一點也不為過。
慕容端睿不猶想起在小前莊時她追自己出來時的勇敢;撥斷箭時的果斷,被自己調侃時惱怒卻又快速的反擊。他想起自己被追的那個晚上,她咬牙切齒的俏模樣仿佛又出現在眼前,她會易容,竟然用那種的方式保全了秦府不被牽扯,也保護了自己。當他再次回到她身邊時,她正受著傷,一副有些虛弱的樣子,卻神采奕奕,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從沒想過為什麽要那樣去做,但是做了就不後悔。還有那次,她被土匪劫了,卻完好無損的出現在自己麵前,雖然戴了頂可笑的鬥笠,神情卻那麽自若,她質問親人時的犀利讓他側目,他感覺到了她的不在乎,也許她要的,隻是一個公道?
怕是她自己也沒發現,在自己麵前,她從沒有隱藏過情緒,好的、壞的、喜的、悲的,或許是她不在乎吧!哪怕是毫不猶豫轉身離開那一刻,痛的也是自己的心。
似乎每次他們相遇,都是在夜裏,多了幾分愛昧,好像還有點見不得人。
想到這裏,他攥著字條的手又緊了緊。
她遇到了鐵未陽了嗎?
鐵家的義子,是個人物,還有那個李慕,似乎也有幾分本事。以秦家的家底,怕是會對這二人趨之若鶩吧!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