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來越大,剛剛還熱熱鬧鬧的林家堡,轉眼間已經如鬼域般沉寂,耳畔傳來的隻有北風怒吼以及後院急促的腳步聲。

“就要追來了!”梁讚不敢在此間多做停留,拾起地上的一把牛耳尖刀,拉起林彤兒向外走去。

而此時的林彤兒已經覺得靈魂被抽空了一樣,不想哭,也不想說話,一雙再無神彩的眸子也茫茫然不知道看向何處,隻是任憑梁讚拉著她的手,步子卻挪也不挪一下。梁讚心中焦急,幹脆把她攔腰抱起硬抗在肩膀上,好在林彤兒婀娜苗條,沒有多重,梁讚雖然瘦弱,抗著她也不費太大的力氣,隻是那被傷了的腳踝和膝蓋,還不住隱隱作痛。

到了門口,果然見到那些匪徒的幾匹駿馬,此時金定宇還沒追到,料想應該是去了鐵屋查探狀況,不知道他看到薛不凡已死又會作何感想。梁讚沒時間考慮太多,趁此機會,將所有的馬匹一一放掉,隻留下一匹供自己騎乘,剛把林彤兒扶到馬上,就聽身後金定宇大罵:“小畜生,敢騙老子!”

梁讚飛身上馬,大笑道:“乖兒子,那茅房的味道還不錯吧,哈哈哈!”

等金定宇追到花廳之外,梁讚早已騎馬跑了,他見馬偉東的手下已經死光,回身撿起一杆步槍,想直接射殺了兩人,偏偏那破槍又突然卡殼,扣了兩下一點反應也沒有,抬頭再看,漫天的鵝毛飛舞,梁讚已經帶著林家大小姐消失在風雪之中,隻能聽見馬蹄聲隨著狂風漸行漸遠。

金定宇氣得捶胸頓足,大罵小叫花子是個無恥之徒,無膽匪類,卻忘了他自己也是無恥之徒,無膽匪類。一低頭猛然看到地上的馬蹄印,心中暗喜:順著這蹄印追下去,料他們也跑不了。

回頭看看林家堡的內院已經是一片火海,再沒可能留下什麽藏寶圖的線索,便施展陸地飛騰的功夫,順著馬蹄印狂追了下去。

他也是北方盜匪裏的一把好手,雖說武藝不及薛不凡,但輕身功夫也著實了得,竟然一口氣狂追了七十多裏,可惜的是人的武功再強如何能和馬相比,到了此時已經累得大汗淋漓,這時節天寒地凍,連眼眉、睫毛上都凝結了一層白霜,可止不住的熱氣卻從衣領處向上冒出來。上了大路,眼看腳印蹄印越來越亂,那小叫花子依然無蹤無跡,心中懊惱不已,暗想:這麽冷的天,出了一身大汗,不找個地方落腳,等到歇下來的時候,恐怕就要凍死了。那小叫花子雖然有馬,但他帶著一個丫頭,能跑多遠?總得找個地方歇息。

一抬頭,遠遠地看見前方山中有個許多村子,山腳下的那座格外的大,此時天色愈晚,村中嫋嫋的青煙在雪中顯得影影綽綽,卻有一行腳印越過了路旁的荒草,朝著小村的方向去了。金定宇冷笑了一聲,“鬼精靈的東西!把馬趕向大路,自己卻從這邊逃了!被我抓到不剝了你的皮!”

林家堡離縣城太遠,左近除了荒山便是野地,金定宇料定梁讚必然去了那個小村子裏落腳,便舍了大路,借著雪地反光,順著腳印徑直向那小村走來。莊稼早已經收割,曠野上一望無際,隻有幾處墳頭凸起,幾捧荒草搖曳,冷風吹過嗚嗚作響,饒是金定宇殺人不眨眼,獨自走在這裏也覺得心驚肉跳,此時功力已散,渾身的冷汗更叫他覺得脊背發涼,真巴不得快點到村子裏找戶人家。

可是走著走著,忽聽身後有腳步聲響。方才全力追人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現在卻發覺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金定宇猛一回頭,身後又空空如也,他忍不住低聲罵道:“他姥姥,自己嚇唬自己。”

又往前走了幾步,那感覺反而越發強烈,“難道是那死太監陰魂不散?又或者乾隆、慈禧來找自己算賬?”許是虧心事做得多了,他竟害怕起鬼神來。在這荒地裏忍不住便大罵道:“是人是鬼,有種就出來!”

回答他的卻是死一樣的沉寂。他大叫一聲,猛地向前飛奔而去,這回總算是聽得清楚,他一邁步的時候身後有衣袂在風中飛舞的聲音,那絕不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因為他自己穿的是貂皮襖,不可能發出那樣的聲音。的確有人在跟著自己,而這個人也絕不是什麽鬼魅,而是一個武林的好手。

金定宇頭也不回,猛然抽出馬鞭,把整條臂膀用力向後甩去,同時身軀左轉,淩空翻起,那馬鞭在雪夜中傳來“啪”的一聲,清脆無比。

這是金定宇敗戰時絕技——回馬神鞭,敵人正在追趕,這回身一鞭又快又疾,對方定然無法躲避。哪知道這一鞭竟然打空,隻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金定宇更是驚得目瞪口呆,原來那鞭痕旁邊平添了一行足印。那足印非常之淺,大雪一飛,很快就可以把它填平了,莫不是說來人已經達到了踏雪無痕的境地。那跟著自己的人,此時定然已經神鬼不知地到了身後,隨時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

“我知道你在後麵,是爺兒們的出來,躲在暗處嚇唬人,算……算什麽能耐!”金定宇幾乎是嘶吼著說道。

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老衲身在明處,隻是你心在暗處,所以看不到。”

“豈有此理!”金定宇回身又是一鞭,依然是啪的一聲響,這次不是打在地上卻是打在自己的臉上,那柔軟的馬鞭到了一半自己彈回,金定宇躲閃不及,被打了個正著,一道血痕從左眼角直到右臉頰,火辣辣地疼。

“哎呀!”金定宇大叫一聲,捂著臉頰定睛一看,隻見對麵站定一個身材魁梧的老和尚,光頭不戴帽,兩道彎彎的長眉下目光炯炯,寬鼻闊口,銀白的胡須飄灑胸前,身穿一件寬大的打著補丁的白色僧衣,卻被洗得一塵不染,僧衣隨風飛舞,更顯得那老和尚威風凜凜,真好似天上的羅漢降世臨凡一般。

“你……你要幹什麽?”

那老和尚雙手合十,微微一笑,“老衲隻是好奇,施主你從林家堡追到這裏,又想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