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還有話說

秦子贏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鐵義侯的房間裏,那個年過半百,兩鬢微白的男人,正坐在床邊,略帶緊張的盯著他看。

義父。

“義父……”

鐵義侯微微含笑,“醒了就好。”看來那大夫醫術還不差,雖然不及姓紀的,但也是小有本事的人,在台州這樣的地方,也當得妙手回春這四個字。

屋裏隻有這父子倆,一個坐著,眼睛上蓋著一塊嶄新的白棉紗布,看樣子是換過藥了,一個躺著,臉色白的嚇人,嘴唇幹裂,顯然精神不濟。

鐵義侯端過一碗黑乎乎的藥汁,一邊攪動,一邊吹散熱氣,隻道:“你這孩子,都是可以當爹的人了,竟還這麽莽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我都聽長鷹說了,你呀!”隻說了這兩個字,便不再說了,仿佛千言萬語都在這兩個字裏了。

秦子贏眼睛又濕潤了一回,掙紮著要起身。

鐵義侯瞪了他一眼,(真的是一眼)“回去躺好。”

秦子贏不敢有異,連忙躺好,就像小時候一樣聽話。

鐵義侯這才滿意了,又繼續吹著手中的藥,道:“這是大夫開的藥,對你的傷有好處,可惜那個紀大夫不在了,否則用他的藥,效果應該更好些。”

秦子誠聽了這話,不由得暗驚,忍不住問道:“義父,紀大夫不在?”

“是啊,走了。”

“走了?”秦子贏擰眉想了一下,才道:“去哪兒了?怎麽……”他不是答應要幫英姨治好頭疾後再走嗎?怎麽走得這般突然?

鐵義侯睨了秦子贏一眼,見他似乎毫不知情的樣子,又道:“不僅他走了,連帶著你那兩個手下和那個病人都不見了。不管怎麽樣,紀笑海也算救了我一命。我還沒謝他呢。”接著便又道:“這個姓紀的傲著呢,除了睿親王,就連皇上和太後他都不放在眼裏。宮裏的嬪妃想找他診個脈,簡直比登天還難。公卿之家想請他去一趟,那真真是不容易,你倒是有機緣,能請他來給毫不相幹的人看診,一留還留了這麽多天。”

秦子贏連忙道:“義父,這事兒也是機緣巧合下,孩兒撿的一個便宜罷了。這紀大夫與悟本大師有舊,他也是看在悟本大師的麵子上,才勉強一治的,跟孩兒。沒有什麽關係。”這是一早就想好的說辭,為的就是保護秦黛心的秘密。

隻是,紀笑海到底去哪兒了?他怎麽招呼也沒打一個,而他又把英姨帶到哪兒去了?

鐵義侯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才道:“喝藥吧。”

秦子贏再次掙紮著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什麽時候了,還逞強?”鐵義侯把盛了藥的勺子遞到秦子贏嘴邊,“小時候,我不是也這樣給你喂飯?”

秦子贏小時候不太愛吃飯,鐵義侯就親自拿著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給他吃。人家都說抱孫不抱子,鐵義侯對這個抱養來的孩子的疼愛,一點也不比自己的兩個兒子少,眾人把他對秦子贏的關懷都看在眼裏,因此沒有人敢怠慢秦子贏,拿他當鐵府正經的主子一樣侍候。

秦子贏自然記得這些,隻是他沒想到義父還記得。

藥遞到嘴邊,他毫不猶豫的就喝了下去,隻覺得口中,心裏全是甜的。

一碗藥很快就見了底。

“義父,孩兒,對不起您。”

鐵義侯倒是很平靜,隻道:“這事兒不怪你,你就算來了又怎麽樣,一樣不能阻止該發生的事情,沒準還得搭上點什麽。孩子,這都是命。”鐵義侯指了指自己左眼,那裏現在被一塊藥布蓋住,為了固定住它,還在兩旁拴了細長的繩子,係在腦後。

秦子贏暗暗苦笑,其實他是有機會的,他是能改變這一切的,隻是他沒能勸住小妹,所以一切都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一度懷疑,小妹這般我行我素,有誰能勸得住她?

“義父,紀大夫會不會是去我家了?我是說去了秦府。”秦子贏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因為之前他們就曾經說過,治好英姨後,麻五夫婦要陪著英姨一起進秦府的,現在英姨還沒有完全好,以紀笑海的性格是斷然不會扔下她不管的,他們這四個人極有可能去了秦府。

“管他去哪兒呢,人家又不欠我什麽,他治好了我,還留下了藥,也算仁至義盡了。”竟是不想問其下落的樣子。

秦子贏忙道:“義父,我還是回去看看吧,要是他再,我再請他回來給您看看。”

“別說傻話,我說過,他不欠我什麽,況且我的身子我清楚,那姓紀大夫的方子回真是奇,我隻吃了幾劑,如今已經是大好了。”鐵義侯不願在自己的事兒上多說,歎了一口氣,轉而道:“你這孩子,若是他真在你家,你該讓他給你好好看看才對,傷得那麽重,也不知道要養多久。”

秦子贏一愣,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義父,您這是要回京?”

鐵義侯點了點頭,這才放下手中的藥碗,“我得回京。戰事一處即發,滿朝上下的文武百官分成了幾個派係,主戰的,主和的,都各有目的,這個時候我不在京,皇上那邊恐怕壓力會很大,幾個老家夥仗著自己是三朝元老,隻怕要對皇上施壓了。”

秦子贏自然也知道這其中局勢的走向,他憂心忡忡的道:“義父,您還受著傷,萬一,孩兒的意思是萬一皇上同意開戰,隻怕這主帥的位子……”

鐵義侯一擺手,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這事兒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要看皇上的意思。”

秦子贏又何嚐不知道這些,他沉默了一會兒,暗想,睿親王既是被派了去瓦那,想必皇上的意思還是主和的,小打小鬧的派去細作可和大軍壓境完全不同,現在的局勢看起來緊張,可還沒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即便皇上改變主意了,或許會看在義父有傷的份上,臨陣換帥也不一定。

他心中微定,忍不住道:“孩兒還是擔心您的身體,今昔不比往日,到底是受了傷,年紀也大了,不然……”

鐵義侯不耐煩的擺了幾下手,“陽兒,你怎麽婆婆媽媽的,我的事兒不用你擔心,鐵家人,到死都是要為慕容家賣命的。”

這話也就鐵義侯敢說,直呼天子國姓,這也不是誰都敢的。

秦子贏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義父的堅持和固執,他都知道。看來,這次,他怕是不能跟著義父回京了。

鐵義侯也確實是這麽打算的。

“陽兒,你得留下來。”

秦子贏點了點頭,這是意料之中的,隻怕義父還有事情交待自己去辦。

“養傷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我還有事兒要交給你辦。”

秦子贏連忙道:“義父吩咐。”

鐵義侯站起身來,負手在床前走了幾遍,猛然抬頭道:“寒衣出事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秦子贏半天沒說話。

其實他知道的不多,他隻是在與秦黛心的談話中了解到一些,再加上回來以後聽鐵長鷹提起一些,他大概也能知道鐵寒衣經曆了哪些。

“不是很多,我不敢多問,怕傷了小妹的心。”

鐵義侯點了點頭,“你從小便是如此,一向都是極有分寸的孩子。我們回京後,我會給你留下幾個人手,孫鐵生也會留下,他知道的東西多,也見過那些傷你妹妹的混蛋,你們兩個商量著來,一定要把那些混蛋找到。”

秦子贏仿若在夢中,機械的道:“是。”

“還有我們遇襲一事,一定是有人事先安排的,這人心思慎密,不容小覷,你大哥連查了數日,竟一點線索也沒找到。依我猜想,這兩件事情必有關聯,說不定是同一夥人做的,你暗中調查,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說到底,失眼之痛對鐵義侯來說更像是個恥辱,他戎馬一生,千軍萬馬中血戰尚未能傷筋動骨,如今一個小小的台州城巷戰便讓他成了獨眼龍,這口氣,怕就是聖人也咽不下去。

之前不追究,並不代表以後也不追究。

鐵家人性情如此,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秦子贏暗道一聲糟糕,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追查凶手一事會落到他的頭上。

這可如何是好?

這差事決計不能辦好,他總不能把自己個兒的妹妹送來受死吧?若是辦不好,他如何能對得起義父?況且孫鐵生是大哥的心腹,他對大哥是死忠,二人一向形影不離,這次義父居然把孫鐵生留了下來,也不知這到底是義父的主意,還是大哥的主意,或者他們對自己已經有了戒心,所以才會派人來暗中監視?

鐵義侯見秦子贏半天沒說話,以為他是擔心自己的傷。

“陽兒,為父無事,你也要快點好起來。”鐵義侯重新坐下,臉上的表情竟是從沒有過的嚴肅和凝重。

秦子贏驚愕不己,抬眼朝鐵義侯看去。

明明很普通的話,他卻聽出了些別的味道。

“義父,您是不是有什麽打算?有話不妨直說,您和孩兒,不用這麽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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