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肅的步伐不變,似乎精神還好了些,帶著淡淡的笑意,江德全再看她的表情,心裏也有了底,甚少見到她微笑。
“你剛才說花鳥怡情,是什麽意思?”恩肅對這個小後生很有興趣。
陳草木再不敢抬頭,低頭回道:“太後娘娘日日為宮中事勞心,疲累是當然的,隻是要愛惜自己的身子。”
不知不覺這話中卻多了些關懷,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他是孤兒,也曾幻想過母親的樣子,好像他心中的母親,就該是恩肅這樣,大氣雍容,美貌仍在。
“你說。”恩肅掛著笑容,靜靜的等著他開口,沒有逼迫的意味,即便是對玄晟,恩肅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溫柔對待。
“看著一朵花盛開心就會靜許多,聽鳥兒吵鬧幾聲心情也會愉悅許多,太後娘娘也可選擇不去事事勞心,內心平靜病症自然會減弱。”
陳草木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麽了。
來為太後診脈,似乎用不得多少醫術,這些無用的話倒是說了許多。
恩肅點點頭,也沒叫他抬起頭來,但眼睛卻始終落在他的身上,“陳太醫的話哀家記著了,哀家試一試,若是無用?”
“微臣盡力而為,願太後鳳體康健。”接著恩肅的話音說道。
每句話都說的有趣,聰明而有禮,恩肅從心底裏喜歡他,“賞吧。”恩肅笑道。
“是。”江德全應著。
陳草木鬆了口氣,總算是沒做錯什麽,身體沒做任何反應,仍然跪在地上。
“哀家有秉和田如意,贈與陳太醫吧。”恩肅的笑容一直不減,江德全心裏納悶,但是看著恩肅高興心裏也高興。
贈這個字可是折煞旁人了,陳草木又是一叩首,“太後厚愛,微臣不敢領受。”
恩肅抬起蘭花指抿嘴一笑,轉身便由江德全扶著進了內殿,隻留陳草木茫然在原地,頭還扣在地上。
太後恩賜哪有拒絕的道理,他接了那玉如意謝了恩便回了太醫院,那錦緞之上的毒還沒解開呢。
……
金鑾殿之上。
玄晟的臉前被王冠之上的珠簾遮擋,他不怒而威,雙臂安放於龍椅之上,靜靜的聽著殿下各位大臣商議江南匪寇之事。
不過是幾個小毛賊,前些年在江南做些小偷小摸,到了今日竟然發展成了令百姓聞風喪膽的江洋匪寇。
江南官員幾次攻打不下,而那匪寇的勢力漸漸擴大,不受任何控製。
自他即位以來四海升平,各路黨派漸漸銷聲匿跡,江南又起禍亂,必定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玄晟即位並非大勢所趨。
當年三皇子玄晟,四皇子玄宣,八皇子玄華皆有幫扶之人。
而玄華為人鋒芒太露,不懂規避,已經被恩肅除去了。
當初衛家曾站在玄宣一方,現今衛老將軍已經被放到遠處頤養天年了,他的長子衛征得力,在朝中可說風生水起。
至於玄晟的四弟玄宣嘛,在他即位之前便已放他出宮。
畢竟是手足,玄宣最得先帝器重,自然會被視作死敵,玄晟親自帶人將他逼到絕境,最後還是沒有狠下心來。
恩肅到現在都不知這事,他也不曾對任何人提起過。
他心裏也隻是那麽一想,江南的亂事是否是皇族之人做的,試問天下還有什麽理由造反作亂。
再者想要建立起一個民間組織,需要大量人脈,玄宣在先帝在位之時,多到四處走動。
老四若是想再度起勢絕不是難事,大燕各處皆是玄晟的人,
也一直在查訪,倒是也有些眉目了,隻是還不能確定。
“江南青蓮教猖獗,還請聖上派末將前往。”衛征上前一拜。
這已經不是衛征第一次提起這事,江南匪寇大肆插手官府之事,玄晟早有不滿。
隻是他心裏有些擔心,那江南的匪寇首領不知何許人也,隱隱約約有些感覺,那人也許是老四玄宣。
衛家從前追隨老四玄宣,而衛老將軍也被恩肅趕回了西北老家,畢竟衛家與玄晟曾有二心,即便衛征得力,可放他出去,還是不放心。
近年來放出去的探子說衛老將軍在西北日子過得滋潤。
六十幾歲高齡仍然生龍活虎,他心中有氣做些出格的事玄晟也當做看不見了,隻是難保衛家不再起二心。
而玄晟還未作答,慕容瑾便上前說道:“如今國泰民安,江南的幾個小毛賊實在不必大動幹戈,將軍還是不要動氣,要江南官員處置便可。”
“宰相哪裏話,江南青蓮教發展迅速,末將雖是一介武夫,也知養虎為患,青蓮教不除終是禍端。”衛征回道。
……
這兩個人隻要碰到一起便是爭辯,慕容瑾行事保守,而衛征行事激進,玄晟也有玄晟的思量,除大燕安定之外,他最希望的是朝堂穩固。
近年來玄晟四處尋找玄宣的行蹤,隻要他還在一天便不能安心。
當初為何要放過他玄晟都有些忘記了,手足之情也有,憐憫之心也有,隻是那時心還不夠狠。
若他那時就有恩肅的手段,不至於留下禍端到今日。
如何決斷,玄晟在為難當中,目不轉睛也無考慮的跡象,隻眨眼呼吸。
江南之事當然不能像慕容瑾所說的交由江南官員處置,他們若是處置的了還至於到今日。
再者江南遠隔盛京千裏之外,若是真有玄晟擔心的那人在,恐怕江南官員也不幹淨了。
朝中各司其職,江南之事不必費太多周折,玄晟想來想去就隻想到了一個六王。
玄儀從來冷清,先皇病危之時他都不曾進宮看過一眼,玄晟對他這六弟放心,正好他這閑散王爺做了許久,也該為國出出力了。
再者慕容柔與他在王府之中過的悠閑日子,玄晟每每想到都恨的牙根癢癢,豈能容他二人逍遙。
他兩人大婚當日玄晟恨不能將玄儀直接掐死。
二人大婚玄晟在宮中生悶氣,趙慧茹知道他不高興的原因,所以出了個主意,便叫他送了身壽衣去。
也就是因為那身壽衣,所以玄儀可怕極了他那三哥對慕容家的人不利,處處規避一些,禮敬多些,坐實了閑散王爺的名號。
人人都快要忘了,玄儀可是員猛將,這幾個兄弟之中,若論騎射刀槍,兵法戰法,哪個都比不過玄儀,也都要忘了,玄儀手中還留有兵權。
“好了,兩位愛卿停一停吧。”他聲線很美,沙啞之中帶著種穿透力,話說的親和,而回音在殿內不絕。
他的氣場宏大,足以將這朝堂之上的人壓下,慕容瑾與衛征聽玄晟出了一聲便各自退了回去。
“江南之事已成禍患,不能放任不管,而衛將軍所求太過不可為,朕隻準你調用江南兵將,衛將軍即刻便往江南去吧。”
玄晟的身子未動分毫,對衛征交代道。
慕容瑾聽言臉色也未變,隻聽玄晟問了句:“饒親王何在?”
“饒親王告假。”慕容瑾回了句。
玄晟的眼神一轉,想著現在將這事說出可適當,慕容瑾是玄儀的嶽丈,就是為了慕容柔,他也是不願
玄儀多參與朝堂之事的。
即便是玄儀來上朝也是無用,他隻享個閑職,不來也沒什麽。而眼下正缺人手,玄儀想躲也躲不掉,這次玄參是非要他出手不可。
“江南之事正缺人手,朕欲叫饒親王與衛將軍一同前往。”玄晟隻這一句,就是給慕容瑾這老家夥聽的,想看看他是什麽意見。
慕容瑾也在思量他是動的什麽心思,幾年中他對玄儀的忌憚之心都看在眼裏,女兒還在玄儀的府中,自然也要維護自家的姑爺。
若是真為了江南之事也罷了,怕就怕他是動了別的心思想把玄儀除去,而這個理由顯然有些不足,玄儀處處回避,根本不能叫他抓到什麽把柄,再者還有慕容柔的情分在,恐怕也就是鬥鬥氣。
對於衛征前往,慕容瑾倒是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這衛征處處與他作對。
身為晚輩張揚跋扈,幾次三番叫他下不來台,況且當今時局,的確不宜再起戰事大動幹戈。
衛征性如烈火,動不動便要起事,確實該壓製壓製,雖是棟梁之才,可還需磨礪。
“饒親王因何告假?”玄晟又問了句。
慕容瑾上前一步回道:“饒親王身子不適,已病了幾日了。”
“好。”玄晟應了聲,“退朝吧。”接著起身,甩一甩衣袖背過手去便下了朝堂。
“恭送吾皇,吾皇萬歲——”
……
六王玄儀的府邸常年冷清,門可羅雀。
慕容柔與無花在院子中的大樹之下乘涼,她今日的妝容極素雅,這才真正見她的美貌,團扇在身前忽閃忽閃著,扇子之上畫著朵梅花。
“王妃喝些梅子湯。”無花立在慕容柔身旁,端起石桌之上的小碗遞到她手中。
通紅透亮的梅子湯散發著誘人的酸氣,慕容柔笑了笑,擺弄著手中的玉瓷碗。
她歡喜的很,已經懷胎兩月時間。
慕容漪歸寧那日,從宰相府回來便是頭暈目眩。
那時又與玄儀生了氣,回到府中便病懨懨的,玄儀無奈本想與她好好說說慕容漪那事,可見她的樣子也隻能作罷。
可她幾日後還是嗜睡,不時又會嘔吐,這才請了大夫來。
一個剛剛長成的男子哪裏懂得女人的事,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還不知。
“恭喜王爺,王妃已有兩月身孕了。”
那大夫說話之時玄儀仿若在雲端,慕容柔就躺在**,欣喜的心情就如她身下柔軟的床褥,她一笑,玄儀便愣了。
“好,多謝您。”玄儀愣了片刻才回應。
陽光晃進屋內,這是他們的婚房,還保有大婚當日的樣子,陽光都成了淡粉色,那麽溫暖和柔和。
“阿柔。”玄儀向慕容柔走去,坐到她的床邊。
什麽規避和自保,都沒有這孩子來的重要,玄儀與慕容柔幾日的冷戰如天上浮雲被吹散,“我們有孩子了。”慕容柔笑著,她笑的那麽小心。
玄儀將她攬在懷中,兩人身上的錦衣因為這相擁而褶皺在一起。
……慕容柔想著那日情景,臉上的笑容不變,而後見到玄晟從屋裏走出,他可許久沒穿過練功服了,手腕腳腕都被包裹的很緊。
看來心情不錯。
慕容柔起身,走到庭院邊上放長槍的架子之上取出一支長槍,便朝著玄儀扔去。
玄儀身手極好,一手抓住拋過的長槍,飛身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一招一式都精準無誤帶有男子颯爽英姿……
慕容柔走到架鼓之前,拿起鼓錘在響鼓之上敲擊和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