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昕意外發現, 新公司其實挺不錯。

部門同事少,人際關係簡單,工作輕鬆, 容易上手,沒有什麽煩心事。

“寒潮即將來襲!途經多城市, 最低溫度將下降至零下。”工作高峰期過去了,幾人難得閑下來, 寧璐公然翻閱新聞, 還告知其他人,“幾個月前, 不是有城市地震了嗎?據說房子都塌了。幸好政府派人建造臨時住所, 安置災民,要不然這個冬天都得凍死。”

“以前造房子沒有防震要求,災後重建據說有意識地提高門檻,建造出來的房子起碼要防七級地震。”

“災民有福了, 就是不知道這些房子何年何月才能造完。”

劉永昌驚奇,“那這些人到時候豈不是可以入住新房?”

尹航幽幽道,“如果有的選, 這些人可能並不想要新房。”

住著自己買的房子, 每天忙忙碌碌, 按時上班。不能大富大貴,但也不會餓死凍死, 這就是屬於普通人的幸福。

“話不能這麽說。”劉永昌不讚同, “遭遇地震, 他們是吃了不少苦。可是塞翁失馬, 焉知非福?熬過這幾年苦日子,以後住新房, 找新工作,日子就又順當起來。”

“羨慕啊。”劉永昌毫不避諱,“我畢業以後省吃儉用,攢錢攢了五六年,終於貸款買了套二手房。”

“結了婚,生了娃,發現老房子住起來真的不舒服。想要換房住,結果一查,新房價格貴的嚇死人。”

“辛辛苦苦這麽多年,連套新房都買不起,你說憋屈不憋屈?”

“聽說災民倒塌的房子會由政府統一重建,我都希望咱們城市來一場地震,趕緊把我那房子震塌了。”

劉永昌唏噓感歎,看起來羨慕極了。

雲昕沒留意,此刻她正仔細端詳日曆。

反複計算數次,確認今天確實是入職第十五天,她不禁感慨萬千——好久沒在同一家公司待半個月了,這家公司挺硬朗啊!

白天,雲昕剛為自己在新公司撐過十五天而欣喜。

雲昕一般是不做夢的,可這天,她不僅做夢了,做的還不是曲折離奇的怪夢,而是回憶起了小時候。

雲昕剛出生沒多久,就顯示出了超強的巫女天賦。

她的母親非常擔心女兒會將厄運帶給伴侶,從小就把她送走,由外婆負責照看。

外婆是當地出了名的巫女,有錢人經常出重金,請她消災解厄,化煞保平安。

外婆一出門就是一天,有時不一定趕得回來。她又喜歡獨居,不想讓保姆來家裏,於是幹脆每次出去幹活都帶上雲昕。

漸漸的,雇主察覺到,有時巫女帶來的孩童隨口一句話,竟比巫女本人的預言還要精準!

大家不僅不排斥巫女工作時帶娃,有的甚至放棄谘詢巫女,轉而請教雲昕。

久而久之,雲昕名聲響了,錢包鼓了,在學校也被排擠了……

但其實,孩子也可以很精明。

有些孩子能清楚分辨,哪些人可以欺負,哪些人不能欺負。

雲昕年紀小,是個女孩子,身形瘦弱,爸媽不在身邊,親屬隻有一個外婆,做的還是奇奇怪怪的巫女工作,理所當然被盯上了。

有天,雲昕在河邊坐著發呆,突然跑過來四個男孩。

為首的那個裝的一臉老成,老氣橫秋道,“聽說你的外婆是女巫,會詛咒人。她住的房子,周圍都沒人敢住,是不是真的?”

“我的外婆是巫女,專門幫人去厄運,救人性命,不是害人的女巫。”雲昕逐一解釋,“周圍沒人住是因為附近拆遷,其他人拿到賠償,住新房去了。”

外婆不肯搬家,開發商又被外婆救過,最終決定拆遷不拆外婆住的那片區域。

“撒謊!”為首的那個男孩忽然生氣,“你外婆是大女巫,你就是小女巫!看誰不順眼就會詛咒誰!”

邊說,他還邊用力推雲昕。

結果雲昕紋絲不動,他反而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你還說你不是女巫?你都會巫術!”

雲昕,“……”

她板著臉,陰森森道,“既然被你發現了,我要詛咒你。不止是你,還有你爸你媽,你的爺爺奶奶,家門口養的小狗,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敢挑釁女巫,就該付出代價。”

孩子們懵了,“哇——”的一聲哭出來,隨後一個接一個跑開。

壓根不懂詛咒的雲昕:畫個圈圈詛咒你,意思一下得了。

把人打發走後,雲昕繼續在河邊坐著發呆。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男孩子跑過來問,“你是不是真的會巫術?”

辟謠多次、毫無用處的雲昕,“我說不會,你們不信啊。”

聽說不會巫術,男孩一下子變氣餒。他緊挨著雲昕坐下,失望道,“要是你會就好了。”

“一定要寄希望於詛咒嗎?用正常手段解決不可以嗎?”雲昕搞不明白,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都在想什麽。

“我爸喜歡喝酒,喝醉了就打人。我媽忍不了,跟人跑了。”男孩子一點沒有家醜不可外揚的意識,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麵臨的難題說出來。

“我媽不在,他就打我。我有試著向別的大人告狀,鄰居、街道主任都來勸過。每次當著別人的麵,他都好好應下了。可是過幾天,他又恢複原樣,打的還更狠了。”

“我有嚐試過逃跑,但沒跑多久,就會有人把我送回來。”

“如果不能成功咒死他,我遲早會被打死。”

說著,他撩開袖子,露出手臂上觸目驚心的青痕。

雲昕呆住,她才十一歲,她也不知道怎麽辦。

“要不,你先跟我回家上藥?等外婆回來了,我再讓她給你想辦法?”

這是十一歲的雲昕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好。”男孩一點不害怕,隨隨便便就跟著雲昕回傳說中“女巫的家”。

雲昕給他飯吃,給他清洗傷口,讓他去浴室洗澡。吃飽喝足後,兩人一起等外婆回家。

天色擦黑,外婆回來了。

聽說了男孩的事,外婆表示愛莫能助。即便是巫女,也要遵守法律。

而當時的聯邦法律不健全,外人隻能勸說,不能插手別人家務事。

男孩倍感失落,但還是很有禮貌地道謝了。

後來,雲昕有意識地打聽關於那個男孩的事。

他叫蕭唯,今年十二歲,跟她同級,比她大一歲。

蕭唯他爸比蕭唯說的還過分。孩子不管,整天喝的醉醺醺,不高興了就打人。

蕭唯饑一頓餓一頓,過得很艱難。

而且衣服髒了沒人洗,洗了也沒有可以替換的,隻能繼續穿。久而久之,身上總有一股怪味,去了學校被嫌棄,之後又會被其他男孩子欺負。

雲昕第一次見到比自己還慘的小孩,她拿著零花錢去問外婆,“反正他爸不管他,我可以養他嗎?”

外婆想了一宿,同意了。

於是雲昕就跟養小狗似的,給他喂吃的,給他新衣服穿,給他洗白白。

同時有生以來第一次,超級認真地在小本本上畫圈圈,詛咒蕭唯他爸。

可惜不是專業的,好幾個月過去了,一點成效都沒有。

正當雲昕感到挫敗時,她在那個男人身上看到了黑霧。

死氣纏身的人,一般會在一到三天內去世。

那是雲昕第一次看見別人身上有死氣,卻什麽都不想做。不想提醒,不想挽救,甚至巴不得死氣運作的快一點。

雲昕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告訴蕭唯,誰知第二天見到蕭唯,不止身上有傷,臉上也有。

那個男人其實慣會做表麵文章,一般打孩子不會打臉。他仿佛覺得,隻要臉上沒傷,別人就不知道他虐待兒子,也不會找他嘮叨。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眼淚從蕭唯眼眶中滑落,他卻倔強地抿起嘴,“萬一哪天我死了,你幫我告他。”

雲昕抱住蕭唯,在他耳邊悄悄道,“你再忍一忍,最多三天,之後就沒事了。”

蕭唯什麽都沒說,隻是反手抱住了雲昕。

**

不用三天,第二天蕭唯他爸就死了。

死因是酒精中毒。

原來他爸整日酗酒,也不工作,家產漸漸被敗光。

可是錢沒了,酒還是想喝。

也不知聽誰說,工業酒精便宜,還有酒味,蕭唯他爸就買了幾斤工業酒精回家喝。

喝著喝著就把自己喝死了。

據說喪禮那天,有個男人在牌位前痛哭,“我就是說著玩的,你怎麽真買啊!還一喝幾斤,也不兌水……”

不管怎麽樣,總之蕭唯解脫了。

正當雲昕摩拳擦掌,想好好養她的小狗時,蕭唯姑姑跳了出來,說要領養蕭唯。

外婆說,按照法律,父母不在的孩子,親戚如果願意養,確實該由親戚撫養。

雲昕本來想放棄。她告訴自己,隻要過得好,不跟她住一起也可以。

但,要不怎麽說是親兄妹呢?

蕭唯在姑姑家沒住幾天,身上就出現了新的傷痕。據說是他在家裏表現不好,姑姑用雞毛撣子“教育”他。

雲昕問,“她會用雞毛撣子教育她親生兒子嗎?”

蕭唯搖頭,“不會。”

很好,拳頭硬了。

雲昕一晚沒睡,想了很多辦法又一一否決,最後終於列出幾個比較靠譜的,打算一一嚐試。

首先……她寫了一份欠條,讓蕭唯簽字。

然後拿著欠條找到姑姑家,“以前蕭唯他爸不管他,他吃我家,住我家,穿的衣服都是我給他準備的。現在輪到您當蕭唯的監護人,您心善,麻煩結下款。”

蕭唯他姑原本沒當一回事,結果一看金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他是吃龍肝鳳髓了嗎?為什麽會欠五十萬!”

“衣服,定製款!吃飯,酒店外賣!住宅,別墅!收這些錢,不算多。”雲昕漫天要價,還特別理直氣壯。

旁邊,蕭唯使勁點頭,“五十萬,應該給。”

看那意思,不僅承認欠款,甚至還想多給點。

蕭唯他姑氣的夠嗆,連夜把蕭唯掃地出門。

其他親戚也害怕接手債務,紛紛拒絕收養蕭唯。

蕭唯終於可以住到雲昕家裏,跟她一起生活。

入住第一天,雲昕把欠條還給他,笑眯眯道,“壞人都被我趕跑啦,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