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兩人走回鄭家,院中安靜的很,也沒有哭嚎聲了,玄明道長的香案已撤去,一堆人手足無措的盯著鄭大興的小兒子,那一歲幼兒端坐在老鄭頭身邊,目光呆滯的重複三個字:不孝子,不孝子……

他們都沒想到喻心還會回來。

喻心也不搭理人,找到牆角自己包袱,拿出一副粗麻布手套,類似於現代的勞工手套,這是她請裁縫特別定做的,目的是幹活時保護自己的纖纖玉手,沒想到用在了此時。

她向堂屋老鄭頭的屍體走去,走近了倒也沒著急下手,而是先點上香拜了三拜,那香生出的一縷細煙便直直向老鄭頭的屍身飄去,鑽進他嘴巴裏不見了。

喻心從頭上摸起,看有無異常之處。

鄭大興反應過來不樂意了,“喻心你幹什麽,怎麽哪裏都有你!”

母狼衝鄭大興低吼一聲,隔開他和喻心。

喻心目不斜視:“想安生送你父親走,就閉嘴。”

鄭大興:“……”

玄明道長上前:“喻姑娘是貧道請來的,請鄭施主稍安勿躁。”

他有些矛盾,心裏盼著喻心找出問題所在,因為他也好奇,他玄明修煉三十年,居然送不走小小亡魂。

他又不盼著喻心找到症結,因為那樣顯得他無能。

喻心的手停在脖頸處不動了,老鄭頭的頸骨明顯錯位,錯位的還很厲害。

她繼續往下,在肩胛骨處又摸到了問題,右臂有脫臼。

怪不得這老鄭頭死的不安生,他雖是酗酒造成胃部大出血,死因卻不在此,而是死於頸椎斷裂,斷骨錯位後瞬間阻斷呼吸窒息而亡,通俗點說就是鄭大興把他摔下車的某一次,頭部先著地扭斷了脖子,死了。

她歎口氣,回頭問鄭大興:“在山坡上你父親從獨輪車上跌落,可是頭部先著地?”

鄭大興:“……沒,沒有吧?”

“第三次掉下來的時候,就是頭先下去的,我在獨輪車另一側,看的正清楚!”鄭金氏撲過來喊道,死死抓住喻心的胳膊,“我家老頭子是不是還有救?”

有啥救啊,屍體放到第三天了,要不是天已轉涼,你家老鄭頭都要臭了,喻心歎口氣說道:“救是救不了了,是找出了死因,頸椎被摔斷了,就是通常所說的扭斷了脖子。”

圍觀的鄉鄰們一陣嘩然,大家聽不懂術語,卻都明白扭斷脖子是什麽意思,那就是個死啊,死的還很快!

鄭金氏嚎啕大哭,哭著哭著去打兒子,“是你,是你摔死了你爹啊!”

鄭大興不信,“定是這個喻心在報我前天上她門的仇!”

“你自己來摸便是,後頸處,很明顯的斷骨和錯位。”喻心讓開。

鄭大興哆嗦著不敢向前。

玄明道長一甩浮塵,“貧道來。”

也算個有膽識的,怪不得景小王爺初始時選擇在他的道觀裏治病,喻心突然不那麽討厭這個托大的牛鼻子老道了。

玄明道長很快站起大聲道:“喻心姑娘所言不虛,死者確實扭斷了脖子。大夥也許還不知,姑娘醫術頗為高明,為常人之不敢為……”

“知道,我們都知道,喻心給我們每個人都看過病,隻收藥草費,不收診費!”有鄉親對玄明的話不大滿意,急急打斷他,護上喻心。

“是啊,就是沒想到喻心還懂玄術呢。”

“這是醫術和玄術結合起來用!”

“大興別老不服了,前天的事人家也沒和你一般見識,現在知道你爹為什麽拖著不走了,這是對你不滿呢,你還是趕緊做個道場,好好發送了你爹吧!”

鄉親們七嘴八舌起來。

喻心重新蹲下,在老鄭頭的肩胛骨處摸索幾下,哢嚓一聲,勉強替他把脫臼的胳膊接上了。

說勉強是因為人已經死了,肢體僵硬,自然不如活人那般好處置。

但總歸沒有別的問題了,老鄭頭不用耷拉著胳膊上路了。

果然,老鄭頭頭頂的燭火跳了跳,似乎在感謝她。

喻心脫掉手套,衝玄明道長抱拳道:“死者怨恨兒子摔斷他脖子致死,怨氣還是非常大的,現在已找出症結所在,想來道長已有應對之策。”

玄明道長睜大眼睛,這是啥意思,她不該接下來施法,送死者安心上路嗎?

喻心搖搖頭,她不大樂意做太多神鬼之事,她終究是紅旗下長大的腦子,凡事適可而止,找出問題來就夠了。

何況剛才玄明道長為她作證,親手摸過死者的後頸,她得還這份人情。

“道長不要誤會,從傅掌櫃家一事到現在,我無意和您作對,一切隻是機緣巧合,或他人做出選擇而已。這世間人各有誌,但可以求同存異,多個朋友多條路,好過多個敵人,您說呢?”

玄明想不到麵前這個小姑娘如此心胸豁達,當即回禮道:“是貧道狹隘了,貧道敬佩姑娘的能力和為人,以後必當精誠合作,金石為開。”

喻心點頭,道家人的風骨一直都在。

眼見近晌午頭,再耽擱下午就沒法出殯了,玄明道長重新支起香案做法。

喻心在邊上靜靜看著,不得不佩服他的深厚功力,玄明道長這次沒能找出症結所在,主要是他沒有深入了解事情始末的緣故,也沒有陰陽眼,隻憑一身法力,沒有施法的方向,所以沒有對症。

對症後就沒問題了,隻見玄明道長讓鄭大興刺破手掌,把血滴在黃裱紙上,然後舉著桃木劍念念有詞,那黃裱紙竟神奇自燃,一通火光飛舞後,黃紙變為灰燼,鄭大興一直呆坐的小兒子突然回神般哇哇大哭起來,恢複了正常孩童應有的樣子。

成了,玄明道長收回桃木劍,吩咐鄭大興:“你爹走了,午後起靈,正式發喪。”

一直跪著求寬恕的鄭大興轉向玄明道長,使勁磕響頭,玄明搖搖頭,指指喻心。

鄭大興又跪跑著過來,給喻心磕頭。“之前是大興聽信葉愛香挑唆,動了不該動的心思,誤會了姑娘,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還請寬恕大興的罪過!”

喻心扶起他:“好好發送你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