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 去黃沙寨

邊蕪鎮是個特立獨行的小鎮,這裏是三不管地界,沒有宵禁這一說法,天黑下來以後,街上依舊可以看到點燈經營的小販,和三三兩兩在街上行走遊**的人,夜晚的東西貴得出奇,可還是不乏有光顧者,那些支了棚子徹夜開賭的人,秦黛心曾經一度覺得此事納悶,大冷的天不老實在屋裏待著,非到外麵賭錢來,這一點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秦黛心把窗戶偷偷的支開一條縫,向外頭看去,隻見街道上有幾處昏暗的燈光,人影綽綽,模糊不清。她扯出一個諷刺的笑來,慢慢的關上了窗戶。

她的屋裏沒點燈,漆黑一片,正是因為這份黑暗,才能帶給她一絲安全感,在暗處窺探別人,總別旁人躲在暗處窺探你來得自在些為。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玲子輕聲道:“主子,沙裏飛來了。”

秦黛心在黑暗中扯出一個笑來,道:“請到樓上來。”

“是。”玲子轉身下了樓,親自帶著肖飛飛上了樓。

“你家主子也夠摳門兒的了,晚上還不點燈?”肖飛飛倒也習慣了夜視,不覺得視線有障礙,自如的跟在玲子身後上了樓。

玲子雖然活潑愛說話,可那是在自家人麵前,在旁人麵前,不該她說的,她一個字也不會多說。

上樓左手邊第一間,便是秦黛心現在住的屋子,以前慕容景住在這兒。

玲子敲了敲門。

“大當家的請進。”

玲子推開了門,伸手把肖飛飛讓到屋裏去了。

窗前有月光傾瀉,看起來倒像是比一樓大廳裏亮上一些似的。至少,遠遠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肖飛飛一眼就看到了秦黛心在桌前端坐,身姿如鬆,連脊背也挺得筆直。

“天黑了不點燈,這是你的待客之道?”她一麵說。一麵在秦黛心對麵坐下來,月光中那女子的臉一如既往的驚豔,鎮定,從容,仿佛知道她為何而來似的。

秦黛心勾唇一笑,“肖大當家不是客。是自己人,跟自己人,又何需見外。”她伸手指了指窗子外頭,“外頭那麽多眼線,點了燈等於把自己暴露在別人的眼皮底下。我沒那麽蠢。”

肖飛飛向前探了探身,問她:“你何時知道他們的身份的?”

“事有反常既為妖。”大冷的天,那些人居然在外麵的棚子裏賭錢,不是腦筋有毛病,就是這件事本身有問題。她暗暗觀察過,發現賭錢的地方與雲來客棧之間的角度非常完美,相對隱蔽,又有一定的觀察性。這才起了疑心,讓人去查了查,果真發現那裏的人負責在晚間監視雲來客棧裏的一舉一動。

夜間都有探子。白天就更不用說了。

“肖大當家半夜來,不會是想找我閑聊這麽簡單吧?”秦黛心不鹹不淡的問了這麽一句。

肖飛飛也不拿喬,當下道:“你讓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說來聽聽。”

“這個米鋪的富老板,確實是二十年前在此落腳的,那個丁大力也是,兩人都是同一年來得邊蕪鎮。不過具體時間不清楚。”

這麽巧。

秦黛心思量一下,才道:“看來相隔時間太久了。不然的話應該能查到確切時間。”

肖飛飛道:“不一定,也許不是相隔時間太久。而是知道這件事的人都不在了。現在你我查到的一切,也許隻是個假象。”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知道這件事的人都不在了?什麽叫假象?

肖飛飛歎了口氣,才道:“說起來,這個人瘋瘋傻傻的,他的話,未必能當真。可是他明明是個瘋子,卻擁有一個不該有屬於瘋傻之人的眼神。似乎是恐懼,又好像在掙紮,很複雜,讓我不由自主的就相信了他。”

一人瘋子?跟富老板他們產有什麽關係?

秦黛心不明白肖飛飛為什麽會願意去相信一個瘋子的話,不過肖飛飛這人還算靠譜,她說的話應該有九成的可信度。

“你接著往下說。”

“這個傻子說,二十年前,邊蕪鎮有一場大災難,而帶來這場災難的,是一個女人。”

秦黛心心裏的弦突然“嗡”的一聲。

女人?怎麽又扯到女人頭上了?

“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可知道姓名來曆?”

肖飛飛搖了搖頭,“他說不清楚,隻要一提起這個女人,他的眼神就會變得驚恐,人也抖如篩糠,我從他反反複複的話裏,隻猜到那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穿著紅色衣裳,帶著大筆的錢,來到了邊蕪鎮。好像她一來,災難就跟著來了。”

“是什麽樣的災難?”

肖飛飛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吐出兩個字:“屠鎮。”

屠鎮!

秦黛心隻覺得瞳孔一縮,這兩個字刺痛了她的神經,讓她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女人,穿著紅色衣裳,大筆的錢,屠鎮。

女人穿著紅色衣裳……

那人是個傻子,他能記住的信息都是重要的,對他來說畢生難忘的,他為什麽會記著那女人穿著紅色衣裳呢?什麽樣的紅色裳會讓人記憶深刻?

難道是嫁衣?

假設這個女人是詐死的敬敏太妃,她為何會穿著嫁衣出現在邊蕪鎮?那些大筆的錢是指嫁妝嗎?所謂的大筆的錢,會不會是屠鎮的原因。

二十年前這一帶的馬匪,會不會得知一個女人帶著大量的嫁妝來了邊蕪鎮,所以動了搶錢的念頭?可是如果隻是為了拿到錢,他們又為何會屠鎮?假設那些馬匪得了手,拿了錢,如今他們又所在何處?

而那女人,到底要嫁誰?

“那傻子是當年的幸存者?”

肖飛飛點了點頭,“應該是,他不過三十左右歲的模樣,想來事發的時候很小,被那樣的場景一嚇就瘋掉了也是有可能的。我猜他一定是躲在了什麽地方,故而逃過了一劫,可人卻瘋傻掉了。”

秦黛心又問:“你在哪兒找到他的?”

肖飛飛歎了一聲,“這人居無定所,找到他也是我的運氣。我派人四處查富老板和丁大力的消息,結果卻一無所獲,好像所有知道二十年前事情的人,都死光了似的。”她自顧給自己倒了杯水,急急的喝了一口,才又道:“離這兒一百多裏,有個胡雁嶺,是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我的人當時在那兒打聽消息,結果就發現這傻子害怕得蜷縮在一旁,渾身抖個不停。他們覺得有古怪,便把人帶了回來。”

肖飛飛自嘲一笑,“我當時差點被他們氣死,有用的消息一個沒帶回來,反而帶回來一個傻子,你說我能不氣嗎?我就罵了他們一頓,說我要的是二十年前富老板和丁大力來邊蕪鎮的消息,而不是要一個傻子。結果你猜怎麽著,這傻子一聽見‘二十年前’這幾個字,突然間就不安靜了,原本老老實實,眼神呆滯的一個人,像見到鬼了似的鬧了起來,三四個壯漢才勉強把他按住。”

秦黛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信那個傻子?”

“信,怎麽不信?”肖飛飛放下手中的杯子,當下道:“傻子不會騙人,不會說鬼話,比你我更加可信!況且你沒在場,你想像不到那個畫片,那傻子眼裏的恐懼絕對不是能裝出來的,他說二十年前邊蕪鎮沒活人,這話,我信。”

秦黛心杏眸微閃,如果二十年前邊蕪鎮被人屠了,那麽富老板和丁大力他們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又或者他們根本不是二十年前來到邊蕪鎮的。

一切都是偽造的?

“他們的身份不簡單,你要小心。”肖飛飛沉聲道:“我懷疑,他們也許就是當年製造血案的人。那些靠經營得來的財富,也許隻是一個恍子。正真的財富,或許就是那個女人的帶來的錢。”

“那他們為什麽不離開呢!為什麽不帶著錢離開,反而要留在這兒?”

肖飛飛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確實,有了大筆的錢應該馬上遠走高飛不是嗎?

秦黛心頭痛欲裂,難道,他們是要守護什麽嗎?

是秘密,是人,還是別的什麽?

“我想見見那個傻子。”

肖飛飛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反倒像早就知道她的這個舉動似的,笑道:“好啊,人在我的黃沙寨,你隨時可以去。”

“現在吧!”

“現在?”

“怎麽,肖大當家不應該早就算到了嗎?”秦黛心笑著起身,衝外頭喊道:“玲子。”

玲子推門進來。

“讓雪晴收拾跟我去黃沙寨,對了,叫上陸囂。我不在,店裏的事情你和裴虎看著商議。”

玲子點對,轉身出了屋。

肖飛飛也從桌子前麵站起身來,“你這個利落勁,還真跟我有幾分相像。”

秦黛心看了她一眼,平靜道:“你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她越過肖飛飛向前走去,突然住腳道:“肖大當家愛穿紅色,應該有很多紅色衣裳吧?”

“是啊,有很多,借你一件也無妨。”

秦黛心笑,月光落在她的臉上,竟讓她的臉龐得不可思議的柔和起來,“我喜歡和聰明人講話。”

夜色正濃,幾匹快馬消失在夜色中,向黃沙寨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