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與鬼謀事
李遠揚回來，遠遠看見飛電側著的臉，細微的投射到他腳下的日光有些耀眼。
他甚至始終無法相信，他就這樣擁有了這個人。
他回想起這十年，開始的時候他的確是想死的，可是他被另一隻妖精救了，魂魄埋藏在暗無天日的冰川之下，被別人重塑身體的時候，冰川之下冰蓮花的種子跟他說話，告訴他愛與希望。
他當時怎麽也無法相信那些種子的話，直到後來，三足金烏發現了這個被它遺忘的地方，霎那間陽光普照，千萬年沒有發芽的種子沒過多久便開了花。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花有多美。
然後他複活了，帶著新的身體和完整的記憶，回到了這個鮮血淋漓的地方，抱著一線希望見他深愛的人一麵，卻沒想到上天如此眷顧他。
現在是重新開始的時刻，這一次，他比殷晟更早的遇見他。
他走到飛電身邊，問他，“在想什麽？”
飛電抬起頭看他，回答，“我想出去。”
李遠揚的臉色變了變，複而又溫柔地說道，“不可以，這裏是許昌，肮髒的許昌，會玷汙你的靈魂……”
“若我的靈魂這麽容易就被玷汙，那隻能證明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飛電打斷他的話，“我希望你能明白……有很多事，需要我自己去看看，才可以做出自己的決定。這個許昌究竟是繁花似錦，還是汙穢肮髒，我相信每個人眼中都是不一樣的。”
而李遠揚又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他又不是殷晟，怎麽做，這狐狸都會原諒他。
他隻好點頭道，“可以出去，但現在不行，你頭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康複……”
“對啊，頭上的傷……”飛電摸了摸後腦，問道，“這傷是導致我失憶的罪魁禍首，我想知道，我這傷是如何造成的？”
“是……”李遠揚想了想，道，“這要從你的身份說起，你本是許昌城外一個普通的青年男子，你進這許昌打算賺些錢，可卻被皇帝殷晟看中了，他逼迫你，你不願意就逃跑了，逃出來的時候被侍衛阻擊，腦袋受了傷。”
“哦……”飛電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個樣子，難怪我一聽見那個殷晟的名字，就覺得心裏堵得慌。”
“沒事，”李遠揚揉了揉飛電的頭發，“以後不會再提起他了，我也會保護你，不會讓他再有和你相遇的可能的。”
“嗯，那我們什麽時候出去？”
“兩天之後是中元節，酉時之後街上有燈會，我們可以出去看。”
飛電明顯是把這個“中元節”是什麽也忘記了，不過聽說可以逛燈會，還是很開心的。
李遠揚對他笑了笑。
中元節，又稱鬼節。
……
天策六年，七月十三，國主大病。
這是整個黎國的百姓們聽到的消息。
而事實上，做出人生中最不計後果的一次決定的殷晟，已經偷偷離開了皇宮，這回鏡元穎不知道，他的暗衛們也全部不知道，大臣們不知道，他的皇弟和女兒也都不知道。
同樣，出了宮的他，也不知道到何處去尋找丟失的愛人。
他推斷，因為殷桓還在許昌，所以伏離也在許昌，伏離在許昌，企圖通過伏離揪出幕後黑手的飛電應該也還在許昌。
許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飛電打算躲著他，他也絕對找不到。
他打算先用最笨的方式，攔住一個路人，問他，“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身著白衣，長相甚美，比我矮一個頭的男人？”
路人回答，“對不起，我是一個瞎子。”
殷晟這才看見那人無神的雙眼，訕訕放開人家。
接著他又攔了一個路人，問道，“請問你是瞎子嗎？”
路人：“……”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那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身著白衣，長相甚美，比我矮一個頭的男人？”
路人：“買我的西瓜我就告訴你。”
殷晟掏出一錠銀子，買了一筐西瓜，然後那個路人回答，“我沒看見。”
殷晟：“……”
他不放棄，接著問，這次問了一個姑娘，那姑娘剛聽完，眼中便閃現了淚水，問道，“一定是你逃婚出來的妻子女扮男裝的吧？你居然一個人在人海茫茫的許昌城內尋找她，簡直太讓我感動了！”
殷晟：“……”
他永遠都想不明白，為什麽姑娘們的思維跳躍幅度那麽大。
他找了一整天，完全沒有得到任何有關飛電的消息，他不敢相信宮裏現在的狀況……騙得過別人，騙不過鏡元穎，若再不快點把飛電揪回去，鏡元穎就要出來幫他了。
可這還怎麽表現自己的誠意，更重要的是，他們兩個的事情怎麽可以讓別人插手！
他一夜無眠，遊走在暗夜中有些陰冷的許昌，甚至可以感受到非生命的東西從自己身邊跑過，可卻都不敢靠近他，因為他隨身帶著的帝王之氣就是最好的辟邪物。
斜街角溜達出來的沒有腦袋的小鬼，看不見這可以將它揉碎的氣息，撞到殷晟的身上，小鬼發現自己撞到人了，立馬擺出驚悚的樣子企圖嚇唬這個人。
殷晟盯著那小鬼看了許久，驚訝於這些鬼為什麽這麽光明正大地出來嚇唬人，然後才突然想到，後天，就是中元節了。
沒有腦袋的小鬼感覺身前的活人氣息還是沒有消散，就從肚子上幻化出來一張嘴，憤怒地對著殷晟吼叫，“人類！本鬼爺要吃了你！嗷嗚~”
殷晟拔出刀仙插進小鬼的嘴巴裏，保持這樣的動作問他，“你有沒有看見過一個身著白衣，長相甚美，比我矮一個頭的男人？”
“嗚嗚……”小鬼嘴巴裏插著刀，完全無法說話。
“哦……”殷晟將刀收回來，“你連眼睛都沒有，怎麽可能會看見呢。”
無頭小鬼知道自己遇見了一個厲害的角色，立馬把自己陷進牆壁裏，再也不願意出來了。
殷晟抱著刀站在斜街角，向四周看了看，對這無邊無際的虛無說道，“還有其他的鬼嗎，都給我出來。”
有一陣陰風吹過，但沒有其他的東西出來。
“若不出來，寡人就下令取消後天的中元節，以後再也沒有你們可以出來遊**的日子了。”
話音剛落，許多雜碎妖精和各種樣貌的鬼從各個地方冒了出來。
他們齊齊拜倒在殷晟麵前，帶頭的鬼開口請求道，“偉大的人間君主，請不要剝奪我們唯一一次可以回憶生前的日子，恢複一點點自由的權利。”
“隻要你們為寡人找一個人……不，是一隻狐妖，”殷晟說道，“他永遠穿月白色的衣服，他是世上最美的男子，他叫飛電。限你們在中元節之前找到，那樣的話，寡人可以把中元節你們的假期延長三日。”
百鬼千妖聽了都很開心，陸陸續續消散在這裏，不多說廢話，出去找你那個“世上最美的男子”了。
殷晟笑了笑，他覺得不可以讓別人插手他們的事情，可不覺得不可以讓鬼插手。
但願可以早日找到他。
七月十四，殷晟又這麽漫無目的的問了一整天，絲毫沒有飛電的任何消息，耐著性子等到晚上，於昨夜的斜街召喚了那些妖和鬼。
他們亂七八糟嘰嘰喳喳，殷晟聽著有些煩，聲音冷冷地說了一句，“夠了。”
這兩個字力氣不大，可在場的所有妖鬼們都聽見了，老老實實安靜下來，聽殷晟說話。
“有消息的，一個一個說。”殷晟命令道。
先是一個舌頭長到腳底的吊死鬼說道，“陛下，我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可以被稱為‘世上最美’的男子，卻打探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什麽？”殷晟挑眉問道。
吊死鬼從舌頭底下掏出來一個白色的狗頭麵具，“陛下，我在一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是的，連我這隻鬼都覺得烏煙瘴氣的地方，發現了隱藏的一大批人，他們討論的話語是什麽回龍教，中元節，接頭暗號，還有白狗頭麵具。”
殷晟接過那個麵具，捏在手裏看了看，沉默許久沒有鬧事的回龍教，即將選擇中元節的日子給朝廷添亂了嗎？趁著他殷晟大病的時刻？
要不要現在回宮主持大局，要不要先將男男私情放一邊，以國事為重？
“陛下，”吊死鬼退下之後，臉色慘白身體浮腫的溺死鬼也走了出來，“陛下，我今天躲在井裏麵，聽見了一個人被稱為飛電，我冒著被太陽燒死的危險在傍晚的時候飄到井麵上偷偷看了他，結果真的發現了一個可以被稱為世上最美的男子的人，他真的很美——”
“什麽，你找到了？”殷晟立即打消了回宮的念頭，顧不得溺死鬼身上盤繞著的水草，抓著他的肩膀問道，“他在哪裏？”
殷晟手心的溫度灼的溺死鬼肩膀都燒了起來，他連忙放開，聽他說，“是跟剛才那隻鬼同樣的地方，他在地下，聽見了那一切，我在地上，看見了時間最美的男子，可是他可能不是陛下要找的，因為他的身上沒有一點兒妖氣，完全不是隻妖精。”
殷晟又萎靡下來，接著聽下一隻鬼的消息。
可除了那隻溺死鬼，沒有一隻鬼聽見過關於“飛電”這兩個字的了。
明天就是中元節了。回龍教會出動嗎？他們這次究竟有什麽陰謀？
他要，怎麽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