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亮起來,盛京的街市就如剛放在爐子的冷水,慢慢轉入沸騰。
透過馬車的小窗,看著宮裏的十幾個侍衛在街道那邊布置場地,陳草木身穿太醫服侍在眾人之間打點著。
不時幾名侍衛抬著兩架蒙著白布的擔架過去,這就是他特意要來的屍身。
玄晟將馬車的簾布放下,安分的坐回車裏。
“皇上,陳大人真是要當街解割人身嗎?”李江在他身旁驚悸的問道。
微服出宮,大家都著常服。
玄晟很少出宮到街市來,今日即便出來了,也躲在馬車裏不能出去。
“是啊,他做事倒是大膽。”說道,隻等著陳草木那邊動手了。
日頭慢慢升起,轉眼間街市之上便有些暖氣了,眼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眾人之間,陳草木被圍將在之中,十幾個侍衛在一旁把守著。
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分別被安放在兩章長桌之上。
陳草木特意叫人擺了拜祭的香火,還請了和尚法師到場,畢竟對已死之人做此等不敬之事有違古傳。
先上香祭拜,而後由人幫助套上外衫以免把血弄到身上。
馬上要見血了,他現在這副樣子和殺豬的屠夫沒什麽兩樣,身前套了件發黃的白衣,
血漬的味道令人惡心,躺在長桌之上的屍體死了有幾天了,隻是不知道內髒有沒有腐爛。
腐爛的惡臭令人作嘔,血腥味也是如此,所以用白布把口鼻遮住了。
環視一眼圍觀眾人,大媽大叔都有,而年輕男子女子也有,畢竟告示已經貼出去了,所以來的人不會少。
他拿出按照慕容漪指導專門打造的刀具,用剪子先將這男性屍體身上穿著的衣服剪開。
全身上下一絲不掛的**在當街,這對於死者是何等的羞辱,而到今日他已沒有那麽多忌諱。
這門醫術深深讓他著迷。
圍觀眾人瞪大了眼睛,一片鴉雀無聲隻呆愣恐慌的看著陳草木在人體之上切割。
玄晟在遠處看著,瞧著陳草木準備周全便也安心了,而眼光流轉之際,卻見街道那邊另一輛車馬也在停留。
人人的眼光都被那血腥的解剖吸引了去,而玄晟的眼睛打在那馬車的窗子之上便認出了那人。
是慕容漪。
她也親自來看了,嘴角微微牽動,與他一樣關心這事的也隻有她了。
將眼光收回,對李江交代道:“蘭妃在那邊的馬車上,你去請她過來。”
李江一愣,也沒多話,皇上說去就去了,在馬車外守著的便衣侍衛扶了他下車。
“你隨咱家過去。”說道,便往斜對麵的馬車那邊去了。
慕容漪正目不轉睛仔細的看著,人人看那場麵都頭皮發麻,隻有她看的饒有興致。
畢竟從前就是做這個的,早已習慣了,隻看陳草木的手法真是進步的很快。
梁翠坐在她身邊擔心的很,勸道:“娘娘看一會兒便回去吧。”眼睛順著慕容漪的目光往外麵瞧了一眼,隻覺得惡心,便將眼神收回了。
忍耐著胃裏的翻騰,繼續道:“妃嬪不準私自出宮的,萬一被人知道了怕又惹麻煩。”
“別擔心,我還沒怕呢。”
她的話並未被慕容漪聽到耳朵裏,仍然專注的往那屍體上看,再一低頭卻見了李江在車前。
“奴才
見過蘭妃娘娘。”躬身叫道,沒想到慕容漪還真在這裏。
一見李江她便愣了,李江在這那不就等於說玄晟在這嗎,私自出宮啊,被知道了又免不得被教訓。
想想都知道玄晟會說什麽,責罵是不會了,但是一定會責怪了,懷有身孕不在宮裏安分呆著,還往外麵跑。
若是磕到碰到可怎麽交代的了,她知道玄晟又多重視孩子。
“李,李公公。”尷尬笑道,原本想著偷偷出來看一眼便走,沒想到在這裏也能碰上他。
隻見李江親和笑著,“皇上就在那邊的馬車,叫奴才請娘娘過去。”
“哦。”呆呆的應道,被抓個正著反正也被知道了,那便過去吧。
梁翠扶著她下了馬車,便與李江往那邊的馬車走去。
李江打開馬車的門。
見慕容漪一隻手撐著後腰,一身錦銀色衣裳,打扮的就如富貴人家的夫人一般,低垂著眼簾怯怯的立在那裏。
到今日玄晟才不會和她發脾氣,便伸出手來,“上來吧。”
聽言慕容漪也不看他,隻將手搭了上去,便上車坐到他身邊了,一樣垂著頭不看他。
這時倒膽小了,私自出宮時卻大膽的很,偏過頭有意無意的看著她,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還是玄晟先開口了,“怎麽到這兒來了?”
卻沒回答他,反問道:“皇上怎麽也在這兒,這時候皇上不是剛剛下朝嗎?”
就是算準了時辰才出宮的,卻不料算錯了一步。
聽她這話隻將要說的話都留下了,拉起她的手說道:“朕也是關心所以來看看。”
也是關心,這話便是知道她也是因為關心了,最好就不要說什麽宮規之類的話,這些她都知道。
知道玄晟不怪罪也就放心了,兩人之間的氣氛才緩和了下來。
“皇上今日怎麽沒去上朝?”將頭抬起,一臉木然的問道。
直接回道:“萱妃今早鬧病,朕便陪了會兒,誤了時辰。”在她麵前也不必忌諱與其他女子之間的事情。
“嗯。”應道,萱妃懷孕比起自己更辛苦,他也應該多費心些,又問道:“那皇上打算什麽時候回宮啊?”
其實是她自己不想走,她急著想要看看陳草木到底能招來多少能手。
“近來朝中無事,朕清閑些,也關切陳太醫這裏的事情,更想見識見識解剖技藝。”說道。
他的意思也是留在這裏看了,聽陳草木說要一直做到下午,便可以在外麵呆一整天呢。
“那臣妾就留在這裏陪皇上。”笑著說道。
“嗯。”溫和的應了一聲,沒多言其他,其實還猜不到她的小心思嗎,明明是自己想賴在這裏,非要說是陪他。
……
轉眼便是黃昏日暮。
而一到午後慕容漪便困了,她平日裏睡得就多,不知不覺便倒在玄晟懷裏睡去了。
而玄晟也不敢亂動,隻輕輕抱著她,瞧著她的臉頰紅潤睡得很好,比起一個病怏怏的美人,誰不喜歡健健康康愛笑陪伴的女子。
在萱妃那裏是壓力,而在慕容漪這裏便是安穩。
眼見著陳草木的解剖也做完了,而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做這事神經便高度緊張,陳草木的額角滲出汗來,鬆了口氣,將手裏的手術刀放下,看向一旁的侍衛示意。
那侍衛
會意便對眾人道:“請要入太學之人到一旁登記姓名,幾日後參與選拔會試。”
已紅霞滿天,而慕容漪還在睡著,見陳草木這一日的事情做完了,便準備著回宮了。
怕吵醒了她,玄晟便輕輕撩開車簾,對在外麵候著的李江輕聲道:“回去吧。”
馬車徐徐而動,隻是稍有些顛簸,而慕容漪卻醒了,嘴角濕濕的,口水流了玄晟滿身。
像小貓一樣從他身上爬起來,呼吸聲重重的,恍惚間想起剛才不是在街市上看陳草木表演解剖術嗎。
而馬車已經動了,再撩開簾子看,天漸漸黑了,已經在回宮的路上。
眼睛懶懶的睜著,“皇上怎麽不叫我。”輕聲道。
“朕看你睡得好便沒舍得叫你,你看看身子本就沉重,何苦出來走動呢,一日都沒吃上東西,餓不餓啊。”關心問道。
搖搖頭,她隻關心能有多少人對外科有興趣,“臣妾還未看到有多少人想要入太學學習呢。”
“朕看著了,去登記的人不少,陳太醫這幾日都要出來招攬學子,別跟著操心了。”伸手去撫她的頭發。
可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都怪這股子疲累勁兒,到了時候便犯困。
而這時馬車已進了地安門,這裏是皇宮的後門,玄晟是私自出宮,自然不能叫別人知道的。
“回去吃點東西便歇歇。”囑咐道。
馬車停了,玄晟先下去,慕容漪的身子沉,行動笨拙,他便在車下小心的扶著。
到午後天氣又涼了下來,她又剛剛睡醒,梁翠帶了披風出來,便為她加在了身上。
玄晟一隻胳膊環在她肩上,方才聽她說話聲音都軟軟的,是還沒醒透呢。
“走了,你要知道什麽,明日叫陳太醫到你宮裏去說就是了。”語氣溫柔的哄著。
她懶懶的點點頭,便被玄晟擁著往宮裏走了。
而才走到半路,就見一人帶著幾人在前方等著,見玄晟回來便急忙上前。
天色已暗,禦前的一位公公打著燈籠跟隨在後。
近了玄晟才看清那人的臉,是他的禦前侍衛長,見了他便單膝下拜稟告。
不知是出了什麽事情,今日他不在宮中,連李江也跟隨著出去了,宮裏是禦前侍衛在侯命。
“啟稟皇上,江南來報突起暴亂,現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方才宰相大人也列位大人前來求見。”清晰稟道。
聽這消息玄晟的周身都冷了下來,而慕容漪更是心慌,玄儀,玄儀他在江南啊。
一直安生著,怎會突然之間起了暴亂,她的神經被猛然驚起。
玄晟沉著著情緒,先回身對她說道:“你先回去歇著,朕有事要忙。”將她身上的披風緊了緊。
“去請宰相等人進宮,朕在禦書房等。”微偏頭對李江吩咐,便帶人急匆匆往禦書房趕去。
梁翠過去扶著慕容漪的身子,她心裏也亂的很,微微喘息著,江南啊,半年時間都安定著,為何會突然出事呢。
“娘娘別急,有皇上和宰相大人呢。”梁翠在她身側,聽著她“突突”的心跳聲尤其清晰。
說話之際,又見人慌裏慌張的從地安門跑進來。
仔細看著是饒親王府的無花與一小廝。
見慕容漪在這,無花猛地跪下哭哭啼啼道:“蘭妃娘娘,王妃臨盆生產困難,求宮中太醫穩婆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