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好久好久,沒有被人好好擁抱過,也好久好久,沒有被人用心親吻過了。
甚至都忘了,擁抱和親吻,是這麽能瓦解心防的東西。
肩膀不停地**著,再怎麽忍耐,也無法驅散眼眶的酸楚。
“我就是覺得……我要的也不多……隻要一點點,一點點就可以了……可是怎麽、怎麽這麽輕易,就都沒有了……”
安幸想要為自己解釋,可越解釋,眼淚就越洶湧,最終連話都說不出,隻剩下再也抑製不住的痛哭。
“為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
“我知道……我知道。”
林司良緊緊抱著懷裏泣不成聲的人,輕聲安慰著,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擁有太難,失去太容易。在這個黯淡無光的世界,失去的痛苦或許是每個人都逃不開的劫。
或是人,或是物,或是現在,或是未來。
安幸,夏七,黑石,或是自己。
每個人都逃不開。
林司良閉上眼,又將手臂收緊了些,將臉埋進安幸的頸窩裏。
曾經以為重要的,或許根本沒有那麽重要。以往的那些糾結萬分,現在看來,或許早就可以找到那個正確的答案。
至少他們還好好地站在彼此麵前。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更值得珍惜的呢。
所以……趁還活著。
趁他還在。
***
大概是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又好像是從來都沒有放任情緒這樣泛濫過,安幸這一場痛哭,一直哭到了精疲力盡,才漸漸停息下來。林司良一直將他抱著安慰著,直到他終於平靜了,才稍稍將手臂鬆開了一些。
“眼睛都腫了。”
林司良為安幸抹著臉上的淚痕,低聲說道。
安幸微仰著頭,定定地看著林司良。眼淚已經不再流了,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濃烈的渴望,卻在淚水退去之後,直直白白地寫在了眼中。
哭泣耗費了太多心力,卻又把心洗得澄明。心防早已瓦解殆盡,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掩飾什麽,也再也不想去掩飾什麽了。
“林司良。”
安幸望著他的眼睛,開口聲音很輕。
“……陪陪我。”
林司良也靜靜回望著安幸,他的渴望,就清晰地落在他的眼裏。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在安幸額頭上深深印下一吻,然後牽起安幸的手,向著巷子深處走去。
***
安幸住在六分巷盡頭,那幢老舊小樓二層的第三間。林司良一路牽著安幸走回小樓,上了樓,進了屋,然後伸手關上了房門。
房門一關,房間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一盞壁燈幽幽地亮著,光線彌漫到房間深處,就隻剩下一片暗昧的昏黃。
林司良站在安幸麵前,手指撫著他的臉,又輕撫上他眼角的紅暈。安幸微一抬頭,便望進了那一雙墨黑眼眸的深處。
那緩緩的觸碰,是那麽溫柔,那麽珍惜。
那指尖下的觸感,是那麽溫暖,那麽真實。
……他就在這裏,就在觸手可及的眼前。
想要擁抱,想要被愛。
就趁現在。
安幸低下眼睫,慢慢脫去外衣,又伸手解開了自己襯衫的衣扣,將自己的身體一分一分,**在林司良麵前。林司良也垂下目光,視線移下安幸的臉頰,滑過脖頸的曲線,落在他胸前白皙的皮膚上……
但就在下一瞬間,林司良卻陡然睜大眼睛,手一下子僵在半空。
一塊深紅色的斑印,靜靜地伏在安幸胸口正中的地方,那斑印上麵一圈一圈,顯現著十分規整的螺旋紋路。
這紋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林司良呆呆地站著,一動不動,一句話也說不出。安幸察覺到林司良的異樣,愣了一秒,猛地拉起襯衫前襟,將胸口上的紅斑遮了起來。
“別穿上!”
林司良卻一把拉開安幸的手腕,力道大得安幸根本掙不脫。襯衫前襟倏地被扯開,又軟綿綿地垂在了胸口兩側,紮眼的紅斑再無遮掩,就這樣暴露在林司良的視線之中。
旋轉的螺紋一圈一圈,翻卷著心底最深刻的記憶,就連紅斑下麵那一處突兀的缺口,都與過往的瑣事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
這紅斑……是小西的海螺。
林司良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目光死死纏繞在那塊紅斑上。
“你……你怎麽會有這個……”
“你……”
林司良心尖一顫,又驀地看向安幸的臉。那個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問題就在嘴邊呼之欲出,可林司良大腦此刻卻完全亂成一團,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你……”
待到聲音終於擠出了喉嚨,但那短短的幾個字,卻被他說得無比艱難。
“你是……小西……?”
安幸瞪大眼睛看著他,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那眼神中除了驚詫,更多的是恐慌無措。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不知道……
他說……不知道……
林司良又怔愣了半天,方才鬆開了安幸的手腕,失魂一樣坐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又從衣服裏摸出煙盒,取出一支塞進嘴裏,但拿著火機的手卻抖得怎麽也無法把煙點著。
林司良咬咬牙,攥起自己的手,想要穩下這不由自主的顫抖,但無論他攥得多緊,都沒辦法讓自己身心平靜下來。
不敢相信,但卻又找不到理由不信。
如果說安幸與小西的相像隻是偶然,同樣的話語、同樣的舉動也都是巧合,但看到那塊與小西的海螺一模一樣的印記,林司良實在無法再用偶然和巧合來說服自己。
甚至連那碎掉一塊的痕跡,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身上。
安幸他……就是小西。
這幾乎是一切不可思議之下,唯一的答案。
不知道三年前的那天,小西在裂隙裏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三年之後,他怎麽就這樣變成了安幸,但是除此之外,林司良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麽,能夠解釋發生在安幸身上的這些事情。
可是安幸說,他不知道。
這件事,小西沒有理由騙自己,而安幸那驚惶的眼神,也看不出什麽偽裝的痕跡。
……他大概是真的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沒有記憶。他和所有其他人一樣,在這個世界上真實地長大,真實地生活著。在來到暗街11號之前,他的生命裏並沒有小西,也沒有林司良。
盡管令人心沉,但如果不考慮他胸前的海螺,和那種種難以忽略的相似,他確實是和小西毫無關聯的……另外一個人。
怎麽會這樣……
林司良叼著沒點燃的煙,撐著額頭,努力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不過其實……
其實這似乎……也並不重要。
此時此刻,自己會在安幸身邊,並不是因為他與小西相像,不是因為看到了那個印記,也不是因為他或許會是小西。
當然,更不是為了排遣寂寞。
無論安幸有沒有記憶,無論他是小西,還是另外的別人,自己會在這裏,是因為他早已經……在自己心裏了。
所以……
……等等……
林司良想著想著,突然就醒過了神來。
等等……那自己現在在幹什麽?!
自己來到這裏,是想要安慰情緒幾近崩潰的安幸。
可如今自己並沒有在安慰他,反而卻……!
林司良心裏一驚,猛地抬起頭。
安幸就坐在幾步遠外的床邊,沉默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自己的手指。襯衫的衣襟仍然半開著,隱隱約約地,還能看到胸口那塊紅斑。
自己竟然……就把他這麽扔在那兒了。
……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在他眼淚都還沒幹的時候,自己竟然就想也不想地,就把他扔下了。
林司良心裏驀地一陣生疼,他連忙起身,快步走到床邊,在安幸麵前蹲了下來。
安幸看到林司良過來,稍稍抬起了點頭,又下意識地拉了拉前襟,遮起了胸口。
露出這塊紅斑的時候,林司良的反應確實讓他嚇了一跳。
條件反射的第一個念頭,是林司良在嫌棄自己。畢竟光潔的皮膚上有這樣一塊斑痕,任誰都不會覺得好看。
但很快,安幸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他不是嫌棄。
他問自己……是不是小西。
不知道這塊紅斑,為什麽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小西,但自己心裏是清楚的,自己和他的小西……沒有任何關係。
從小長在孤兒院,12歲的時候覺醒了向導異能,被東區的家庭收養,再被向導學院開除,然後又回到了西區。
22年的記憶清清楚楚,這些記憶裏麵,並沒有半點與林司良有關的事情。
……自己又怎麽可能是小西。
“對不起。”
林司良蹲在安幸麵前,拉過他的手,握在手心裏。
“對不起,我……”
“這塊疤,是燙的。”
沒等林司良的道歉說完,安幸便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我很小的時候,在孤兒院燙的。具體怎麽燙的,我自己也記不清了,但孤兒院的人,包括東門酒吧的三哥,他們都是知道的。後來他們還經常提起,說我燙傷的那天晚上哭了一整晚,聲音很吵,吵得他們睡不成覺。”
“所以……你大概是誤會了,這塊紅斑,和小西沒有關係。”
聽了安幸的話,林司良又是一陣怔愣。他沒想到安幸能講出這塊紅斑的來曆,沒想到這跟小西的海螺一模一樣的印記,竟然隻是一塊燙傷後的疤痕。他下意識地看向安幸半掩起的胸口,但很快,卻又移開了目光。
這不重要。
至少在今晚,這件事不重要。
“……讓你失望了吧,我……不是小西。”安幸低下頭,輕聲說道。
林司良淡淡一笑,垂下眼,將他的手又握得緊了些。
“不失望。你是不是,都沒關係。”
說著,他又抬起頭,認真看著安幸的眼睛。
“剛才……是我不好,你生我的氣了吧。”
“沒有。”安幸小聲回答。
“沒有麽?”林司良微微挑眉。
“……有一點。”安幸看了他一眼,又改了口。
林司良嘴角一彎,眼神溫軟軟的。
“那這次,想怎麽哄?”林司良問道。
安幸又看了看他,抿起嘴唇。
雖然他說不失望,說怎樣都沒關係,但在他將自己認成小西的那一刻開始,很多事就已經說不清楚了。
自己在戀愛上,是真的沒有什麽好運氣啊……
不過……算了。
想那麽多幹什麽呢。
想要的,已經都在自己麵前了,還要奢求它一定純粹,這大概就要得太多了。
好不容易才有的甜,哪怕多了一點酸,也想要好好地嚐。
“你能不能……再抱抱我。”安幸看著林司良,低聲說道。
林司良表情一頓。本該是撒嬌的話,安幸卻竟說得帶著幾分客氣,一如他平時的模樣。今晚那個直接的不加掩飾的安幸,不知什麽時候又不見了。
……是自己的錯。
林司良心裏一陣酸軟,又一陣難過,心緒不斷翻湧著,催著他快點去把今晚的安幸找回來。他閉了閉眼,沒再說什麽,撐著膝蓋站起身,一把將坐在床邊的人打橫抱了起來,又穩穩地放在**。安幸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襯衫,林司良扯過一旁的毯子蓋在他身上,然後自己也躺去床邊,連人帶毯子,一起緊緊抱進了懷裏。
安幸一直默默注視著林司良的臉,直到被他囫圇抱住,才慢慢地閉起了眼睛。
薄荷煙的味道……好香。
他剛才明明也沒有把煙點著,為什麽……還會這麽好聞。
安幸被林司良暖乎乎地抱著,一點點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聞著聞著,便將臉埋進了他懷裏。
好暖和。
被他這樣抱著,就好像真的……被他放進了心裏一樣。
“林司良。”
“嗯?”
“你想要我麽?”
許久,安幸貼在他胸前,輕聲問了一句。
“嗯??”林司良頓了頓,一時沒答出來。
不是沒聽清,也不是不想答。隻是這問題……實在是讓人沒有心理準備。
林司良正猶豫著怎麽回答才不會那麽直白,卻聽安幸又開口問了一次。
“我不是小西,那你……還想要我麽?”
似乎是同樣的問題,但問題中卻多了一些額外的含義。
是一些,哪怕直白得不夠動聽,也必須要好好回應的含義。
林司良輕輕呼了口氣,手臂鬆了一些,低頭看向懷裏的人。
安幸感覺到林司良的目光,也抬起頭看他,兩隻眼含著點點水光,那微翹的眼角處,還泛著未褪去的淡紅。
林司良溫溫一笑,親了親他的額頭,又親了親他的眼角。安幸在他的唇下閉上眼睛,還未等重新睜開,一陣溫軟的觸感,便自唇間酥軟了全身。
“想。”他輕聲說。
-----
作者有話要說:
WB:糖茶二四兩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