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秦黛心微微瞪大了眼睛,全身戒備起來。

她半蹲在草叢裏,略微低了低頭,手悄悄的伸進靴子,那裏藏著一把匕首,隨時準備奪人性命。

有腳步聲慢慢靠近,不過卻轉了個彎,到一旁去了。

接著,秦黛心聽到了放水的聲音。

她臉一黑,神情倒是鬆了鬆。

風中,有對話聲傳來。

“昨天的動靜鬧得不小啊!”

那人是大雍人,竟還說著一口官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心淼的心腹,可看他的樣子,應該也隻是一個尋常的守位,應該不是什麽厲害的人物。

“可不是,帶頭鬧事的人這會兒隻怕已經涼透了。”

“你沒看,哨衛都撤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傳了過來。

“呃,那咱今晚上還巡邏不了?”

“巡個屁,這麽冷的天,鬼才會跑過來。旗統領一向喜歡大驚小怪,說白了還不是為了難為咱們這些人。”天寒地凍的,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在外頭待著?

兩人並沒多說什麽,整了整衣裳,又回軍帳裏去了。

秦黛心把二人的對話聽個正著,暗想昨天果然是出事了。又想到方才那人口中的旗統領,聽起來似乎是個瓦那人,好像特意安排了大雍的守兵來巡邏,聽口氣,這些人並不服他,隻不過礙著軍職沒有人家高,不得不聽令行事罷了。

原來以前還安排了巡邏!隻不過眼下那旗統領不在。所以大夥對他的軍令也就敷衍了事了。

她倒白白占了一個便宜。

假設山裏真有礦脈,達達爾部抓了人來做苦力,奴役人挖礦。壓迫得慘了,自然是要有人反抗的。這些人不管是被騙來的,還是被抓來的,隻要有點血性,就不會坐以待斃就是了。昨天的事情鬧得有點大,這些人怕鎮不住場子,所以把那些哨衛都調過去了?

這倒是有可能。

秦黛心想了想。就又朝軍帳邊上湊了幾步。

帳裏升著火,有人圍坐在一起喝酒。

裏麵的情況跟秦黛心想的不一樣。

散鬆。不以為意。偶爾還能聽到低低的劃拳聲,看起來氧氣頗為輕鬆。

真的好像沒有當官的坐鎮似的。

秦黛心也不急,靜靜的等著機會,就算探不到那礦脈的底。也該弄些吃的喝的,好給王小狗他們做幹糧。

寒夜難熬,那些人圍在帳子裏烤火,喝酒,帳裏熱鬧得不行。

“難得有這麽輕鬆的時候。”

“趁著……不在,也放鬆放鬆。”那人大概是喝多了,嘴裏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個名字,秦黛心聽著,好像是旗什麽。

大概是先前的那個旗統領吧!

“不會有什麽事兒吧!哨衛不在。”聽那怯怯的聲音。想來平時也是個膽小的。

“唉,能有什麽事兒,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凍死個人,誰沒事閑的,大冷天跑這逗樂子來?”語氣裏都是不以為然,顯然根本沒把哨衛的重要性放在心上。

斷斷續續的話傳進了秦黛心的耳朵裏。

秦黛心暗暗偷樂,解下小酒囊來喝了一口酒,覺得身上暖和了不少。人喝了酒。又烤著火,難免會犯困。等他們睡著了,自己伺機而動,肯定能有些收獲。

秦黛心攏了攏身上的衣裳,靜靜的等著。

漸漸的,軍帳裏的喧鬧聲歇了下去,那些漢子的鼾聲傳出去老遠,偶爾能聽到火堆裏爆出火花的聲音。

一個靈巧的黑影輕輕靠近軍帳。

秦黛心悄聲的溜了進去。

炭火堆奄奄一息,即便這樣,帳子裏的溫度也明顯比外頭暖和不少。那些醉漢東歪西倒的躺在氈毯上,有的幹脆靠在同伴身上睡著了。

一個個沒心沒肺的,怕是被人割了腦袋也不知道。

秦黛心輕手輕腳在帳內走動,四處翻看有沒有什麽線索。隻是這賬子看起來是臨時搭在這裏督監用的,裏頭並沒有什麽信函一類的東西,陳設粗糙,也不像是能辦事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頭。

秦黛心皺了皺眉頭,輕手輕腳的出了帳子,朝著另一座軍帳走了過去。

裏頭竟然沒人,隻有兩盞孤燈,燭火微弱,更顯突兀。

怎麽回事?

秦黛心擔心這是個陷阱,便飛快的掃了一眼帳篷內的陳設。跟之前那座帳篷比,這座帳篷幹淨整潔了許多,帳裏空****的,除了兩把椅子,一張條案,就再也沒別的東西了。

秦黛心走近條案看了看,上頭隻擺了簡單的筆墨紙硯,另有一本較厚的羊皮本,她拿起來翻看了兩眼,頓時覺得心驚肉跳。

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會放在這兒,竟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

秦黛心咬了咬牙,轉身又返回第一個帳篷內,收集了幾個酒囊,又以把那些醉漢吃剩下的肉,幹糧收集一些。這才轉身出了帳篷,往回跑。

秦黛心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騎馬到了軍帳這裏來。

不過是一隊十人左右的小騎隊,為首的人是個三十出頭漢子,中等身材,五官深邃,頭發略微呈淡棕色,除了個子略微矮了一些,其它方麵都是很標準的瓦那人長相。此人穿著軟甲,足蹬厚底牛皮靴,頭發編成了兩股麻花辮子,折了幾個來回,垂在耳側。跟著他回來的那些人,全副武裝找扮,個個人高馬大,身上穿著鋥亮的鎧甲,若細看,還能看到內襟裏袍子角上帶著血跡!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不招人待見的旗統領。

此人叫旗爾善,是個十戶官,這次開采礦脈,保護礦脈入口的事情,就是交到了他的手上。

達達爾部,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

最初外人說達達爾部今非昔比,是在寒磣它。達達爾落在窮鄉僻壤處,不能耕種,水草也不比別處肥沃,部落先前被重創過幾回,族裏人才凋零,一副有今天沒明日的落破模樣,好像隨時都能被別的部落給吞並似的。

事實上,瓦那十八部落推薦出了大汗以後,這種吞並部落的事情就不允許發生了,可是桑於耶死後,達達爾部的人卻是人心惶惶,那股氣是提也提不起來。

後來,大汗把慶安王及其部屬扔到了達達爾部。本就魚龍混雜,烏煙瘴氣的達達爾部,就變得更亂了,人心渙散,半點規矩也沒有了。

慶安王初到達達爾時,脾氣暴躁的不行,一方麵氣自己一個意氣風發的親王一,隻差一步就能坐上那個位子,哪知卻功虧一簣,成了喪家之犬,另一方麵氣瓦那可汗格日桑耶,息向他投誠,是希望借他的手,發兵大雍,把戰火燃起來,就算最後不能直搗黃龍,最少也要把臨近西北的七州六十二個郡拿下來!有他在,慢慢籌謀著,還怕日後不能成事?慶安王把事情想得很好,確沒想過格日桑耶竟對他的提議嗤之以鼻,還有那個六王子……

慶安王頭痛欲裂,剛到達達爾的時候是吃不下,睡不著,一會兒覺得自己是皇帝命,不該有此際遇,懷疑是身邊的人出賣了他,一會兒又疑神疑鬼,覺得連格日桑耶對他也有謀害之心。

慶安王精明,猖狂了一輩子,可是到老了,竟被人扔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達達爾部的人看他,就像看著猴兒似的,不但址分排斥,甚至連該有的禮遇也沒有。慶安王何時受過這種閑氣?一來二去的,便病倒了。

起初隻是小病,有些風寒。大夫看了,隻說水土不服,並無大礙,可吃了幾副藥後,卻不見好,加上達達爾部氣候惡劣,又缺醫少藥,沒過幾天,慶安王的病就回重了,人整日昏睡著,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再醒來時,嘴不能言,舌尖發麻,手腳都不聽使喚了。

大夫就說中了風。

得了中風想要治好,基本上是件不太可能的事。倘若此時他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慶安王,在大雍京都,享受著天下最好的大夫的診治,珍稀藥材沒數的用,興許有那麽幾分的把握,隻可惜此時的慶安王,身陷達達爾這個窮山惡水之處,根本看不到治愈的希望。

慶安王直到此刻,才生出幾分悔意來,不過一切已經晚了。

政務,就慢慢的落到了慶安王世子手上。

慶安王世子是平庸之輩,當著慶安王的麵兒時還算勤勉,轉過頭就不知道又紮進哪個溫柔鄉裏去了。京城世家子弟的那些紈絝習性他都有,慶安王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難堪大用的,可惜他缺德事兒做得太多,生下了十多個兒子,就活了這麽一個,世子這位交到他的手上,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慶安王世子慕容徹,是個能安享富貴,卻不能吃半點苦頭的人,勵精圖治在他這兒,不過是個成語罷了。慶安王一倒下,關於達達爾部的事情就被擱置了下來。

周心淼勸他,“眼下這是你我的容身之處,不管怎麽樣,好歹這也是有著一千多人的部落,你手下若是有人有權,方才能讓人高看你一眼,不然的話,除了世子的名頭以外,你還能剩下什麽?”

慕容徹也知道這個,可是在他看來,這達達爾部就是一個亂攤子,部落裏的人吃不飽,穿不暖也就算了,他們甚至都不拿正眼瞧他們一下,根本不當他這酋長當人看,他又能怎麽辦?

周心淼氣得差點倒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