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英畢業於內蒙古醫科大學,成績優異,按照孫國慶的話說,趙紅英對醫學極度熱愛,甚至可以說到了癡迷的程度。一九八〇年,趙紅英在一次去國外交流學習的過程中,認識了一些國外研究機構的專家,回國以後,他們就一起合作進行一些醫療項目的研究,至於具體內容是什麽,孫國慶並不知道。
我打斷孫國慶的話,問道:“那個研究機構,叫什麽名字?”
“是個英文名,叫N 什麽……”孫國慶凝神回憶了片刻,說道,“對,NPR,是個縮寫。中文名好像叫紐卡什麽研究中心。
我和陳雅楠交換了一個眼神,NPR,果然是NPR。
孫國慶繼續說道:“我愛人和他們在一起合作了很多年,研究了好多項目,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後來,在一九九一年初的時候,有一天,我愛人突然回家對我說,她申請到了一個出國工作的機會,就是去那個NPR,並且全家都可以移民到美國去。我聽了以後很高興,很快就轉讓了手頭的門麵生意,她也辭職了,到了夏天,我們倆就帶著孩子去了美國。在美國落地以後,那個NPR 公司的人親自到機場接我們,我們覺得還挺好的,但誰也沒想到,就在我們從機場回去的路上……”
孫國慶說到這裏停住了話,用手抱住了頭,神色極為痛苦。
我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雖然我這麽問,其實看到孫國慶的表情,我已經大致猜到了。當年趙紅英和那些外國人合作的項目,一定是一個見不得人的項目。那個NPR 表麵上是邀請趙紅英出國工作,實際上應該是她已經沒有什麽用了,所以借著出國的機會,殺人滅口。之所以把他們騙到國外才殺,應該是為了避免在中國動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果然,隻聽孫國慶繼續說道:“我們的車子從機場出發,越開越偏僻,最後離開公路,停在了深山裏的一條小路上。司機拿出手槍逼著我們下了車。我和我愛人都嚇呆了,那個殺手當著我們的麵殺死了我們的孩子,這時候,我愛人明白怎麽回事了,死命抱住那個殺手,讓我跑。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嚇得要死,什麽也管不了,我就跑了,然後我就聽到了槍聲,那個殺手追了過來,一路把我追到懸崖邊,我當時又怕又慌,一不小心就從山崖掉了下去。幸虧那個山崖下麵是條河,我被河水衝到了十幾公裏的下遊,撿了一條命。”
我問道:“後來呢,你怎麽回到國內的?”
孫國慶停頓了片刻,緩和了一下情緒,說道:“我當時被一個農場的外國人救了,養好傷以後,他把我送到了唐人街,我丟失了所有的身份,隻能在唐人街打黑工。幾年以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一個蛇頭,這才偷渡回到中國。”
孫國慶敘述完畢,房間內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和陳雅楠都被孫國慶的故事震動了。良久,我問孫國慶:“那個NPR,到底是什麽機構,你了解嗎?”
孫國慶搖了搖頭:“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我思索了片刻,問道:“你這裏還有你愛人的什麽遺物嗎?”
其實我問這句話,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當年孫國慶和趙紅英遇險的時候,行李都扔在了現場,孫國慶隻身逃出來,應該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但是我沒想到,孫國慶點了點頭,說道:“有,有。當時出事的時候,我身上正好背著我愛人的包,裏麵裝的都是她的東西。這幾十年來,裏麵所有的東西我一件都沒有扔。”
孫國慶說到這裏,從沙發上的行李箱裏翻出來一個小包。這是一個手工縫製的挎包,看起來有年頭了。孫國慶將包打開,把裏麵的東西一件件放在茶幾上。
孫國慶說道:“你們剛剛看到的那本相冊,也是這個包裏的。”
難怪我剛剛看那本相冊的時候,感覺它像是被水泡過,孫國慶剛剛講到,他當時是被河水衝到了十幾公裏的下遊,這才得以逃生的。
包裏麵的東西明顯都被水浸泡過,我一件件仔細檢查,都是一些女人用的東西,擦臉油、護手霜、梳子,最有價值的是一個很小的記事本,但是打開以後,由於整個本子被河水長時間浸泡過,裏麵的字跡已經無法看清了。
我仔細地一頁一頁查看,翻到最後,隻見在本子的封底位置,貼著一張小小的便箋紙,上麵寫了一些字,但已經完全看不清了,我對著燈光仔細觀察,突然發現在這張紙的右下角,有一個不起眼的水印,上麵寫著一行英文字:Newcastle Center for Psychological Research 我心裏猛然一震,找到了,就是它!
我激動得手都有些顫抖了,我把便箋紙遞給陳雅楠,說道:“你看,這是什麽?”
陳雅楠接過便箋紙仔細看了看,神色也很激動:“就是這個,NPR,我們找到了!”
我點了點頭,對孫國慶說道:“這張紙我們可以拿走嗎?”
孫國慶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有了這張紙,我們就可以查到這家公司了,然後順藤摸瓜,找到線索。
我和陳雅楠都很激動。
我把紙揣進口袋,對孫國慶說道:“謝謝你今天的配合,對我們的幫助很大,但是,你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孫國慶立刻明白了,點頭說道:“我明白,我明白,自打晚上那會兒來了兩個人,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這不,我正收拾東西準備走呢。”
我說道:“你說的那兩個人我知道,他們來幹什麽?”
孫國慶說道:“他們……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感覺不大對,他們說是來看看我愛人,那個人說他是我愛人接生出來的,他媽當年難產,我愛人救了他們的命。”
我點了點頭,那兩個人說的話,我當時藏在樓梯下麵也聽到了。
我問道:“他們還幹什麽了?”
孫國慶說道:“也沒幹什麽,隨便閑聊了幾句,看了看我愛人的照片,磕了幾個頭,就走了。”
我說道:“你最好馬上離開這裏,越快越好,最好不要留在內蒙古了,去其他城市,也不要住在親戚朋友家裏,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躲一躲,如果有什麽事情,可以聯係我。”
我拿起茶幾上的紙筆,給孫國慶留下了我的電話,對他說道:“這是我的電話,有緊急情況,可以打給我,另外,等這件事情過去了,我會和你聯絡的。”
孫國慶接過紙條,連連點頭,將紙條小心翼翼地塞進上衣口袋。我從隨身的小包裏掏出一萬塊錢現金,遞給孫國慶,說道:“這個你拿著用,從現在開始,你的手機號碼就不要用了,藏好以後,去買一個非實名的手機號,然後發個短信給我,方便我們聯絡,如果你再想起什麽有用的信息,也馬上和我聯絡。”
孫國慶接過錢,很感動,說道:“你們放心,我會的。”
我凝視了孫國慶片刻,說道:“好,那我們就走了,你多保重,記住,盡快離開這裏,最好今晚就走。”
孫國慶連連點頭,說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們放心,我一會兒就走!”
我不再說什麽 ,和陳雅楠一起離開了孫國慶的家。
回去的路上,我和陳雅楠久久沒有說話,兩人走出小區,緩緩地向停車的位置走去。走出去好長一段,陳雅楠感慨地說道:“沒想到這個NPR 公司,竟然這麽可怕……”
我歎了口氣,說道:“是啊,所以我們要加倍小心。”
陳雅楠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我們旁邊的大路上,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呼嘯著從我們旁邊衝過去,我問陳雅楠:“看到剛剛那輛車了嗎?”
陳雅楠的臉色也變了:“是那輛黑色大切。”
兩人麵麵相覷,但隻是片刻,我說道:“快,我們回去,孫國慶有危險。”
陳雅楠也立刻明白了,我掏出口袋中的手槍,拉著陳雅楠回身向小區跑去,剛剛跑了沒多遠,陳雅楠突然將我拽在了旁邊一棵樹的後麵,幾乎同時,一輛自行車從我們麵前飛馳而過,車子騎得飛快,片刻間,已經在一百米開外了,可以看到,自行車上麵,是兩個人。
陳雅楠說道:“是那兩個人!”
我問道:“哪兩個人?”
陳雅楠說道:“白天我們一直跟蹤的那兩個年輕人。”
我瞬間明白了,說道:“快!”
兩人飛快地向前跑去。來到小區門口,那輛黑色大切正停在小區外,旁邊不遠處,扔了一輛二八的永久自行車。
我攬過陳雅楠,兩人裝作情侶的樣子,快步走進小區。剛進小區沒多遠,就看到前麵騎自行車的那兩個人,正飛快地向孫國慶家的樓門跑去。
我拉著陳雅楠閃身到一棵樹後,隻見那兩個人已經走到孫國慶家的樓門口,突然,其中一人一把拉住另一人,兩人瞬間停住了腳步。
就在這時,猛聽得樓門內傳來一陣急促下樓的腳步聲,我瞬間明白了,對陳雅楠說道:“壞了,大切上的殺手正在下樓,他們要撞上了!”
孫國慶家那棟樓的前麵,是一大片空地,沒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耳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哢”的一聲將手槍的子彈上膛,實在不行,隻能拚了!
雖說前麵那兩個人究竟是敵是友,還不能最後確定,但我肯定不能眼看著他們死在那些壞人的手裏。陳雅楠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俯身拾起了地上的一塊石頭。
幾乎同時,兩個黑衣大漢已經從樓門口走出來,門口那兩個人在這一瞬間,突然抱在了一起,其中一人裝成了醉鬼的樣子,嘴裏絮絮叨叨地嘟囔著,晃晃悠悠地向那兩個黑衣大漢走去。
這兩人不一般,反應好快!
我還來不及讚歎,一名黑衣大漢伸手推開那個“醉鬼”,喝道:“讓開。”
兩人被推得一個趔趄,裝成醉鬼的那個人立刻回頭向後麵罵道:“孫……孫子幹嗎推我,你……你們給我站住……”
我的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還敢公然挑釁,但我瞬間明白了,他現在所做的才是正常醉鬼的反應,他如果不這麽做,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果然,兩個殺手回過頭,厭惡地看了那“醉鬼”一眼,並沒有停,快步向小區外走去。那“醉鬼”嘴裏兀自不依不饒,嘟嘟囔囔地叫道:“你們跑……跑什麽,給我站……站住……”
兩個殺手已經出了小區,隻聽到發動機點火的聲音,汽車離開。
雖然隻有短短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我的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濕透了。那兩個人並沒有停留,見殺手離開,快步奔進樓道。
陳雅楠問我:“我們要不要上去?”
我沉吟片刻,說道:“先等一下,觀察一下再說。”
也就兩分鍾左右,隻聽到“嗵嗵嗵”的腳步聲響,那兩個人奔出樓道,飛快地跑出了小區,樣子極為慌張。
我出了口長氣,對陳雅楠說道:“你在這兒等著,我上去看看。”
陳雅楠說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說道:“你一個小姑娘,還是不要去了。”
這時候我們兩個都已經猜到,孫國慶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從剛剛那兩個人飛奔下樓的慌張樣子,就可以看出來。
陳雅楠很堅持:“不行,我必須陪你一起去。”
我歎了口氣,說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