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念歌回過神,她用袖子蹭了蹭眼淚,緩慢地將已經染紅的紗布拿開。
血確實止住了。
她低頭拿起金瘡藥,拔出封口懸在傷口上,用食指小心敲擊瓶口撒下藥粉。
“那毒素怎麽辦呀?”
許昀忍過金瘡藥的疼痛,鬆了口氣回答:“我們一會驅馬回洛陽,和紀庭會和之後就去醫館,總之不能再待在秦幽了。”
秦幽回洛陽不過快馬半日。
暮念歌手上包紮的動作不停:“我來駕馬。”
“好。”
二人快馬疾馳至半路,遠遠便撞見卿卿帶領的靈燕窩等人迎麵而來。
好在對方乘坐的是幾輛馬車,馬車快行顛簸,聲音也大些。暮念歌率先發現對方,前有狼後有虎,她當機立斷驅使馬匹換了個方向跑去。
卿卿回到靈燕窩後,先是去了瑟瑟的房間。
彼時瑟瑟正在清算這個月的收支,瞥了一眼卿卿的身後,並沒有看見平日裏那個如影隨形的瘦高身影。
“真稀奇,你今日竟然一個人來。”
卿卿坐在昨夜暮念歌坐的位置,提壺給自己添了熱茶飲下:“舟車勞頓,我讓他休息去了。倒是你,我不記得你與清岑山莊或者那位暮姑娘有什麽交情,為什麽要示警呢?”
上午偷襲許昀二人的殺手有兩批人,一批是藏在客棧外的弓箭手,一批是打草驚蛇的那幾個打手。
算盤珠互相撞擊的清脆聲不停,瑟瑟輕笑一聲:“我敬佩許少俠的為人。更何況,同那位做生意的是你。”
“好在你做的隱蔽,那位在秦幽的眼線沒看出端倪。”
屋子裏突然安靜下來,隻有落在小爐子上的茶壺在“咕嘟咕嘟”地響。
“你的目的是想皇室內亂,現如今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桌上的茶水倒影出卿卿的麵容,她的目光落在棕紅色的茶水裏,眼眸裏看到的卻是曾經被血染紅的一整個皇城。
“還不夠,這種程度還遠遠不夠。”
暮念歌二人跑去的方向是南邊,快馬疾馳幾十公裏外在樹林裏遇見了一個供路人歇息的茶棚。
二人下船前從船夫那裏買了兩頂帷幕,又套了一件外衫擋在外麵。
這一路又未見身後追兵,便也放下心來讓馬兒休息一下,順便喝口水。
茶肆裏坐著兩桌人。
一桌看著是一家四口,茶碗都擺在兩個孩子麵前,兩個大人的碗裏都是清水。一桌坐著兩個青年男性,毛發潦草,麻布衣裳上有五六塊補丁。二人的桌上不止有茶水,還有一碟花生米。
除此之外,灶台前還站著店家,茶棚邊還有一個坐在地上靠著桌子睡覺的乞丐。
其中一位左臉有痣的青年男性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但在隻有這麽幾個人的茶棚裏見效甚微:“聽說了嗎?就在昨日,鵬展的大少爺死了!”
另一桌的婦人伸手捂住了身邊女兒的耳朵,另一個男孩想回頭,他的父親敲了敲他的茶碗遏製了他。
許昀和暮念歌喝水的手一頓,互相隔著帷幕對望一眼。
暮念歌初到洛陽時與這位鹿少爺打過照麵,他為人和善,看著應當沒有仇人才對。
他對麵的人有點不相信:“你消息準確嗎?昨日不是鵬展開展武林大會的第一天嗎?怎麽會死自家少爺呢?”
“可不嗎!各大門派烏央烏央地聚在前麵演武台比著呢!那鹿少俠就在後頭被人劃斷了喉嚨!”他的五官皺在一起,仿佛看到了現場:“據說是一擊斃命!好利落的身手啊!”
“嘶——這鹿少俠我記得武功不錯啊?武林大會上能將他一擊斃命的人,這不是兩隻手都數得過來嗎?”
“不止這點,還有更厲害的線索。”有痣青年拿起一顆花生米向上一丟,頭一抬張嘴接個正著。
“你且說說?”
他賣夠了關子,搖頭晃腦地將最後的線索拋出來:“據說在鹿少俠死亡之前,隻有清岑山莊的許昀許少俠離開了演武場。”
“你是說——凶手是許昀許少俠?”
暮念歌翻了個白眼,許昀一直和她在一起,怎麽可能去殺那位鹿大少爺?
再說不在演武場的又並非許昀一人。
還有她,還有鵬展自己家維持製度的弟子,還有……先他們離場的靈燕窩花魁——卿卿。
那些弟子自然不會殺自家的人,那麽凶手就隻有卿卿了。
一擊斃命,使的定是自己常用的武器。可是那日卿卿離開時手無寸鐵,她又是去哪裏尋得的凶器,又將凶器如何藏起的呢?
暮念歌邊思考邊喝茶,對麵的許昀暗自運動清理毒素。
乞丐一早便被兩個青年議論的聲音吵醒,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用滿是黑泥的手指蹭去碗中的浮灰,向店家走去。
走過暮念歌身後時,他突然發難,將暮念歌的頭猛然拍向桌麵。
許昀立刻伸出手攔了一下,暮念歌還未轉頭就破口大罵起來:“誰這麽缺德?!”
等她轉過頭卻見那乞丐抱著什麽東西跑遠,她一低頭,原本放在自己旁邊的包袱不見了。
不論是銀兩衣物還是金瘡藥可都在裏麵!
“該死的毛賊!你在這兒等我!”
暮念歌說著就要去追人,許昀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算了。”
他方才運功到關鍵時候被突然打斷,現在經脈裏的內力一片混亂。他不宜再過多走動,但若是暮念歌離了視線他又放心不下。
“金瘡藥還在裏麵。”
暮念歌的話音未落,有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二人向聲音方向望去,有一隊人提著刀正向這邊趕來,隊伍裏有一個正是在客棧回廊上被許昀一腳踹入手中的刺客。
“上馬!”
許昀推了暮念歌的後背,又快速解了馬繩越身坐到暮念歌的身後,攥著馬繩策馬而逃。
暮念歌搶過馬繩,將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坐穩了!”
二人疾馳而出,不一會便在追兵的視線中變成一個小點。
“老大!馬受不住!不能再追了!”
提刀的眾人紛紛勒住馬繩,身下的馬劇烈喘息,確實不能再跑了。
“原地休整!我就不信這一會兒他們就能跑到天邊去!”
暮念歌二人下午從茶棚離開後就不敢多做停留,隻半個時辰歇一歇馬腳便又上路。
等到了最近的一個小鎮子上時,明月高懸,已經入夜。
街道上安安靜靜,隻偶爾有幾家賭坊還亮著門口燈籠,叫喊聲從門的縫隙裏漏出來。
暮念歌尋了個馬棚停下,拍了拍腰間的手:“我們休息一會兒。”
她身後的許昀已經昏睡過去,這會兒被叫才勉勉強強地睜開眼下馬。
暮念歌將馬牽進馬棚裏綁好,許昀自己尋了處兩處草垛中間坐進去。
暮念歌走過來伸手探向許昀的額頭,入手處一片高溫,比她自己的額頭明顯要熱上一些。
“你在這兒坐著,我去買藥。”
許昀拉住她,將腰間的幾兩碎銀塞過去:“買些清熱解毒的就行,小心殺手。”
暮念歌點點頭,她將草垛挪了挪擋住許昀的身型後才離開。
他們二人奔逃至今,除了下午的一碗茶湯再無其他進食。
她的銀兩都被那個乞丐搶走了,許昀身上恐怕也隻有這幾兩銀子。若是不再弄些錢,買完藥後他們根本支撐不了幾日。
暮念歌想起方才看到的賭坊,左右看看尋了個十幾歲少年的麻布衣裳拿走套在外麵。
心裏振振有詞:我隻是先借來穿一穿,等一會兒賺完錢就還你。