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結構圖展開在慕容漪眼前,歪著腦袋,指著那張人體圖胸口的位置道:“娘娘說,那瘤子長在這個地方?”

“恩。”鄭重的點頭,之後說道:“所以要勞煩陳大人到太後那裏去再做確認。”

“怎麽確認?”

她笑笑,“陳大人醫術高明,自然通曉針灸穴位之術,怎會沒有辦法確認?”

聽言,陳草木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便回絕道:“娘娘可不要害我,太後鳳體金貴,怎由得我放肆。”

診脈之時都不準近身,還要到她身上施針,那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雖然恩肅待他還算有耐心,可他自知在這皇宮當中隻是爛命一條,死或是活,都隻是主子一句話的事。

“陳大人為醫者,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難道大人真的不肯一試?”旁敲側擊的說道。

勸也沒用,連續的搖著頭,“為麗妃娘娘開刀也罷了,這可是太後啊,若是出了半分差錯,微臣不要命了也無法交代。”

“陳草木!”瞪著眼睛叫道,咬著後槽牙想咬死他。

這可是條人命,管她是太後還是民間百姓,現在病情已經加重了,當然是盡快切除才好。

那個含著苦藥為麗妃服藥的陳草木到哪裏去了,難道加上了身份地位,人命在他眼中就不是人命了。

他默默的低下頭去,想著在恩肅的身上施針那便是個天大的難題,向她開口然後在她身上試驗,之後再告訴她要刨開胸部拿出裏麵的一塊肉。

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上次為麗妃開刀,那是趕在了一個合適的時間,而永安宮值守周全,就算是確認了身體之中有那東西,如何能開刀呢。

氣的慕容漪站起身來,隔著一張桌案對他教訓道:“你怎配為醫者,連這小小的嚐試都不敢做。”

陳草木不言。

“我就問你一句,你是做還是不做!”

這話才出口就聽得殿門前傳來一聲:“什麽事值得發這麽大脾氣。”

往殿門口看去,是玄晟,瞬間便滅了火氣。

見是皇上,陳草木連忙從座子上起來,跪到了地上。

“皇上來也不通傳一聲。”她隨著見禮低下了身子。

瞧著他的步子朝著自己踏來,到了麵前微微抬頭,見他一副寬容的表情,沒錯就是寬容的表情,被他拉了起來。

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到的,有沒有聽到她說要給太後動刀子的事情。

“手還是這麽涼。”聽他體貼的說道。

便試探的問了句,“皇上什麽時候來的。”

“才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臉,刻意的溫柔了許多,“這又是在為難陳太醫做什麽。”問道。

他是猜想著慕容漪是在和陳草木說墮胎的事情,所以刻意的態度好些。

“恩,有些事情要請教。”隨便的應付著,給恩肅治病的事情當然不能和他說了。

便也沒往下問,拉起她的手便往寢殿當中去。

陳草木借著這個機會便溜了,給太後身上下針這種事太可怕了,他才不想去做,寧願讓恩肅被折磨著死去。

青紗帳帶著殿中的氣氛都涼涼的,玄晟拉著她在床邊坐著,話也不說一句,而她也沒開口。

“最近睡得好不好。”問了句。

他做出這副溫柔相最讓人接受不了,從她出生開始便沒受過誰的善待,長得又不美,哪有男子肯把她捧在手上呢。

這皇帝善待她,多半也是因為她姓慕容而已。

“臣妾,睡得挺好的。”巴了巴嘴巴,他這樣子早就見慣不怪了,本該含情脈脈的回答也是

不解風情。

玄晟這人陰晴不定,上次見著他莫名其妙的哭了一場,誰知道今日又是中了什麽邪。

“你若吃不下油膩的,朕為你換個廚子就是了,這時候正是胎氣不穩,要多注意。”

“……”,抬起頭來看向他,眼神都直了,張開嘴巴呼著氣。

“皇上,你?”

隻見他一笑,伸出手將她耳邊的碎發攏到了耳後,也不知這小動作是何時總結來的,處處盡顯愛撫。

“以為不與朕說,朕便不知了嗎,你的孩子也是朕的孩子啊,你怎麽忍心不要他。”說著手掌便撫上了她的臉。

現今慕容漪的心中可沒有感動,他坐在身邊揉搓著她的臉,任由他的手多溫暖都體會不到溫度。

到底是什麽人放出了話去,她有孕的消息隻有陳草木與她,還有梁翠知道,是陳草木還是梁翠!

這孩子的存在是福是禍都不知,怎麽敢把他生下來,若是他到這世上活的如自己一般辛苦,她怎能放心的下。

“要他,臣妾何時說過不要他。”隨口便將話說出了口,語氣平穩掩飾著目的,難不成這芳漪宮還有他的眼線在。

她還未在意過這些,那時麗妃被太後下毒,他便安了趙小天到南燕宮,今日她有孕,莫不是那人早早就安放在了她身邊。

溫柔不減,更為耐心的說著,“宰相大人特意來告知,若非他說,朕到現在都被漪兒蒙在鼓裏。”

是慕容瑾傳來的消息。

難道是梁翠,那個從她進宮開始便倍加信任的她。

抬起眼簾往邊上的梳妝台看去,想要明確這到底是不是小事,自己的身邊放著個眼線,而這孩子她本不想留著。

都是因了她身邊的梁翠,她已經沒有了決定這孩子去留的資格。

那梁翠,她從來都沒有當成奴仆對待過,不想竟然也不值得十分信任,想著想著卻覺得有些失落,低下了頭。

玄晟瞧著她,便安慰了起來。

“朕知道這些日子冷落了你,麗妃身子才好,如今她母家又當大任,你多體諒些,不過是為了安撫朝中。”

他的朝中與後宮與慕容漪有什麽相幹,不過是人家的一枚棋子罷了,連是否丟棄自己的東西都不能決定。

最恨這種感覺,最恨被人算計卻又無力還手的感覺。

連允許她反抗的理由都沒有,這床褥,這宮殿,都是她身旁的這個男人給的,那個宰相給的。

“孩子……”還能說什麽,孩子的父親已經到麵前來了,要她好好的生養下來,若是她傷了這個孩子,恐怕會被傷的更重吧。

她的話頓住,玄晟一把便將她攬在了懷中。

“好好待他,這會是朕的第一個皇子,朕答應你,若是這孩子出世,朕會許你皇貴妃的位子。”

皇貴妃?慕容漪不由得暗暗冷笑,一個皇貴妃之位仍然在人之下,即便是做了皇後,還是在皇帝的身份之下。

更何況她還是人家的棋子,哪天做錯了事一碗毒藥灌進嘴裏,再換了旁人入宮有什麽不可。

這一夜,玄晟便宿在了芳漪宮,她的榮寵似乎又回來了。

後宮當中她有孕的消息傳遍,人人都知出身宰相府的蘭妃娘娘獨有身孕,一時間又站在了風口浪尖。

人人都道,這位蘭妃娘娘姿色平平卻好運不斷,旁人求不來這福氣呢。

自那日之後,玄晟便叫了陳草木常來診脈,對她這一胎很是重視,除了到禦書房批折子,幾乎都在芳漪宮陪她。

這日午後總算得了空閑,玄晟去忙著他的事了,才能得空寫寫她的教科書,正坐在桌

案邊上用她那七扭八歪的字寫著,芬兒便領著陳草木進了門。

今日是為她請脈的時候了,陳草木本不想來,因了給恩肅施針的事情,他正想躲了,而皇上下了旨意,卻躲也躲不得。

“娘娘陳大人到了。”芬兒稟告道。

總算是見著他人了,看他還能避著不見,將手中的毛筆安放到堰台上,坐正了說道:“下去吧。”

芬兒聽言退了出去,隻剩了陳草木與她在一處。

他規規矩矩也不抬頭,安分的跪到了慕容漪裙擺邊上,從藥箱裏拿出布帛來,就聽她就勢咳嗽了一聲,動作頓了頓。

將手指搭在她腕子上,過了會兒收回了手,“娘娘胎像平穩,無礙。”

剛要站起又聽她一句,便跪著沒動。

“本宮還有些事要問。”

他二人相對許久都不拘於禮數了,自稱本宮更是少有。

“本宮惦念太後,而今也是快要為人父母的人了,聽聞太後的身子一直不見好,還請太醫多多盡心才是。”

這樣說他還能有什麽顧忌。

“是,為皇家盡力是微臣本分。”應道。

這種場麵話兩人都是隨口拈來,說來說去也沒什麽意思,不過可是陳草木先開頭的,在她麵前裝什麽奴才樣子。

“那就辛苦陳太醫往太後宮中去,看看她老人家究竟是不是氣管處出現病變生成腫塊。”語氣平穩的交代道。

坐在麵對麵好好說不行,卻偏偏要以身份來壓製,醫者就該將人命放於第一位。

當然了,每一次革命的成功都需要先驅者,華佗欲要為曹操開刀也賠上了性命。

但好歹在中醫外科醫學史上留下了清淺的一筆,不至於在外科醫學長河之中落於他國下風。

由於這個時空不曾有過華佗出現,所以她也不能以此作為說教的例子。

斜低著眼睛看向他,“陳大人可聽清了?”著重問道。

跪在地上的膝蓋突然之間疼了不少,便扶著膝站了起來,身子站的筆直,認真道:“娘娘這是要推我上黃泉路?”

也沒有他所說的那麽嚴重,隻是去紮兩針而已,恩肅信任他,總有可能答應他吧。

“陳大人若是替我診出那腫塊的確切位置,我便自己想辦法做這個手術。”輕聲說道。

既然他不願冒這個險,那便自己動手就是,不管陳草木怎麽想,她都不能放棄給一個病人治療。

人命大於一切,慕容漪隻是對一個人的生命負責而已,盡管那個人並不待見她,也從未看得起她。

這下他便止了聲息,倒吸了一口氣,“姑奶奶,你到底是要幹什麽。”完全無力再爭辯下去,雙臂無力的垂著,歪著頭看向她。

太後的病情全太醫院的人都無能為力,他陳草木也治不得沒什麽,這不過就是恩肅的命數到了而已,何必再生枝節。

他二人都通醫術,但在命與虛名之間,他當然會選要命,治好也不求有功,無過就好,但若出了差錯呢,在人身上動刀子哪是鬧著玩的。

看她的眼神不變,依舊是靜靜的。

急什麽,難道沒見過她開刀,輕輕開啟嘴唇,語氣也緩緩的。

“治病救人。”

治什麽病救什麽人,她連救人功勞都不敢承受,若是想要明哲保身,那便不要去招惹這禍事。

多說無用,陳草木與她彼此真誠相待,而且也已經認定她為朋友,便也隻好直說了。

蹲下身子在她裙畔,像是苦口婆心的大哥一般對她說著:“娘娘,微臣也隻能稱你一句娘娘,有些事,太醫院本不讓向外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