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姨娘大難臨頭都有心情和情郎廝混,我又怕什麽?”

那男子氣極就要衝過來,許昀向前一步站到暮念歌側前方來。

許昀是從刀光血影裏闖出來的,身上的氣勢自然比那年輕書生鋒利。男子被駭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還是孫姨娘抬手示意他將屋內的燭台都點上後出去。

“其實妾知道暮二小姐今日肯定要來,所以才來此等候的。”

她被發現時的那副樣子看起來可不像是有備而來。

暮念歌挑眉。

孫姨娘顯然看出了暮念歌未說出口的話:“不然二小姐以為,將錫石融化包在石頭外麵充當銀子,就能讓人看不出來了?”

暮念歌摸了摸鼻子。

畢竟五樓的門檻錢不是一筆小錢,即便是她爹出事之前,驟然拿出幾兩銀子隻做入門費她也是會心疼的好嘛。

“朝顏姑娘為人良善,是個好姑娘,我也不忍心看她就這麽掉進泥潭裏。”孫姨娘說著走到書閣旁拿了一本賬簿在手裏翻開,“我想與二小姐做個交易。”

“說說看。”

孫姨娘巧笑嫣然地將手中的賬簿放入她的手中:“楚律有令,朝中官員不可經商。即便是聖上準允,也需將半數的盈利上繳國庫。但想必二小姐已經看到了,這些賬簿蓋的可都是魏家的印章,我敢保證這上麵的盈利並未按照此律法上繳。你若是拿這些賬簿去狀告魏凜鬆那個老東西,肯定夠他喝幾壺的了。”

這個孫姨娘口中的老東西就是魏才人的父親,聽她的意思似乎對魏侍郎早有不滿。

暮念歌反問她:“交易有舍自有得,你想得什麽?”

“我希望二小姐能一舉搞垮魏凜鬆,並且放我自由。”

突然多出一個盟友,暮念歌自然高興。

但許昀依舊對孫姨娘保持懷疑:“你和魏侍郎有仇怨?”

孫姨娘盈盈一握的腰靠在書閣上,眼波流轉地轉向許昀:“小公子,我就不能是目中無人,看他不順眼?”

暮念歌急道:“你莫要勾引許少俠。”

孫姨娘嬌笑道:“我再喜歡年輕小夥子也絕不會拆散有情人的。”

暮念歌突然紅了臉,局促地回頭看看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有情人”三個字的許昀,又轉回頭看著對麵的孫姨娘,最後結結巴巴地繼續問:“那……那你還做人家小妾?”

“那老東西若是對夫人有情,夫人至於在魏小姐入宮後就‘鬱鬱而終’嗎?”

暮念歌驚詫,她沒想到竟然有一天會知道魏夫人的死竟然另有隱情。

孫姨娘垂下眼眸,燭光映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虛影。

“我也曾住在四樓的一間屋子裏。那時都是恩客挑我們,哪有我們挑恩客的呀?”孫姨娘突然抬眸看向暮念歌。那雙眉目天生含情,看得暮念歌的心都漏了一拍。

“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不是賤籍了,我也有機會獲得自由,那為什麽不呢?”

暮念歌思索片刻,回頭看向身側的許昀:“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許昀也低頭看她,認真地說:“聽你的。”

和被阿姊、歲歲和小年他們信任的感覺又有不同。會感覺到心口熱熱的,是被崇拜的人肯定的滿足。

暮念歌緊緊抿著唇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她看向孫姨娘:“我同意和你交易。另外,毒殺我爹一事,你知不知道內情?”

暮念歌看到她的笑容一僵,卻反問回來:“不是魏小姐因愛慕南家大公子而對你父親懷恨在心嗎?”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且不說魏姐姐身居後宮如何部署並執行,就論她這般決定的起因,她真的知道南啟望的死嗎?”暮念歌急切地質問,“魏姐姐入宮後身體就不大利索,皇後娘娘特意叮囑自枝小築的宮女報喜不報憂。這種情況下,她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孫姨娘收起笑容,“我隻知道以魏小姐的性格,斷然做不出手染鮮血的事情。”

孫姨娘直起身子正色起來:“賭債一事,其實是有人在背後指使,我親眼看見魏凜鬆燒了那封書信。”

賭債是有人指使的,那麽毒殺呢?這個人從始至終都在針對暮家,他的目的隻是想讓暮家從朝堂上消失嗎?

是葉丞相那個老賊嗎?不一定,葉素心來送錢的時候他也未曾阻攔。

那還會有誰,爹爹在朝中的政敵最大的就隻有他了。

難道搞垮暮家隻是第一步?

“暮家大小姐出來了!”

屋外的一聲嘹亮的喊聲打斷了暮念歌的思路。

“阿姊。”

暮念歌輕輕喚了一聲,當即衝出門去。

許昀向孫姨娘抱拳:“後續事宜我會去找方才的公子書信與你。”

孫姨娘屈膝行禮:“好說。”

暮念歌衝到圍欄邊,中央的歌舞台背對著此處,暮念歌隻能看見有兩個人鉗著一位戴麵紗的女子上台,那身形姿態與阿姊完全相符。

按照原計劃應當是在拍賣開始前找到阿姊的所在,然後由她和許昀大鬧常青樓吸引目光,再由許昀早就安排的人潛入房中將阿姊帶走。

可是遇見孫姨娘且與之交易是意料之外,現如今便隻能寄希望於小王爺身上。

希望他腰纏萬貫,出的價錢能在所有人中奪得魁首。

“這位想必不需要我介紹,大家也都知道她的名號!話不多說!一萬兩白銀起拍!”

暮念歌心裏一驚,她爹身為與宰相同起同坐的樞密使,一個月的俸祿也才三百兩白銀,一年也才三千六百兩。這樣的起拍價,就算是她爹不吃不喝也要三年才能湊齊。小王爺那個連官職都沒有的人能拿下嗎?

今晚的重頭戲開場,樓中的所有人都紛紛從屋子裏走出來觀望。

五樓雖然有門檻錢攔著,但天都中的富商數不勝數。暮念歌沿著欄杆快速在人群中向歌舞台的側麵擠去,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下方中央那個戴著麵紗的身影。

等到許昀追出來的時候,已經落後她好長一段路了。

“一萬一千兩!”

阿姊。

人群逐漸將回廊填滿,所有人都聚集在欄杆旁,想一睹“天都雙才”之一的暮家大小姐的盛況,暮念歌和許昀在人群中寸步難行。

“我出一萬三千兩!”

戴好冪籬的孫姨娘從賬房中走出,將守在附近的小廝叫來耳語幾句。小廝點點頭,快步離開。

“一萬五千兩!”

暮念歌的身邊越來越擁擠,所有人都在往欄杆旁擠。

“一萬五千兩!還有人更高嗎?”

木製的欄杆發出難承其重的聲響,卻被喧鬧的人聲掩蓋。

“哢擦。”

暮念歌所在的欄杆斷裂,她被身邊的力道一下子擠出五樓掉了下去,而其他人見此紛紛止住了步伐。

許昀被困在幾丈外的人群中,別說救人,連摸到欄杆旁都難。

就要這樣死掉了嗎?

暮念歌的目光依舊盯著樓下的那個人,那道身影被樓上的喧嘩觸動,回首向上望來與暮念歌的目光對上。

她神情突然慌張,腳下上前一步,卻因為雙臂受製於人、掙紮不開而困於原地。

是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